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展葉紅真正站在月神大神廟裡面的時候,他還有些不敢相信他自己的眼睛。
自從踏足精靈帝國以來,他所見的絕大多數建築無不是靠樹幹和檑木再加上少量的牆磚堆砌而成。似這種通體用巨大巖石外加花崗巖凝固牆體的巴洛克式建築簡直是從未曾遇到過。
高達十餘米的穹頂就好似是一汪天際,月神透過她那雙明亮的眼睛從上面落下,偷偷俯視著蕓蕓衆生。
“你終於來了”一個顯得有些慈祥的女音在大殿最裡層響了起來。拉回了展葉紅的視線。他輕輕的踱步,緩慢走向那個端坐在大廳最深處王座上的女人。
那個王座十分的高大,如果要和色西、波依兩個王國的王座相比較的話,這個王座幾乎是前兩者加在一起的兩倍有餘。端坐在王座上的女人身形標緻,神態極有威儀,只是一張臉完全的隱在了黑色陰影當中,讓人無從得窺真容。
展葉紅遠遠的俯身一禮,隨後問道:“想來,您就是月神神殿的大祭司了吧?我聽金娜提起過您。”
大祭司沒有發出什麼聲音,遠在陰影之下的臉上也看不到任何的表情或是神采。良久,她的聲音才緩慢的自身體內發出,在空曠的大廳中陣陣迴盪後方纔到達展葉紅的耳朵裡。那聲音太過緩慢,就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正在一點一點的斟酌語句,調動自己的身體才能發出聲音一樣。
“金娜麼?這個孩子還真是……”話說到這裡,卻是戛然而止。不知她到底想要表達的是什麼意思。真是太好?還是真是太多事?既然說話者自己停下了敘述,展葉紅自然也無從猜測。
他靜靜等了一會兒,發現大祭司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他纔有些尷尬的咳了咳,道:“大祭司,我剛剛聽金娜和神殿武士團的團長大人說,您能夠告訴我在龍撒戴爾遇襲的原因。請問……”
“哦,是了。”大祭司這一次才終於再次開口,語調依舊緩慢的道:“你叫展葉紅是麼?”
“是的,大祭司”
“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麼?”
“願聞其詳”
幾句簡單的對話後,大祭司口中的故事便開始了。那是一個很老套的開頭,老套到展葉紅剛剛聽了幾句,就立刻猜測出了結局。
一位私自外出遊玩的公主,在一座小鎮中意外邂逅了一名年輕英俊的劍士。公主和劍士在一起經歷了一連串的冒險,兩人迅速的墜入了愛河,並最終走到了一起。只是,公主殿下從來就不曾對他們一家吐露過自己真實的身份,只說自己來自遠方,而那一家人也沒有追問。
劍士的家族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領主,但是他們對於公主的態度十分的友善。公主和劍士在一起度過了一段美妙的時光,兩年後,老領主去世,劍士繼承了領主的爵位和領地,而兩人也誕下了一名健康的嬰兒。生活繼續在平靜和富足中一日一日的翻過。
直到有一天,當年負責護衛公主安全的侍衛們發現了公主的蹤跡。他們一路闖到劍士的領地上,見到了早已嫁做人婦的公主,期望她能夠回到自己的祖國。
公主不能拒絕,因爲她的祖國無比的需要她的迴歸,同時那羣侍衛們也險些就將她的丈夫和她幼小的孩子殺死。於是乎,公主走了。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
大祭司講到這裡時頓了頓,忽然緩慢的站起身子走向渾身僵硬的展葉紅。只是這一次,她的語速竟是稍稍加快了一點。
公主回到了自己的祖國,但是她卻早已經失去了自己的處女之身,而且還替一個平凡不能再平凡的外國小領主生下了一個孩子。這對於王室來說無異於奇恥大辱??晒饕恢倍际峭跎献顮憣檺鄣暮⒆?,他們無從懲罰,最後只好把自己心中的怒火發泄到當年護衛公主安全的侍衛身上。剝奪了他們的榮譽,最後將他們驅逐出了王庭。
那一隊侍衛都是忠心耿耿的勇士,他們不在乎自己被驅逐的事實,但是他們在乎自己那無比珍貴的榮譽。這羣侍衛們沒有放下自己手中的武器,他們依舊生存在都城之中,而王室也對此予以了默許。
但是,仇恨的種子終究會慢慢發芽。這批侍衛老去時,他們的子孫就會長大。他們憎惡失去了貞操的公主,更是無比仇恨當年讓公主失去了貞操的那個劍士。
“那麼你說說看,若是這羣衛士們看到了這個劍士和公主的兒子後,他們會怎麼做呢?”大祭司此時已經走到了展葉紅的身前,原本被隱在陰影背後的容顏也全都呈現在了展葉紅的眼睛裡。
那細長的眉毛,溫婉的面容,高貴的氣質。渾身上下纖塵不染,好像月神臨世絲絲不帶一丁點的煙火之氣。
展葉紅的雙脣在顫抖著,手掌也在顫抖著,即使他已經握緊了拳頭還是無法抑制這種顫抖。他只是死死的盯著眼前來人的面容,不敢有哪怕一丁點的疏忽。看著,看著,完全忘記了他早已深入骨髓中的禮儀,早已忘記了剛剛踏進大廳時神殿武士對他的嚴厲叮囑。
在這一刻,什麼大祭司?什麼高等精靈?於他來說全都猶若無物,他此刻的眼中只是一個謎一樣的女人,更是謎一樣的自己。
大祭司輕輕笑了笑,笑容一如春風拂面般讓人感到溫暖。她擡頭看了看那十米餘高的穹頂,忽然嘆了口氣道:“命運總是這麼捉弄於人。你最愛的人,無法與他長相廝守。你最牽掛的人,甚至連他如今的長相都難以窺見。肖恩,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我了麼?”
霎時間,好似一道晴天霹靂一樣。展葉紅渾身劇顫著擡起了頭。兩雙同樣明朗,但是不同光彩的眸子對在了一起??粗敲利惾绠嫲愕娜藘?,展葉紅竟是顫抖著嘴脣說不出哪怕一句話來。
肖恩,這是他的假名……也是他的月神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