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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xué)生

單看程老太公把這位蘇先生的經(jīng)歷如數(shù)家珍般說將出來,就知他說與林老安人“此地消息靈通”不是假話。

蘇先生名正,字長貞,自幼便會讀書,諸子百家無一不讀、星學(xué)雜卜樣樣知曉,二十出頭便做了榜眼。他中進(jìn)士那一年,狀元公生得鼻直口闊,探花郎俊朗飄逸,榜眼呢五官端正……

忽忽二十年,狀元公已位至宰相,探花郎做了尚書,唯有這位榜眼兄,屢屢在四、五品上打轉(zhuǎn)。說他來讀書資質(zhì)最好,過目不忘是好本事,又奉命伴太子讀書,如無意外,錦繡前程是跑不掉的。毀就毀在為人正直。太子略不努力,他便嚴(yán)詞勸諫,本朝家法重大臣,太子連稱“不敢”,被整得苦不堪言,卻也知他是好意。

太子登基做了官家,他做到了五品,又因官家見嫡母次數(shù)不見見生母次數(shù),被他又一諫,官家十分下不來臺,緩了他晉升之路。官家生母薨逝,因他在,便不敢過于隆重,僅存之皇太后十分待見他,一力支應(yīng)他做到了三品,也就是因這品級,程質(zhì)做舉人那回,他做了考官。此后也就僅此一回做到四品,接著他又因皇太后把娘家侄女弄到后宮,勢凌皇后,狠參了一本,官家開心,皇太后又不開心,他又被降成了四品。

官家原配的皇后崩逝,皇太后欲以親侄女淑妃為后,被他“天下淑女多矣,何必以妾為妻”噎到了南墻。不得已,重聘皇太后另一侄女為后,長者為妃、幼者為后,如何能和睦?皇太后氣極,他又成了五品。

官家看中他,不多時,又升他做了四品,偏他不識趣兒,又參了官家生母娘家人不法事,官家頭疼萬分。此后又有繼后產(chǎn)子,皇太后寵愛事,京中紈绔事,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他的官階也就起起伏伏。

這一回卻是涉及國本,卻說這世上總是寡婦比鰥夫多,為何?蓋因鰥夫再娶的總比寡婦再嫁的多,尤其是皇帝,自家不急,總有人催他續(xù)弦,這一續(xù),便有了前后兩任皇后,若止哪一個有兒子,倒也罷了,若全都生子,倆有雙嫡。同母所出還不定和睦,何況異母?

繼后陳氏乃皇太后侄女,偏又生下了比太子僅小了三歲的魯王。九五之位,較之尋常人家家業(yè)更是不同,陳氏系出名門,自有一等人更喜魯王。混亂之下,蘇老先生一本奏上,言道魯王已經(jīng)十三了,該出宮建府了。

先時他參京中有名的浪蕩子紈绔朱沛與后母不睦是為不孝等,倒是令皇太后深覺他會站在魯王一邊,孰料他又殺這一回馬槍,一喜一怒之下,皇太后好險沒被他氣死。

爭執(zhí)了一、兩年,魯王納妃出宮,蘇老先生也把皇太后給得罪死了。因事關(guān)東宮,且曠日持久,江州這等人來人往之處,也頗聽了些。清流等一力推崇也只保住了蘇老先生的性命,皇帝不得已又把他弄出京,不再讓他做官,以息皇太后之怒。

這位蘇先生也不猶豫,宮門前磕了三個響頭,道一聲:“國本已固,臣無憂、無憾、無愧于先帝!”轉(zhuǎn)頭走了。至于妻小,自有他故舊照看。

然則蘇老先生什么都好,唯有一樣怪癖,說不好是長處抑或是短處:此人好學(xué)不倦。便是走在路上,看到個新鮮,也要追上去探個究竟,以此便常“誤入藕花深處”——總是尋他不著。他自家也是一抬頭,便覺不知走入何地,此時那過目不忘也不管用了,便常要人來尋他。蘇家小廝兒把京中街巷串熟,亦因此老之功。

出了京城,他自有故舊開了路引、送了盤費(fèi),正好“游遍大好河山”,只管尋有趣之事,一迷路二迷路,讓他迷到了江州城。一想也看得差不多了,又“處江湖之遠(yuǎn)頗憂其君”,恐京中又有難事,便思此處是交通要沖,消息也方便聽,不如留下。賃間房,租張桌,買了筆硯,支起了卦攤兒——他又對《易》生了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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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這蘇長貞被程老太公拐了來做先生,因玉姐聰明,他倒也不覺遺憾。自思自家如今還是低調(diào)些好,教個女孩兒,倒也相宜。且他自家資質(zhì)好,讀書不吃力,教的唯一一個學(xué)生,卻資質(zhì)平平,每每弄得他嘆息,逼勒著學(xué)生用功苦讀,弄得當(dāng)今官家想撞墻。學(xué)生苦,先生也苦,發(fā)誓往后不教笨蛋。管他男女呢?別那么呆就是燒了高香。

蘇長貞勸完自個兒“形勢比人強(qiáng)”、“他家亦可憐我是憐其困弱”、“伯樂不常有”等,好容易下定決心答應(yīng)了收徒,五日一過,便行拜師禮。五日間,程老太公固知蘇長貞是守信君子,卻也憂心他改了主意,日日與蘇長貞飲酒談天,又恐自家說漏了嘴,并不帶人與蘇長貞說話,唯偶爾攜玉姐來見蘇長貞,童言童語,十分有趣。

這五日里,江州府卻又發(fā)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兒,引得人人談?wù)摗莾?nèi)有一富家翁身死,長子把繼母幼弟掃地出門,如今在衙里鬧作一團(tuán)。富翁姓游,乃江州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戶,家族人亦不少,事情鬧得極大。弄得出門散心的蘇長貞聽得入神,心里從禮至律乃至于刑判了好幾回案。他一走神,就容易走失,驚得平安兒一身汗,幾乎以為他平空消失。

游氏爭產(chǎn)案尚未有個端底,拜師的吉日到了。行了拜師禮,蘇先生臉掛了下來,只恨君子言而有信,他答應(yīng)了便不能反悔。

頭天上課,雖則程老太公早已囑咐家人:“要裝作不知蘇先生來歷。”程謙必要聽聽這先生本事如何,程秀英又牽心玉姐,強(qiáng)求了跟著聽一回課。程秀英嘴上利落:“姐兒日日長在我跟前,一時離不開,恐離了她玩鬧,我且伴她一日,待她不怕了,好用心攻書。”程謙只管不說話。

蘇先生道:“也罷。”言畢一甩袖,程老太公下死力瞪了小夫婦一眼,只得留下來打個圓場。

玉姐今日便不穿女童之衣,著的是男童之裝。頭上挽個小小小小的髻兒,插根小小小小的玉簪,一身青綢衣,并不戴首飾,唯頸間一只金鎖。板板正正坐著,暗道這位先生與家中人不同,說話音兒不一樣,說出來的話兒,橫豎是不同的。

至于父母太公,玉姐是常被長輩圍簇,并不慌亂。見她這般,蘇先生方回轉(zhuǎn)些顏色。先問:“你可知何謂之孝?”

“善事父母長輩。”

“唔,可知二十四孝典故?”

玉姐想了一想,方明何謂典故,點頭道:“知道。”

“且說來。”

“其一孝感動天,其二戲彩娛親,其三鹿乳奉親,其四百里負(fù)米,其五嚙指痛心,其六蘆衣順母,其七親嘗湯藥,其八拾葚異器……”

聽玉姐說得分毫不爽,程老太公頗為自得,秀英也喜動顏色。蘇先生嘆一口氣:“何謂孝感動天?”

“說的是帝舜……”

“何謂蘆衣順母?”

“說的是閔損……”

“何謂臥冰求鯉?”

“說的是王祥……”

“爾有何悟?”

“呃?”玉姐誦典故倒背如流,聽先生發(fā)問,倒似鴨子聽雷,程老太公代為轉(zhuǎn)達(dá)道:“先生問你怎么看這些故事哩。”

玉姐想了一想道:“后娘太兇。”

蘇先生撫撫胸口,看一眼程家諸人,口氣稍硬,問道:“你自家這么想的?”

玉姐點頭:“是呢。”

“這是講孝的,是說繼母亦與父一體,怎可不孝?你為何說到與繼母離心?”

玉姐扳著指頭道:“后娘冬天使人趴冰上還要睡牛棚,還要放火燒死人,還要把人活埋,這般兇。”

蘇先生啞然,半晌方道:“故而以誠感之,必會向善。你看帝舜之后母、閔損之后母,皆改其意。”

玉姐道:“對我不好的人,我做甚要對他好?親娘必不會要燒死兒子,對這樣的惡人好,親娘在天上看見了,不定多心疼哩。”說著淚眼汪汪往程秀英處看。

蘇先生唯眨眼而已。

玉姐見先生不答,有些發(fā)急:“好人不改主意,惡人才欺軟怕硬。帝舜不做官家,他后娘怕不收手哩。閔損爹要不休他后娘,后娘才不對他好哩。王祥的后母,沒人休她,王祥不是官家,就不見有人說他后娘變好。都是嚇的,哪里是善人哩?壞透了!”她小小年紀(jì),便深諳程家家法,程太公抱諸膝上,除開認(rèn)字,也教她何謂“以直報怨”,不意小小孩子,天生對善惡有感,居然說出這番話來。

最后三個字?jǐn)S地有聲,蘇先生從椅上跌下,復(fù)又爬起。道:“當(dāng)今梁相的母親便是繼母,撫育看顧,真真視同己出。為他娶妻、趕孝,典當(dāng)了自己嫁妝。梁氏一家和順,繼母未必不好。”

程老太公思這蘇先生是為太子爭過,因而受罰的,他便想得多了,張口道:“耳邊常聽苛待前妻之子,如梁老夫人這般有幾人?反倒是聽得滿耳繼母不慈。孝順,因禮,嫡庶長幼亦禮。子女孝,父母亦須慈哩。便是圣人門徒,有了繼母也少不得穿一回蘆衣。縱是先賢圣王,有繼母及繼弟,幾死者數(shù)矣。若非天意憐憫,死且無人知。繼母不慈事猶小,狠毒在離間父子,王祥‘繼母朱氏不慈,數(shù)譖之,由是失愛于父’,便是證據(jù)。”又把眼睛看程謙。

蘇先生看過來,程謙閉口不言。反是秀英見丈夫如此,開口道:“是這個理!有了后娘有后爹,小婦人過門,生了親子,必要抬舉親兒子,哪有心疼拖油瓶的?想那閔損,大冬天哩,兒子叫冷,做爹的就能不心疼他,就能馬鞭兒抽他,為甚哩?誰弄鬼哩?從死了親娘,到娶進(jìn)后娘,還有了個能求情的弟弟,總要五年開外,他穿蘆衣豈是一年?年年這樣,孩子身上冷,一年二年,親爹也不覺,心都涼了。這后娘還是笨的,還有更聰明的法子整治人哩。”

蘇先生愕然,他本意并非如此,程老太公也是猜錯了,蘇先生心里,繼母亦母,與爭國本有何干系?他只是說孝。只是秀英所言,頗令他耳目一新——竟不知內(nèi)有如此門道,反而不理程老太公,不答玉姐,徑問秀英:“娘子所言,真乎?”他家小富足,又是讀書人,家長里短知道得少,略知些,也是如二十四孝般讀故事,也是要“依禮而行”。

程秀英道:“可不是?現(xiàn)官不如現(xiàn)管,男人家縱疼孩子,哪有天天照看的?還不是女人在家看著?這家里上下使喚人,我斜一個眼睛看誰,自有人替我教訓(xùn)他,哪用我自家動手,豈用我開口下令?他們說誰壞話,我不攔著,就知我心意了,定能傳得家下皆知,名聲臭到街上哩——管他是不是真。”

蘇先生訥訥地道:“居然是這樣,居然是這樣,”又肅然,定神看看程老太公,又次及程謙等,“我既收了學(xué)生,必會照看得妥妥的。又有算籌、司南、各色顏料、幼童所用之弓箭……”他報了一串兒物什,皆令準(zhǔn)備。

程太公大喜,此時之書生,但凡稱得上“書生”的,必不能是只會死讀書。孔圣人云: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這是必會的,此外作詩文、作畫、擊劍等等皆要習(xí)得,尚有些書生還通著醫(yī)理藥理,并非鳳毛麟角,實是眾人皆然。蘇先生此舉,便是坐實用心教,不是胡亂教幾個字應(yīng)付了。既然投緣,當(dāng)多說說程謙的好話,也跟著讀書哩。

作者有話要說:繼母繼子,永恒的話題。也有好繼母,也有壞繼母。也有好繼子,也有壞繼子。因人而異,因事而異。以及,古代真正的讀書人,是很強(qiáng)大的。禮、樂、射、書,我就不多說了。御是駕車,但是在孔子的時代,戰(zhàn)爭的兵力的計量就是按乘來算的,御,是教你開坦克啊啊啊啊!!!再說數(shù),也不止是數(shù)學(xué),什么歷法啊、天文啊、地理啊都是“數(shù)”。數(shù)源于河圖洛書,超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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