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縷感激地掉下了兩顆眼淚,正要行跪拜之禮,卻被香草攔下了。她說道:“這禮兒太重了,橫豎也不是啥大事情。你和曹東好生送了你娘回去,話跟你爹也說清楚,交代妥當了再往我這兒來也不遲。”
鐘氏等人見李氏都暈了,香縷也自己做主嫁了人,打算灰溜溜地走了。香草轉身叫住了她們笑道:“剛剛不是要跟我說王法嗎?幾位大娘這就走了?”
鐘氏回頭尷尬地笑了笑說道:“香縷不是已經自己做主了嗎?她自己的親娘都管不著,我們哪兒管得上呢?不好再打擾了,你們慢慢說著,我們先走了。”
“那可不行呢!你們回去一準說我這女霸王又欺負了你們,可我好像也還沒咋欺負呢,要不好好欺負一頓,怕對不起你們一頓罵了。”
“哎喲,”鐘氏忙拱拱手笑道,“少奶奶這話言重了,剛才還不是因為瞧著香縷那么可憐所以才對您有所冒犯的。香縷可是我親侄女兒,我這做舅母的曉得她受委屈了能不來幫她嗎?您那么心疼香縷,我也心疼呀,所以您跟我的心情是一樣兒的。”
“這會兒子說起軟話了?”許氏走出大門沖鐘氏不滿地嚷嚷道,“剛才打我們的時候,手里可沒留啥情面!”“老夫人,您看您還跟我們計較啥呀?您多體面的一個人兒,往常就瞧著您是個有福氣兒的人呢!眼下閨女能干,兩個兒子又都回來了,這鎮上誰敢跟您過不去呢?您大人有大量,我們是粗人,您跟我們計較啥呢?是不是?”
鐘氏對許氏一頓吹捧,讓許氏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她轉頭對香草說道:“那俗話不是說了嗎?大人不計小人過,橫豎就饒她們這一回,權當是給香縷面子了。”
不等香草發話,許氏就抬手對鐘氏三人說道:“聽見了?饒你們這回,下次再敢上門來鬧,我就吩咐伙計丟你們上房了!你們只當我們家還像從前那么好欺負呀?今時不同往日了!哼!”鐘氏忙彎腰點頭道:“是是是,你們都是大富大貴的人,我們可不敢比呢!老夫人,多謝您慈悲了,我們這就走,再也不上您跟前轉悠了!”她說完帶著那兩個婦人飛快地跑走了。
許氏得意地笑了笑,扶著香草說道:“沒嚇著吧?趕緊回去歇著,別叫姑爺擔心呢!”
香草看了許氏一眼,沒說什么,吩咐了亭荷去叫來兩個伙計,幫著曹東和香縷把李氏送回去,然后才回了客棧里。
這頓飯雖然被打斷了,但也繼續熱熱鬧鬧地吃了下去,只當剛才的事情沒發生過。蒙時擔心香草剛剛受了驚嚇,飯后便帶著香草回蒙香樓去了。
回到蒙香樓后,香草把雇了香縷的事告訴了蒙時,蒙時點頭道:“這么辦也妥當,她能掙些碎銀子補貼家用,往后她和曹東的日子才好過些。你眼下也需要人照顧,多個人也無妨,只當為你肚子里的娃兒積福積德了。”
香草刮了刮他的鼻子笑問道:“你還信這個?”蒙時道:“我從前也不信這些話,可如今我自己有了娃兒,倒都想著替他多求一份福氣。大概做父母的都是這樣的想法吧。”。
香草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了,蒙時問道:“咋了?又不高興了?還在為今天你大伯娘的事不痛快嗎?”香草搖搖頭說道:“我是在擔心我娘呢。”
“娘咋了?”
“我覺著她跟從前不同了,有些擺譜兒了。”
“那又啥好擔心的?她眼下是你這個少奶奶的娘了,旁人稱一聲老夫人那也是應當的,你想多了吧。”
“雖說稱呼應當,可我覺著有些事情變得怪怪的了。你一定也發現了,只是沒跟我說吧。”蒙時點了點頭道:“我是瞧出些事情來,可也沒當啥大事。家里眼下好了,娘有些顯擺那也是常理兒。要是換了別人,只怕也是一樣的。就讓她高興幾天,只要不過分,你也不用去理會,你懷著娃兒就莫太操心了。”
“我就怕她會越來越過分。”“好歹是你娘,你提醒兩句,她應該會明白的。不想這些了,趕緊躺下歇息一會兒吧!”
蒙時陪著香草睡了一會兒午覺,然后自己起身下樓出門去了。等香草醒來時,她沒叫亭荷,自己一個人起了床,慢悠悠地走下樓。
偏廳里正響起一片低低的笑聲,她好奇地走過去問道:“啥事笑得這么開心呢?”
“喲,我們是不是吵著少奶奶了?”亭荷忙起身扶著香草坐下。
香草搖頭道:“我早醒了,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才起來的。少爺呢?”
“去客棧那邊了。”
“剛才在笑啥呢?”
尋梅指著亭荷說道:“少奶奶,您之前沒瞧見嗎?香家大娘撞亭荷的時候,舅老爺像個豹子似的沖出來……”“還說呢!”亭荷笑著打斷了尋梅的話,“要是換了你,舅老爺照樣得幫,不是嗎?舅老爺那人憨直,肯定是會出手相助的。這點事到了你嘴里就成嚼頭了?坐著干啥呀?給少奶奶拿灶上的湯去。”
香草問道:“啥湯呢?”
“鵪鶉紅棗山藥湯,是少爺出門前吩咐的,他說你今天受了驚嚇,得好好補一補。”
雨竹起身去灶屋里拿東西了。尋梅還在笑話亭荷,亭荷拿了根姜糖棍丟了過去,笑道:“你要真沒事就回城里找你那瘦竹竿大少爺去!有人之前老說不介意做姨娘,這下可滿了你的心愿了!”尋梅咯咯咯地笑道:“我錯了還不行嗎,亭荷姐?往后你要真做了我們的舅老夫人,我可不敢得罪你呢!”來攔說代。
香草和聽雨都掩嘴笑了起來。亭荷攆著尋梅在廳里跑來跑去,拿了團扇拍著她笑道:“這丫頭嘴真壞呢!我上哪兒去做舅老夫人去!是你自己想做姨娘罷了。”
“我瞧著舅老爺看你的眼神就不對,”尋梅一邊后退一邊笑道,“沒準舅老爺喜歡上你了呢!趕緊叫少奶奶備下聘禮,橫豎是一個門里來回抬,也用不著那么麻煩,走走過場就行了!”
“我非撕了你的嘴兒不可!”
“舅老夫人饒命呀!”尋梅抱著頭竄出了偏廳,惹得大家一陣好笑。
雨竹端來了湯,問亭荷道:“也莫顧著玩鬧了,時辰到了我們得過去準備晚飯了。”亭荷笑道:“這真像個廚娘的做派呢!連做晚飯的點兒都記得,放心,還早著呢,再過半個時辰去也行。”
雨竹道:“臨走前,老夫人吩咐了,大舅爺喜歡吃紅燒兔肉,得提前腌了那肉才能入味兒;二舅爺喜歡喝酸筍子雞湯,那東西沒個時辰熬著,熬不成那股酸味兒來,可不得先過去備著嗎?”香草微微皺起了眉頭,把湯碗放下了。雨竹忙問道:“少奶奶,是這湯做得不好嗎?”
香草搖搖頭道:“不是,挺好喝的,你的手藝跟良杰是差不離兒的。這幾天你們暫時辛苦著,稍后我會另外雇人去伺候我爹娘,你們就不用來回跑了。”亭荷忙擺手道:“少奶奶,我們可沒這個意思呀!伺候老夫人老爺舅爺舅老爺是應當的,我們沒有半分抱怨的!”
“你們是懂事才不會抱怨,要遇著嘴巴煩人點的只怕老早就嚷嚷開了。這事是我考慮得不夠妥當,叫你們辛苦了。這兩天先頂著,我會讓我姨夫挑揀幾個人去伺候的。”
過了一會兒,香草帶著四個丫頭去了客棧。還沒進月圓居,香草就聽見了父親的聲音。香附是個大嗓門,說話響亮得像洪鐘似的。她走進去一看,原來是香附和吳善才吳善水等幾個老朋友坐在院子里熱鬧地聊天喝茶呢。
許氏正在旁邊給他們倒茶水,見了香草笑問道:“這么早就過來了?對了,叫雨竹趕緊去灶屋里燉了雞湯,剛才你二哥還念叨著呢!”
“二哥呢?上翠微堂去了?”
“對呀,坐了一會兒就翠微堂去了。這鎮上還有哪兒能留得住他呢?”許氏笑米米地說道,“他跟司璇那事中午我已經跟喬大夫提過了,喬大夫一口答應了,只等過定了!我正想著,要安排那邊屋子給他和司璇做新房呢!你替我拿個主意?”
“不急,房子都在這兒呢,讓二哥自己挑揀吧。”
“這樣也好,你往香珠房里坐坐,我給他們再提壺茶去,夜里他們要留這兒吃飯呢!”
香草微微皺眉,往香珠房里走去,果然看見香珠坐在椅子上,拿著一件新制的娃兒衣裳無聊地翻看著。她走進去問道:“沒睡睡嗎?”
香珠往外瞟了一眼道:“爹跟吳三叔他們扯龍門陣呢,躺了也睡不著。爹那嗓門你又不是不曉得。”“咋沒跟馬二郎一塊兒回去呢?”香珠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簾道:“他說叫我在娘家住些日子,陪陪爹娘。我想著也行,就沒回去了。”
“跟我還不說實話嗎?之前我跟娘說了讓馬二郎接你回去的,午飯過后娘又跟你們說了啥嗎?”香珠正要開口,香辛系了圍裙走了進來問道:“香珠,肚子餓沒?想吃點啥嗎?我在灶上煎了些紅姜粑粑,吃兩個吧?”香珠搖搖頭說道:“我沒餓,不想吃,沒胃口呢。”
香辛笑道:“馬二郎一走你就沒胃口了?你不吃,肚子里娃兒總要打一頓尖吧?那紅姜是用洋姜做的,咸甜咸甜的,保準你吃著爽口呢!”她又問香草:“給你也送幾個來?”“咋想起做這個?”
“剛才大哥跟吳三叔他們扯龍門陣時,說起了這東西。娘說大哥愛吃,牢里那么苦,沒吃著啥好東西,所以就給大哥現煎了些。”“那我去拿點來,跟珠兒一塊兒吃。”
“不必你去了,我送來就行了。”
“多走走才好呢!珠兒,你等著,我去去就來。”香草拉著香辛出了房門,一邊往灶屋走去,一邊問道:“珠兒為啥沒跟馬二郎回去?莫不是娘跟馬二郎說了啥?”香辛往院子里瞟了一眼,輕聲說道:“娘不讓呢。你和蒙時回蒙香樓之后,香珠說要跟馬二郎回去,娘就不痛快了。她叫小滿把那屋里備下的搖籃搖床和小娃兒的玩意兒都扔那后面去,說橫豎用不著了,別人嫌棄,不要也罷了。你說,馬二郎能聽不出來嗎?所以他跟香珠商量了一下,自己趕著牛車先回去了。”
“這娘呢,好端端地發這脾氣做啥呢?馬二郎也是個能忍的,要不能忍,橫豎接了珠兒去又咋了?我進門就瞧見珠兒不太高興,想來就是這緣故了。”
“爹也說留著香珠再住幾天,娘就更起了意。罷了,就再多住幾天,也莫在爹娘高興的時候惹了他們不痛快了。大哥二哥,剛剛回來,一家子高高興興就好。”香草點點頭說:“我自有分寸。”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了灶屋里。許氏拿了茶壺,迎上來對香草說道:“你咋往這兒來了?油煙味兒夠嗆人的,趕緊出去吧!我有事想跟你說呢!”香草道:“我來拿紅姜粑粑的。”
許氏從香辛手里接過粑粑,跟香草一道出了灶屋。香草問她:“有啥事呀?瞧您這幾天忙活兒的,不嫌累呀?”許氏笑道:“看著你爹和香誠香實回來了,我哪兒顧得上累呀!看著他們好好的,我就放心了。等他們歇息幾天,就上工去,保準給你把活兒干得好好的。”
“我還沒給大哥二哥安排活兒呢,他們上哪兒的工去?”香草笑問道。
“安排了呀!”許氏眉飛色舞地說道,“今下午我跟姑爺說了一句,姑爺立馬就答應了,一個派去了瓊邀館,一個派去了前院,都是做管事的,姑爺可真心疼這兩個舅爺呢!”香草臉上的笑容漸漸散開了,問道:“娘,是您去跟蒙時說的?”
許氏點點頭道:“可不是嗎?我剛一開口,姑爺就答應了!哎喲,姑爺真是不錯呢,誰都說他在我跟前沒一點少爺的架子,跟半個兒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