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正洲,南疆古戰場。
今日是五月初五,是祭祀神道一位神君的節日,同時也是姬飛晨開府的日子。應玉芝仙姑之邀,玉音道人特地自海外而來,在此坐鎮。
姬飛晨早就算定今日開府必有魔人來犯,于是所邀之人要么實力高強,要么背后有師長看護,總之是打定主意要借魔人之手將他們牽扯進來,確保開府之事安然無恙。
云霄仙府,月陽苑。
玉音道人面上含笑,坐在姬飛晨左側,打量下方眾人。
他身為王珝碧落化身,面容與本尊并不相同。此地除了姬飛晨之外,也無人知曉他的真實身份,是以眾人面對一位地仙,不敢有任何怠慢,恭恭敬敬地請其坐在上首之位。
由著今日是五毒神君的五毒節,于是姬飛晨別出心裁,按地球風俗,以種種靈米仙露制作了一筐粽子,為仙家小食,一時引得眾人好評。
玉音道人正和玉芝仙姑談話,忽然面色一沉,望向天邊,默默不語。
仙姑見狀,疑問道:“道友這是發生了什么事?”
“私人之事,不便多言。”玉音道人眉頭緊皺,“貧道暫且告退。”
說完不顧引來眾人注意,便在一名精怪童子的引導下去了后房歇息。
見一位地仙半途離席而去,眾仙雖然面上不言,但心里都是一沉,隱隱間如有陰云遮蔽其上,知道此次開府之事定有波折。
......
法幢凈土之內,王珝面色慘白,雙目緊閉,卻是先前被佛陀遺蛻打出的如來神掌震懾了心神,陷入昏迷之中。
忽然,王珝袖中一柄紫木如意微微一顫,其上一點碧光大亮,一道意識以此為憑,進入了王珝泥丸宮之中。
眉心祖竅之內,水光粼粼的紫府瓊宮已然支離破碎,一片狼藉。一尊潔白佛陀安座其中,手結說法印,講述佛門精義,放出檀香佛光,試圖度化王珝心神。
而王珝則以自身陽神操縱血海冥河兩大真水,發出無數天魔呢喃、死靈嘶吼之聲,試圖與佛光對抗。
但這道佛陀法相乃是經由傳說遺蛻點化而成,豈是王珝所能對抗的?玉音道人意識進來的時候,正看見王珝陽神萎靡,處于下風,似乎隨時都會支撐不住。
“本尊,我來助你!”
玉音道人見勢不妙,顧不得多言,大喝一聲,化作一道碧落天河沖至王珝面前,參與到清濁運轉之中去。
得此生力軍相助,王珝一鼓作氣,演化清濁動靜妙理,一道顏色奇詭的混合天河沖霄而上,把泥丸宮之內的佛陀法相一舉吞沒,暫時將其鎮壓起來。
顧不上徹底解決后患,王珝肉身猛然睜眼,從地上一躍而起,環顧四周。
道人周圍土地平曠,猶如青玉制成,不遠處便是一座城郭,俱以寶玉所建,街道盡是由金銀砌成。
城外城內隨處可見天香寶樹,其上天繒垂落,懸掛寶鈴,微風拂過,傳來陣陣禪唱佛音。
“這是以如來神掌演化而出的佛國凈土?”王珝看著空無一人的城池,不禁心中打鼓,“我被困在此處,如何得以逃出?恐怕再回到外界的時候,所面對的就該是魔佛了吧!”
王珝盤算良久,忽然想起了袖中如意,心中一定,失笑道:“我怎么忘了還有此物,既然玉音能過來,那我自然也能過去。實在不行,離開這方世界也就是了。”
心中有了退路,王珝振奮精神,試圖憑借自身手段從凈土中脫身。畢竟按照先前事例來看,他在何處動用如意離開,再返回時也會在何處重新出現。
如果可以,王珝自然是想脫離凈土之后再動用如意離去。
“這尊佛陀遺蛻,情況和原著中江芷微面對文殊遺蛻時大差不差,都是本身自性靈光已失,被外人操縱著進行活動,有一個無法避免的缺陷!”
一具沒殘留執念的遺蛻,自無真靈可言,只能靠操縱者的靈性活動。只要王珝能斬斷操縱者與佛陀金身之間的聯系,便能消減不少危險,甚至能成功離去也未可知。
“雖然原著中面對江芷微的‘斬道見我’,文殊遺蛻以‘唯吾獨尊’應對,最終勝其一籌,但也只是江芷微實力不夠,這個缺陷本身卻是真實不虛的!”
思及此處,王珝閉目調集全身之力,試圖以血海的污濁一面為矛,刺穿這清凈不染的佛國凈土!
“以佛門觀點來看,入諸法實相即是清,眾生界即是濁。如今我以血河里的眾多尸體顯化眾生相,破你禪定之心,使你這具金身六根放逸,擾亂那一縷靈性,看你如何應對!”
王珝鼓動自身法相,背后碧落天河與一道夾雜著幾縷黃色真水的玄色冥河顯化而出,相互環繞,構成螺旋太極之相。又有一道血色長河作為弦線橫貫其中,不斷把其他幾種真水盡數轉化為血海之水。
“如今用的是血海之身,自然這種真水最契合我。”王珝冥冥中有感,主動放空心神,感悟起那血河之中沉浮的眾生悲泣。
恍惚間,紅袖刀顯露在手,一層幽深的血色逐漸彌漫而上,散發出一股驚人的煞氣。血光黯淡又略顯斑駁,似乎象征著那萬物終末的結局。
“上窮碧落下黃泉,血海藏刀無覓處……”
王珝眸子略顯空洞,嘴角露出一個從容的微笑,背后清濁太極齊齊一震,化作血色長河盡數流入手中短刀,將其變作一把長刀。
“集合碧落、血海兩大化身之力,借助死濁之氣,破你這清凈佛土!”
道人揮刀橫掃,一道無邊無際的血河奔涌而出,內里眾多死靈沉浮,張牙舞爪,似是要從地獄之中打上靈山,攻破眼前的佛國凈土。
面對這招威力無匹的攻勢,空無一人的法幢凈土應激而發,樹上寶鈴無風自動,激揚出海潮雷音,與城郭之上的淡淡佛光相結合,化作一尊佛陀虛影。
佛陀面色慈悲,右手輕拂而出,雷音回蕩:“心濁不清,降菩提種!”
一點靈光灑落,凈土之中的天香妙樹盡皆化作一棵棵高大繁盛的菩提寶樹,斷絕世間一切煩惱,成就涅槃智慧,阻攔在血河前鋒。
一道血河橫空,濤濤的血海真水席卷而來,消融了路上所遭遇的一切。什么城郭街道、天繒明紗,縱然有佛光護佑,但在兇狠不絕的血海惡靈沖擊下,最終還是無力的消泯,落得個被血河吞納的下場。
血河化作赤海,逐漸吞噬了凈土中的一切,只留那尊佛陀虛影安座其中,以及周圍留存的一圈菩提妙樹。
道人立于海上,周圍血浪不住翻滾,攢簇在他身旁,襯托得其如一方魔道教主。看著周圍在枯榮之間不斷轉化的菩提,“王珝”不禁哂笑一聲:
“想要借枯榮之道消弭我天魔化血神刀嗎?只可惜我碧落黃泉相生相化,自成輪回,你如何能擋得住?”
隨著血衣道人一語落下,血海澎湃洶涌,向著最后一處凈土卷去。佛陀虛影的神情也逐漸由慈悲化作愁苦,身邊菩提寶樹榮枯不休,樹下很快落了一層厚厚的枯黃菩提葉。
“王珝”雙目赤紅,臉上隱帶魔意,血刀別在腰間,含笑道:“如今這法幢凈土經我血海大道開化,佛國不凈,濁氣長存,正合佛經所載末法之相。既然如此,佛陀為何還不入滅?竟在此眷戀不去。”
佛陀虛影不言,身邊菩提枯榮速度放緩,金身顯露出腐朽衰敗之相,漸漸化作塵埃,被血海淹沒。
“一切皆歸滅,無有常安者。”見佛陀虛影從善如流,自主入滅,“王珝”眼中閃過一絲清明,口中輕誦佛偈,“俗言道佛魔相生,如今佛陀已去,魔祖雖然心中喜樂,但亦無存在必要,既然如此,也請魔祖入滅。”
血衣道人跌坐在地,神情逐漸變得舒緩,雙眼之中的赤紅血色慢慢退去。
半晌后,王珝才微微搖動身體,輕嘆一聲:“好險,差點就回不來了!”
......
有先前與如來神掌第六式掌中凈土正面碰撞這前車之鑒,王珝自然知曉自己不是法海雷音如來遺蛻的對手,更別提如今自己就在對方凈土之內了。
不過在出刀之時,王珝心中有感,主動貼合了自己血河之中所吞噬的一應尸身的遺留執念,以眾生執念為材,自身大道為爐,鍛造出來了一尊“魔祖”人格。
王珝自靈山深處一路行來,操弄血河吞噬尸骸不知幾許,其中多有某些羅漢和菩薩的遺蛻。
以這些尸身上的殘留執念為原料,造就出來的魔祖人格,自然也通曉佛門精義,就如同一尊潛心學佛一輩子的大德高僧一般,更有血海真水之中蘊藏的那一縷無上魔意加成。
“魔祖”在窺破凈土弱點之后,直接將王珝身上其余真水全部化作血海真水,出刀逼出佛陀虛影,迫其入滅。
而魔祖人格也在王珝留下來的后手之中消逝,將身體的掌控權還給了王珝。
不過即便如此,王珝身上還是有些許隱患殘留。
一來,是血海化身之中深藏的那點魔意又漲大了不少,使化身入魔概率相較從前更大幾分。
血海化身的根基本就是天外陳教主所留一道傳承,其中自有魔意深藏,更別提余元后來還吞噬了玄正洲上的血海地仙五十六的部分道果。再加上如今的魔祖人格殘余,這道化身,與其說是血海化身,倒不如說是血魔化身來得好。
而另一個隱患,便是王珝泥丸宮鎮壓的那道佛陀念頭。這縷念頭是法海雷音遺蛻以如來神掌第一式唯吾獨尊打入王珝心中所化,可以說是王珝的部分念頭得到佛陀點化后所誕出的佛門之念。
有此隱患在,說不得王珝什么時候就受其感染,看破紅塵,出家為僧了。
“一佛一魔,倒也算相配。”
王珝苦中作樂,自嘲一聲,旋即準備回歸外界。
道人袖袍一擺,漫天血海化作匹練投來,被王珝收入袖中。接著一聲長嘯,其人化作一道赤霞,撞破天關,去往凈土之外。
......
靈山,外圍。
一尊身白如玉,端坐蓮臺,手結說法印的佛陀懸在空中,進退不得,空洞的眸中微光閃爍,似乎有靈智復生。
而在對面,一個銀袍童子立在空中,手中抱著一個隱顯金芒的紫皮葫蘆,笑嘻嘻地不發一言,擋在佛陀身前,攔住其去路。
忽然,佛陀掌中有血光亮起,一道人影從中脫出,落于場中。
王珝正在訝異自身離去時沒有受到任何阻攔,轉眼便看見了銀袍童子,心中震驚的同時也恍然大悟,稽首道:“多謝前輩援手。”
銀袍童子不動不搖,受了王珝一禮,笑道:“我奉道德大老爺法旨,特地帶你入宮。”
“遵領天尊法旨。”
王珝聞言連忙肅容拜謝,復又抬頭問道:“敢問這法海雷音如來的遺蛻?”
銀袍童子輕笑一聲,舉起手中紫皮葫蘆,向著佛陀遺蛻一搖。那潔白佛陀沒有任何反抗,眼中一抹微光熄滅,旋即便被一股吸力拿攝而起,化作一枚光點投入葫蘆之中。
葫蘆晃了三晃,隨即平復下來,落入銀袍童子手中。
“走吧。”銀袍童子淡淡一句,王珝旋即跟上,向著三十三天外遁去。
靈山深處,有存在惱怒地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