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fēng)暴雨在黎明來臨之前停住了。
太陽重新升了起來。
昨天晚上的驚雷閃電如同一場噩夢。
是噩夢就總有醒的時候。
不管何時,光明總會來臨。
霍見歸頂著朝陽走在街道上,路面有些泥濘,行人如織,來去匆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一樣。
有的愁苦,有的陰郁,有的憤恨,有的幽怨,有的嘴角含笑,有的罵罵咧咧。
霍見歸喜歡觀察行人,這是他在做從事心理醫(yī)生的時候就已經(jīng)養(yǎng)成的習(xí)慣。
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拄著雨傘,慢吞吞地走著路面上,平靜的雙眼掠過每一個行人的面孔。
在他成為一名鬼學(xué)家之后,他又養(yǎng)成了一個習(xí)慣,那就是看人的氣色。
一個人的氣色直接決定這個人今天的狀態(tài),甚至是接下來幾天的狀態(tài),這狀態(tài)不僅是他自己身體的狀態(tài),還有外在的狀態(tài)。
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厄運。
厄運臨頭,必有征兆。
有可能當(dāng)事人并未察覺,尚在喜樂之中,但是厄運已經(jīng)悄然朝他走來,慢慢貼在了他的身上。
厄運也分好多種,一般的厄運因為影響不大,可以稱之為霉運,比如丟東西,比如摔了一跤,比如失業(yè)等等。
但是,大的厄運影響就比較巨大的,有可能是性命相關(guān)。
人死之前,一般來說,都是有征兆的。
而當(dāng)一個人意識到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那征兆就會異常的明顯。
還有一種兇險的厄運,也就是撞鬼,或者是撞邪,稱之為煞運。
煞運可遇不可求。
而一旦遇上,九死一生。
霍見歸就是專門對抗煞運的,他的一雙眼睛,擁有著能夠從萬千張臉中,尋找出那種已經(jīng)惹上煞運的人。
他走的很慢,他不僅在觀察那些臉,他還在感受那些從他身邊走過人身上的氣場。
就在剛剛,有一股兇惡的氣息從他身邊掠過,他看見了一張呲牙咧嘴的臉,那張臉像是即將爆炸的煤氣罐,他一邊打著電話,一邊惡狠狠地罵著,他在罵他的妻子。
攘外必先安內(nèi),否則會內(nèi)憂外患。
他的工作也必然也不會順利。
不遠處,有一個女子,濃妝艷抹,走路奇快無比,當(dāng)這個女子走近的時候,他聞到了一股腐朽的味道,別人上班,她則是下班,她是個夜店女。
有個小男孩跑了過來,撞了霍見歸一下。
霍見歸微微一頓,他原本想要回頭的,可是他忍住了。
這個小男孩是個小偷,就在剛剛順手偷了他的錢包。
只不過他的錢包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我認(rèn)得你。
相信這個小男孩在打開錢包,看見那張紙條之后,一定會大吃一驚。
霍見歸的雙眼望向前方,穿越人群的縫隙,精準(zhǔn)聚焦到了一張臉上。
那張臉上有一團黑氣。
黑氣從她的額頭上散發(fā)出來,彌漫在她的五官上,像是一張網(wǎng),正在緩慢地拉緊網(wǎng)孔。
這是一張女孩的臉,胖乎乎的臉,但是臉頰有些凹陷,眼窩灰乎乎的,眼睛低垂。
她穿著一件很大的外套,黑色的,像是件雨衣,衣角拖到了地面上。
黑色外套里面似乎是一件校服,藍白相間。
她的手中拿著一個記事本。
她是個學(xué)生。
她離家出走了?
她昨晚睡在哪?
她現(xiàn)在要去哪?
霍見歸的腦中略過了這三個問題。
陡然間,女孩抬起了頭來,她的兩道眼神像是長矛一樣穿過人群,直刺霍見歸。
霍見歸陡然一驚。
這個女孩的雙眼泛紅,眼神中帶著與她年齡和長相完全不相匹配的陰狠。
四周的溫度好像在一瞬間降低了。
女孩緊盯著霍見歸,看了幾秒鐘,然后迅速轉(zhuǎn)過了身去,朝著反方向走去。
霍見歸眉頭一皺,急忙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在剛剛的幾秒鐘對視中,霍見歸已經(jīng)感覺到,這個女孩的眼睛深處似乎藏著些什么東西,無法見人的東西。
女孩推開人群,往前大步走去。
她的身形有些搖晃,偌大的黑色長衣像是拖把一樣在地上扭動。
女孩越走越快,頭也不回。
霍見歸在女孩的身上感覺到了一股煞運的氣息。
尤其是那雙眼睛。
他奔跑了起來,有兩個行人被他給撞倒在了地上,朝著他罵罵咧咧的。
眼看著就要追上女孩了。
誰知道,面前陡然出現(xiàn)了一個大漢,那個大漢指著霍見歸身后那個被撞倒的女人,又指了指霍見歸,厲聲道:“瞎眼了嘛!撞到人了都不知道道歉,是要趕著去投胎嘛!”
那個東西正在試圖通過大漢阻止霍見歸,他很清楚這一點。
霍見歸冷冷地盯了大漢一眼,然后右手猛然抬起,往前一戳,傘尖正戳中大漢的小腹,大漢痛叫一聲,腰肢一彎,霍見歸一腳踢在大漢的腳腕處,大漢“噗通!”一聲跌倒在了地上。
霍見歸要爭分奪秒。
他跳過大漢,繼續(xù)去追前面的女孩。
女孩回了一下頭,她的臉色已經(jīng)發(fā)黑了,剛剛她的臉色還是白中帶黑,那股黑氣還沒有徹底彌漫開,現(xiàn)在徹底彌漫開了。
網(wǎng)孔已經(jīng)收緊了。
就算不是根據(jù)鬼學(xué),單單是根據(jù)心理學(xué)來判斷,這個女孩正屬于那種人群中最危險的人物,她隨時可能要暴起傷人,當(dāng)然,也可能是傷自己。
女孩盯了霍見歸一眼,眼神中似乎帶著一絲嘲笑。
霍見歸快步往前狂奔。
女孩站在原地不動,微微扭著脖頸,望向霍見歸。
前面是一個路口。
現(xiàn)在正是紅燈。
“喂!”霍見歸大吼一聲。
女孩的臉色微微一變,但是很快又恢復(fù)了那種陰沉沉的表情。
身后的大漢一邊罵著,一邊追了上來。
綠燈亮了。
車輛在朝前開動。
一輛一輛車駛了過去。
后面來的車車速逐漸變快。
霍見歸離女孩還有五米不到的距離。
他右手抬起,準(zhǔn)備將雨傘伸出去,去勾女孩——
他早已準(zhǔn)備好了去做路人眼中的瘋子,或者是女孩眼中的瘋子。
如果這個女孩是正常的,那么他當(dāng)一次瘋子也無所謂,他這樣瘋的次數(shù)已經(jīng)不少了,不在乎這一次。
有時候是無中生有,有時候純屬猜測,有時候還被當(dāng)事人大罵一通。
可是,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任何一個能夠憑借著自己多年的心理造詣和鬼學(xué)研究去救人的機會。
哪怕是萬分之一!
他的傘已經(jīng)勾到女孩的衣角了,他的心放下來了一半。
勾住之后,他身子順勢前沖,一把拉住了女孩。
女孩扭著頭,望著霍見歸,表情和眼神都有些呆愣。
這時候,身后的大漢也追了上來,大漢的手粗魯?shù)匕丛诹嘶粢姎w的肩頭上:“你他媽的瘋了吧!”
面前的女孩開口說話了,她說道:“你瘋了吧——”
她的聲音冷冰冰的。
霍見歸愣了一下。
就是這一愣神的功夫,女孩忽然沖了出去,在女孩轉(zhuǎn)身沖出去的瞬間,她似乎看見女孩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那笑容像是一把刀刺在了霍見歸的心口上。
霍見歸手腕用力,去抓女孩的肩膀。
他預(yù)感到了女孩要去做什么。
可是,他僅僅只是抓住了女孩的衣服。
女孩還是沖了出去。
那件黑色的大衣服沒有被她穿在身上,而是披在身上,被霍見歸給拽了下來。
女孩穿著一身藍白相間的校服,沖向了路中間。
校服的背后寫著六個大字:鑫華高級中學(xué)。
霍見歸將黑色大衣甩在地上,就要朝著女孩沖去,誰知身后的大漢一下將霍見歸轉(zhuǎn)了過來,迎面就給了霍見歸一拳:“草你娘的!傻逼!”
話音未落——
“砰!”地一聲巨響。
女孩的身體像是斷線的風(fēng)箏,在空中劃出一條完美的弧度。
她的頭在半空中微微扭過來,望向了霍見歸。
最后一眼。
人間的留念。
是霍見歸那張布滿鮮血的臉。
“砰!”又是一聲響。
女孩墜落在地。
剎車的聲音響徹云霄,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車輪碾在了女孩的身上。
后面的車又追了上來,撞在了前面的車上,將那輛車?yán)^續(xù)前推,碾壓過了女孩的身體。
大漢望著眼前的一幕嚇呆了,手掌松開,霍見歸滑落在了地上,他趴在地上,望向車底。
車底黑乎乎的。
但是女孩的眼睛卻白慘慘的。
雙眼暴睜,直直地盯著霍見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