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輪暖陽高懸,點點光輝灑下,落在海面上,那是一層層銀,也是一片片虛幻。海風吹來,入鼻帶著絲絲的腥,那是大海的味道。
“老大父親,今天真難得,好久沒有這般的好天氣了,真舒服啊。”山峰上,一個小東西翻了個身,將只有一層薄薄毛髮遮蓋的肚子露在了外面,接受著陽光的撫慰。小傢伙長不過一尺,通體灰毛茸茸,頭上兩隻長長的耳朵,一雙血紅的眼睛半瞇著,十分享受著這難得的暖意。
旁邊之人沒有說話,只是扭過頭,默默地看著小傢伙,半餉,這纔開口。
“阿福,跟著我苦了你了……”
阿福一下從地上滾了起來,一雙小爪子猛然伸出,緊緊抓在袖口,“老大父親,這話你說了很多遍了,我再說一次,我不苦,一點也不苦。爲了你,爲了老大,哪怕就是死我也不會後悔。在你們沒有到的時候,姥姥就說了,馬上就會有一個貴人降臨,跟著他我才能成長,才能活得有意義。所以,這樣的話以後請不要再說了!”
宇陽聞言,長嘆一聲,緊緊地閉上了雙目。遙想九華一戰,雖然過去了整整一月,可彷彿就在昨日。一戰過後,自己等人便被噹噹口中的“五爺爺”帶到了這裡,一座四面環海的島。這個島叫紫雲島,方圓五百餘里,從外而內,是一座盆地。在島嶼的最外圍,是一圈陡峭的石壁,天然地形成了一圈城牆,將島嶼緊緊護在裡面,除了唯一一個隱秘的通道外,再也沒有任何地面的途徑可以進去。而這些,便是宇陽能夠對這裡知道的全部。
將自己安頓下之後,噹噹便被五爺爺帶走了,一個月過去,半點音信也沒有,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哎!”宇陽嘆息一聲,從石頭上站立起來,活動了活動已經有些痠麻的腿腳。視線轉向內裡,莽莽蒼蒼,一片黛綠,除了滿眼的綠、滿眼的樹,別的什麼也看不到。
“老大父親,你又在想老大了?你放心吧,老大會沒事的。”阿福鬆開爪子,落在宇陽前面,眼睛也是看向了重綠。
“但願吧。”宇陽聲音低沉,心中總是有一股不祥的預感。一直以來,噹噹在宇陽心中都是神秘非常,無論是威力驚人的吞噬之術,還是突然出現的五爺爺,都給了宇陽太多太多的震撼。噹噹絕非凡品,一定是某一個強大的種族中的一員!
咕!
突然,從阿福肚子中傳來一個不協調的聲音。宇陽扭頭看了一眼,阿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一臉歉意,“老大父親,我餓了……”
宇陽搖了搖頭,將心中的不快強行驅散,視線轉向了自己棲身的山洞,“走吧,那裡還有一些東西,還夠我們吃上幾天。”
走進山洞,裡面空間不大,靠近內裡,是一塊微微凸起的石頭,上面鋪著厚厚的敗草,權當做了宇陽休憩之所。在石臺旁邊,還有幾顆果子,幾個像山藥一般的塊莖。這些都是宇陽從附近找尋來的,一個月來,一人一獸就靠這些充飢。東西雖簡,但對宇陽來說卻也沒有什麼,在九華宇陽便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每天都是餐風飲露,這些根本就不叫苦了。而且,更重要的,宇陽雖然認不得這是什麼,但憑著豐富的煉丹經驗,卻知道這些東西除了充飢,對身體也是大有助益。而自己,也正是靠著他們,靠著自己刻苦,纔將身體恢復過來。但,阿福,一個月過去了,依然還是原來那般模樣,原本肥肥的身子變得嬌小不已,渾身漂亮的藍毛也是變成了灰色,此刻樣子,恐怕就是他姥姥司徒英在也認不出來了吧。這也是宇陽對阿福愧疚的原因所在!同樣,噹噹受傷比阿福還重,一個月過去,能夠恢復成什麼樣子,宇陽心中也沒底。如若不然,噹噹恐怕早就回來找自己了吧!
紫雲島中央,一個百丈見方的池子波瀾不驚,四周衆多參天古樹倚岸而生,無雙的枝枝椏椏延展而上,在池子上面層層疊疊,遮了個嚴嚴實實,哪怕是一絲陽光也灑落不下,將這裡弄得陰寒無比。再看這些樹,也和別處不同,從樹身到枝椏都是漆黑一色,嶙峋的表面突突兀兀,乍一看去看,就像是到處都長滿了瘤子。而且,更讓人詫異的是,這些樹連一片葉子都沒有,除了樹幹就是枝椏,奇異非常。
池子正中,六個石臺悄然而立,彼此成六芒星分佈。這些石臺,也不知道大小幾何,更不知道是何材質,但是上面偶爾閃過的道道灰芒,也能看出並非凡物。隨著石臺灰芒亮起,從池子中間就會噴出一股水花,不偏不倚,正好澆在上面漂浮的一隻小獸上面。這小獸也不知道是用了何種手段,居然一直飄在池水上空,和水花一接,渾身都會顫動一下,隨之而來的,也會亮起絲絲光芒。這光芒和外面的灰芒又不同,灰中帶著的是淡淡的七彩,絢麗而神秘,將本就神異的池水,映射得更加迷幻,更加隱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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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一聲輕嘆,不知道何時,池邊站立了三人,兩男一女,因爲光線,看不出年齡,也分辨不出容貌,不過從那高大的身影來看,也頗足衝擊之力。此刻,若是宇陽在此,一定認得出,其中一人正是救下自己的五爺爺,中間的小獸不用說也知道那是噹噹。
“五叔叔,噹噹在我族陰陽池中洗練了快一個月了,爲什麼一直都沒有醒來?”開口的是一個女聲,聲音裡面包含的濃濃的關切。
不等五爺爺開口,旁邊另外一人冷哼一聲,說道:“醒來又能如何,你沒看到他身上的七彩光華,那早就不是我族之人!當初真不該答應你將她放進去,這可如何讓我像其他族人,讓祖宗交代!”
“你!”女人重重地喘息了幾聲,低沉的聲音震得四周怪樹發出莎莎之聲,樹枝更是一陣亂顫,“段雪塵,這話你也說得出來!噹噹是我們女兒,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都始終是我們的女兒,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她!嗚……”
說到這裡,女人發出低低的啜泣,不知道是怕吵到了噹噹,還是因爲別的什麼,一股深深的壓抑之感,落在五爺爺耳中,讓人憋得實在難受。“雪塵,你這話的確有些過了,噹噹孫女我好不容易纔救了回來,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不要忘了,當年就是因爲你一念之差,噹噹纔會淪落在外,一千多年,生死不明,若不是這次有思瑤那個小丫頭搖動了我給他的銀鈴,還真的就再也找不回來!身爲父親,難道你就一點都不覺得愧疚?”
“愧疚?”段雪塵大吼一聲,一張臉猛然一轉,無邊的氣勢噴薄而出,將池水震得好大一陣激盪,石臺中間噴出的水花一個不穩,將噹噹高高拋飛了起來,噹噹身上的光華也是一陣亂串。
“女兒!”女人低呼一聲,身子一動,臨空快走兩步,一擡手射出一抹灰芒,急急將噹噹托住,“段雪塵,真沒想到,都過了那麼久了,你還是一直都放不下那個疙瘩!我再說一次,噹噹是我女兒,也是你女兒,這一點,走到哪裡都無法改變!至於你想的事情,從來就沒有,從來就沒有!你走,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走啊!”
“哼!”段雪塵冷哼一聲,居然身子一折,徑直消失在了原地,果然當真走了。
“女兒……”女人身子輕顫,小心地將噹噹穩穩放下,看著池水,看著噹噹僵在了那裡,既不開口,也沒有挪動身子,只是就那麼看著,那麼看著。
“輕柔丫頭……”看著那落寞的背影,看著那沉睡的當當,五爺爺想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愣愣地站在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好大半響,才憋出一句話來,“其他的事情,先放一放吧,一切等噹噹孫女醒來再說。其實,有些事情,也不能全怪雪塵,畢竟他是一族之長,不光是一個父親。想當年,我麒麟一族何等風光,如今竟然……”
聽到這裡,那名叫輕柔的女子身子也是劇烈顫抖了一下,身爲族中一員,族中現在的境況自己又怎麼會不痛心?可是,這和噹噹有什麼關係,她只是一個孩子,一個自己的孩子,再大的錯,再大的事,怎麼能夠推到一個孩子身上?她又何其無辜,何其可憐!
“女兒,你快些醒過來吧,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母親,再也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委屈。”輕柔聲音柔柔,對著池水,像是呢喃,也像是呵護心中的柔軟,心中也在作著打算。自己水輕柔和他段雪塵相識、相知到相戀,在一起七千餘年,到頭來換得是這樣的一個結局。水輕柔心中已經徹底死了心,一個男人,不是一個好父親,又怎麼會是一個好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