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下了幾個月的大雨徹底停了,久違的陽光灑滿大地,驅散了人心里最后一絲陰霾。
秦戊讓太醫給他仔細消毒后,再用藥水浸泡過的絹布蒙住口鼻,才進到安置點內。
負責糧藥的周大人憂心道:“雖然我們有民間自主的捐贈,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戶部的補給遲遲未到,這樣下去一旦發生暴動,百姓聲討朝廷,我們連鎮壓的理由都沒有。”
“也不知道這戶部到底在搞什么,都這么久了還不出現,這不是為難我們嘛!”一旁的劉大人憤懣不已,氣得直罵戶部都是飯桶。
“大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參他。”
“對,必須上報皇上。”
“戶部連利無故拖延糧藥,若不是有愛心人士捐贈維持,恐怕早已是暴動四起。”秦戊停頓一下,“這件事,也只有請皇上定奪。糧藥之事,也必須要盡快補上。”
秦戊寫好文書,眾位大人聯名簽署后,封上火漆,派人八百里加急呈送京城。這群人雖然沒有滔天的權勢,卻可以左右朝堂之中的輿論風向,能得到他們的支持,這場仗,秦戊已經勝了。
秦戊與眾位大人商量完事情,再和大家一起探討接下來的賑災事宜,等他們全部安排好完已是日落西山。
他獨自一人沿著安置點內的小道四處走動。走到一處小水塘邊,看見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蹲在地上自言自語。
秦戊心生好奇,走過去停在離小姑娘兩丈遠的地方,蹲下來看著她。
小姑娘抬頭看著他,疑惑的歪著頭,“哥哥,你為什么要把臉遮住呢?”
“哥哥剛從西家村過來,那里有很多人都感染了疫病,哥哥要戴上藥巾才不會傳染給你。”
“那他們的病好了沒有啊?”小姑娘手里拿著幾根小棍在插在泥土里,分列四方,撿了一片落葉搭在棍子上。
也不等秦戊回答就喃喃自語著:“恩,一定已經好了。娘親跟我說了,左相大人已經去了西家村,他一定會治好他們的。”
秦戊有些好笑地問她:“為什么左相大人去了就會治好疫病呢?”
小姑娘手下沒有停,在落葉上鋪著干草,“娘親說了,左相大人是好官,心系百姓,所以他一定會治好啦。”
說完,抬頭沖著秦戊甜甜一笑,夕陽的光照在小孩子的臉上,天真可愛。
秦戊覺得心中無比輕松,干脆席地而坐,“你是在搭房子嗎?”
“恩。我家的房子被大水沖沒了,娘親說我們家沒錢再修房子了,以后可能要睡大街上了。”小姑娘的情緒低落下來,“所以我就想,我自己搭一個房子,以后就不用睡大街上了。”
“哥哥,我不會搭房子,你能不能幫我看看我的這個房子做的怎么樣啊?”
“哥哥也不會修房子。不過哥哥向你保證,等水患過去了,你和你娘親也不會睡大街上的。”秦戊聽著小姑娘的話,心里隱隱有些想法。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要去跟娘親說,我們不用睡大街咯,哈哈哈哈哈......”小姑娘聽了秦戊的話,立刻丟下了手中的干草,跑向遠處的一個帳篷內。
月影西斜,秦戊剛回到西家村就有人來報工部的大人已經等候多時。
工部主官余賢向秦戊呈上厚厚的文書,“以前的澇災后都是修固堤壩,以此來抵抗下一次的大水,但修建堤壩不是小工程,若只能抵抗一次澇災太勞民傷財。多方考慮,修筑堤壩還是要長久耐用才好。”
“工部的這個提議很好。堤壩是民生大工程,我們確實應該要總結前人經驗修建出抗洪能力更強的堤壩。”秦戊仔細看著手中的文書,腦中思緒翻飛。
他翻開后面附上的堤壩結構圖,攤開來放在桌上,“前期的白蟻清除是重中之重,絕不能有絲毫馬虎。讓太醫們配出防治白蟻的藥方,在堤壩內留出地方,每年都要檢查、換藥,這是讓堤壩長久的關鍵。”
“是。另外我們準備挖深河床,砌高堤岸,從基礎上鞏固堤岸。”
“在整個城鎮中可以做些分流,這樣以后遇到較小的內澇也不用太過擔心。具體的幾個點......”
潔白瑩潤的指尖在堤壩結構圖和城鎮規劃圖上來回移動,秦戊就著燭火和余賢商討起災后重建的事務。
工部的文書寫的很詳細,秦戊看完后也只是提了幾個重點的事項再探討了一番,力求盡善盡美。
淮樓前幾日去各處檢查軍隊傷亡情況,一直忙到現在才趕回了西家村。才幾日不見,他已經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思念之情了。
他來到秦戊的房門口,見到秦戊和余賢兩人面前擺了厚厚的一本文書,桌上四散著密密麻麻的圖紙,一看就是忙了很久。
秦戊抬起頭看到淮樓,放下手中的圖紙,“軍隊那邊還好嗎?”他起身走到一旁的矮桌上倒了一杯水遞給淮樓。
“有些兄弟受了輕傷,不過沒大事兒。”秦戊這個動作讓淮樓疲勞的精神得到了極大地舒緩。
他接過水杯坐在桌旁輕抿一口,看著桌面的文書,“什么時候開始動工?”
“差不多就在這幾日吧。工部的方案擬定的很詳盡,明日再去現場確定幾個小細節就可以著手開始修建了。”秦戊坐在一旁,疲倦地揉揉眉角。
最近太累了,他現在頭疼得厲害,“余大人,時辰已晚,您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明日再談吧。”
“好的。”余賢起身收起滿桌的紙張,就向二人告退。
淮樓也站起身來,從懷中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布袋遞給秦戊,“那我也回去了,你快睡吧。這是安神香料,你放在枕邊,會睡得好一些。”
秦戊接過香包,笑得眉眼彎彎,“謝謝。”
一夜安眠,不只是安神香料起了效果,還因縈繞在心間久散不去的絲絲甜蜜。
第二天天剛亮,秦戊便和余賢一起乘坐馬車去到海城。
海城是距離安置點最近的災區,秦戊打算從海城起沿路巡察所有的災區城鎮,針對每個地方不同的情況來做出不同的災后重建工作。
海城被摧毀得很徹底,滿目瘡痍。淤積的大水已經被工部慢慢疏通引流入大海,留下的斷壁殘垣,在秋日的陽光下顯得更加凄涼。
秦戊和余賢一起走在防洪堤壩的選址地,身后跟著工部的一眾大臣。
眾人拿著圖紙核對著每一個細節,在有不同意見的地方便停下來細細商討,江邊吹來的風攜帶著濃濃的涼意,孟冬時節,卻依然讓人心暖如夏。
一連半個月,秦戊都輾轉于各個災區點,忙得腳不沾地,累得頭暈眼花,好在每晚有安神香包放在枕邊他才能撐那么久。
好不容易終于巡查完了災區點,災區的重建工作也開始穩步進行。
秦戊稍微松了一口氣,可一直沒有得到找到玄參的消息,他心中又擔心不已。于是剛剛巡視完最后一個災區點,便立刻叫人驅車趕回西家村。
分別半月,他好像,還有些想念淮樓。
京城,右丞相府。
“相爺,相爺救命,救命啊!”連利連滾帶爬的沖到陸凜正面前,“相爺。下官隱藏極深,不知道怎么就被偷了啊,相爺。”
陸凜正嫌棄地踹開跪在他腳邊哭嚎的連利,心里一陣煩躁。
“相爺,查過了,找不到。”陸凜正的暗衛附在他耳邊輕聲道。
“廢物,連個糧藥都看不住。”陸凜正知道一定是秦戊做的手腳,但他沒有證據,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
連自己的暗衛都找不出來,看來也不用指望能找回來了。
“秦戊。”陸凜正瞇起雙眼,手中的手串撥得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