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曰少年情傷(二)
段青叢經常覺得我多動淘氣,我聽了偏生就像被表揚一樣欣喜,還得得瑟瑟的把自己小時候那點兒搗蛋事兒都神氣歪歪的對他講。他總是含笑聽著,到了精彩處,就揉一揉我,嘴里佯裝兇狠的說,如果我是你爸爸,你這么干我非得把你的腿打斷云云。
而我做的這些讓人打斷我的腿也不解氣的事情,大多是有我可愛的弟弟顏樺參與的。
那時候我們一同和奶奶去舅姥爺家,看到他家窯洞頂上那片干黃色的草地時,不由得要心花怒放。彼時我才十一歲吧,顏樺才九歲,我們合計了合計便決定偷了舅姥爺家幾個碩大的紅薯,上了房頂去挖洞。
洞挖的很是漂亮,我們還把舅姥爺的孫子叫過來一同狼狽為奸。那小傻孩估計沒有玩過這樣刺激的野外游戲,很是興奮。于是我們囑咐他去偷來打火機,我和顏樺拾些干草來,在洞下面又挖一個洞。最后在下面的那個洞里點火,上面的埋上紅薯。
小時候心瘋些,總是看見什么就想玩什么的。紅薯正如火如荼的烤著,我們又嫌等得不耐煩,索性去玩搭房子的游戲。還把舅姥爺家那條兇悍的狼狗牽來硬關在搭好的房子里,權作狗窩了。那狗開始不怎么合作,顏樺和舅姥爺家的孫子看它掙扎便怕了,睜著驚恐的眼睛以防它突然發難撲上來亂咬。我作大義凜然狀拽住這條見面尚不足一天的兇犬,惡狠狠對它道:“你發什么威?當我怕你么?我年輕的時候可是被比你兇惡一萬倍的狗咬過,你這小模樣的還是趕緊給我乖乖進去……”
這通恐嚇言論現在想來還是那么好笑,不過那狗也被我唬住了,等我們忙忙活活把狗放了又關關了又放,還指揮它去咬隔壁家那個囂張的胖小子。玩的不亦樂乎時,一回頭,那窯洞頂上已經是一片火海。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縱火。
那時我頗鎮定,令顏樺回屋去叫大人來滅火。我自己小心翼翼往窯頂上走,每一步都像接近噴薄的火山一般,灼熱難當。大人們在窯洞里本來就覺得有些不對,這下子更是一窩蜂的出來,打水,撲火,亂得很,也就沒什么功夫教訓我們這幾個皮猴兒。
可是顏樺發覺了我在房頂上的火海中。
我后來想想,其實這就叫做心有靈犀。普通人見著著火了,自然是不會再朝火場走的。可是我偏偏生的和普通人不太一樣,喜歡拗著來。當初上去無非是想看看火究竟有多大,看看那個可憐的紅薯是不是被燒成了焦炭,可沒想到,地上的干草助長火勢,風還不小,我站的那塊地方很快就被火苗包圍了,動都動不了。
我記得當時的那種感覺,說害怕,是有的,但我一直相信自己能夠平安無事。我上來了,顏樺沒看見,可是我相信他感覺的到。
最終顏樺頂著一張被煙火熏黑的小臉,拉著舅舅他們滅了我周圍的火,把我從黑灰里扒出來的時候,我真以為自己看見了天使。后來顏樺后怕的對我說:“你怎么跑上去了?不過我就知道你跑上去了……”
這番語無倫次,在我聽來是十二萬分的心意相通。
可是這一次,他仿佛沒能感應到我瞧見他這副模樣以后的心痛。
那晚我就待在了王皚家照顧顏樺。段青叢例行來檢查我是不是乖乖的待在宿舍,被我一個謊話騙過去了。宿舍里的女人們也來查詢,我便又瞎編說在香姨家,因為有了上次夜不歸宿的前科,她們雖半信半疑,倒也沒有再追著問了。張大樂跟我在電話里交待的時候一直是那種惋惜的口氣,仿佛面對的是一個失足墮落的少女。
我心里苦澀的想,若是失足墮落的人真的是我就好了,起碼顏樺可以好好的,健健康康。還有,段青頌也不會那么消極,抽煙喝酒還跑去酒吧瞎胡混。可惜世上沒有這樣移魂大fǎ般的好事,我就只能任由自己的心肝脾肺承受比他們本身所受還要尖銳的痛苦。
王皚實在是個很夠意思的朋友,整晚的幫我照顧顏樺,都沒怎么好好睡覺。我一遍遍的用熱毛巾給顏樺擦身,給他喂水,又勉強喂了些粥。到凌晨三點的時候,我剛剛把王皚勸到隔壁臥室去休息,轉回身就瞧見顏樺迷迷蒙蒙的睜開了眼睛。
我難掩驚喜的看著他,訥訥說不出話。那雙和我相似微有些吊梢的眸子眨了眨,嘴唇翕動,終于如我所愿的喚出了我的名字:“阿梓……”
我笑著抹了抹淚,佯作委屈道:“我還以為你除了沈青溪再無心念叨別人了呢?敢情你心里還有我這個姐姐?”
顏樺看著我默了一會兒,岔開話題問我:“這是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