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俊人重重地走進了書房，狠狠把門摔上。

他站在門前咬著牙用力平抑著狂烈的心跳，因爲用力過大，他太陽穴上的青筋都微微暴起。

他閉著眼睛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步履緩慢地走到辦公桌後面，頹然的坐倒在寬大的椅子上。

他的心很痛，很痛，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他伸了手指用力地將領帶勾了勾，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書桌上，他的心已經疼得麻木，手上的痛相比他此時的心痛，已經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了。

他三十四年來，順風順水，沒有一件事情能令他失態成這個樣子，可是唯有在木婉這裡，他一次一次地突破了底線。

有的時候，他都覺得他對木婉已經變得有些卑微了起來，就如同木婉所說的，愛上一個人，會不自覺地把自己看低，懷疑自己，否定自己。

周俊人現在就是如此。

他執著了許久的信念因爲木婉剛剛的那番話開始動搖，是不是，當初他霸道的將木婉禁錮在自己的懷裡，逼她留在自己的身邊，逼她愛上自己——這是一個完全錯誤的決定？是不是他真的如木婉所說，他太不尊重她了？

木婉剛剛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好像都如同鋒利的匕首一片一片地凌遲著他的心，他愛她，從親人的愛到情人的愛，他愛了她整整十五年，這十五年間，他眼看著她長大，成熟，她所經歷的每一階段的變化，都有他的陪伴，他悉心地教養著她，用自己全部的精力去呵護她，甚至當她哭著告訴他她喜歡上一個男生的時候，他也是忍著心痛放手讓她去追。

可是即便是這樣又如何呢？

她還是說恨他，即便他爲她做了那麼多，她還是毫不留情地說恨他。

周俊人的心痛得彷彿已經把自己的感覺都抽空，腦子裡除了木婉的那句恨他再無別的內容。

他伸手按著胸口處，閉著眼睛用力地呼吸。

樓下忽然傳來重重的關門聲。

周俊人猛然睜開眼睛，微微一怔，然後幾乎是本能地衝了出去。

木婉走了！

他甚至有些驚恐地想到，木婉一定是走了！他的心裡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好像木婉這次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

他一邊下樓一邊拿眼急切地搜尋著木婉的身影。

可是樓下只有一片安靜。

木婉確實已經走了。

周俊人臉色瞬間慘白，他的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腳步飛快地衝了出去。

剛剛出門，電梯正好過來，木婉擡腳就往裡走。

聽到了門開的聲音，木婉知道周俊人跟了出來，她的心裡一下子緊張起來，怕他如同以前每次吵架一樣把她拖回去，木婉幾乎是剛一踏進電梯就伸手慌亂地去按樓層鍵。

她的手指不停地按著那顆按鍵，眼睛驚恐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周俊人，心中莫名的恐慌，急得已經快要哭起來。

她眼底的驚慌落入周俊人的眼中，他的心彷彿被撕裂般地痛，他一步走到電梯前，猛然伸手牢牢地握住電梯門。

木婉臉上倏然變色，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別走……”周俊人的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他的聲音顫抖，胸膛劇烈起伏。

這一刻，周俊人覺得自己真的已經卑微的低到塵埃裡了。

“叔叔……”木婉的眼淚一下子掉下來。

周俊人緩緩推開電梯門，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啞著聲音問道：“婉兒，你要去哪兒？”

木婉的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叔叔，我聽爸爸的話，我要去學校退學，然後回國呆在他身邊，他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能讓他失望……”

周俊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強忍著心底的疼痛，輕聲問道：“婉兒？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你不要我了嗎？”

他的話音剛落，木婉的頭一下子低了下去。

周俊人咬了咬牙，摒著呼吸，再次問道：“婉兒，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木婉猛地擡頭看著他，淚水漣漣地說道：“對不起，叔叔，我真的不愛你，我也不想讓我爸爸傷心……我沒有路可走，只有這一條……”

絕望瞬間如海浪一般向他襲來，周俊人的身子晃了晃，伸手撐在電梯牆壁上，呼吸一下子重了起來。

他低頭死死地看著她，全身都因爲用力過大的緣故而顫抖了起來。

木婉伸手緊緊地捂著嘴，哭得已經喘不上氣來。

電梯叮地一聲停在了一樓，電梯門緩緩在周俊人的身後打開。

周俊人咬著牙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他紅了著眼睛看著木婉，一字一句說道：“你想走，我成全你……”

他說著，緩緩把身子讓到了一邊。倚著電梯扶手，低下了頭。

木婉低叫了一聲：“叔叔……”

“走吧……我已經放你走了……”周俊人輕輕說到。

木婉幾乎是哭著跑了出去。

電梯裡再次恢復寧靜，周俊人許久之後，動了動了身子，緩緩擡起頭來，按了樓層鍵。

木婉在辦理完退學手續之後，去宿舍裡整理了一下東西，兩年的時間，能拿走的也不過一隻行李箱而已。

下樓的時候木婉只顧低著頭往外走，一個清冷的聲音在耳邊倏然響起：“你……爲什麼要退學？”

木婉猛地擡頭，就見蘇君威正在她身後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他的語氣很乾澀，他是頭一次除了拒絕她之外跟她好好說話。

可惜，他們第一次正經面對，竟然是在此時此刻。

木婉擡頭看了他一眼，啞著聲音說道：“不關你的事。”

在兩年的冷漠無視之後，木婉終於第一次拒絕了他。

蘇君威一愣，抿了抿嘴脣：“你哭了？”

木婉緩緩低下頭，擡腳繼續往前走。

“我在問你……”蘇君威的臉色微變，他一把拉住木婉的手，一字一句地說道，“爲什麼要退學？”

他已經成全了周俊人，放木婉跟他在一起，可是周俊人怎麼會允許木婉退學呢？

他剛剛在同學圈裡看到有人發的木婉退學的消息，幾乎是二話不說衝出了教室，他原以爲他要錯過她了。

可是幸好，她還沒走。

她低著頭向他走來，甚至連他就站在她的旁邊都沒發覺，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傷心絕望的情緒裡，連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因爲這樣，周俊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他怎麼會允許她退學呢？

還是說？這是他默認的？

他固執地拉著她的手臂，等著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