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道:“我們不必去動那老人家,擒賊得先擒王,收拾了那蒙顧才是上策。沒了蒙顧在里頭攛掇,這群人也做不啥事情來。蒙會,你去吧,跟蒙顧說叫他自求多福吧!”
蒙會聽著一頭霧水,納悶地問道:“少奶奶是打算咋收拾我哥呢?”
“他是你親哥,從前干沒干缺德事你多少該曉得些。我不問你,是不想你為難,省得往后落得個大義滅親親的罵名。你去告訴他,只當從前的事沒發生過,以為到了閻王跟前才會東窗事發,那就是他傻了!有句古話說得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蒙會點頭道:“小的明白了,多謝少奶奶恩典,不叫小的為難!”他說完就出去了。
晉氏問道:“我聽著你是要與蒙顧算舊賬呢,都有些啥舊賬啊?”香草起身道:“正好我想去老太太那里,二嫂跟我同去吧,她前兩天派人來說身子不爽,我們這做晚輩的好歹得去瞧一眼不是?她不仁義,我們斷不能做了不孝的罵名。”
“也對,一塊兒去吧!”
兩人走到老夫人院子門口時,尋梅匆匆跟著跑上來了,向香草稟報道:“少奶奶,蘇大舉人在前廳候著,說要看望老夫人。”“他一個人嗎?”香草問道。
“是一個人。”“帶他進來吧!”
晉氏好奇地問道:“你還讓他進來做啥?只怕老太太又想跟他這個弟弟通氣兒了,指不定背后又在搗鼓啥壞事呢!”
“當著我們的面兒他們也倒騰不出啥事來,正好,有些事我要與他們問個清楚。”此時,蒙老夫人正坐在自己里間跟王媽媽說著話,聽見香草和晉氏的聲音,便吩咐王媽媽道:“跟她們說,我身子不爽,不想見人。”
王媽媽忙起身走出去,迎著香草把蒙老夫人的話說了一遍。香草笑道:“身子還不爽?那更得去瞧一眼了!”
“可是……”香草繞開了王媽媽,徑直走進了蒙老夫人房里。到了里間,她見蒙老夫人斜靠在軟枕上,手里握著一串翡翠佛珠,抬眼時流露出幾絲不耐煩的目光。她笑問道:“二娘看起來氣色還不錯,到底是哪里不爽呢?李大夫來看過了,喝了藥湯,還是不奏效嗎?”
蒙老夫人不答話,王媽媽緊跟著進來回道:“李大夫來看過了,喝了幾副藥湯,還算奏效,前天下不得床,今天都能起來坐坐了。”
“看來李大夫這藥湯是挑人的,往常用在二哥身上,丁點二效用都沒有,用在二娘身上倒是挺奏效的。”
“你特意來說這事的嗎?”蒙老夫人語氣里透著一股子不耐煩。她抖了抖手里的佛珠,瞥了香草二人一眼道:“要是來看我死沒死,大可以放心去了,我還活得好好的!”
“二娘這話言重了,”晉氏口氣冷淡地說,“我們這做晚輩的好心來瞧瞧您,倒顯得是我們不對了。您也莫煩,一會兒子您親弟弟來了,您就該歡喜了!”。
說話間,蘇爭勤已經到了院子里。蒙老夫人欠了欠身,讓王媽媽扶著她去了起坐間,隨后香草晉氏和蘇爭勤都走了進去。
香草讓王媽媽先退下了,并囑咐她不許仆俾們靠近起坐間。王媽媽瞧著香草的神情不太對,急忙退了出去,并叫了個小丫頭過來說道:“去后巷子里跟蒙顧管家說一聲,就說少奶奶來了老夫人這兒,有些不大對勁兒呢!”
小丫頭聽得不是很明白,又問了一句。王媽媽敲了她小腦袋一下說道:“笨啊!照直了對他說就行了,背下來也成,橫豎你不用曉得是啥意思,把話傳到就行了!”
小丫頭摸著被敲疼的腦袋,眼淚花兒都快出來了。她慢騰騰地走出了院子,一邊抹眼淚一邊往后門長巷子走去。這時,迎面走來了豆蔻和綠兒,兩人好像剛從北邊花園里撿了木樨花瓣回來,正一臉高興地掂量今天撿的花夠不夠。
豆蔻是認識那個小丫頭的,見她哭了便上前問道:“松兒,你哭啥呢?王媽媽又訓你了嗎?”這個叫松兒的丫頭點點頭委屈道:“敲得我腦袋好疼喲!我不過是沒聽明白多問了一句罷了,就使勁敲我腦袋,罵我笨呢!”綠兒忙拿出手絹替松兒擦了擦眼淚說道:“那王媽媽就仗著在老夫人跟前伺候久了,跟誰都擺譜兒。你莫哭了,這會兒子是要往哪兒去呢?”
松兒道:“去長巷子后面尋蒙顧管家呢!王媽媽叫我帶句話給他。”綠兒眉頭微微一皺,問道:“松兒,跟我說說,叫你帶啥話給蒙顧管家?”
松兒有點猶豫,咬著嘴唇不敢說。綠兒忙安慰她道:“不怕,一會兒我叫豆蔻帶了你回二少奶奶院子,不叫王媽媽再責打你了。有二少奶奶三少奶奶在,她是個老人兒又能咋樣?放心地說吧。”松兒雖小,跟豆蔻差不多大,可也明白一些府里的形勢。她聽綠兒說可以保她,便把之前王媽媽的話告訴了綠兒。綠兒聽完后,把花籃子遞給了豆蔻,吩咐道:“帶了松兒回院子去,告訴櫻桃姐姐,二少奶奶沒回來之前誰來討都不放了去,曉得不?”豆蔻點頭道:“曉得了,我們這就回去!”她說完拉起松兒就往回走了。
綠兒快步來到了蒙老夫人的院子,剛進院子,王媽媽就上前攔住了她,不滿地說道:“綠兒姑娘,你也太沒規矩了吧?就算是在二少奶奶跟前伺候,倒不用囂張成這樣吧?眼下老夫人,兩位少奶奶還有大舅爺都在里頭呢!你往里闖啥闖啊?”
綠兒瞥了王媽媽一眼問道:“那你往后巷子里遞啥話呢?”王媽媽臉色頓時變了,問道:“哎喲,誰跟你說的呀?我遞啥話了?”綠兒冷笑道:“你再嚷嚷大聲點,只怕里面都能聽見呢!聽見最好了,叫兩位少奶奶曉得你王媽媽有啥居心!叫了松兒給蒙顧遞話,打算干啥呀?”
“綠兒,你太拿自己當回事了吧?”王媽媽不屑地說道,“真把自己當管事奶奶了?我曉得,你從前跟那絨兒一樣削尖了腦袋想往三少爺被窩里鉆呢!可惜有這么位少奶奶,你想都莫想了!這會兒子又巴結著二少奶奶,打算赴絨兒的后塵吶?哎喲喂,也不瞧瞧絨兒是啥下場,你好得了哪兒去?”
“你老人家繞了這么一大通,想岔開話嗎?我曉得你跟蒙顧家走得親近,是打算通風報信嗎?行啊,我就往這兒站著了,倒是要瞧瞧你咋去報信!有本事你就嚷嚷開來,沒本事就回院子里待著去!”
“你……”王媽媽氣得說不出話來了。綠兒冷冷一笑,往那旁邊桃樹下石凳子上一坐,說道:“你要叫人去就趕緊的,我數著呢!但凡有一個人出去,我回頭就告訴三少奶奶拿了問話,看誰能替你報信兒!你們這伙子人真以為沒報應嗎?候著吧,來了!”
院子里其他仆俾都聽著綠兒的話,紛紛四散開了,害怕給王媽媽叫了去。
此時,起坐間里的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片刻沉寂后,晉氏臉色灰白且激動地問香草:“這話是真的?你聽誰說的?”“金蒲說的,”香草瞟了一眼蒙老夫人道,“不過問問二娘,該更清楚吧!”
少顧是霧。“你說!”晉氏激動地站起來指著蒙老夫人責問道,“真是你叫金蒲趁著上藥的空檔兒把蛇毒抹上去的?”
原來香草把蒙老夫人指使金蒲給蒙定下毒的事說了出來,所以晉氏才這么激動不已。
蒙老夫人沉著一張冷臉,撥了撥手里的佛珠,嘆了口氣說道:“眼下我命都在你們手里,我還有啥可說呢?你們愛咋說咋說,只當從前老三的娘也是我害死的吧!”蘇正清也發話道:“這會兒我姐姐還病著呢,你們倒是像來刑訊逼供的,傳出去了可不叫人笑話嗎?她一個無依無靠的老太太還能做啥呢?”
香草轉頭沖蘇爭勤笑道:“正因為今天舅舅來了,所以我們才要敞開天窗說亮話,省得往后老太太一個裝病栽跟頭就冤枉我們一個不是,我們可受不起呢!舅舅是站著說風涼話的主兒,連兒子都叫蒙府花銀子替您養著,您可不清閑嗎?”
一提蒙易,蘇爭勤到底是心虛的。他的臉色唰地一下子就紅了一半,起身甩袖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這掌家奶奶是想新官上任三把火呢!這頭一把火兒就想燒在我姐姐頭上,順帶連我這外人也一并收拾了,是吧?”
“舅舅何必這么動怒呢?把話繞開了想不提嗎?蒙易遲早會曉得的,到時候您拿啥面目去見他呢?您想說當初他母親不檢點,惹了你年少輕狂,連自己姐夫的小妾也敢偷?還是說您與他母親兩廂情愿,珠胎暗結,得了他卻又不敢相認?”
“夠了!”蒙老夫人輕輕地喝了一聲道,“香草,你到底想干啥?索性說清楚了!”香草微微一笑,到底還是試探出了蒙老夫人的底線。蘇爭勤是她唯一的親弟弟,是娘家唯一的后人,就像香草的母親許氏一味地維護自己的弟弟一樣兒,這時代的女人對娘家都有種榮辱共存的感情,甚至要多過對婆家依戀。
蒙老夫人從香草那一絲微笑中明白自己剛才失態了,輕輕點頭道:“我曉得你今天來,肯定不止翻我舊賬那么簡單,你說吧,想咋樣?”
香草道:“二娘是聰明人,所以說話真是一點都不費力。二娘對二哥做了這些事,我們當真能把您告上衙門嗎?只怕外面的人都說蒙時蒙定一心想吞占了祖業,聯手整死自己的庶母,我好歹得給他們留點面子才是。不過,您真覺得窩在這院子便可以安樂了?您到底是有牽掛的,有牽掛就有弱點,叫人逮著了,您也好過不了。我沒啥大心思,想著蒙靖快滿月了,您好歹是他名義上的奶奶,不得給他慶賀慶賀嗎?”
晉氏憤然道:“我用不著她給靖兒慶賀,真想一杯子茶水全砸她臉上去!”香草笑道:“二嫂,你先莫生氣,聽我把話說完。她好歹還是這家的老夫人,滿月酒當天沒她出面倒不像話了。況且,看在爹的面子上,我們給她個贖罪的機會。”
“你還威脅上我了?”蒙老夫人問道。
“這不叫威脅,二娘,您身為奶奶,難道不該給孫子準備點禮物嗎?我聽說舅舅銀樓里有種專門替小娃兒慶賀滿月酒的禮物,叫福祿壽喜金盒,里面有十二樣純金打造的小玩意兒,也不貴,才五百兩銀子一份。您替蒙靖置辦一份兒才算體面,不是嗎?”她說完之后又對蘇爭勤說:“您這做舅老爺的也該置辦一份吧,二嫂不挑剔,您照著二娘那樣兒再備一份就行了。”
“你的算盤可打得真好呢!”蒙老夫人輕蔑地笑了笑說道,“一眨眼的工夫就要去了我們一千兩銀子,可算是給你二哥二嫂出了一口氣兒呢!”
“二娘這話就言重了,到時候外人見了您這么大份兒禮兒,是您臉面上有光彩啊!跟我有啥干系呢?外人要夸就夸您呢!對了,您眼下身子骨也好了,不如明天親自去一趟舅舅的銀樓把這事辦了吧!也叫其他蒙家親族瞧瞧,您這奶奶到底是疼孫子的!”
“你這不等于叫我承認了你嗎?”“我可沒逼著您承認我呢!”
“哼,誰不曉得眼下蒙府是你掌家,我要往滿月酒席上一坐,再送蒙靖一份大禮,不等于是承認你這掌家奶奶的安排嗎?如此一來,蒙家親族都會以為我已經承認了你和老二媳婦的入府,往后誰還敢再說你們呢?這算盤打得還不夠響亮嗎?”香草謙虛地笑了笑說:“我算盤打得再好,也不及您呢!我話就說到這兒了,您再仔細斟酌斟酌吧!”
蒙老夫人沉默了片刻后問道:“要是我猜得不錯,那金蒲和金哥在你手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