昆奴帶著憶兮出了店門之后,便直往偏僻的地方走。一路狂走了幾里,來到了曠野處,昆奴才慢下腳步來。
“昆奴叔叔,咱們為什么要跑啊?怕那個壞蛋追來嗎?”憶兮不解問道。
“不是那個壞蛋,那個壞蛋還有七個更壞的師傅,叔叔打不過他們,所以要跑啰”昆奴道。
“叔叔打不過他們,我才不信呢,小時候父皇就說【水三杰】里頭,最能打架的就是叔叔你啦”憶兮抬起頭道。
“水三杰?”昆奴嘀咕了一句,似乎陷入了沉思。所謂的水三杰其實就是在楊天河奪取天下的過程中,與楊天河并肩作戰的三個兄弟。水國大局一定之后,水三杰便各自隱退了。只有昆奴一人還留在楊天河身邊。
“憶兮,咱們這次出來,就是帶你去見你另外兩位叔叔的。他們一個精通醫術,一個精通戰術,都是當世不可多得的奇材。特別是你這位精通醫術的‘思邈’叔叔,沒準會對你這一身的病有治療的法子呢?!崩ヅ?。又看了看憶兮,眼神中突然透漏出無限的憐惜起來。從憶兮出生起,昆奴就一直守在憶兮身邊,在昆奴心里其實早已將憶兮當作了自己的孩子,而憶兮呢,有事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去找昆奴叔叔玩。這兩個人表面上是師徒,其實內子里形同父子。
“既然這位叔叔這么厲害,那為什么我一直都沒見過呢?”憶兮問道。
“因為他們都是淡泊名利的人啊,而且,他們也有自己的私事。你思邈叔叔云游四海,我也跟他失去聯系好多年了”昆奴說著,說著,不由得嘆了口氣,看著遠方漸漸沉下去的晚霞,似在追憶著什么。那些出生入死,肝膽相照的記憶突然一下子清晰了起來。
憶兮也似乎感染了什么,看了看昆奴,也看著那些晚霞,靜靜的不說話。
這樣過了好一會,曠野上突然刮來一陣狂風。憶兮冷得直打了個哆嗦,昆奴見狀,又將身上那件大衣脫下來給憶兮蓋上。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咱們就在這里將就著睡上一宿,明天再趕路吧。我先去打些干材和野味,晚上風大,你身子弱要生大火,吃大口肉才行。你乖乖的呆在這兒不要動,我去去就來”昆奴拍了拍憶兮的頭,憶兮使勁的點了一下,昆奴大笑了幾聲,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昆奴走后,天一下子就暗了下來。
晚風瑟瑟的吹,吹在附近的草叢里,樹梢上,發出鬼魅般的聲音格外的讓人害怕。憶兮盡量將自己的身子包裹在大衣里,一面悄悄的看著外面漸漸變黑的夜色,一面在心里期盼著昆奴叔叔盡快趕回來。
一個才八歲的孩子,就這樣一個人孤零零的落在這無邊的曠野上。哪怕是一點點異樣的聲音,都能讓他害怕萬分。憶兮突然回想起皇宮里的一切。
父皇此時一定還在未央宮里徘徊,他在想著娘親的時候,也會不會想起他呢?
父皇總是不開心,似乎只有看到他的時候才會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為什么父皇這么的不開心呢,難道是因為母后在天堂里呆的不快樂嗎?
還有宮里的那些宮女姐姐們有沒有想起他呢?春香姐姐的嘴巴真甜,晚上他睡不著覺的時候就依偎在春香的懷里。他有時候就會想,難道這就是媽媽的感覺?
媽媽呢?憶兮閉上了眼,眉目間泛起一絲憂傷。媽媽在天上會不會也看見我呢?
憶兮這樣想著,想著,這時,曠野上突然響起了一個凄厲而哀絕的聲音。那聲音很綿長,很幽冷,似乎每一聲都能沁入到人的毛骨里,讓人悚然。
憶兮捂著耳朵,盡量讓自己不去主意這個似乎在很遠,又似乎在很近,似乎很高漲,又似乎很低吟的聲音。
這是聲音是個哭聲,聽起來好像是幾百匹的小狼在同時的哀嚎。一點一點的哀泣,似乎來自地獄的幽怨,偏偏在無人的山谷一下一下響起。
越是不想聽,就越難抑制自己不去聽。憶兮捂住了耳朵,捂住了嘴巴,卻捂不住自己的心。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高,似乎每一聲都能牽動自己的神經一樣。憶兮忍不住也跟著哭了起來,低低的抽噎,像是一個沒人要的孩子。
憶兮起初苦的很低,后來那聲音漸漸大了,越來越悲涼了,憶兮也忍不住跟著大哭了起來。憶兮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哭,只覺得全身的血肉都已被這哭聲感染了。隨著這哭聲的跳動,他自己的心也在跟著有節律的跳動。
不僅是憶兮,就連狂野上的樹,草,那些所有有生命的東西,都已受到這哭聲的影響,隨著哭聲的節奏而跳動。似乎這聲音已然成了他們生命的主宰。
哭聲,很低,很低,漸漸沉入了山谷,像是一下子消失了,安靜了,卻突然之間又猛地沖上了山峰!
伴隨著一片巨大而悲戚的狼嚎聲突然響起,憶兮慘叫一聲,滾到了地上,捂著耳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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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遠處打獵的昆奴突然聽到一聲沖天的狼嚎,心下暗嘆不好,連忙丟下手中的干材和獵物,急急向著憶兮這邊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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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兮撫著肚子,只覺耳朵難受的要命,不住地**。剛才那些哭號之聲,似乎鉆入了他腦子里,不停地翁鳴著,憶兮只覺得頭腦都要炸裂了。
那些悲戚的哭聲,漸漸消失,一個如鬼魅般的人影突然輕飄飄的點著草地走來。憶兮忍著痛,抬頭一看,卻見一張黑黝黝的臉正沖著自己,猙獰的大笑,他是在笑,可是他笑得卻比哭還難看,比哭還要令人毛骨悚然。憶兮大驚,連忙后退,捂著肚子使勁的往后滾。
“你可叫楊憶兮?”那黑臉輕輕問道,聲音和她的腳步一樣詭異,似乎來自地獄的吟叫。憶兮每往后滾一下,他就往前走一步
“我··我是啊”楊憶兮滾不動了,停下來,看著那黑臉,戰戰兢兢道。
“既然真是你,那就不冤枉辣”那黑臉突然大怒,手中泛起銀光,一掌向著楊憶兮拍來,楊憶兮大驚,正欲反抗,卻沒有了半點力氣。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一掌直直拍下來。
恐懼,似潮水般涌上了心頭。
突然一陣狂風卷過,一只有力的大手攔在了中間,頓時將黑臉給擋了回去。
“昆奴叔叔”楊憶兮一聲驚呼,沖進了昆奴的懷抱。“沒事,沒事,叔叔在呢”昆奴一邊撫摸著楊憶兮的頭,一邊緊緊的盯著對面的黑臉。
那黑臉突然放肆的笑了起來,笑得特別猙獰,聲音比剛才的哭聲還要難聽百倍。黑臉笑過之后,對著昆奴突然一躬身,態度立即變得無比恭敬,道:
“小人【哭殺】,見過昆奴大將軍”
昆奴冷哼一聲,卻道:“這么快就追來了,你倒是消息挺靈通的,鼻子比狗還靈敏”
黑臉卻不理昆奴這句話中的罵意,繼續笑道:“你在徠鎮替我教訓了那不肖徒兒,我哪能不趕過來親自道謝一番??逇?,毒殺,他們想必也快來了,等會我們這些老相好再熱鬧熱鬧也不遲”
黑臉言語調笑,昆奴卻是大吃一驚,“什么?七殺都來了么?”
“哎呦”黑臉一見昆奴焦急的樣子,連忙笑道:“我們這七個小鬼,哪里是你這位大神的對手啊,看把你給慌得,我們還不是想趕來看看小皇子的天顏”黑臉說著,說著,突然一掌拍向楊憶兮。
哭殺動作快,昆奴比他更快!
昆奴一腳橫掃,緩住了哭殺的攻勢,自己就勢一滾,抱起了憶兮,轉身就跑。
“想跑”哭殺看著昆奴的背影,突然一咬牙,一陣凄厲的狼嚎鬼哭從四面八方響起,一時之間天地為之色變。
昆奴只是不理,運足內勁,發了瘋的跑??逇⒖薰κ┱沟姆秶邢?,最多不超過十幾里,只要跑出這個范圍??逇⒕蜑橹魏瘟恕@ヅ箘诺耐氨迹^脹的厲害,耳暈的嚴重,他還是不停的跑,跑著跑著,鼻血一下子流了出來,但他腳下還是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可就在這時,昆奴胸口突然一熱,一股粘稠的液體粘在了身上。昆奴低頭一看,卻見憶兮面色潮紅,滿臉盡是痛苦之色,嘴角帶著一抹血色,竟然被哭聲震得流出血來了。昆奴心下大亂,忙將憶兮放在草地上,一時手忙腳亂的,不知如何是好。而就在這時,耳旁的凄厲之聲卻越盛從前,憶兮疼的四處亂滾,在昆奴面前使勁翻滾。昆奴大驚,心中一發狠,一掌劈在了憶兮的后腦勺,憶兮鬧騰幾下之后,便暈死了過去。
看著憶兮不再動靜,昆侖稍稍安心了一下,可就在這時,耳朵里那股凄怨之氣,一下子趁機沖入了血液。
隨著聲音越來越歷。昆奴的腦袋也越來越暈。一瞬之間好像一下子爬進了數萬只螞蟻,咬的頭腦發脹。
昆奴難受的要命,一陣狂打,卻怎么也擺脫不了那股揮之不去的聲音、終于一個趔趄,昆奴倒在了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不再爬起。
哭聲剎那噶然而止。
黑臉飄飄走來,聲音輕盈的如同鬼魅。
“什么水三杰,還不是被我手到擒來,這群膽小鬼一個個的不敢來,看老娘怎樣領頭功,回去炫耀”
黑臉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憶兮,終于繞了過去,還是先走到了昆奴的旁邊。她圍著昆奴繞了三圈,確定他不能動彈之后,然后走了過去,來到了昆奴大面前,她突然一腳高高揚起,又重重踹下。
“踹死你··”
只是··
在她的腳還未落下之時,一把尖銳的冰刀已經悄然結成!
”化水成冰,刀出”昆奴突然睜開了眼,舉起冰刀順著黑臉的腳掌穿去。
一聲凄慘的嚎叫久久不息,昆奴用手閉上哭殺驚訝的眼睛之后,猛地一腳,將她的身體重重踹開。
“憶兮,憶兮”昆奴連忙跑過去,抱緊憶兮,關切地呼喚起來。
來。
昆奴扶起憶兮,運氣助他調息一會,半會后,憶兮醒了,臉色依然慘白,好在已經沒什么大礙。昆奴抱著憶兮到了一大樹下,依著坐下。坐下之后,憶兮突然全身發冷,四肢不斷的顫抖,昆奴感到情況有異,連忙扶正憶兮一看,只見他嘴巴烏青,臉上血色全無。昆奴心急,哭殺這么一折騰,大概將憶兮體內的水珠引發了。水珠反噬,寒毒入體。昆奴心內頓時焦急如焚。
昆奴慌忙從包袱里取出幾粒丸子給憶兮咽下,雙手又不停地給憶兮運著氣。憶兮嘴角發青,在昆奴的功力調和之下,才慢慢回轉過來。
一會之后,憶兮慢慢睜開眼,看了一下昆奴,強顏笑笑,泛白的臉上突然騰起一股病態的血色。
“憶兮”
昆奴連忙將憶兮抱入了懷中,頭上汗珠直流。憶兮一下子鉆到了昆奴的腋下。
“昆奴叔叔,我想父皇,我要回皇宮”
憶兮抱著昆奴,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打濕了昆奴的衣服。
昆奴心中又何嘗不是凄苦,國主現在安危未定,而少主此番卻又被勁敵圍攻。前路一片迷茫,少主這病吉兇難料,昆奴只怕有負皇恩,要辜負了楊天河的重托。昆奴想著,想著,心中更是萬分焦慮,卻是一點也不遜于憶兮。
昆奴輕輕摸了摸憶兮的頭,低聲安慰道:
“憶兮,咱們現在要回去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們要怎么跟你父皇說呢,任務還沒完成,一碰到一兩個小妖小鬼的,就嚇得尿褲子跑回去了,叫你父皇怎么笑話我們”
憶兮聽了,突然從昆奴的懷里鉆出來,沖著昆奴喊道:
“我才沒有嚇得尿褲子呢,我才不要被父皇笑話,可是我們到底要去哪里找那個思邈叔叔呢?”憶兮抹了一把眼淚,淚水汪汪的看著昆奴。
“你思邈叔叔神通廣大,知道我們憶兮病了,一定會趕過來的,別擔心啦”昆奴摸了摸憶兮的頭道,眼睛看了看四周的天,神色迷茫。
過了一會。兩人都安靜靜的。
“怎么不說話了?”昆奴問道。
“我餓了”憶兮輕輕答道。
“叔叔抓了幾只兔子在那邊,我去拿來好不好?”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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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篝火。噴香的野兔。
憶兮一邊吃著手里的兔腿,一邊緊緊看著昆奴手里的。與皇宮里的大魚大肉相比,這種山林野味反而顯得越發的誘人。昆奴看著憶兮狼吞虎咽的樣子,忍不住一笑,隨手便將半邊吃剩的兔子肉放在了憶兮的身旁。
“慢慢吃啊,別噎著了”
憶兮將口中一大塊兔子肉咽下之后,起身走到昆奴的身邊,坐下,輕聲道:
“昆奴叔叔,你能教我法術嗎,就是你今天打壞蛋的那些法術?”
昆奴聞言面色一黯,轉而道:
“你要學法術干什么?有叔叔保護你就夠了”昆奴拍了拍胸膛,做出滿心鼓舞的樣子。
“可我想保護叔叔啊”憶兮突然爬到了昆奴的身上,雙手抱著他的頭,使勁的搖晃。
“我一定要學嘛,不學,我就不睡覺”
昆奴想了想,看了看憶兮,憶兮一臉堅毅,昆奴神色一痛,終于道:
“你要學也行,不過學法術可是很難的哦”
“我不怕吃苦”憶兮認真的撅起了嘴。
“好,那叔叔就先教你咱們水國的法術”
憶兮認真地用手支起腦袋,眼睛一動也不動的看著昆奴。昆奴撿起一根樹枝,將火堆撥了撥,便開始道:
“其實這天下間的法術都是從練氣開始的,靈氣乃是法術之根本。”
“人的身體內有周流六虛,陰陽二氣。六虛和二氣分別蘊含于人體內的顯脈和隱脈之中。所謂【陽氣顯陰氣隱,陰氣顯陽氣隱”】指的便是顯,隱兩脈相生相克,互相依存的道理。而天下間萬千的修真者,所修煉的無非便是將顯脈和隱脈打通,讓更多的靈氣積聚于六虛之中而已。靈氣乃根本之根本,有了靈氣才有學習各種仙術的基礎。但是靈氣的積累,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這不僅依靠勤奮,還要···”
昆奴說著,說著突然說不下去了,他本來要說還靠天賦,但是一想到憶兮連顯脈都探測不到,便將話在口邊咽了下去。天下的修真者大多都是依靠顯脈積聚靈氣,能靠隱脈聚氣的少之又少,而且隱脈一直便是用作呼吸的通道,所以就算有人強行去修煉也是難成大器。
昆奴說到這兒,便改口道:“其實只要勤奮,這天下就沒有難事的,那叔叔今天就先教你吸氣吐氣的法門吧”
憶兮一聽昆奴要教他武功,興奮的不得了,連忙拍手稱快,昆奴看著不覺大笑。昆奴先要憶兮做出蹲馬桶的樣子,憶兮不解,但想到是學法術,卻也乖乖照做了。昆奴看著憶兮聽話的樣子,輕輕一笑,道:
“其實聚斂靈氣這功夫跟吃飯拉屎是一樣的道理,你看著天地靈氣全都散落在這空氣之中,所以你每吸納一口空氣,或多或少便會參雜了一些靈氣。許多的修真者都是在這些空氣中將那些一絲一毫的靈氣吸收起來,最終積少成多,練成大器的。當然如果機緣巧合,僥幸到了一所靈氣福澤之地,或者身兼更好的聚齊靈氣的法寶,你在一瞬之間吸納的靈氣便會千萬倍乃至億萬倍強于常人。不過這些際遇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F在我們能做的就是從浩瀚的天地中吸取那些不被人察覺的靈氣?!?
“首先,我們第一步要做的便是,吸氣。吸氣,將天地之氣沉入丹田,然后再慢慢放出。然后,再吸氣,再沉入丹田,再慢慢放出。如此重復七七四十九個動作,便稱之為一個小周天。七七四十九個小周天又稱之為一個大周天。初學者若想學武,每晚必須做足七七四十九個大周天,堅持三年便可小成,堅持十年便可與天地靈氣同聲同吸”
昆奴說完,憶兮頓時不由得泄了勁,站起身來,對著昆奴道:“難道沒有速成的法子么?”
昆奴轉頭看著憶兮,嚴肅道:“修真從來沒有過速成之類的捷徑,每一個大成者無不經歷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四九天劫,生死玄關,哪一個不是萬千兇險,要想走捷徑,永遠也達不到修真的頂峰”
昆奴說完,滿臉肅穆。憶兮似乎有所感觸,低下了頭,默默的回到了原地,扎起馬步來。
“吸氣”
“吐氣”
“吸氣”
·····
昆奴枕著雙手,倒在草地上看著滿天的星星發呆,聽著憶兮練功的聲音,突然露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