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了十幾盤菜,如風捲殘雲一般掃蕩桌上的飯菜。葉天凌和宮清筠相視苦笑,齊齊到東方老葉天凌與宮清筠兩人直向城南找到東方老人,卻見東方老人正神情慵懶的坐在酒樓上,人的身邊與東方老人說起今晚在橋上見到的千盞孔明燈奇觀,也是津津有味,過了大約半個時辰,東方老人也心滿意足的吃飽飯菜,帶著葉天凌與宮清筠慢慢悠悠的回家不提。
過個大約半個多月。今日是宮清筠九歲的生日,在半山腰的小屋上,葉天凌與宮清筠並肩坐在屋頂,一齊欣賞著夕陽日落。一陣風吹過,吹民無數桃花瓣,揚揚灑灑,宛如天女散花一般。兩個孩童均是無言,託著下巴,目光盯著日落不放。
“吱”東方老人打開屋門,從屋內走出,那又歷經蒼桑的眼眸環望周圍一圈,便見到了同坐在屋頂的兩個孩子,不由淡然一笑,出奇的,東方老人並未將幾乎從不離手的紫砂壺捧在手心,而是隨意負手而立,卻有一種達人知命的豁達胸襟。他的身體就彷彿是天地間一柄最鋒利的寶劍,悍然立於地上,巋然不動。
東方老人忽而似想起了什麼,嘆息一聲緩緩進了屋中。
今天是宮清筠的九歲生日,九年前的今天,東方老人從南詔玉龍雪山將她帶回撫養長大,這其中隱藏著太多複雜的往事,辛酸而且沉重。
東方老人緩步走進內室,繞過屏風,走進自己的臥房。臥房內古典意味盎然:一盆蘭花,清雅芳香;一張臨摹,懷素狂草《自敘帖》,放蕩不羈,大巧若拙。此外,便是隻剩下些簡單的家居擺設。不過在那屋中的櫃檯之上,卻擺放著一個有些特別的瓷碗,東方老人注視著那個瓷碗出神,張終於將手放在那碗上,而後輕輕一轉,發出一聲聲“哥噠”的聲響,令人稱奇。
“吱——”在原本並不寬敞的小屋內,竟然出現了一個暗閣,閣門緩緩打開,順著方向望去,一道二、三十階梯直通向屋下!這小屋之中,竟然有一個地窯。
東方老人捋了捋須,微微瞇起眸子,順著樓梯,輕輕走了下去。
地窯微微陰暗,但卻並不潮溼,只是有很多灰塵,大約很久沒人來打掃了。東方老人在這時也終於走完了樓梯,到達地窯之中,令人驚訝的是,這地窯之中擺滿了酒缸。
三十幾只差不多要兩人才合抱得過來的大酒缸!
從這些酒缸的外表上看,它們的歷史動輒在三十年以上,這樣的美酒佳釀,絕對是好酒之人的珍寶,稱之爲液體中的黃金也不爲過。
看到如此衆多的美酒,就連東方老人眼中也似有了一絲朦朧的醉意。十年前好酒如命的他,自從收養葉天凌開始就只喝茶,可惜一輩子喝慣了烈酒的老人,又如何能放下心中那甘醇的美酒?
這些美酒是老人遊歷天下時從全國各地盡收而來,珍藏了整整三十年。
三十年,說長也長,說短也短。
東方老人微閉著眼睛,有一種世外高人的寧靜淡泊,傲然負手,似陷入了對過去往事的回憶之中——夕陽落下,天上的星斗漸漸出來。宮清筠與葉天凌仍然坐在屋頂托住下巴,望著天空怔怔出神,半響宮清筠眨著眼睛,輕聲道:“天凌哥哥,你說這個世界真的有神仙麼?”宮清筠語氣輕柔,彷彿是“不敢高聲語,忍驚天上人”。
葉天凌淡淡一笑,輕聲道:“沒有?!辈恢獱懞危@句話回答的極爲堅定。
宮清筠眨眨秋水潤眸,沒有言語。過了一會,最終站起身來,轉了個圈兒,一身凌羅羽衣也隨之而舞,輕聲道:“一切世界,始終生滅,前後有無,聚散起止,念念相續,循環往復,種種取捨,皆是輪迴,未
出輪迴,而辨圓覺,彼圓覺性,即同流轉,若免輪迴,無有是處,壁如動日能搖湛水,又如定眼,猶如轉火,雲駛月運,舟移運移,亦復如是。哥哥,你說,佛家所言是不是真的?這世上,當真有六道輪迴?”
葉天凌微微一笑道:“清筠,你背《圓覺經》做什麼?相比與佛門,我倒是更喜歡道家。清筠,背一段《逍遙遊》來聽聽。”葉天凌站起身輕輕捏了捏宮清筠如凝脂般的面頰,宮清筠臉龐微微一紅,輕輕點了點頭。
而後眨巴眨巴水靈靈的眸子,眼睫毛柔順的輕輕擺動,輕聲道:“窮髮之北,有冥海者,天也也。有魚焉,其廣數千裡,未有知其修者,其名爲鯤。有鳥焉,其名爲鵬,背若泰山,翼若天之雲,傳扶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頁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冥也。”
葉天凌微微一笑,看著自己身邊這個天賦驚人卻從小對他格外依賴的女孩,眼神中充滿著寵溺。
宮清筠似乎想起了什麼,嘴角悄悄勾起一個柔和的弧度柔聲問葉天凌道:“天凌哥哥,你知道寒山寺的葉迦大梵藏經輪麼?”
迦葉大梵藏經輪,傳說中的佛門聖物,可令人起死回生,現在寒山寺住持手裡。
葉天凌微微詫異但依然點頭,他又如何會不知道這件充滿神秘色彩的聖物。葉天凌輕聲問道:“怎麼,清筠,你想要看看那迦葉大梵藏經輪?”
宮清筠輕輕一笑,將血玉握在手心道:“是啊,哥哥,聽說迦葉大梵藏經輪能讓重傷之人也起死回生,不知是不是真的。”宮清筠眼中閃過一抹好奇。
葉天凌微微一笑,拉住宮清筠的手柔聲道:“清筠,等以後我去寒山寺將迦葉大梵藏經輪拿來送你,好不好?”
宮清筠眨巴眨巴靈韻的眸子使勁點頭——東方老人負手在後看著地窯中珍藏多年的美酒,輕輕走到一罈美酒的面前,將灰塵彈開輕輕打開酒蓋,頓時酒香四溢,異常濃烈,醉人心脾。東方老人眼中也閃過一抹陶醉之色,醉人的酒香味塞滿了小屋,讓東方老人這等視酒如命之人立刻有了一種飄飄欲仙之感。
十年都在喝茶,也該喝喝酒了。
東方老人拿起一個酒勺,放入酒缸之中,而後挖了起來,放蕩不羈的豪飲一口,酒入豪腸,卻不知是否化作相思淚?
東方老人緩緩將酒蓋蓋上,而後緩緩向酒窯深處走去。光線越來越暗,東方老人卻似乎看到了什麼,身形忽的一頓。竟然停了下來,他那如巖石一般偉岸的身軀竟是微微顫抖——在地窯的牆上掛著兩幅絹紙金綾的卷畫。
那兩幅畫卷之上,赫然畫著一綠衣一藍衣兩個傾國傾城的女子!
更爲驚奇的是那兩個女子之中,綠衣女子眉宇間竟是與宮清筠驚人的神似,而藍衣女子卻與葉天凌有幾分相像!
綠衣女子神態寧和,透露出一股“採菊東蘺下,悠然見南山”的古典意境,神情悠然,寧靜淡泊,三千青絲彷彿被風拂亂,實在是一個絕代佳人。而藍衣女子則眼神溫柔,如水一般,舉手投足之間無不適著水這溫婉,端莊雍容,宛如神人。
東方老人注視著這滷像中的兩女子,一時竟看得癡了,久久默然不語。
過了良久,東方老人才用微微沙啞的聲音,注視著畫像中的綠衣女子道:“思綺,都十年了吧,放心,清筠那孩子靈巧得很,和你一樣,天資絕倫。我按你的意思,用那塊血玉給她取了名字,今天便是那妮子九歲的生日,她長得像你,真的,很像——”
那綠衣女子的笑容依舊柔和,在畫上的她自然是聽不到東方老人的話語。綠衣女子的右手之上竟是紋了一朵青色
的蓮花,幽幽綻放——綠衣女子就宛如一朵優美的睡蓮,處處是與世無爭——東方老人將視線對著藍衣女子,用輕微的聲音道:“雪柔,天凌那孩子也差不多十歲了,那孩子很對我的胃口,清筠也很喜歡他,你在那邊放心好麼?天凌那孩子貴在根骨精奇,假以時日,必成大器,你也和思綺一樣放心吧?”
藍衣女子彷彿聽懂了東方老人的話一般,輕輕笑顏,目光似乎更加溫柔了幾分,那幾乎不屬於人間的美麗,令人癡迷。
東方老人繼續道:“思綺、雪柔,已經十年了吧?十年,實在是太久呢,天凌和清筠也都這般大了,思綺,我讓清筠和你一樣,拜入你所在的門派,那樣如何?”
東方老人自顧自的說著,從末流過一滴眼淚的他,眼中竟有了一絲淚光。東方老人繼續道:“雪柔,至於天凌那孩子,他性子和你一樣好強,玉不琢不成器,就讓那孩子在外磨難幾年如何?”
明明知道那兩幅畫像根本不可能回答他,可東方老人還是將心中的心思傾吐出來,東方老人的眼眸之中愈顯蒼桑,他的語氣也逐漸輕緩。
畫中的兩個傾城古典的女子,依舊是保持著那個數十年不變的姿勢,宛如真人一般神韻兼有之,可惜,卻永遠不會如神筆馬良一般,從畫中破出。
滴答,東方老人眼中流下一滴晶瀅的淚水,從未流淚的他此時卻是淚流滿面,老淚縱橫。
這眼淚不爲江山社稷,不爲天下蒼生,不爲黎民百姓,卻只是爲兩個女子而流。兩行清淚掛腮邊,緩緩滴落,這兩行淚,就宛如清冷的刀鋒劃在心頭,深一刀,淺一刀,令人流血不止,心如破碎一般。
東方老人擡起頭,注視著這兩幅畫像中的絕色女子,雙手竟是顫抖起來,東方老人將手擡起,似乎是想要撫摸畫中的女子絕代的容顏,可是當手快要觸碰到畫像的時候卻忽的停頓在半空中,猶豫了許久,最終頹廢放下。
這世上,能夠讓東方老人這般猶豫的只有這兩人而已。
東方老人望著兩幅畫像,忽然微笑起來,似喃喃自語道:“十年、十年了,也是該喝酒了,該喝酒了?!睎|方老人邁出略爲沉重的步伐,快步走到一罈美酒旁邊,不再是如剛纔一勺一勺般的淺嘗輒止,而是隨手將整罈美酒橫抱而起,隨手一揮的將酒蓋撕開,虎口對著酒罈放蕩不羈的狂飲!
天下間的英雄、奸雄、梟雄、帝王,便在這一飲之下,黯然失色。
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爲誰雄?痛快!這一飲當真痛快無比!
東方老人沒幾下便將這壇酒飲了幾乎見底,這才放下酒罈,對著那兩幅畫像,又似喃喃自語道:“思綺、雪柔,你們都看見了麼?十年,這十年,已經到了,接下來,我要做的事,你們只在一旁看著,好麼?——”
緩了緩,老人用飽經蒼桑的語調道:“清筠和天凌,等我安頓好那兩個孩子好嗎?否則,你們又要怪我了說我在這邊照顧爲不好他們,讓你們在泉下也擔心呢?!?
東方老人再次飲了一小口酒,忽而聚音成線一般,說話的穿透力猛然增強,輕緩的道:“天凌、清筠,你們都進屋來?!?
正在屋頂仰望星空的宮清筠和葉天凌只覺東方老人的話彷彿在他們耳邊迴響,俱是一驚,而後一愣,對視一眼,才順著梯子從房頂爬下,在詫異的情緒中緩緩走進屋內。
地窯之中,東方老人用溫和的目光注視著畫中的女子,輕聲說出只有自已才能聽見的話語:“思綺、雪柔,放心吧,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們的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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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