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比黑夜還要黑。
一道閃電疾馳而來,四周的行人倉惶逃離。
老天正在用這樣暴虐的方式懲罰世間有罪的人,或者是正往人間釋放惡鬼。
霍見歸一只手托著鐵球,另外一只手拄著黑色雨傘,獨自一人走在雨路上。
對于霍見歸來說,不管是人還是物,那些看得見的并不可怕,看不見的才可怕。
只要有陰影,霍見歸一定要走進去看一看。
于他而言,這像是一種病。
所以,他的房間內沒有陰影。
因為,他的房間內漆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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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身就成了陰影中的一部分。
他走了很遠的路,摸黑打開大門,走進了院子,他站在院子中央屏息凝神,余光看到了院子左邊的木馬,以及木馬旁邊的秋千。
一陣冷風吹來,木馬‘嘎吱’作響,秋千微微晃蕩。
他拄著黑傘,踏步往前。
既然今天下雨了,他就不能去后院睡了,只能去屋里睡。
他摸黑打開屋門,走進了房間。
他的房間很大,里面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似乎是香味,又似乎是霉味。
他熟門熟路,繼續(xù)往前,摸黑推開了臥室的門,爬到了床上。
他在黑暗中一件一件將身上的衣服除去,然后又將黑傘放在床頭最容易拿到的地方。
隨后,他躺了下來。
他需要睡眠,只有充足的睡眠,才能讓他保持足夠的精力,不至于出現幻視幻聽的癥狀,那樣他所看見和聽見的東西才是最真實的。
他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瞞過他的眼睛,除了他自己。
屋子里很靜,靜的讓人感覺不真實。
他的眼睛睜得很大,看著天花板。
他似乎看見天花板上趴著一個人,正在緩慢地移動。
他輕笑了一聲,拿起雨傘,往頂上戳了戳,發(fā)出‘當當當’地聲響。
上面沒有人,他輕嘆了一口氣,似乎有些失望。
對于他來說,黑暗有著某種特殊的魅力,充滿了各種各樣神奇而又美妙的東西。
躺了一會之后,他翻了一個身。
一道微弱的光亮從門縫射了進來,照到了那張床上。
這是一張雙人床。
有兩個枕頭,霍見歸枕著外面那一個。
里面那一個枕頭上同樣有一個人,頭發(fā)散落著,遮住了整張臉,身體被被子蓋住,看不清是男是女。
霍見歸轉過身去的時候,恰好看見了這個人,他抬起手,輕拍了一下人頭,縷了一下人頭的發(fā)絲,然后緩緩地呼出一口氣,低聲道:“再陪我?guī)讉€晚上,你就可以解放了。”
說完之后,他掀起被子,鉆進了被窩,抱住了那個人,然后閉上了眼睛。
閉上雙眼之后,他整個人陷入了一片凝重的漆黑當中。
當霍見歸再睜開眼的時候,黑暗的天空已經逐漸釋放出了光明,但雨還沒有徹底停止,風呼呼地刮著,敲打的窗子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像是有無數雙手正在敲打窗欞。
只不過房間內依舊是黑沉沉的。
黑色的窗簾遮住了窗子,微弱的光亮照射進來,照亮了霍見歸的臉,他的臉色很蒼白,那是一種在黑暗中呆久了的蒼白。
在他的身側,睡著一個人,一個披頭散發(fā)的人,半張臉縮進被子里,另外半張臉被長發(fā)遮住。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雨滴聲敲打著窗子,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聲響。
霍見歸掀起被子,起身下床,穿上衣服,戴上兩塊手表,拿起雨傘,走出了臥室。
外面是客廳。
除了他睡的那間臥室之外,還有兩間房,屋里在左右兩邊,房門都緊緊閉著,其中一間房門的鎖上還用紅繩子纏了好幾圈,拴在旁邊墻壁的一個大釘子上。
客廳里的東西并不多,大部分東西都靠墻放著,緊貼著墻角,只有兩個東西例外。
其中一個是東墻中間的一個紫紅色雙門衣柜,那個衣柜很突兀,上面綁著一條很粗的鐵鏈子,鐵鏈子上是一把很大的鎖。
另外一個則是西墻中間的一個紫紅色的大櫥柜,櫥柜一共三層,九個抽屜,每個抽屜上都上著兩把鎖。
客廳中間有一個茶幾,茶幾兩側分別是沙發(fā)和一個皮質扶手椅。
霍見歸環(huán)顧四周,走向了那個扶手椅,坐了下去。
他微微抬頭,望向了茶幾對面的沙發(fā)。
他曾經是個心理治療師,這里,就是他治療病人的地方。
只不過現在,他不再治療心理病人了。
現在,他驅鬼。
呆坐良久之后,他忽然輕笑一聲,站起了身子,朝著西墻走去。
西墻是櫥柜。
他掏出鑰匙,打開了第一排第一個抽屜上的鎖。
他拉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來一個又一個的東西,擺在了柜面上。
一把銀光匕首,一條半米長的紅繩,一個手電筒,還有一個老舊的懷表。
對付一般的鬼,這四樣東西足夠了。
準確的說,是七樣,還有他手中的黑色雨傘,以及他左右手腕上帶著的那兩塊手表。
當然,還有一些必要的輔助道具,他彎腰,將柜子底下拉出一個鐵皮箱子,他吹去了箱子上的塵埃,將所有道具放進口袋,提著箱子,出門了。
天空陰沉,細雨飄搖。
今天晚上,他就要將那只床鬼收服,他已經做好了準備,理好了思路。
一想到那張床,他就有種隱隱的興奮感,這樣的興奮感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他知道,這一次,他不會再空手而歸,研究了兩年的時間,也總該得有點收獲了。
當然,在真正捉鬼之前,他先要去尋訪一些相關的線索。
畢竟,真正的捉鬼,非同兒戲。
他掏出手機,撥動了阿德的號碼。
阿德是霍見歸的大學同學,但跟他不是一個系的,他是心理治療系,阿德是犯罪心理系。
準確的說,他們是在同一個大學下的不同的分院里,兩個人大學時候的關系就很好,畢業(yè)之后,也有很多業(yè)務上和私下的交流,尤其是阿德,經常向霍見歸請教一些問題。
電話撥動了,阿德的聲音從對面?zhèn)鱽恚且粋€男中音,帶著一絲痞氣:“霍大師,啥事啊?”
霍見歸開門見山地道:“你幫我查了人。”
“哦,好,沒問題,誰?”
“曲思。我把她的照片發(fā)給你,你給我查查她的家世。”
“妥!”阿德爽快地道,“記得請我吃飯。”
“你還差我好幾頓飯呢,先慢慢抵消著。”
“流氓!”阿德笑罵了一聲。
霍見歸掛了電話,雙眼目視前方,沉吟了一會之后,邁步朝前走去。
風很大,呼嘯而過,地面在顛簸,無數的黑影在逃竄,有的是人,有的不是人。
這一天,很不尋常,白天跟黑夜一樣黑,但是當夜幕真正來臨后,卻又忽然明亮了許多,只不過這明亮中帶著一絲強烈的壓抑,像是一張黑乎乎的薄膜將天空罩住了一樣。
小獅子社區(qū)4棟4單元,只有零零星星幾個窗口亮著燈。
“哐啷!”一聲響,防盜門被推開,一個穿著一件灰白長衫,佝僂著背的老太婆提著一個花籃從里面走了出來,老太婆低垂著腦袋,走路的時候不看前面,只看地面,她的視線聚焦在自己的腳尖上。
她一步步往前走著,灰白的頭發(fā)遮住面目,看不清長相。
她走出了樓房,一陣陰風吹來,老太婆手中提著的花籃上的一塊布子被掀飛了,幾個紙扎的金元寶和銀紙幣從里面嘩啦啦飛了出來。
狂風呼嘯,席卷著這些冥幣在半空飛舞,四處亂竄,看上去像是眾多鬼魂在空中追逐這些冥幣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