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回去當然不必象來時那樣趕路, 弄了輛舒服又寬敞的馬車,應我要求換了條路走,一模一樣的路我可不想走兩遍。
一路上石觀音的消息不斷, 還有關(guān)于我自己的傳言也聽了不少, 連原老莊主都飛鴿傳書質(zhì)問我們倆鬧了個什么事, 結(jié)果被原隨云三言兩語糊弄了過去。
其實我現(xiàn)在心情可以用豁然開朗來形容, 很不可思議的, 原來那些矛盾的感情現(xiàn)在似乎都很安然的在心底兼容。
或者說,我有種交代完后事的感覺。
剛離開不久銀子就問我
"姐姐你不是很喜歡她嗎,我都看出來了, 你舍不得,那為啥要說五年, 你知道的, 你五年后就..."
"就死了。"
我淡定的咬下一口桃花糕, 銀子伸爪一下就掰了大半去,我瞪著他含混的接口
"銀子, 你會不會讓愛你的人傷心。"
他想了想很認真的反問
"姐姐你從來不會為我傷心,都為了那個女人。"
我順手拿了塊綠豆糕塞住他的嘴,翻了個白眼
"謝謝你把愛你和你愛的都定義成我,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看他努力的把差點噎死他的綠豆糕咽下去我大笑著
"如果石觀音愛我,那么我留下了, 五年后死了, 她該作何想, 該怎樣傷心。"
我頓了頓還沒繼續(xù)原隨云也鉆進了車廂接口
"而如果五年后她來找你你已經(jīng)死了的話, 她會憤怒會恨你, 但遠不會那么傷心。"
我點點頭
"不錯,而且五年也夠她看清到底有沒有必要把我抓回去了, 說不定不要五年她就把我忘了。"
銀子總算把綠豆糕咽了下去也丟了我個白眼,拎著飛輪說去要去打野兔當晚飯,使我不得不感嘆他那打獵的工具到時候的兔子指定是體無完膚。
原隨云給自己倒了杯酒,舒舒服服的伸個懶腰才悠悠開口
"不后悔?"
我笑著拿起塊龍須糖塞他嘴里
"你什么時候見過我后悔。"
"那真是可惜,我還以為這次能見著了。"
原隨云也笑,含著龍須糖說話也有些含混
"讓原大公子失望了真是對不住,我好心好意一心隨我夫君,你居然要趕我走。"
故作嬌嗔的語氣說的我自己都一身雞皮疙瘩,他果然一抖
"紙筆伺候,給你一紙休書,少來惡心我。"
真是好久沒這么和他鬧騰了,心情各種舒暢
"心情很好?我還以為你會頹上幾天的。"
"不,我有種所有都了結(jié)了的感覺,愛也好恨也罷,五年,也許再見也許再也不見,至少我不用再去糾結(jié),內(nèi)心掙扎這么久也該放下了。"
我輕嘆一聲看向窗外,一條手臂搭在窗欞上,手腕上那串紅繩手鏈上墜著的珠子隨著馬車的移動輕微的晃動。
景致一點點的倒退,離她越來越遠了,不知是否真的能相忘于江湖。
"她注意到了?"
"我想是。"
"你太倔強了。"
"你太聰明了。"
是的,我倔強,我一意孤行,我不問石觀音是否愿意再也不見,我覺得這樣好就是好。
說是為了她不傷心,又怎么不是為了我自己不傷心,說到底人都是自私的,我怕最后難舍分別,連死都不能了無牽掛,所以寧可不見,寧可逃走。
但我不甘心她忘了我,不甘心她對我完全歸于平靜,所以吻她,所以把斗篷給她披上,所以讓她看到我重新帶上的那條紅繩手鏈,讓她知道,我愛她。
明明應該沒有誰能猜透我的心,可惜原隨云,或者說阿落,實在太聰明,太了解我,也許也正因為如此,我和他無論如何都只能是親人是朋友。
來去總共將近六個月,當我們回到南中時已經(jīng)是深秋,進了鎮(zhèn)子我就從馬車上下來,實打?qū)嵉淖咴谇嗍宓牡孛妫€是這里比較有家的感覺。
鎮(zhèn)子里的人見著我們回來都來打招呼,熱情的差點招架不住。
一回茶館我魂都被嚇掉了一半,為什么我覺得我的茶館變成了客棧酒樓豆腐坊的合體了。
連原隨云也一臉呆愣的看著改動有點略大的茶館,我瞪著那地方的招牌看了三遍,崢記茶館,沒錯啊...
我們剛到門口原來在街對面賣豆腐的大娘就迎了上來
"客官要來喝點吃點什么,我們這有..."
等她定睛一看,整個人就跳了起來,那肥碩的身軀好像要把地砸個洞
"阿崢!阿落!還有銀子!你們回來啦!快來給大娘看看,瘦了沒,哎呦怎么去那么長時間,我擔心死了..."
我和原隨云尷尬的站在那里跟過安檢似的被她渾身各種摸過來捏過去,她還在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
這個賣豆腐的大娘鎮(zhèn)子里的都喊她良大娘,她本不姓良,不知道為什么大家都那么叫著。
而我和原隨云到了南中就換了名字,不管是原隨云還是糯藕糕都不是適合來隱居的名字。
這個良大娘對我們是極好的,從我們來的那天就特別照顧,家里做好的了要送來給我們一起吃,沒事送兩塊豆腐,過年主動爬了十幾里山路到我們的山上的屋子里給打掃衛(wèi)生。甚至還給銀子做了冬衣。
良大娘沒兒女,年輕時就守了寡,據(jù)說年輕時漂亮,守寡后還有些人想要和她成親的她都拒絕了,就守著個豆腐坊一個人過了一輩子。
我覺得她就是把我們當兒女看了,但這再兒女也不能把我的茶館弄成這么奇怪的樣子啊!
我瞪著那個茶館努力作出愉快地表情
"大娘...我的茶館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
良大娘在拉著我們進去坐,一臉自豪的解釋
"阿崢啊,我看你這茶樓樓上空那么多,就請人改成了客房。你別看咱鎮(zhèn)子小,卻是去西南邊外經(jīng)商的必經(jīng)之路,客棧可火了,還總不夠住,我們也開個客棧,可不賺錢嘛。"
我和原隨云對視著苦笑,賺錢,我開茶館哪是為了賺錢,無爭山莊的少莊主就是個移動銀行,我就為了個路人喝茶聊天而已啊!
"我看你們那后院也空著,就把我這家當移了過去,在一處好看著。"
我揉著太陽穴強笑著
"好,真是好...那這賺的銀子...?"
"我可一分一毫都沒拿給你們鎖在柜子里呢!"
良大娘立刻神情嚴肅的說著,原隨云陪著笑,握著良大娘的手
"我們想著這錢是您賺得,就給您的好,給您的好。我們用不上。"
"誒,哪有用不上,你,要有嫁妝,你,要有聘禮。"
她大力的搖頭指指原隨云又指指我,我覺得我后悔沒說我們是夫妻了。
"誒,大娘,你就收下吧,其實我們家在關(guān)中有好大一個宅邸的,祖上留了不少的錢財,夠了的。"
經(jīng)過了如同拉鋸戰(zhàn)般的推拒,總算把錢塞她手里,讓她把她的豆腐坊搬了回去,樓上的客棧也預備著改回來。
晚上回到山上的屋子里,幾個月來終于能睡床了,鑒于實在不想去看那個面目全非的茶館,決定接下去一個月都到山上寫生,決不下鎮(zhèn)子去。
山上的屋子有我專門的畫室,原隨云給我做的鉛筆,一套極佳的畫具,甚至還有專門請木工做的畫架。
接下去的一個半月我都在山上各處寫生,甚至還讓原隨云帶我爬到了玉龍雪山常年積雪的高度,只可惜太冷沒畫幾筆手就僵了,只畫了一幅就再也沒去。
大多數(shù)都是不同時候不同角度的山中各景,全掛出來后連我自己都佩服自己,原來專門學畫時沒有現(xiàn)在的心境和閑暇,竟是現(xiàn)在畫的比原來好太多。
當然,除了風景,石觀音也沒少畫,沒有再被我畫了又揉掉,而是好好的收著。
曾經(jīng)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把她的每一個表情都畫的這樣栩栩如生,只要一閉眼就是她的臉,笑的怒的溫柔的冷淡的,都是她。
將我再度下山去茶館時,到那我整個人都不好了,是我產(chǎn)生幻覺了嗎,一襲白衣帶著面紗的石觀音正安然的坐在茶館里,桌上還放著壺茶。
銀子站在通往后院的門口也直勾勾的看著她,其他桌的男人有些也是不是瞟她一眼。
"哎喲,老板娘回來啦,半年不見了。"
原來的一個喜歡給我講行商的沿途趣聞的熟客正巧坐在沖門的位置,一眼就看到了我,我剛準備轉(zhuǎn)身走他向我打招呼。
我只好尷尬地笑笑想他揮揮手,他還不罷休,一個勁要我去他那喝茶坐坐,我還沒答話就見著石觀音施施然起身,轉(zhuǎn)向我
"原來這位就是老板娘,我來了數(shù)日不得見,總算見著了,可能來此與我一敘。"
我在心里就兩個字,不能!我立刻看向銀子,彎彎嘴角露出一個歉意的笑
"怕是不行,我還有些事要處理,銀子過來!"
銀子低著頭瞥了眼石觀音立刻跑到我身邊,我拉著他繞了幾個彎確定從茶館看不到我們了才停下,一停下就立刻質(zhì)問
"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找來了,你怎么都不和我說!"
銀子抱著頭怕我打他的后退一步
"我哪知道啊!我這一個多月也沒在店里,少爺教我功夫,天天都在牦牛坪那邊練武啊,今天少爺說山莊飛鴿傳書來他要處理點事,讓我回店里去看著我才去的,平時都是良大娘看店。"
我瞪著他瞪的他又往后縮了縮
"結(jié)果我今天一去就見著她坐那,還沒來得及趕她走你就來了。"
我揉著太陽穴靠著墻
"你還趕她走?算了吧,你剛看她看的眼睛都直了。這下好,趕都沒法趕,喊上隨云,挪窩。還有,記住別喊隨云少爺了,喊他哥,省得我聽著別扭。"
"啊?真要搬啊!多麻煩啊。"
我向他擺擺手
"也許,回茶館去,現(xiàn)在回山上被她找到了房子就更糟糕了。"
"姐,你不覺得其實大娘應該已經(jīng)告訴她了嗎,我們家在哪。"
"...住口,烏鴉嘴。"
回到茶館,石觀音還坐在那喝那壺茶,我糾結(jié)半天還是決定當她不存在,大步流星就向柜臺后的良大娘走去,壓低聲音
"大娘!那女人什么時候來了,來干嘛的。"
良大娘看看我又抬頭看看她,也壓低聲音跟我說
"她呀,半個月前來的,我也不知道她來干嘛的,但她人好。"
槽石觀音人好?一巴掌能打死一群人,隨隨便便清幾個門派玩的人好?我覺得我的三觀又被狠狠地刷新了下。
"她人長的也漂亮,才高八斗,你可不知道,她在樓上彈琴啊,男女老少都來聽。"
樓上彈琴?這又是個什么狀況!我就一個多月不在怎么就徹底狀況外了。
所以她人好就是因為她彈琴引來了更多的客人...?
"原來東街不是有好幾家店丟了東西嗎,官差抓人也抓不到,結(jié)果她一來就把賊抓到了,東西還都還給幾家店了。"
那估計是因為那賊不長眼,看著石觀音穿的好手筆又大就想去偷被抓了個現(xiàn)形吧,石觀音還東西就更理所當然了,那點破玩意兒她哪里看得上眼。
"停停,抓賊那事不說,樓上彈琴是怎么回事。"
良大娘去給人家遞了壺茶回來
"哦,她說要多住幾日,我就讓她住樓上還沒改回去的兩個房間了,房錢給的比客棧的還多。"
"意思是,她住這啦!住我茶館上頭?!"
我聲音陡然提高,茶館里瞬間安靜了,我向四周鞠鞠躬表示歉意,等到說話聲又漸起了我才扶額靠著柜臺
"上帝啊,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上帝?"
"啊,沒事沒事。"
我強撐起沖著良大娘笑笑,準備從后門出去,突然石觀音的聲音撞進我的耳朵
"老板娘,請過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