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只有他一子,他親娘自懷他到把他生下來受了不少罪,所以父親與母親家姐商量,哪怕他的親娘只是一個出身貧寒之家的姨娘,也把他名為懷桂,讓他記著他生母的那份不易。
生母都如此不易,更何況只有他一子的林府。
他是林家唯一的兒子,小時姐姐見他不成器,打得狠了,她自己眼睛都紅了,跟他說那你現(xiàn)在什么都學(xué)不到手,以后等我們都不在了,是個人都能把你生吞活剝了,你讓我們怎么安心?
林懷桂不敢不讓他們安心,他爹爹把林府交到了他手里,牽著他手一步步長大的家姐也把林府交到了他的手里,林府要是在他手里亡了,他可能真是做鬼都饒不了自己。
他這廂還嘴里笑著說:“姐姐,你別急,容我去宮里問問皇上,你看,他都讓姐夫來問你了,我看絕沒有強求之意。”
“你去吧,好好合計合計,我這邊去問問娘,看昨兒皇后娘娘跟她單獨在一起的時候,跟她說什么了。”
“是了。”林懷桂等她一去,臉上的那點溫笑就沒了。
他朝外一點首,“林如哥?”
“在著。”林如在外面守著,這時已經(jīng)跑進來了,話他也聽到了,“主子,要去哪?要我備什么嗎?”
“你替我去給宮里的公公送個信,就說我有方子想遞給皇上,想親自跟皇上說一說…”
“我知道了。”林如一聽就又跟鬼魂一樣悄無聲息地走了。
他一走,林懷桂的嘴角往上勾了勾,嘴里輕輕地念了句皇后娘娘。
此時,他那冷冷地似笑非笑的表情,跟他父親林老爺在世時面對敵手的樣子一模一樣。
這廂林大娘一進母親們的房里就笑著道,“聽說有人昨日見了鳳顏,誒呀呀,我一聽那人是我親娘,我心里就美上了,今兒就過來沾光了。”
桂姨娘一聽就哈哈大笑上了,“大娘子你來晚了,今早夫人還幫我梳頭了,光都讓我沾光嘍,你沒得了。”
“沒給留點?”林大娘驚訝。
“沒留沒留。”桂姨娘連連搖頭。
“真沒留?”林大娘去揪她的頭發(fā),打算她一說不中聽的,就把她頭上定發(fā)的寶石釵子給拔下來。
受了威脅桂姨娘哈哈大笑不已,趕緊點頭,“還是留了點,大娘子手下留情。”
“知道就好。”林大娘點了點她的頭,瞇著眼故意兇惡道:“還想跟大娘子作對?美得你。”
“不作對。”桂姨娘眼睛跟著她走,又看到大娘子了,她歡喜得不行,“大娘子,你中午吃完飯才走是吧?”
“是了,過來了,想吃完飯再走,你留不留我的飯?”
“留。”桂姨娘樂得眼睛都找不著了。
林夫人在一旁也是微笑不已,她也是知道她這個妹妹為何這般想她們的女兒,懷桂也敬愛她們,愿意讓她們開心,但林府就他一個當(dāng)事的主子太忙,沒什么時間陪她們。桂姨娘天天陪著她這個只會種花看書的人身邊,日子久了,就想總會逗她們笑的女兒了。
“娘,昨兒皇后娘娘跟你說什么了?”林大娘已坐到了母親身邊,拿起桌上的堅果就吃了起來,嘴里隨意地問。
“沒說太多要緊的,都是些問悵州天氣風(fēng)景,還有平常習(xí)性的一樣事情。”林夫人說到這頓了一下,跟女兒道:“要緊的是,她問了懷桂的婚事,我說了沒訂,但已經(jīng)開始在找人家了,還問起我娘家了,我如實說了早就沒來往,我回來想了一夜,除去這兩樁,別的都是一些見面的平常寒暄。”
“那皇后娘娘沒夸我們家大善啊?我們家可是做了不少好事的。”林大娘故意搞笑道。
“說了,你啊……”林夫人搖搖頭,“哪有自個兒老夸自個兒的,皇后說了,也只是說說而已,不要當(dāng)真。”
“我知道,我這不只在你面前說嘛。”
“是啊,夫人,大娘子在逗我們玩呢。”桂姨娘又插嘴上了,為大娘子說話。
“好了,”林大娘問完,估計母親這她也問不出多的了,也不想打草驚蛇讓母親知道宮里的意思,省得她晚上睡不著,于是轉(zhuǎn)過頭又去跟姨娘說上了,她狡黠地眨著眼睛,問桂姨娘,“那桂娘,你留我吃飯,是不是好吃的都留給我,自己不吃呀?”
桂姨娘為難,“那讓廚房多做點行不行?”
“那不行,我要吃你那份……”
“可是,我也沒吃多少啊,你都吃了,我一會會就餓了……”
“你沒吃多少?呀,就是說你這幾頓都沒吃撐了?桂娘桂娘我的娘啊,你這可是給我太爭氣了,真的假的啊?莫不是騙我?”
是騙了,桂姨娘紅臉,無助地朝夫人看去,希望她的夫人趕緊救救她。
——
刀藏鋒一出宮剛出紫禁城進皇城,就收到了小舅子的人的信,他回頭朝隨將刀席道:“去跟夫人說一聲,說我跟小舅子吃酒去了。”
“是。”
“不用過來了,你留在府里,跟夫人說,她要是讓我早點回就讓你跑腿來找我就是。什么地方來著?”刀藏鋒朝傳信的林如說。
“莫家酒樓。”
“去吧。”刀藏鋒朝刀席說了一聲。
刀席是夫人現(xiàn)在身邊丫鬟知春的夫郎,之前跟著大將軍的事本沒他的份,現(xiàn)在有了,跑的比前輩還勤快,將軍一說就拔腿去了。
刀藏鋒出來的晚,天有點黑了,林懷桂見到姐夫就跟他說:“您天天都這么忙啊?”
刀藏鋒頷首坐下。
菜剛剛上好,林懷桂示意林如清場守在外面,給姐夫奉上了筷子,“那我就長話短說了,省的姐姐等你。”
“嗯,說吧,我回去還要抱你外甥。”
林懷桂這下笑了起來,“峻兒皮實吧?”
“皮實。”
“姐姐跟我說,力氣可大了,隨了您。”
刀藏鋒臉上有了點笑,“是有點,刀家男兒嘛。”
“是。”林懷桂想了想又道:“樣子也是極好。”
可說是很出色了,不知道是不是烏骨叔帶的,他都覺得外甥身上帶著股不一樣的氣息,讓人一看就挪不開眼。
“你姐姐把他收拾得太好了,不過不要緊,過兩年會走路了,摔摔打打兩年,就像個爺們了。”
他根本不是這個意思,林懷桂一聽哭笑不得,“姐夫,我的意思不是說養(yǎng)得過于嬌貴了,而是外甥太討人喜歡了。”
“嗯。”刀藏鋒微微一笑,這個他是知道的,小娘子說有七八分隨了他,二三分隨了她,把他們倆的優(yōu)點都繼承了,現(xiàn)在看樣子沒長殘,但以后就不好說了,“你姐姐說,小時太好,大時了了,讓我們少說點這些,不能讓邁峻小小年紀(jì)就驕傲了。”
這還真是姐姐說的話,林懷桂失笑,“是,不能多說。”
刀藏鋒看了桌上的菜一眼,挑了眼前的吃了起來,又叫身邊跟著的兩個死將,“過來拿個碗夾點到外面吃去。”
“是。”
刀藏鋒把自己的人也支走了,跟小舅子道:“說吧,你姐姐早上跟我說了晚上要給我做烤乳豬吃,我還要趕回去吃兩口。”
“烤乳豬?姐姐做的……”
“好了,說。”見他說起姐姐來沒完,刀藏鋒敲了敲桌子。
“是。”林懷桂也是發(fā)現(xiàn)了自己這找人來的老不說正事,輕咳了一聲,小玉面一整就道:“姐姐今兒來找我了,說了皇后娘娘的意思,我打算明天就遞折子進宮,請求面圣,拒了此事,姐夫您看?”
“你姐姐也是這個意思吧?”
林懷桂點頭,“姐姐是這個意思,她也是為了我著想,我們家實在是娶不起這個公主……”
“你去拒了就是,這應(yīng)該是皇后的意思,”刀藏鋒吃著菜,“皇上跟我先說,也是不想你我都上了皇后娘娘的船……”
林懷桂一聽,就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了。
敢情皇后圖謀的不僅僅是林家,還有刀府。
“那我知道了。”林懷桂點頭。
“你知道什么?”刀藏鋒搖搖頭,把筷子放下,他惦記著家里的烤乳豬,眼前的這些菜吃著也不怎么樣,他干脆擱了筷子說話,“這朝廷的溝溝道道你沒身在其中,是看不明白的,變的也太快了,你跟不上。你只要記住了,你是站在皇上那邊的就可,皇后,我,還是以后的皇子你都不要站,你明兒去見了皇上,就跟他說了,你就只想當(dāng)他一個人的小糧庫,林家也僅僅只是皇上的糧庫,別的事都與你不相干,你只管你林家的那一點事。至于皇上要是多問你,有朝一日他要是讓你跟我翻臉你翻不翻,告訴他,翻。”
刀藏鋒手壓著桌子站了起來,看著妻弟,淡道:“記住了,到時怎么翻都不要緊,你保住了你自己和林府,就是幫你姐夫我大忙了,你姐姐想讓你和林府長命百歲,你們長命百歲就行。”
“姐夫。”見他要走,林懷桂站了起來。
“懷桂,”刀藏鋒走到門邊略回了一下頭,“你姐姐現(xiàn)在是我的人了,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兒女的母親,百年后她就是死了,也是我的鬼。她想為林府做的,我會為她做了,我也心甘情愿。但你要快點立起來,像你爹爹一樣,盡快在皇上面前找到你的求生之道,我能送你上去,但不能一直托著你讓你不倒,懂嗎?”
“懂。”
“懂就好。”刀藏鋒也不想多說,小娘子老說小舅子還小,她難免有點擔(dān)心,心思也就放得多了點。
但他再小,也是林府一府之主了,他要是不為林府的以后圖謀,那林府也就沒以后了。他這個當(dāng)姐夫的頂多只能保林府在他活著的時候不倒,但保不了林府的一代又一代。
——
這日刀藏鋒在軍機殿里用動膳,在殿外大坪里舞了段劍,收劍時皇帝帶著兩個皇子拍了兩下掌,刀藏鋒把劍給了死將,拿過他手里的帕子擦了把汗,朝皇帝揖手,“皇上。”
“走,大殿涼快。傷好得差不多了?”
“也沒。”
“那你還舞劍?”
“一日不練,倒退一月,這手不能生。”
“也不怕傷好不了,你那位賢妻說你?再抓花你的臉?”皇帝斜眼看他。
他說著,皇子和身后的公公都忍不住笑起來了。
大將軍的花臉可真是好看,近十日那痕跡才沒。
“末將跟她求了情,現(xiàn)在抓手上了。”刀藏鋒又伸寬袖里的手臂與他看。
皇帝一看,還真是,他哭笑不得,“你們這也是天天都鬧啊?”
“小打小鬧,無傷大雅。”
“朕看你這是在逗著她玩呢。”皇帝笑著道。
刀藏鋒淡笑了一下。
見他還笑了,皇帝又是搖頭不已,“看你們這么恩愛,朕都想看看你那位娘子了,說起來,還真是沒見過,聽說她跟安王妃還是手帕之交,閨中密友?”
“是。”
“安王說她是個大方討喜的性子。”
“安王過贊,不過拙內(nèi)性子是大方,深明大義,重情重義。”要不也不會連救命的方子都沒一點保留給皇家了。
皇帝看大將軍還多添了個重情重義,也是看了他這一點虧都不愿意吃的大將軍一眼,“大將軍啊,真不是朕想說你,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啊?”
他們這正好進了殿,刀大將軍看著案上那一長排的案書,和其上他手繪的長圖,淡道:“末將在宮里從早呆到晚,快連兒子長什么樣都不知道了。”
他回頭跟皇帝又淡道:“末將二十有一了,每一年的生辰都是在沙場上過的,好不容易有了頭一個兒子,末將明明在京中,也都沒時間看清他樣子,也不知道這是幸,還是不幸……”
“朕想弄死他。”皇帝一聽,回頭就對他的老內(nèi)侍道,還重復(fù)了一次,“真的,別不信,朕真的很想弄死他。”
您也就想想,也只能想想了……
大總管彎著腰,低頭看著地,一句話也不敢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