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人家還是歇口氣,莫發那么大的火兒才是.我已經跟大舅母說了,鋪子不能封。那鋪子現下給盤活了,封了就是一筆損失,我可不會做這虧本的買賣。”
“論起來我該是你的外婆,你就專程來氣我的?那鋪子不封了,銘念就沒法踏踏實實地在家攻書,你懂不懂?”“說到功名,我倒真是不太懂。不過從前孔子說過一句話,叫因材施教,這話您該懂吧?韓銘念跟韓銘愈是不同的,你們要照舊用同樣的法子對他,只會適得其反。”
“哼!”太夫人別過臉去哼笑了一聲道,“哪里撿來的一兩句話,倒好意思在我跟前炫耀!該怎么管教孫子,不必你替我cao心。我單跟你說一句話,那鋪子必須封!該找補你的干股錢你拿著回去吧!”張氏在旁邊壯著膽子問了一句:“娘,這事就沒有商量的余地嗎?”
站在太夫人身邊的阮氏沖她得意一笑道:“弟妹,你未免有些貪心了吧?府里伺候得你不好嗎?你還想另開小灶做買賣,這不是壞了府里的規矩,給娘臉上難看嗎?我看你,真是想錢想瘋了!不把娘放在眼里了!”太夫人一臉不滿地指著張氏說道:“你的事我回頭再找你算賬!膽兒越發地大了,自以為有了媳婦兒就該擺婆婆的譜兒了?我勸你還是清醒些,這家的規矩斷不能在你這兒壞了!”
張氏隱忍著,瞟了一眼香草,輕輕地搖了搖頭,仿佛是在暗示香草算了吧。太夫人瞧見她和香草這一來一去地遞著眼神,心里更厭煩了,吩咐如意道:“替孫少夫人拿了匣子送出門兒去!”
“不慌,”香草沖太夫人笑了笑說道,“等我把話說完,我自然會走。”
“你再說也無用!”阮氏揮揮衣袖道,“趕緊跟著如意走吧!”香草看了阮氏一眼笑道:“大舅母不用著急趕我,話不說完我是不會走的。剛才太夫人說二舅母跟我在外湊干股開鋪子算是壞了府里的規矩,我倒是好奇想問問這一條是啥樣兒的規矩。”
阮氏翻了個白眼,微微揚起頭說道:“告訴你也無妨。府里的規矩多了去了,剛才跟你說的那條只是其中之一罷了。從這府邸落成之日,便有規定,府里的子孫一概以功名為上,不許入行過市,做那油嘴滑舌,殲詐圖利的商賈之人,這自然包括子孫的媳婦以及其子女,你可聽清楚了?”香草點點頭說道:“聽明白了,這就是說規矩不是單單針對二舅母的,也對您有用,對吧?”
“這個自然,你還有其他話要說嗎?沒有了就趕緊走吧,省得太夫人看見你頭疼!”
香草把目光轉向了太夫人,輕輕合掌,故作驚嘆的語氣說道:“要真有這規矩,那太夫人未免不公允了吧?俗話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太夫人恰恰相反,一心都偏向長子了!”太夫人皺起眉頭問道:“我哪里偏向長子了?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可不是嗎?既然要封二舅母的鋪子,那就該整府好好清肅一番,這才叫公允啊!偏偏拿二舅母開刀,這不就是殺雞給猴看嗎?二舅母就這么無辜,好欺負了?您不是偏疼長子媳婦,是啥呢?我倒是不信了,那漁網織得再細密,也有漏網的小魚。大舅母掌管府里這么多年就沒撈著一兩條小魚?”
阮氏立刻反駁道:“你少煽風點火了!你哪只眼睛瞧著我撈小魚了?什么都不懂,還有膽兒在這兒胡言亂語!”“大舅母,您敢拿你們家韓銘愈對天發誓,說您在外面沒有干股,沒有鋪子,沒有背地里置辦些私產嗎?”
“沒有!”阮氏一陣心慌,斷然否決道,“我憑什么要對著你發誓了?你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嗎?”香草輕輕搖頭道:“那我是不信的。我雖沒在大戶人家里待過,卻也曉得掌管一府的賬目,多多少少都是有油水可撈的。背地里與人湊股,私開鋪子,甚至私買田宅之類的多了去了,只要細細順著大舅母身邊的人或者娘家親戚一查,那自然就能查出來的。大舅母還會把銀子交給無關緊要的人嗎?您也不會傻到那份兒上。”
她說完又對太夫人道:“您要封了二兒媳婦的一間小鋪子,卻由著大兒媳婦在外胡來,這是哪門子府規呢?您不如把話說白了,長子繼承爵位和家業,您老人家往后還要靠著長子一家過活呢,所以偏心些也無所謂;至于次子,向來是逆來順受,拿了來開刀正好,對吧?”太夫人斜瞪了阮氏一眼,然后沖香草喝道:“再怎么樣也是我們韓府里的事,與你這個外人無關!”
“話可不能這么說,您現下是要封了二舅母的鋪子,也等于是把我的鋪子也給封了。您拿著六百五十兩給我有啥用呢?您掌管著一府,該會算賬吧?鋪子要繼續開著,我那六百五十兩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回本了,您這不是斷我財路嗎?我們鄉下有句粗俗的話,叫斷人衣食,猶如殺人父母。您都朝我父母開刀了,我還由著您宰割嗎?”
太夫人氣得個半死,怒喝道:“你這丫頭心里眼里全都是錢嗎?蒙時怎么會看上你這樣的人呢?”“太夫人,您這話就說得淺薄無知了。”
“什么?你居然說我淺薄無知?”太夫人氣得眉毛得差點豎了起來。
老口買法子。“可不是嗎?我和蒙時沒有您這樣的家底,自然得靠自己掙些過活,要不然,一家子人就等著餓死嗎?說穿了,您心里打的是啥主意,我是猜到了的。您瞧著韓家人丁薄,就想讓我們家蒙時改了姓,死心塌地地為了韓家增光彩耀門楣,而我們還都得捧著您這太夫人團團轉,討飯吃。您多賞一口,我們就多吃一口,吃完了還要對您感恩戴德,山呼跪拜,是嗎?”
“你……”太夫人指著香草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可我們家蒙時有骨氣,姓蒙的就是姓蒙的,打死不改姓兒!你們這府里再好,我們也不愛上這兒湊。我們自家掙飯吃,活得堂堂正正,體體面面,為啥非到您跟前討飯吃呢?就奔著你們韓家那個虛名嗎?我倒是一點也瞧不上的!所以,太夫人,您聽清楚了,莫再找人來封鋪子,要不然,我也會翻臉六親不認的!州府衙門護著您,我還不信長安京兆尹也護著您,再說大舅母就那么清白無辜嗎?偷過腥的貓都會留下貓爪印兒的!我不信就查不出來她背地里有些啥私產鋪子!到時候,我得瞧瞧您太夫人還會不會說啥公允不公允的!”
這番話猶如幾個響雷劈得太夫人一愣一愣的,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可當著這些媳婦孫媳婦丫頭子的面,她不說半句,這老臉往哪兒擱呢?但被氣得一塌糊涂的她實在說不出半個字來,便只好裝暈嚇唬嚇唬香草了!
千合說到這兒,韓銘念拍著桌子笑得前俯后仰。錦芝忙說道:“郡馬爺,您消停點,給您上藥呢!”
“還上什么藥啊?聽了剛才那話我就全好了!真是痛快!太痛快了!可惜我當時沒在那兒呢,要不然我準給香草拍手歡呼幾下!”韓銘念說吧捧著臉笑得直不起腰來了。
千合翻了白眼,不滿地說道:“你就那么喜歡給香草捧場嗎?她又不是戲子,用得著你給她歡呼嗎?她可是你嫂子,你也不忌諱點?”韓銘念收住笑聲,問道:“怎么了?難不成你還吃上干醋了?”千合瞪了他一眼,起身從錦芝手里接過棉布團子,吩咐道:“錦芝,你先出去,我親自給駙馬爺上藥就行了!”
韓銘念忙從繡墩上跳起來,退后兩步道:“不必了,我自己動手就行了!”千合挑了挑眉毛,一臉邪笑道:“做妻子的給自家相公上藥,那是理所當然的。我還沒給人家上過藥呢,就拿你試試吧!錦芝,出去把門鎖上,沒我吩咐不許開門!”
錦芝掩嘴偷笑了笑,轉身出去把門關上了。還沒走幾步,屋里就傳來了韓銘念的大呼小叫:“你這叫上藥嗎?這叫毀容好不好?死千合,你真沒安好心的!”兩人正在屋子里鬧騰著,漣漪走進小院問道:“這兩個冤家又鬧騰什么呢?”
錦芝笑道:“漣漪姑姑,您別管了,橫豎就是鬧鬧唄!”漣漪嘆了一口氣道:“夫人還在那邊傷心著呢,這邊也不安靜,老爺又跟大老爺一塊兒去了長安,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呢!”
錦芝往外看了一眼,小聲問漣漪:“姑姑,您別怪我多嘴問一句,太夫人常這樣罰夫人嗎?”
漣漪輕聲答道:“動手還是頭一遭,不過罰跪倒不是什么新鮮事。別說我們夫人了,即便大夫人做錯事,也照罰不誤的。太夫人掌著一府的規矩,誰敢忤逆她呢?”
正說著,院門外傳來了鄭悅媛的聲音。漣漪走出去,迎著鄭悅媛笑道:“孫少夫人有什么事嗎?”鄭悅媛往張氏的小院看了一眼,問道:“二伯娘還在傷心嗎?”漣漪點點頭道:“可不是嗎?給太夫人打了,這還是頭一遭呢!夫人往常在家做小姐的時候,連根頭發絲都沒叫人碰過呢。您說她能不傷心嗎?”
鄭悅媛從含露手里拿過一盒藥膏遞給漣漪道:“這是我從娘家帶來的,你替我轉交給二伯娘,治瘀傷是最好的。她現下正傷心著,我不好進去,你代我問候她兩句。”漣漪點點頭道:“您有心了,勞您又跑了一趟,太夫人那邊沒什么動靜了吧?”
“太夫人發下話來,說要靜養幾天,誰都不許去打擾呢。你叫二伯娘安心歇著吧。”漣漪松了一口氣道:“那就好。奴婢送送您吧。”鄭悅媛搖頭道:“不必了,你去伺候著二伯娘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回到自家小院時,鄭悅媛聽見阮氏正向韓銘愈數落香草的不是。她聽了兩句,輕蔑地笑了笑,回自己房間了。沒過多久,韓銘愈帶著一臉的青腫走了進來。她沒理會韓銘愈,坐在窗前繡著手里的東西。
“明天是陸判司家兒子滿月酒,禮兒備好了嗎?”韓銘愈坐下喝了一口茶后問道。
“備好了,已經吩咐人送過去了。”鄭悅媛不冷不熱地答道。
“雖只是個判司,但禮面兒上也得做足了。”
“要不要我拿禮單子給你過過目?”鄭悅媛停下手里的針線,抬頭問道。
“跟我說話這么不耐煩,是因為我今天打了蒙時嗎?”韓銘愈冷冷譏諷道,“你該不會為了報復我,在我茶里飯里下藥吧?哼,不怕告訴你,我今天揍蒙時那一拳是故意的,而且使足了勁兒,他沒掉幾顆牙下來算他運氣好了!”
“我早知道你是故意的。”鄭悅媛又低下頭去做針線。
“是嗎?沒想到你居然還有幾分了解我,所以這會兒看我特別不順眼吧!那要不要像香草那樣揍我一拳呢?”17lzr。
“能不說這些無聊又幼稚的話嗎?我不是香草,我不會揍你。”
韓銘愈看著她,輕笑了兩聲道:“是心里嫉妒得慌吧?我倒是覺得今天香草真有些脾氣,蒙時那小子的東西我沒一件能看上,不過對那丫頭倒是刮目相看。”
鄭悅媛抬起眼皮瞥了韓銘愈一眼道:“你是給打傻了嗎?”韓銘愈沖她陰邪地笑了笑說道:“你也想揍我吧?可你做不出來那樣的事,會掉了你大家閨秀的面子,可人家香草就能做出來,為什么?那是因為她愛蒙時心切,不管不顧地要替蒙時報仇,你做得到嗎?”
鄭悅媛眼里迸射出兩道犀利的目光,冷冷地說道:“你有閑功夫在這兒諷刺我,倒不如勸勸你娘,見好就收吧!”
“我娘怎么了?”
“奶奶剛才把我叫去了,吩咐我查往年的賬目,看你娘有沒有撈些小魚炸了自己存著!你娘是個什么樣兒的人,你比我清楚,別說我沒顧念她是我婆婆,先給你提個醒兒,你要不要對她說自己決定吧!”她說完將手里的針線活兒丟在了旁邊籃子里,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