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在太和殿上還拿出長輩的架勢,又是打壓又是嘲諷,恨不得把她貶損到塵埃裡面去來著,這會兒倒是拉著她說說笑笑,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她親姐姐呢!
一路試探、一路腹誹,好容易聽到蕓貴太妃說一聲“到了……”,羅青桃才意識到此處竟是養(yǎng)心殿的偏殿。
養(yǎng)心殿本是歷代帝王寢宮,老狐貍自然也是在這邊住過的。
如今主殿是君洛住著,羅青桃本以爲太上皇無論如何都不會到這裡來,沒想到他不但來了,而且大大方方地住進了偏殿!
乍看上去,這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君洛不在宮中,太上皇住到養(yǎng)心殿來,既可以照應朝堂,又不算鳩佔鵲巢。
可是自古以來哪有兒子住主殿、老子住偏殿的道理?這不是給君洛招罵名嗎?
老狐貍這一招以退爲進,玩得很順溜啊!
羅青桃心裡暗罵,卻不得不恭恭敬敬地跪下去,呈蛤蟆狀俯首請安。
太上皇樂呵呵地喚了聲“平身……”,那叫一個和藹可親。
羅青桃可清楚地記得,上次在太和殿的時候,這老東西連一句話都不肯說,不知道的還以爲他變啞巴了呢!
儘管心裡恨不得把這兩個會演戲的老傢伙罵上幾百遍,羅青桃卻還是不得不堆起虛僞的笑容,裝傻充愣:“不知太上皇喚臣女前來,有何吩咐?”
沒等太上皇開口,蕓貴太妃已在旁笑著埋怨了一聲:“你這孩子,沒有吩咐就不能叫你來說說話嗎?”
羅青桃忙低頭請罪,連稱“不敢……”
太上皇笑吟吟地道:“這人吶,年紀大了,總是容易念舊!先前在康寧宮,你蕓母妃就常常唸叨你,說是跟你特別投緣。去年你在芳華殿陪她的那段日子,她過得可舒心呢!你瞧,今日我說叫兩個宮女去請你過來就好,她偏不肯,說什麼也要親自去!”
羅青桃訕訕地應著,心裡暗罵“虛僞……”
也虧她先前跟這隻老狐貍打過幾次交道,要不然還真容易被他給騙了!
看來今日這隻老狐貍非常悠閒。羅青桃在這裡坐了有小半個時辰了,話題繞了好幾個圈,竟然連一句有用的話都沒有!
幸虧羅青桃如今正是百無聊賴,要不然還不得被他們給急死!
等到羅青桃第六次忍不住捂著嘴打哈欠的時候,太上皇終於放下茶盞,看向了蕓貴太妃:“這孩子心性是好的,你既有事求她,不如痛痛快快地說。這樣繞來繞去,倒把孩子給繞煩了!”
羅青桃聽見“有事求她……”,立時打了個激靈。
這對老變態(tài),該不會趁君洛不在,準備從她這兒下手,棒打鴛鴦吧?
想到這種可能,羅青桃下意識地握緊拳頭,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卻見蕓貴太妃柔柔地笑了一下,嘆道:“倒是我糊塗了,只顧說話,忘了正事--我要問你,在皇上回宮之前,你幫我打理宮中事宜,願不願意?”
還好,居然不是勸她離開君洛的。
羅青桃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心中卻仍是疑惑:“爲什麼是我?”
蕓貴太妃笑道:“我知道你性子散淡,不願意做這些事情,可是如今真的沒有旁的辦法--我是個疏懶的,做事難免會有疏漏;宮中本來有卓婉儀操持,偏偏她又病了;駱貴妃如今有了身孕,我可不敢讓她太費心神……”
羅青桃只聽到自己的腦海中“嗡……”地一聲,隨後便只剩了一片空白。
駱貴妃,有了身孕?!
神識迴歸的時候,羅青桃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腳下一汪茶水,旁邊散落著幾塊碎瓷片。
而太上皇和蕓貴太妃正皺緊了眉頭,詫異地看著她。
羅青桃慌忙收攝心神,硬生生擠出一個微笑來:“駱貴妃有孕了嗎?這麼大的事,我竟不知道!”
蕓貴太妃笑得和藹:“太醫(yī)昨日傍晚才診出來的。如今皇上不在宮中,我怕生枝節(jié),所以不叫他們外傳的,倒無怪你不知道。”
羅青桃只覺渾身上下都沒了力氣,擠出一個笑容已經(jīng)很難,她卻還是不得不拼命扯著嘴角:“正該如此……太妃想得周到。”
蕓貴太妃笑著點了點頭:“替皇上照應後宮,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只是我如今手生了,唯恐照應不到,所以還是盼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臣女……遵命。”羅青桃下意識地屈下一膝,行了個軍中將領受命時的大禮。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蕓貴太妃已捂著嘴,“咯咯……”地笑了起來:“你用不著這麼鄭重其事的。”
羅青桃用雙手撐著地面,艱難地站起身來,跌在了原先坐著的錦凳上。
這身子痠軟得厲害,竟已不像是她自己的了。
太上皇臉上的笑容淡了些,露出淡淡的哀傷來:“朕曾有十多個兒子,半數(shù)以上走在了朕的前頭,如今只剩了他們兄弟四人,偏還要互相殺來殺去的……再往下一輩,竟然越發(fā)荒涼……如今朕已年過半百,數(shù)來數(shù)去竟只有老三給朕添了兩個孫子……老四和老六是不敢指望了,如今只盼著老七這裡能爭氣,儘早開枝散葉,把大梁的江山傳承下去……”
羅青桃安靜地聽著,喉嚨裡幹得厲害,再發(fā)不出一絲聲音來。
蕓貴太妃接過太上皇的話頭,笑道:“正是這個道理。駱貴妃的腹中是當今的皇長子,不能不萬分珍重。宮中雜事千頭萬緒,就只好辛苦桃兒了。”
羅青桃覺得自己應該答應一聲的,可是喉嚨裡實在痛得厲害,怎麼也發(fā)不出聲音來。
幸而蕓貴太妃終於笑著擡了擡手:“說了這麼久的話,你一定也累了。你先回去歇著吧,一會兒我叫人把宮裡的對牌和賬冊給你送過去。”
羅青桃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行禮告退。
她猜想自己此時的臉色一定蒼白得像鬼,太上皇和蕓貴太妃不可能看不出異樣。可是這兩個人完全沒有多問的意思,顯然並不把她的悲喜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