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三舅公
說起這位三舅公,那就是和安言外公的三弟了。曾經感情深厚,不離不棄的三兄弟,卻是因為內奸的事情鬧得不歡而散,最終分崩離析。外公在離開的時候,始終對此耿耿于懷。而這也成為了舅舅的心病,安言一直將之記在心頭。近來和三舅公這邊的關系好了之后,安言心頭就有暗中琢磨著緩解兩家關系的鍥機了。卻是沒想到,她尚未找到合適的機會,這邊三舅公竟然會開口說要見她。這著實讓安言好生意外,她心中也是好奇這個三舅公是個什么樣的人。
胖嬸也是極為意外,“惠娘她爺爺見你,想來應該是感謝你為我們家做的這一切。”
安言雖然心中轉過好幾道彎,面上卻是一副好奇而擔憂的模樣,“惠娘的爺爺,我來了這許多時日,卻是沒見過,不知?”
胖嬸輕輕嘆口氣道:“惠娘的爺爺如今六十高齡,身體不大好,長年累月的皆是呆在樓中不出來的。平日里,我們只把飯菜送到房間門口就是。”
安言聽了大為驚詫,怪異道:“這成日成日的呆在房間中,惠娘爺爺這是有何心結嗎?”
“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老人家一直放不下。常年思慮的,將身體給拖垮掉了。但又因為心愿未了,所以一直強撐著身子。如今老人家想要見你也是好事,還望錦繡你給他看看。這么多年沒出過房間,成日的呆在昏暗的房間里,我們也是一直擔心著他的身體的。可是,惠娘她爺爺性子就是倔。他要是決定的事情,是誰也奈何不了的。我們也曾經百般勸解寬慰過,可惜卻是起不到絲毫效果。就比如這次,家中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他也不出來。”
說到這里,胖嬸語調就有些哽咽起來,不難聽出其中的幾分委屈來。
一邊的安言輕輕攏起眉頭,心中思緒微微活泛開來。看來,這么多年過去了。三舅公和外公舅舅一般,對于當年的事情始終耿耿于懷,難以釋懷。這般看來,只要事情說開了,到底還是有機會圓滿的。只是,卻是不知道當年的事情到底孰是孰非。將近二十年過去了,很多事情早就模糊不清了。更何況當事人四散天涯,卻是再難尋見曾經的真相了。安言袖子下的手輕輕的握了握,心中暗暗想著,不管這件事情多么困難,她都會窮盡一生去圓滿舅舅的心愿的。
“老人家性子總是會怪一些的,但是為晚輩考慮的心卻是不會變的。你看,多少年未出門,不見外人,如今卻是見了我。這還不能說明他對這個家的在意嗎?嬸子盡管放寬了心去,事情慢慢的都會看開的,生活也是越過越好的。”
安言輕輕拍了拍胖嬸的手背,軟軟的安慰著。
胖嬸聽了安言的話,原本郁結的心頭,此刻確實是松了幾分,面上神色也是好看了一些。
“我陪你上去吧。”胖嬸的語調明顯輕快了幾分,陪著安言上了小樓,停在了一個房間外面。
“公公,蘇夫人到了。”胖嬸輕輕敲了敲門,待聽到里面傳來低低的應聲,胖嬸才轉頭對著安言輕聲交代一番,接著則是轉身下樓了。
安言站在房間門口,耳邊聽到房間里面傳來木頭擊打在地上的聲音,緩慢而規律。隨著這個聲音的接近,安言腦海之中緩緩的浮現出一個頭發發白的老人家手拄著拐杖的模樣。在這個畫面閃現的同時,房間的門也被從里面緩緩打開了。
安言抬眼一看,很努力的才抑制住了心頭的震動。已經很努力的去估計三舅公的模樣了,但是當親眼看到的時候,也不得不嘆一句歲月無情。那佝僂的身子,爬滿溝壑的面容,蒼白的面色,滄桑而枯寂的眼眸。每一分每一毫,都在訴說著歲月的變遷和事關的無情。這一刻,安言突然就覺得眼眶發酸,有種想要流淚的沖動。
白生抬眼看向安言,看著那個逆光而站的綠衣女子,只覺得清麗秀美,氣質悠然。這樣的女子,看一眼都能夠令心情寧靜幾分。難得的,看到安言的第一眼,白生心頭就升起了幾分好感來。因為這份喜歡,白生面上的神色緩和了幾分,溫和了語氣說道:“蘇夫人進來吧。”
安言一雙眼眸晶瑩璀璨,里面蘊含著淡淡的笑意。她上前一步,熟稔的伸手攙扶住白生,笑著說道:“惠娘爺爺不要這么見外,喊我錦繡吧。我和惠娘如今可是好朋友,嬸子也待我極好,我可是早就將這里當成自家一般了。若是惠娘爺爺你還這般見外的稱呼我的話,那我下次該在不好意思來這里了。”
安言話語說得緩緩,語氣親和,聽在白生耳里,帶來了幾分奇特的親切來。他常年不茍言笑的面容此刻竟然也難得的帶了幾分淺淺的笑意來,他點了點頭,道:“也好,以后你就將這里當自己家看待。有什么事情盡管來,雖然我如今是一把老骨頭了,但是到底見過一些事情。雖然力不從心,但是幫著想點辦法,出點主意還是可以的。”
白生心下也是奇怪,他素來是個冷心的人,只對待至親之人方才掏心掏肺,對于旁的人卻最是冷漠的了。為何,今日看到這個安靜美好的女子,心里止不住的親切和歡喜呢。想了想,白生將一切歸咎于安言不遺余力的幫著惠娘和胖嬸。
安言自是不知道白生在短短的幾個呼吸時間,心頭已經轉過了無數個彎了。她將白生扶到一邊的軟椅上坐好,而自己則是在房間里找了找,搬來一張矮凳,在白生旁邊坐著。這般看著,倒像是祖孫兩個在說話解悶一般。
白生低眸看去,只覺得這幅畫面分外和諧溫馨。眸中果真染上了幾許看待晚輩的贊賞來,這把椅子是惠娘準備的,往常也只有惠娘會這般坐在那里,陪他說話解悶。如今,這女子明明是第一次來這里,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但卻是做得無比自然,倒像是做過無數次一般。白生的眸光柔和下來,開始說道:“這些日子真是謝謝你了。”
坐在矮凳上的安言此刻心頭紛亂,袖子下的手握了緊,緊了握,掙扎著此刻是否要袒露實情。若是說了,不知道三舅公會有什么反應。若是不說,它日再說,豈不是有著隱瞞欺騙的嫌疑?安言心頭萬般掙扎,面上就難免的露出了幾分猶豫不決來。
白生很是奇怪,感覺眼前的女子似乎有心事一般。
安言咬了咬牙,抬起頭來,試探的問道:“那些都不算什么,錦繡剛才說過了,一切皆是有緣,所以做那些不算什么。倒是惠娘爺爺你為何不出去見見惠娘和胖嬸她們呢,雖然她們如今也很堅強。但若是能夠看到你的制成,她們的心將會更加寬慰的。”
白生聽了這些話語,沉默了一會。
安言一雙眼眸在此時顯得格外的明亮,就如夜空之中的星子一般,她緊緊的盯著白生,想要從他眼中讀出對當年事情的態度來。卻是看到白生有些落寞的低下腦袋,遮去了一切情緒。等了一會,也沒有見到白生有所回答。安言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正要跳過這個問題。卻是在張口的時候,耳邊聽到了三舅公淡淡的嘆息。
“也許是老夫執著了,但是都已經執著了這么多年了。如今那些事情也不是執著兩個字能夠概括的,它們早已經成為了我不可動搖的心魔了。”
聽到這話,安言只覺得一顆心被重重擊過,她猛然抬起眼眸。一雙眼眸之中神色明亮,帶著灼人的光亮。既然已經說到這件事情了,那么就說開吧。安言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她們誠心的想要挽回兩方的關系,總有一日這段糾葛兩三代人的恩怨終會解開的。
白生說完話,目光恰好落在安言身上,就那般對上了她灼灼的目光。一時間怔住,不知道為何那女子露出那般目光來。
“三舅公。”安言開口,一字一字極為清晰,帶著一種別樣的感情和期待。
白生的身子猛然一顫,神色有些恍惚,輕輕的搖了搖腦袋,不確定的問道:“你叫我什么?”
“錦繡喊您三舅公,因為你是錦繡外公的嫡親三弟。”
安言抬眸,目光直視白生,眼中隱隱有波光涌動,神色極為堅定和誠摯。
白生整個人瞬間好像被雷劈過一般,停在那里。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青衣女子始終仰頭期待的望著,老者卻是眸中含著恍惚,微微仰著腦袋,看向不知名的遠處。一切都顯得遙遠,但又是那般實在。
安言靜靜的等著,等著白生的態度,等著他的回應。若是應了,那么自然一切皆大歡喜。若是不應,那么她也不會輕易放棄。舅舅的心愿,再難,她都會竭盡全力去實現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