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月言很客氣,“小姐說得不錯。照理說進門都是貴客,馮家不敢怠慢。可今日來得都是熟人,小女實在想不出,是多少價錢,能讓我家客人將這號牌易了主?”
“我三人光明正大進來,必有我們的本事。我議的不是俗物,而是本事。馮小姐辦此盛會,想必也不是為了換得‘上清童子’三千,何不寬寬心,別在乎這些小事,也讓我等開開眼界。況且,說不定我還能憑我本事,易主幾樣寶貝呢。”
李慕兒望著她平凡無奇,卻自信滿滿的眉眼,當真生出幾分好奇。
馮月言大概也是這樣認為,她展顏一笑,帶著幾分無奈道:“姑娘真是好口才!如此,便請幾位留下一觀吧。若有看的中意的,大可憑著本事,斬獲二三。”
那姑娘眼含深意地望著馮月言,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李慕兒沒能聽到她們的話語,正在疑惑,旁邊牟斌突然問道:“‘上清童子’是什么意思?”
“上清童子?”李慕兒不知牟斌何意,耐心解釋道,“‘上清童子’是錢的隱稱。相傳唐代貞觀年間,有位中書舍人岑文本,常到山中避暑。一天,有個自稱‘上清童子元寶’的人求見,兩人談得甚為投機。童子走時,岑文本起身相送。不料,剛走出山亭,童子忽然不見了。第二日,童子再次來訪,岑文本派人暗中跟蹤,童子也在墻角處消失。岑文本十分詫異,當即命人掘地三尺,發現有一古墓,墓中了無余物,只有銅錢一枚。岑文本這才醒悟,原來‘上清童子’是銅錢名,‘元寶’乃錢文。后來就有少許文人,據此稱錢財為‘上清童子’。牟斌,你問這個做什么?”
牟斌抬下巴努努下面,“那姑娘說的。”
李慕兒再回首,發現三人已名正言順地入了座,便實在忍不住多看幾眼,并頻頻點頭。
這姑娘,果然不簡單。
…………………………
馮月言很快來到了房內。
馬驄起身為她挪座,惹得她又臉紅起來,一揖道:“多謝馬同知。”
方才匆匆一瞥,李慕兒這會兒才好好打量起馮月言來。她今日穿的比在府中華麗些,短襖通袖是織金柿蒂形翔鳳紋,裙上也箍有金彩膝襕。這樣行云流水顏色厚重的衣裳極為挑人,而她身材修長高挑,皮膚柔嫩白皙,穿著最合適不過了。
幾個女孩子不免夸贊了她幾句,她小臉俊紅,眼神有意無意地瞟向馬驄。馬驄此時倒是表現極好,大方坐她身邊,主動為她倒茶,還關心道:“馮小姐,剛才那幾個人,沒什么問題吧?有任何不妥,你盡管告訴在下。”
馮月言微微一笑,長長的睫毛倒垂,隱約可見酒窩里的清甜,“無妨,大概是慕名而來的外地客人,想換些好東西。”
“換?”眾人一聲齊呼。
“哦,你們還不知道吧。今日要出售的是三年來馮家所有字號中最好的貨物,雖說需競價,可最不值錢的便是金銀銅幣了。如果能以稀罕事物來交換,是為次佳。若是難得的孤品,那身外之物全然無用,同為競價者必須以一技之長,打敗對手,方得此物。”
“真是有趣,”戴瓊蓮不禁撫掌,“如此一來這枯燥的競價拍賣倒是有趣許多了。”
何青巖也點頭道:“難怪諸多小姐都是結伴而來,原是為了相互照應,相互扶持吧?”
“嗯,的確如此。今兒個來的有閨閣千金,有名門貴婦,有勾闌藝妓,也有為情人求一心愛之物的公子哥兒,”馮月言環視了幾人一圈,“過會兒你們便會知道,這后苑香閨中,可是不乏臥虎藏龍之輩,真真能叫人大開眼界呢!”
說笑間外頭也開始熱鬧起來,馮老爺一番客套的說辭鏗鏘有力,充斥著整個澹煙樓。而后是各大掌柜獻寶,從用白色茉莉花仁提煉而成的“珍珠粉”以及用玉簪花合胡粉制成玉簪之狀的“玉簪粉”,仿波斯人而制的上好螺子黛,到設計精巧獨一無二的脂粉奩,可謂千嬌百媚應有盡有。
幾個掌柜也不愧是生意人,吆喝之聲隔著老遠也如在耳畔,女子之間的喧鬧聲完全蓋不過。戴瓊蓮已趴在窗口驚嘆了半天,其他幾人終于忍不住,也紛紛來到窗邊觀賞。
樓下氣氛已開始沸騰,正如馮月言所說,用金銀財寶買賣,不過圖個熱鬧,毫無看點。一物換一物的,多見稀奇寶貝,十分有趣。可眾人最期待的,自然是將要拿出看家本領來一較高下的姑娘們。
“這瓶‘露花油’,比起姑娘們日常所用桑汁兒頭油或是蘭膏,更為香氣馥烈,澤發生光。制作工藝繁瑣,柜上三人花了足足七日七夜,才釀成此一份而已……”
終于,一掌柜搬出當家寶貝。頃刻間雅間內陸續有女子走出,想要一試。只是,這其中有擅樂理的,有攻詩詞的,有穿舞衣的,不同長項的人走到一起,比試什么就成了問題。
李慕兒好奇欲問馮月言,她卻未卜先知,解釋道:“恩人別著急,我們家的掌柜都不一般,自會出題。”
李慕兒擺擺手,“馮小姐莫再叫我恩人了,聽來實在生分得很,叫我瑩中便是。”
“好,瑩中,那你也喚我月言即可。馬同知,也喚我月言吧。”
她的臉又不自主地紅起來,馬驄一臉無措,牟斌看得著急,直用手肘懟他,“成成成,那你叫他驄哥,瑩中就是這樣叫他的。”
“去你的,多事兒。”馬驄一拳頭揮在牟斌腹部,疼得他咧嘴。幾人看得好笑,又聽樓下掌柜擲地有聲道:
“皎皎白纻白且鮮,將作春衫稱少年。裁縫長短不能定,自持刀尺向姑前。復恐蘭膏污纖指,常遣傍人收墮珥。衣裳著時寒食下,還把玉鞭鞭白馬。這局,比的是女紅。以半炷香為限,哪家小姐能在這極短的時間內,繡出最精致的圖紋,便為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