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悅與李愔、李慎正走到升仙橋頭,恰逢高陽的畫坊正要穿過。高陽見到三人一起,不由微微吃驚。
高陽公主在眾皇子公主中最受李世民寵愛,平日十分驕橫,眾王子無人敢惹。李愔、李慎二人非謫子,又不出眾,高陽公主自然不將二人放在眼中。特別是李愔脾氣暴躁,好吃酒作樂,經常被李世民責罵,高陽公主更加白眼相加。
高陽公主與李愔在諸王子公主中可以說是兩個極端,一個極受寵愛,一個極不被待見。然而高陽公主與李愔卻偏偏是對歡喜冤家,二人年齡相若,自小在一起讀書、玩耍的時間最多。高陽驕蠻,李愔暴躁,各不相讓,二人自小沒少打架。長大后也是見面就掐。然而在潛意識中二人卻最為親近,卻是兩個人都沒有意識到的事情。
看到楊悅跟李愔在一起,有說有笑,高陽公主不由大怒,心頭火起,冷笑道:“蜀王是否走錯了地方,這兒是芙蓉園可不是平康坊。”
李愔怒道:“你管得著么?”有心譏諷她怎么不在弘福寺卻在芙蓉園,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高陽公主與辯機的事兒李愔自然知道,但是關系到皇家顏面,況楊悅這個外人在場,李愔性情再暴躁,卻也知道輕重。
平康坊是教坊,官家妓院,長安公子當即明白高陽公主是譏諷李愔喜歡嫖妓。不由似笑非笑地看了李愔一眼,李愔竟然面上一紅,不敢看她的眼神。
李慎卻蠻不在乎地說道:“平康坊有何好玩兒,芙蓉園有不少佳人前來,反而比平康坊好過百倍。”
高陽公主看到李愔神色有異,心中一動,心道:難道他對楊悅有情?但見楊悅嘻笑風流,若非已知怎么也看不出是一女子,又暗暗搖頭。心想難道自己猜錯了?突然想到廢太子李承乾的“稱心”,不由哈哈大笑。眼珠一轉心生一計,竟然瞬間臉色一轉,笑迷迷地招呼三人過去一同吃酒。
“稱心”乃是廢太子李承乾喜愛的一個童孌。被李世民得知后殺掉,為此李承乾還曾很長一段時間不肯與李世民說話。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更況楊悅與高陽公主勢不兩立。楊悅見他們是一伙,便要告辭。高陽公主卻嬌聲笑道:“‘長安公子’留步,一同吃些酒再去如何?”
李愔看到高陽公主便頭痛,也不愿與眾人一起,便招呼楊悅往另一艘游船上去。紀王李慎無可無不可,反正上那艘船也無所謂。
高陽公主卻早已跳下船來,笑著拉住李愔,甜甜地說道:“六哥,好容易遇上,何不一起玩耍,我這里酒菜齊備,一起到江中歌舞如何?”
李愔一向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高陽公主若向他耍橫,李愔決不賣帳。但高陽公主熱臉相求,李愔卻推卻不過,只好答應,對楊悅說道:“‘長安公子’與我們一起去吧。”
楊悅斜睨高陽一眼,不知她有何意圖。高陽公主轉頭向楊悅道:“公子難道怕我,不敢跟來?”
楊悅明知她有意相激,卻心中好奇,想看看她到底想搞些什么。便嘻嘻一笑道:“美人相約,公子敢不從命。”
高陽公主美目流轉,露出迷人的笑容。任誰看了也會以為高陽公主看上了楊悅這個小白臉。只有趙質與房遺愛心中不由暗暗納悶,不知高陽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李世民這些兒女還真不是蓋的,個個藝術細胞超多。李愔、李慎竟然是歌舞大行家。高陽彈湊琵琶,李愔、李慎起舞。李愔左旋右轉,變化多姿,騰挪跳躍,急如風,飄如雪;李慎則迎風飄帶,御風而行,星步如風帶雨……
楊悅識得二人所跳舞蹈叫做“胡旋”,她曾在西市見過胡人跳這種舞蹈,沒想到蜀王、紀王也會,而且兩位王子氣度自然非一般人所能比擬,跳得更加美妙。想起白居易的一首詩:《胡旋舞》,其中有“中有太真外祿山,二人最道能胡旋”的句子,說的是唐玄宗的楊玉環貴妃與安祿山二人最善于跳胡旋舞。如此看來胡旋在當時十分流行,如交際舞一般,并非只是酒肆胡姬的舞蹈,連這些皇子貴族也十分熱衷。
房遺愛、趙質等人早已拍手叫好。楊悅也贊道:“蜀王、紀王舞技竟然如此了得。”
李愔笑道:“這有什么,父皇的秦王破陣舞那才叫好。”
楊悅奇道:“連圣上都是跳舞高手?”
高陽公主撇嘴道:“跳舞本來便是必修的一門功課,這里人人能舞有何稀奇?”
鑒于古文《廉頗與藺相如列傳》中學過的藺相如為了讓“秦王為趙王擊缶”不惜以死相脅,而趙王為秦王鼓瑟當作一種侮辱。楊悅一直以為奏樂、跳舞等百戲表演,在古代不過是王公貴族的一種觀賞娛樂,沒想到舞蹈卻原來還是貴族子弟的一種自娛活動。想起曾在史書中看到過當年有關李世民跳舞的記載:李靖大破突厥之后,已成為太上皇的李淵召王子、公主、重臣于宮中宴樂,親自湊樂,李世民則起身而舞。如此看來,李世民的舞技當是不錯。
楊悅見高陽一幅不屑的神氣,激起好勝之心,心道我若把現代交際舞跳出來,定會將你嚇一跳,當下不露聲色地說道:“這么說美人的舞技也十分了得?”
高陽公主洋洋自得的哼了一聲,說道:“無論哪種舞蹈,能難住我高陽。”
楊悅笑道:“我這兒有一種舞,你一定不會。”
高陽公主輕蔑地說道:“你跳來看看。”
楊悅微微一笑說道:“是雙人舞,我一個人無法跳,需要有人配合。”
高陽公主一指李愔說道:“讓他與你配合。”
楊悅不知高陽公主等人已識破自己是女子,擺手說道:“不行,必須是一男一女才行。”
趙質“哧”得一聲笑,正要說“你們不正好是一男一女”。卻被高陽公主止住,說道:“我與你配合如何?”
楊悅要的正是高陽公主這句話,點點頭說道:“再好不過。”
當下拉起高陽公主撫腰貼面、蟹行貓步,踢腿、跳躍、旋轉、叉步,四腳纏繞……跳了一曲地道的阿根廷式探戈。探戈在后代分五種類型,其中阿式探戈最為輕挑。
高陽公主雖然不會跳,但有舞蹈底子,對舞蹈的領會力十分超長。探戈舞步原本就生硬、刻板,高陽公主在楊悅的帶動下,棱角分明、斬釘截鐵,反而更顯得錯落有致、令人眼花繚亂。
眾人都看得傻了,心頭無不流過一句話:這分明是赤裸裸的調情……
一曲跳完別說趙質等人,李愔、李慎早看得呆住,高陽公主也被楊悅的舞技傾倒。如果不是她知道楊悅是女子,只怕高陽真的不會放過楊悅。但是,知道楊悅是女子,高陽更不會放過她……
高陽公主被大大刺激,對楊悅大獻殷勤,不住向楊悅勸酒。楊悅雖然原本暗自戒備,但推辭不過,也勉強少飲。不幾時,眾人已大醉。
楊悅飲酒最少,也最為清醒,想要站起身來,卻覺腳下恍惚,忽左忽右,站立不穩,一個趔趄歪倒在一旁。渾身上下使不出一點力氣,正詫異間,見李愔、房遺愛、趙質、高陽等人都攤倒在酒桌旁,象中毒酒般軟若無力。心中大叫不好,莫非像小說中一般中了暗算?
正在思忖卻見高陽已坐了起來,哈哈大笑著走向自己。楊悅心中已有幾分明白,如果真是中了毒,那必是高陽所為。只是她為什么要將所有的人都放倒呢?
卻見高陽公主吩咐將畫坊劃至曲江池岸。由內坊走出兩個侍婢低聲偷笑,不由分說將楊悅從畫坊中拖出來。楊悅不由大驚,其中一個侍婢不是別人正是那晚選中自己的花魁娘子婉兒。楊悅立時明白上了高陽公主的大當。想要大呼,卻連聲間都發不出來,嘴里已被婉兒不由分說塞了一只手帕。兩人將楊悅挽起塞進馬車,“噠噠”而去。
李愔知道高陽公主向來放蕩,看她對楊悅的勁頭不用說已是迷上了,因而并不放在心上。只道自己醉得太歷害,竟然爬不起來。趙質、房遺愛卻明白怎么回事兒,面面相覷。以為高陽公主失了心瘋竟然迷上一個女人。
卻說柴令武自從被楊悅贏了比賽,又得知楊悅是女子,心中的郁悶更甚,近日連高陽等人約他吃酒也無心參加,每日將自己關在書房中,連巴陵公主都甚少見到。高陽公主派人去約他到長安城外南郊的芙蓉別宮,說是有重要事情相商。他本不想去,但被高陽的侍女連拉帶扯硬是拽往曲江去。
芙蓉別宮本是是皇家一處別院,便在離芙蓉園不遠的城南郊。但久已不用,便是宮人也很少。高陽公主一向喜歡游獵,有時不及回城常到此歇息,因而李世民將其中的“芙蓉殿”賜了給她專門使用。芙蓉殿在芙蓉別宮中單獨成院,又是高陽公主的別院,宮女們很少到此。
柴令武到了芙蓉殿,見四處靜悄悄,并不見房遺愛等人。正詫異間,見高陽公主從芙蓉殿中閃出,向他招手,笑道:“嗣昌表哥,今日我要送你一件禮物。”嗣昌是柴令武的表字。
柴令武奇道:“什么禮物?還要到這里來。”
高陽公主大笑道:“就在里面,你自己去看。”
柴令武見她神秘兮兮的模樣,好奇地走進殿里。只覺眼前一暗,殿門竟然在他身后自動關閉。卻聽高陽在門外放蕩的大笑道:“姓武的小賤人便在里面,表哥你慢慢享用,好解你心頭之恨。你什么時候說夠了,再放你們出來。妹妹這等恩情,你如何報答?”
起初,高陽公主見到楊悅與李愔在一起,本想將楊悅迷倒送給李愔。但見了楊悅跳舞,自己都不由自主的迷醉,知道李愔性情,如若將楊悅送給他,只怕李愔真的愛上楊悅,自己報復不到楊悅,反而會成全了楊悅與李愔一對“佳偶”。因而還是去找柴令武來,柴令武因為楊悅落得身敗名裂,可謂是仇深似海……
柴令武沒想道高陽公主會開出這樣的玩笑,忙拍門大叫高陽公主開門,高陽公主那里肯聽他的,放肆的大笑著一路遠去,說道:“表哥不用害怕,這里沒有任何人,巴陵不會知道。”
柴令武見她走遠,無可奈何。四下一片漆黑,顯然殿里的窗戶也被封死。柴令武只好取出火折子,摸到一支燈臺,燃上蠟燭。見芙蓉帳里隱隱約約似是躺著一個人。柴令武湊近了看,床上躺的不是別人,正是楊悅。只不過柴令武見慣了楊悅男裝,此時見到她女裝,而且是除去外套,只穿了褻衣褻褲,嬌媚妖嬈,全不似平日飛揚跋扈的樣子,竟駭得神飛魂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