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火焰映照出一副恐怖的畫面。
畫面逐漸放大,變得清晰而立體——
右邊的墻壁角落里,有一條黑狗。
黑狗的前面有一個人,那條狗正在奮力地撕咬著人身上的肉。
那個人是死人,躺在地上,身上的鮮血都已經干涸,白骨森森,面目全非。
那條狗撕咬人肉的模樣異樣兇惡,耳朵豎著,吼間發出低聲的悶哼。
當白雪發出一聲短促尖叫的時候,黑狗驟然扭過了頭來,用一雙幽藍色的眼睛盯著白雪。
那眼神兇狠狡黠。
這是狼的眼睛。
原來,那不是普通的黑狗,而是一頭狼,之前他們看到的那個貼著墻角竄過去的黑影,應該就是這條狼。
這里怎么會有狼?即使有狼,怎么敢直接進村子里,這也太明目張膽了。
最讓人吃驚的是,這里怎么會有個死人,是被這條狼咬死的嗎?還是別的什么原因?
那條吃人肉吃的酣暢淋漓的狼被白雪打擾之后,扭頭惡狠狠盯了白雪一眼,接著,它迅速低頭,拉著那個死人就往后跑。
在跑動的過程中,那雙幽藍雙眼始終盯著白雪,像是兩團跳躍著的藍色火焰。
白雪抓著粉無常的胳膊更緊了。
粉無常也是大氣不敢喘,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真的狼,還是野狼。
是不是狼,光看體形有時是看不出來的,需要看眼睛,狼的眼睛與眾不同,一眼就能夠認出,尤其是那種狡黠陰狠的眼神,跟狗的眼神截然不同。
這是一條貨真價實的狼。
粉無常有自知之明,他肯定是打不過一頭狼的,而且,那個人已經死了,跟自己更是非親非故,沒必要為了一個不認識的死人去送命。
狼拖著死人慢慢隱沒在了黑暗中。
來時悄無聲息,去時依舊無聲無息。
狼消失了,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但是,那雙幽藍雙眼,如同跳躍的兩團火焰,卻在粉無常和白雪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記。
“這里怎么會有狼?”粉無常像是在對白雪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白雪直勾勾地盯著狼離去的方向,過了良久之后才道:“之前我去山里采藥的時候,有時候也會碰到,但是那些狼從來都不敢對我們村里的人主動發起攻擊,都是繞的遠遠的,看也只能看到半個身子,甚至是一條尾巴,這算是第一次,我看到狼的真正面貌……”
“關鍵是狼還叼了個死人……”粉無常繼續道。
白雪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這時候,前方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似乎是關門的聲音,雖然很輕,但在寂靜的環境中還是聽的很真切。
粉無常拉起白雪,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他們走的很慢,因為他們已經感覺到了四周似乎潛伏著的一些危險。
前面有一戶人家大門虛掩,旁邊的一家大門緊閉,剛剛,應該就是這家的主人將門關上的。
粉無常和白雪對視一眼,兩人的眼神中俱都帶著疑惑。
短暫的傾聽之后,兩戶人家里都沒有傳來別的聲音。
粉無常緊貼在虛掩著的那家門前,往里面看去,里面沒有燈光,看了一會,也是什么都沒有看清,所有東西都灰蒙蒙的。
粉無常扭過頭,對著白雪輕聲道:“你在外面等我,我進去看看。”
“不——”白雪急忙搖頭,“我要和你一起進去,這里有點怪,好像跟之前不大一樣了……”
粉無常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輕輕推了一下大門。
木門發出一聲輕微的吱呀聲,緩緩打開。
粉無常在前,白雪在后,兩人先后踏入門里。
天井中東西紛亂,東倒西歪,似乎這里曾經歷過一場混亂的打斗一樣。
站在天井中觀察了一會之后,周圍依舊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為了安全起見,不要被別人戴上個小偷的帽子,粉無常還是朝著房門的方向輕聲喊了一聲。
沒有回應,房門虛掩著,里面黑乎乎的。
白雪在粉無常的身后,輕輕拽了粉無常的衣服一下,低聲道:“要不,我們出去吧……”
粉無常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將腰桿挺直了一些,邁步朝著房門走去。
“吱呀!”一聲輕響,房門被推開,一股濃烈的霉味和腐臭的味道撲面而來。
屋里黑乎乎的,里面的窗子不僅都關上了,連窗簾都拉的嚴嚴實實的,所以才會這么黑。
粉無常打亮了打火機,打火機的脆響聲似乎驚動了一些隱藏在陰暗處的生物,只看見好幾個黑色影子在地面上快速爬過,有的好像是老鼠,有的好像是什么蟲子之類的。
白雪嚇得再次抓緊了粉無常的胳膊,這次總算是注意了一下力度和角度,沒有將指甲尖直接刺進粉無常的皮膚里,但饒是如此,粉無常還是吃痛地輕喊了一聲。
火焰的光亮逐漸變大,照亮了房間內的景物輪廓,此時,粉無常和白雪也已經適應了黑暗的環境,眼睛看的也更清楚一些了。
屋里的東西東倒西歪,跟天井中差不多,唯一沒有倒的是中間的那張桌子和那張椅子。
桌前趴著一個人。
桌下趴著一條狗。
桌上的人一動不動,臉埋在臂彎里,姿勢有些怪,好像是被桌子吸附住的一樣,整個肢體都呈現出一種不協調感,尤其是后背拱起,脖子僵直,看著更是古怪異常。
桌下的狗張著嘴巴,微微仰著頭,一雙大眼睛看著白雪,眼神中帶著一絲不常見的憂傷。
如果狗也會流淚的話,可能不久之前,這條狗剛剛流過淚。
白雪顯然認識這條狗,也認識這個人,她不知是輕喚了一聲人的名字還是狗的名字,那條狗搖晃了一下尾巴,但依舊沒有鉆出桌底,似乎在懼怕什么東西。
粉無常走到桌前,喊了兩聲。
桌上的人一動不動。
粉無常輕推了一下,他幾乎沒怎么用力,但趴在桌上的人身子一歪,竟然朝著另外一邊倒了過去,粉無常根本沒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況,當他彎腰伸手去扶那個人的時候,已經晚了,那個人已經連人帶椅子倒在了地上。
那條老狗嗖地一下從桌子底下鉆了出來,但是它沒有齜牙咧嘴,沒有嚎叫,眼神也沒有變得兇惡,只不過是吼間發出了一陣陣低沉的嗚咽聲,聽起來好像是在乞求什么東西。
粉無常望向地上那個人,雖然早有預料,還是不由地吃了一驚,那個人滿臉麻子,獐頭鼠目,嘴巴很長,有點尖,長得有點丑陋。
此時,這個長相丑陋的人正瞪大眼睛,眼白上翻,舌頭伸在外面,整張臉呈現一種扭曲的狀態。
毫無疑問,這個人已經死了,而且,看這個樣子,估計死前曾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粉無常被嚇得一個本能地往后退去,一個趔趄,差點倒地,身后的白雪尖叫一聲,四周太靜了,她的聲音顯得非常尖銳刺耳,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連連往后退去。
那條狗似乎也被嚇到了,再次躲回了桌子底下,聳拉著腦袋,眼睛上翻,眼神中充滿驚恐,它意識到了危險,本能使它想逃,不想呆在這,可是又因為某種原因,不得不呆在這。
白雪認識這個長相丑陋的男人,他名叫劉全,就是一個普通的靈泉村農民,但他因為長相丑陋,所以直到三十五歲了依舊沒有找到媳婦,后來好像花了大半輩子攢來的錢不知從哪里買了一個媳婦,但沒呆兩天,那個媳婦就跑了。
劉全提著一把砍刀就追了出去,追了大半個月,最后也沒找到一點人影,在一個雷雨天,他爬回了村頭,斷了一條腿,村頭的榆樹下,迎接著他的,是他家那條養了將近十年的老黃狗。
老黃狗幾乎是拖著老黃回到了家,從此以后,老黃便斷了娶妻的念頭,也很少在村里拋頭露面了,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家里躺在天井中曬太陽,那條老黃狗則安靜地陪著他身邊。
現在,劉全不知被什么東西給嚇死了,死相不僅難看,而且有點驚悚。
稍微平靜下來的粉無常悄悄上前,近距離看了幾眼劉全,用手指戳了一下劉全的脖頸肌膚,發現脖子都已經僵硬了,全身更是冷冰冰的,估計死了有一兩天了。
幸虧這幾天天氣不是很熱,要不然,尸體可能都已經開始發餿了。
白雪扭過頭去,不敢看劉全的臉。
粉無常站起身子,左右看了一會,沒發現什么別的奇怪的地方和古怪的東西,他畢竟不是警察,也不是偵探,即使有些細微的古怪之處,也是很難發現。
白雪此時已經走出了房間,粉無常也跟著走了出去,那條大黃狗又躲進了桌子底下,將頭埋進雙腿前,愣愣地看著地上的劉全。
“要不要報警?”門外的白雪一臉驚慌地問道。
粉無常掏出了手機,看了看,搖頭道:“沒信號,我上次來的時候,就是沒信號……”
他將手機塞進兜里,扭頭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屋子,又抬頭望向陰沉的天空,低聲道:“即使報了,估計警察也不大可能來……而且,關鍵是,警察估計也找不到……”
“上一次,河神洞事件,警察就來了。”白雪道。
“是來了,可那是因為那次事件影響很大,不止是影響到靈泉村,更影響了整個社會,而且,犯罪人員屬于一個販賣兒童的團伙,一個組織,在靈泉村露出了尾巴,他們即使不想來,但因為要搗毀這個團伙,也要來——但現在這個,我覺得……怎么說呢……”粉無常眉頭緊皺,輕聲道,“反正有點詭異……”
白雪點了點頭道:“那……我們怎么辦?”
粉無常想了想之后道:“你在這里呆的時間比我久,之前你們村里發生意外情況的時候,都是怎么弄的?”
“私下解決……”白雪似乎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脖子縮了縮道,“他們全都是私下解決,村長和村委員長會主持公道,但也不會干涉太多,但是村長在這里擁有至高的權利,沒人敢忤逆。”
“那我們就去找村長吧。”粉無常邁步朝著外面走去,邊走邊道,“你應該知道村長家在哪吧?”
“我知道的。”白雪點頭,腦中浮現出了村長伍佐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以及那雙有些陰沉的眼睛,她心中一陣發緊,跟在粉無常背后朝著門外走去,走到大門之前,回頭看了一眼屋子,正好和屋子里的黃狗目光碰到一起。
老黃狗目光憂傷,但憂傷當中似乎隱隱藏著一絲深邃。
大門被掩上,老黃狗的目光消失在了門內。
此時,夜幕已經完全降臨。
但是,整個靈泉村依舊沒有燈光,到處都黑乎乎的,仿似這里不是住人的村落,而是一片荒郊野嶺一般。
四周靜的讓人感覺不真實,一丁點聲音都會被無限放大。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的霉味。
“靈泉村究竟是怎么了?還是說,往常都是這樣?”粉無常扭頭問道。
“往常不是這樣的……”白雪搖了搖頭,“絕對不是這樣……今晚不正常,我覺得,我們不該來的……”
粉無常輕咬牙關,深吸一口氣,望向前方的死氣沉沉的黑暗,鎮定下心神,輕聲道:“看來,或許已經到了我們自己捉鬼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