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晚了,你要休息了吧。”
雁北向這么說的時候,齊誩才覺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已經過了十點半。
qq聊天窗口里的計時器一直在分分秒秒增加,而代表小時的那個數(shù)字已經跳到了3,耳機外殼都有點燙。
其實這樣的時間對于長期夜貓子的他來說,并不算晚。
不過考慮到對方的作息時間應該很有規(guī)律,齊誩答應一聲:“嗯,謝謝你今晚陪了我三個多小時,你也好好休息吧。”
齊誩被他的專業(yè)演繹逗得笑了半天,好不容易停下,卻還是內傷得厲害,暫時沒辦法用認真嚴肅的態(tài)度去對戲,于是兩個人隨意地閑聊著。不知不覺之中,夜色已深,長時間戴著耳機確實也對耳朵有損傷,齊誩只得讓今天的通話告一段落。
“明天……”
“明天……”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口。齊誩愣了愣,隨即笑道:“你先說。”
“明天,同樣的時間,我會再上來。”雁北向這句話連一個字都沒改,卻有種令人心安的承諾的份量在里面。
不擅長與外界交流的人,有時候會重復使用同樣的語句。因為曾經使用過,知道對方的反應,所以他們會產生“這樣的句式很安全”的依賴感。齊誩傾聽過他的經歷之后,忽然可以分析出他行為當中的一些邏輯了。
但是,在自己面前,那個人其實還可以繼續(xù)改善。
齊誩故意狡黠地笑笑,提示了他一下:“除了這句,你可以再說點別的啊?”
這道題似乎把雁北向難住了,半晌不說話,期間一直聽到他的手指在麥克風上輕輕摩擦的聲響。
終于,齊誩收到一句很低沉的結束語:“那么,晚安。”
一時間怔住,醒過來之前已經下意識去回應:“晚安。”
面前的聊天窗口一閃,恢復到普通大小。
qq系統(tǒng)照例報備一遍本次的通話時間。與此同時,那個飛鳥頭像重歸灰暗。
齊誩眨了眨眼,向后一仰斜靠在椅子上。
居然……可以聽到雁北向親口說出的“晚安”,他還以為不會有這種機會的。
以前經常聽他們第一次對戲的錄音,結尾處每每以他獨自一人的“晚安”結束,而現(xiàn)在,這個空缺忽然間被補上了——有種存放了很久的信箋被投遞出去,并收到回信的釋然。
只是,不知道可以一直接收到什么時候罷了。
“沒關系,”他輕輕一笑,自言自語般喃喃,“對他而言,已經很不容易了。”
鼓勵對方,就像鼓勵自己一樣。
放下來,總是可以重新開始的。
于是默不作聲,慢慢拿起桌面上正面朝下放置的手機,解鎖進入到圖片儲存夾內,車禍以來第一次打開那張照片。
目光停留在照片表面,一秒,兩秒,三秒,指頭一動切回菜單。
很好,沒有想象中那么刺痛。
自己肯定可以跨過心里面那道坎——不用著急,調整心態(tài)一步一步來。下次可以嘗試停留更長時間,直到面不改色為止。
那本來就應該是一個美好的回憶。
適合裱進相框,在未來漫長的日子里偶爾回頭緬懷一下,記住曾經得到過的溫暖。
齊誩淡淡一笑,把手機屏幕熄滅,翻轉朝下,重新放回桌面。
注意力回到電腦上,那份囧囧有神的天雷劇本的9ord檔還開著。
多虧了它,自己好久沒有笑得那么開心了。
回憶起雁北向用爺爺音念出來的臺詞,齊誩差點又憋不住,拼命忍著才沒有再次出擾民的哈哈大笑聲。不過說來奇怪,這個劇的策劃添加他為好友應該在他出差之后,因為他出院回家才看見驗證申請。
這個劇本據(jù)說是策劃原創(chuàng)的,題目和臺詞一樣絕,叫作《就是寵愛你》。
驗證消息里面寫的就是“《就是寵愛你》的策劃”——齊誩自動在腦內翻譯成《就是雷死你》的策劃,感覺舒服多了。
他通過驗證已經有些時日,不過這位策劃姑娘似乎一直沒出現(xiàn)。
難道是這個劇坑了?
這種事情必須阻止。
為了報答劇本今天晚上讓自己開懷大笑,齊誩決定去主動詢問一下進度,挽救這個劇,讓它歡樂的“笑”果能夠傳播得更遠更廣。
從列表中找到這位名為“玉蝴蝶”的策劃,打開qq聊天窗口,居然現(xiàn)她和自己有兩條遙遙相望的歷史聊天記錄。
玉蝴蝶:在嗎?
不問歸期:現(xiàn)在回來了。
兩句對話時隔八天之久,難怪沒有下文了。
齊誩也不是故意回復得那么遲,實在是天有不測風云,骨折住院給耽誤了。他這兩天練習用右手打字,熟練程度已經得到一定提升,即使是用一根手指戳來戳去的度也快了很多,于是敲了一句話送過去。
不問歸期:抱歉,之前因為一些私事沒有及時回復,策劃姑娘如果看見,請再戳我一下。^_^
玉蝴蝶:哦,看見了。
玉蝴蝶這時候頭像突然亮了。
原來她是隱身狀態(tài)——可是,自己并不是隱身狀態(tài),她難道沒看見?如果看見,為什么等到他了消息過去才回復。
齊誩一陣詫異。
更為詫異的是,玉蝴蝶接下來的十分鐘內完全消失,聊天記錄始終只有四句話。
齊誩前五分鐘里順手打開微博,刷了一下今天的國內外時事新聞,圍觀了幾個金牌記者的每日評論,見她毫無動靜,于是在后五分鐘里離開房間去給小歸期取來一碗牛奶和貓糧,看著小家伙在腳邊賣力進食。
直到小歸期的糧食全部清空,qq聊天窗口才再次亮起。
玉蝴蝶:剛才去敷面膜了,當女生真是辛苦。
不問歸期:……姑娘說得很對。
玉蝴蝶:呵呵,聽說不問歸期是很紳士的一個男cv,果然懂我們。
不問歸期:呵呵。
齊誩除了跟著一起呵呵之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其實他可以理解部分女同胞們對于美容護膚的熱心程度,完全不會介意。
只不過這段時間足夠他跑去讀完二十篇新聞稿,看完一百多條評論,另外還給小貓咪準備了一頓美餐而已。
不過,美容一向都比較花費時間,理解,理解。
但是玉蝴蝶似乎往另一個方向散思維了——
玉蝴蝶:歸期你是男同志吧?是因為平時也做面膜什么的才懂的嗎?
詢問自己性向的策劃不止她一個,不過那么直白問的人,還真不多。
齊誩感覺到一絲小小的不自在,對著屏幕搜刮詞匯,想用委婉一點的方式回答這個問題,然后再把話題扯回正軌。
不問歸期:雖然我是,不過面膜沒做過。于是蝴蝶姑娘你的劇怎么樣了?
玉蝴蝶:哦,劇本竹筍應該給你了,看過了嗎?
不問歸期:看過。
玉蝴蝶:給我講講你對角色的理解吧。
玉蝴蝶:對了,你打字有點慢。
玉蝴蝶:角色理解寫三百字就可以了,不過不要敲太慢,會等很久的。
齊誩沉住氣,費勁地把那句“對不起,手受傷了打字不方便,可以語音嗎”完成,終于找到一個縫隙插入兩人的對話之間。
不問歸期:鞠躬對不起,手受傷了打字不方便,可以語音嗎?
玉蝴蝶:啊?那么麻煩?
玉蝴蝶:你等一下,我找找耳機。
玉蝴蝶:頭剛洗完沒干透,戴耳機很不方便啊。算了。
又過了三分鐘,語音聊天的窗口才跳出來,晃動的綠色話筒其實長得都一樣,然而齊誩深深覺得雁北向那只看起來順眼多了。
沒事,這位姑娘一上來就稱自己是紳士,所以自己的紳士氣度必須有。
他接通連線,耳機里一個慵懶的御姐音幽幽響起:“喂?聽得到嗎?”
齊誩挑起眉毛,感到挺意外的。
憑他多年的cv經驗,玉蝴蝶這樣的聲線屬于標準的美人音,很抓耳,很適合去配劇。于是為了彌補自己不便打字造成的麻煩,他很客套地笑了笑,先開口贊美對方:“策劃姑娘的聲音很優(yōu)美動聽呢。”
“那是當然,”玉蝴蝶坦然接受他的夸獎,不溫不火地說,“我的確當過cv的。”
“原來如此。”齊誩大悟。但是印象中似乎并沒有見過這個id出現(xiàn)在cast表上,按照她的聲音條件來說,存在感不至于那么低。“抱歉,我太孤陋寡聞了,平時聽劇沒怎么注意cv的名字,沒聽過姑娘的聲音。”
“啊,我配言情的,你是男同志不會聽的吧?”玉蝴蝶說出了原因。
齊誩微微一頓,又不知道如何反駁這句話,于是權當默認。
玉蝴蝶似乎想起了正題:“對了,角色理解。你覺得這個故事怎么樣?有感動到吧?”
策劃就是編劇。
劇本是原創(chuàng)的。
編故事的人正在問他故事寫得如何。
綜合以上三點,他決定還是不要實話實說比較好。
“嗯……不錯的故事。”最起碼今天晚上讓他心情變好了,記上一功。
“呵呵,我就知道歸期你會喜歡。”玉蝴蝶風情萬種地笑起來,麥克風里還傳來一陣輕輕的拍臉聲,估計剛涂上美容霜之類的東西,正在促進吸收,“那講講你對角色的理解吧。”
“兩個角色……都要嗎?”他覺得自己的胡謅能力將受到巨大挑戰(zhàn)。
“可以先從你這個角色開始,你們這邊是叫‘攻’吧?”看來這位玉蝴蝶姑娘是第一次策劃劇。
沒關系,誰都會有第一次的。理解,理解。
齊誩很慶幸她沒有從受開始問,咳嗽一聲,盡量用很正面的形容詞來描述攻:“我認為……攻是一個……溫柔體貼,會用自己的方式去各種寵愛受的標準好男人。而且按照劇本里面的描述,他家族富有,才華橫溢,而且高大帥氣很有女人緣,卻獨獨對受一往情深,這點很——”
玉蝴蝶似乎被他說得有點興奮了,打斷道:“對啊,對啊,很難得對吧?其實他一往情深是很有理由的,因為那個受身上的氣質比任何人都出眾,他當然會迷戀受。”
接著,她對受從外貌到性格深情款款地描述一遍,贊美之意極高。
很好,這樣一來自己就不必再去解讀這個角色了。
齊誩逃過一劫,耐心地聽著策劃將受的心靈每一寸角落都分析一遍,期間眼睛瞟向不斷刷新的微博頁十次,點開qq郵箱整理郵件八次,順手回復別人的qq消息四次,并且從頭到尾用腳輕輕蹭小歸期的毛。
小歸期此時正在地板上滿足地打盹,偶爾睜開惺忪睡眼,撓一下他的腳背。
當齊誩正在嚴肅考慮要不要把耳機音量暫時調到零,玉蝴蝶講完了。
他于是露出紳士的笑容,禮貌地問:“那么,蝴蝶姑娘,你的這個角色……找到合適的人選了嗎?”
玉蝴蝶好像暫時講累了,聲音稍稍停了一下,然后輕笑:“人選有是有,但是目前還在聯(lián)系中。”
齊誩對于可以勝任這個受的cv相當好奇:“介意我問一下對方的id嗎?”
玉蝴蝶悠悠地說:“他在你們這邊也很有名氣,你肯定知道——過橋米線,認識嗎?”
過橋米線。
認識,當然認識。這個id最近一直在自己印象中怒刷存在感啊。
齊誩深吸一口氣,撫了一下胸口:“過橋米線,是和銅雀臺大神cp的那位過橋米線,沒錯吧?”
玉蝴蝶忽然笑了兩聲,聽不出是冷是熱:“cp都是粉絲捧出來的,沒什么根據(jù)。”
這句話似乎師妹也曾經說過。
畢竟異地戀相當困難,齊誩倒是很贊同這一點,于是默默點頭。
“說到銅雀,”她話鋒一轉,居然提到了齊誩的其它劇組,“我去那個《陷阱》劇帖里面看了,你和他是配一對兒吧?”
“嗯,對的。”
既然去過劇帖,還把他和過橋米線組合在一起,令人……敬佩。
雖然說這個選角意外的合適,不過,難道她沒有看見過橋米線的粉絲,尤其是“苔蘚”組合的粉絲一直在潑他臟水,借此擺正過橋米線正宮的位置嗎?如今居然讓他們倆配情侶,齊誩真想看看那幾個小粉絲知道后的表情。
“你一定見過銅雀的兩位粉絲會會長吧?”?這位策劃聽上去不僅對銅雀臺熟悉,而且對大喬小喬也有一定了解啊。真是意外。
“你是指大小喬兩位姑娘嗎?她們的確在劇組群里圍觀。”齊誩如實相告。
“呵呵,她們一定為難過你對吧?歸期你還真是可憐啊。”玉蝴蝶惋惜地嘆一口氣,對于齊誩的遭遇似乎猜得出來。
齊誩認真回想一下,大小喬最近對自己態(tài)度其實還不錯,只是一開始的時候蠻橫了點。
要說為難,似乎有些言重。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替大小喬辯解,玉蝴蝶已經開始自顧自嗔訴:“你不要介意,不過就是兩個剛剛上大學的小姑娘,不懂事,因為時間充裕就爭著去管理粉絲群,當上了會長之后脾氣就更驕縱了。銅雀就是慣著她們,沒有怎么管教,越來越不像話了。”
齊誩及時找到一個空隙插話:“小姑娘的話我并不介意,她們也是為了偶像好。”
玉蝴蝶聞言,輕輕一笑:“哎呀,歸期你真的很紳士,可惜是同志。”
齊誩回了一個笑容:“我不覺得可惜,身邊有好男人的話,無論是對女性同胞還是同志而言,都是挺不錯的享受。”
玉蝴蝶這時候忽然把聲音收了收,字正腔圓地問:“你在說誰?”
齊誩先是一愣,隨后只是稍稍點了一下:“我是說……現(xiàn)實中認識的,某些人。”
耳機里傳來一兩聲瓶瓶罐罐擰緊的聲響,大概玉蝴蝶的美容時間結束了。她聽見了他的回答后,恢復了最初的神采,呵呵笑著:“你真明理。不錯,還是現(xiàn)實中認識的人靠譜——”
她沒有再提有關大小喬的事,終于回到劇的話題上。
“我這兩天會聯(lián)絡過橋米線,歸期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先錄著,等他的干音來了我再交給后期去做。”
“好吧。”
有些劇組并不苛求對戲。
而出于粉絲那方面顧慮,他也最好不要和過橋米線有直接接觸。免得到時節(jié)外生枝。
“那么,合作愉快。”玉蝴蝶明艷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