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錢人家果然就是不一樣,入目的景致一個接著一個,無不顯示出這家的盛況。
蓮子和劉景仁跟在丁伯和青兒的后面,順子則提著籃子,跟在蓮子后面。
一路上,青兒時不時回頭看上蓮子一眼,眼里滿是鄙夷和戒備。
蓮子才不理會她到底想干嘛,正事兒都還不知道咋樣呢,哪有時間和她啰嗦去。
過了二門,丁伯和門上的小廝說了幾句話,便回頭看向蓮子和劉景仁,示意他們繼續往前走。
又七拐八拐地走了一段路,忽然聽到一陣悅耳的琴聲,給這寒冷的冬日清晨,增添了滿滿的溫暖。
蓮子抬頭一看,見一個月亮門上,大書“墨蘭”二字,墨跡烏黑,一點兒也不見經年累月遭風吹雨蝕的樣子,倒像是最近才寫上。
字體娟秀又不失剛勁,清幽又不失典雅,確實是讓人忍不住想稱贊。
“伯伯,這是少爺寫的嗎?”蓮子指著這“墨蘭”二字,向丁伯問道。
丁伯笑著點了點頭,被一旁的青兒搶去話道:“當然了,少爺寫的字可好了,很多人來求都求不到。像是這樣的”,她說著,又帶著鄙夷的目光,將蓮子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給少爺磨墨都嫌你粗笨。”
“青兒”,丁伯不悅地喊了一聲,將青兒拉到身后,又向蓮子和劉景仁道,“少爺在彈琴,二位跟我進來吧。”
蓮子再一次忽略了青兒的存在,向丁伯笑道:“謝謝伯伯”,隨后跟著丁伯進了這墨蘭院。
院子里的景致和外面又是不同,外面就算是建的再豪華莊重,但是冬天里,萬木蕭條,早已失去了往日繁盛的樣子。
但是這里卻不一樣,才一進門,就能看到一小片竹林。風吹動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且竹葉并沒因為冬日的寒冷而變得枯黃,仍舊是蔥蘢一片,讓蓮子不禁想起了香甜的夏天。
再往里走,見竹林邊上,一個簡單的亭子里,那白色的身影安靜地坐著,悠揚的琴聲從他指尖流瀉而出。
“寧哥哥。”青兒興奮地喊了一聲。
那撫琴的身影并沒有因為有人喊他而停下。
“少爺,他們來了。”丁伯走到他身邊,輕聲說道。
丁伯在寧家有些年頭了,當初寧卿的母親死后,繼室過門,寧卿的日子自此一落千丈。丁伯見他著實可憐,便常常照料于他。因此,二人的情誼,更不是一般的主仆能夠想必的。
他沒有回頭,但是琴聲卻是悠悠停止了。
“找我有事嗎?”寧卿轉過頭來,看向蓮子和劉景仁。他唇角帶著一絲微笑,與這清晨金色的陽光相得益彰。
劉景仁從沒進過大戶人家的內院,此次前來又是求人幫忙的,一路上心里緊張不安的,聽見寧卿問話,忙有些失措地指指身后的順子道:“給少爺送點心過來。”
“是啊”,蓮子甜甜一笑,“見你很愛吃我家的點心,就各樣的揀了一些,給你送來了。”
寧卿聞言,唇角的笑加深了好幾度。
當初買這家的點心,確實是被這小姑娘的眼神和表情吸引了,后來嘗了嘗,確實不錯。但是從來沒聽這小姑娘說過一句話,如今聽來,原來她的話也是這樣有趣。
“那就謝謝了。”寧卿微微點了點頭,又向丁伯道,“先放西跨院吧。”
丁伯答應一聲,帶著順子走了。
寧卿看著順子吃力地拿著兩個大籃子,心中難免覺得好笑。
送這么大半車,真是,有趣得緊。
剛才他聽丁伯說這家人給他送點心來了,本打算讓丁伯收了,再多給些錢就是了。后來一聽竟送了大半車,還跟著個小女娃,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闖入腦海,寧卿突然想見上一見。
“東西都送完了,還不走,想留下吃飯啊!”青兒看著蓮子,不悅道。
“不不”,劉景仁忙擺手,這時候離吃午飯還早得很,再說是來求人幫忙的,哪敢這么擺譜。
蓮子細細地打量她一番,剛才聽青兒喊丁伯爺爺,想必應該是他的孫女。只是丁伯如此和藹的人,何以教養出這樣的孫女?
青兒看起來也就十二三歲的模樣,倒是和麥子差不多大。雖說長得并不是很俊俏,但是勝在皮膚白皙,兩頰紅潤,看起來也頗為可愛。
蓮子沒有理會她,反是走到寧卿身邊,在他身側的美人靠上,毫不客氣地坐下。
“你,你怎么可以——”青兒瞪大眼睛看著蓮子,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大膽,做到少爺的身邊?
蓮子瞅了她一眼,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寧卿臉上的笑一直沒消,見蓮子在他身邊坐下,臉上也沒露出不悅的神情。
“確實是有點小事請你幫忙。”蓮子忽閃忽閃著眼睛,看著他說道。
直覺里,她覺得寧卿并不可怕,其實也只是個可憐人罷了。
寧卿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示意她說下去。
“我想讓你幫我寫幾個字。”
“什么字?”寧卿問道。
蓮子不好意思地一笑,求人辦事,總歸不是那么理直氣壯的,更何況還是被拒絕一次了。
“我想讓你幫我給‘福聚來’題個門匾。”蓮子道。
寧卿眉頭微微蹙了蹙,看向蓮子,似乎有些迷惑。
“‘福聚來’是你家的?”寧卿無論如何也難以把那個要重新開張的酒樓和蓮子家聯系起來。
蓮子搖頭道:“不是,但是這個名字是我起的。”她見寧卿面上微微錯愕,繼續說道,“這酒樓不是要重新開張嗎?既然要重新開張,那就要重新重修,我正好和那掌柜的達成了協議,幫他出裝修的主意。”
寧卿聞言,點頭“哦”了一聲。
“所以想麻煩你幫幫忙。”蓮子滿懷希望地看著他。
寧卿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看得蓮子心里有些著急。
“喂,大哥,行不行的,你給句話好不好?”蓮子心中急道。
“你以為你是誰啊,寧哥哥才不會幫你呢!”一旁的青兒實在看不下去了,真是難以想象,天底下怎么還有如此厚顏無恥的人。她以為送來半車點心就能讓求得少爺幫忙嗎?真是自不量力。
蓮子再一次忽略了她,她從一開始就看明白了,寧卿雖然縱容她,但是并不會把她當回事兒,繼續用希冀的目光看著寧卿。
“好啊。”寧卿微微笑道。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突然到蓮子還沒有反應過來。
就這么答應了?就這么容易?
“謝謝。”蓮子總算沒有走神太久,甜甜笑道。
寧卿看著她那燦如三月春光的笑容,心中頓時一片明朗。
“跟我來吧。”寧卿向蓮子說道,起身走出涼亭。
劉景仁也是異常驚愕,董掌柜許以重金都沒能夠請他動筆,自家就送了半車的點心,他咋就答應了呢?
寧卿帶著蓮子,穿過幾條九曲回廊,推門進了一個房間。
他拿起筆架上懸掛著的筆,在硯里蘸了蘸,隨后在書案上鋪就的宣紙上,輕松自如地寫下“福聚來”三字。
蓮子湊上去一看,寧卿的字果然是名不虛傳,雖然她并不懂書法,但是這三個字,怎么看怎么舒服,怎么看怎么歡喜。
“那個,能不能把你名字寫上啊?”蓮子說道,見寧卿看著他,又道,“這樣人家才會知道是你寫的啊。”
寧卿沒有答話,只是笑了笑,等紙上的墨跡干了之后,將宣紙卷了卷,交到蓮子手上。
蓮子心道不寫名字就算了吧,他這樣不是人間煙火的人,讓他做這么不低調的事兒,確實有些難為了。
“謝謝。”蓮子再次甜甜一笑。
“時候不早了,那我們就不叨擾了。”說著走出了門。
路過門口的時候,青兒正一臉兇色地看著她。
蓮子笑著沖她揚了揚手中的宣紙,挑了挑眉,大步走出書房。
“哦,對了,幫忙不能白幫嘛,等會兒董掌柜會給你送銀子來的,等到酒樓開張的時候,給你終生打折的特權。”蓮子轉回頭說道。
寧卿看著他,唇角的笑容擴散,宛若一朵盛放的白蓮花。
她的主意?不知又會有什么樣的與眾不同。
丁伯將空籃子還給他們,將他們走角門,帶出了府。
蓮子拿了寧卿的題字,高高興興地和劉景仁出了寧府,上了牛車,向董掌柜的酒樓駛去。
“寧哥哥,你怎么可以幫那個死丫頭寫字?”青兒白皙的小臉上一片委屈,淚眼汪汪地看著寧卿。
寧卿看向她,問道:“那青兒認為該怎么辦?”
“應該把他們趕走!”她氣呼呼地說道。
寧卿笑了笑,沒再說話。
青兒是丁伯的孫女,時常跟著丁伯來府上,每次丁伯去看他的時候,青兒都會跟著,悄悄地和他玩上一會兒。所以他對青兒,就像是對自己的妹妹一樣。
蓮子還沉浸在得到了寧卿題字的興奮中,一路上抱著宣紙,打開看了看,又卷了起來,再打開看一看,再卷起來。
只是不知道董掌柜會付給寧卿多少錢,希望多給點吧,那么她自己也就能多拿點。
劉景仁和蓮子心里都美滋滋的,不知不覺便到了董掌柜的酒樓。
酒樓的大門仍然鎖著,劉景仁下去敲了敲門,報了名字,便見良子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