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朕站住!”皇帝順手找了個杯子就砸他。
大將軍這次用手抓住杯子,轉過了身,走到皇帝面前站住放下了杯子,“您少砸點,也是要錢的。”
皇帝氣得笑了出來:“你還知道錢?”
“一直知道。”打小就缺錢。
皇帝啞口無言。
“到底什么事,說吧。”
“嘮嘮?”大將軍給他扯了張椅子過來,放他身后,抬頭問。
他還真沒這么殷切過,皇帝看了他一眼,見他面色平靜,點點頭,坐下去了,“嘮嘮,你也搬張坐。”
難得還能像以前,他跟大將軍除了吵架,也不說什么話了,君臣之間早沒有像以前那樣針鋒相對,但也其名融融的時候了。
刀藏鋒點點頭,也給自己拉了一張過來,坐在皇帝下首。
“您最近看我很刺眼吧?”刀藏鋒坐下就道。
皇帝看著他,沒說話。
“不過末將看您,也差不多。”大將軍是個實在人,素來喜歡實話實說。
說得皇帝冷笑。
“末將都年滿二十三了,您都不信,我打了十多年的仗了,回了京,居然也沒歇過滿一年的。”
皇帝看他,見他只是陳述,他臉色也緩和了點:“你們家比韋家強就強在這點,出了個你。”
他是小小年紀就去戰場了,但他給刀府博了一條生路,留住了滿府的性命。
要不然,他們家只會死在韋家之前。
皇帝也知道他與刀府這一路走過來,算是彼此犧牲,但也彼此成就了一路,其中好壞與否細說起來,都不是一筆能帶過的。
“是,末將一直都挺舍不得死,以前是覺得不甘心,沒活夠,現在身后人多了,就更不想了。”
“你夠行了,”皇帝忍不住踹了他一腳,“你看看你把朕逼得!”
看把他逼成什么樣了!
到這步都沒殺他,天底還有比他更窩囊的皇帝嗎?
“唉……”刀藏鋒躲過,失笑搖了下頭,看向皇帝:“可能蕓蕓之中自有定數,您留下我,也可能是上天早注定了的。”
“什么早注定?”皇帝冷笑,“朕只是為了這天下不得不留你而已,你別以為朕是喜歡你。”
“是,您不喜歡末將,還時不時想斬末將的頭。”但這樣就夠了,刀藏鋒想跟皇帝再確認的也確認完了,他站了起來,跟皇帝上,“臣送您一段?”
“這就完了?”
“還有,路上說。”
皇帝云里霧里,“你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刀藏鋒示意他先走,走出了御書房,下了石梯,左右也沒見什么能搬得起砸人花盆之類了,他道:“皇上啊。”
“說吧!”皇帝都看他不耐煩了。
“回頭末將想帶我家那個拙妻那見見您……”
有什么好見的?
皇帝不解,還冷笑道:“拙妻?大將軍太愛自謙了。”
那是個拙妻嗎?一般聰明人能有她聰明嗎?
以前還只有刀藏鋒護著,現在多了個宇堂南容,他倒是也想斬了她的頭,可她的頭現在比她夫君的頭還難砍。
這要是拙妻,他在冷宮的皇后得吐出一大口血來。
“那,過幾天,末將想帶內人見見您,您看?”
“見朕作甚?”
“她跟她老師有些胡說想跟您說。”
“宇堂先生想見朕,他進宮即可。”
“她是末將內人,末將想想過來打聲招呼,到時候也會隨他們師徒兩人過來……”刀藏鋒看著皇帝,“皇上,您都沒被我氣出事來,想來也不會被一介小娘子給氣出事來吧?”
皇帝抬手揉額,“她是專程來氣朕的?”
“也不盡然,說事為主,她那邊好像有點什么給您撈錢,打打富商秋風的法子,想跟您說說。”
皇帝啞然,過了一會,忍無可忍:“怎么說話的?”
什么叫做撈錢,打秋風?
“您就見吧,到時候話要是不中話,您當聽她是在說胡話,讓末將把她領回去就是。”話到此,刀藏鋒也覺得他給皇帝也透了個底了,躬身舉手就道:“就送您到了,末將告退。”
說著他轉身就走了,皇帝給自己順了一口氣,轉身問張順德,“朕就真不能把他們一家都給抄了?”
張順德笑著低頭,沒敢回話。
皇上,您就再忍忍吧,都忍這么多年了。
——
這夜夫妻倆大吵過一架,林大娘嗓子一是說啞了,二是后面哭啞了,遂等聽到他答應她去見皇上時,奄奄一息的她也說不出話來了,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就睡過去了,一點被感動的感覺都沒有。
這幾天她為了給他仔細說明那些要給皇上說清楚的事情,已經心神俱疲,現在對于見不見皇帝,她神經都麻木了。
她覺得這天底下不會有比她男人更難對付的男人了。
遂過了兩天,她先生回來說明天可以帶她進宮見皇帝時,她也只“哦”了一聲,跟抱著小花的師娘道:“妹妹要比她哥哥不愛說話得多了,小胖子八個多月的時候,哇哇大叫,到處亂爬,妹妹太文雅了。”
“也會站一會了……”師娘柔聲和她說聲,“妹妹只是不愛說話,但心里懂,是不是,妹妹?”
小花呀呀了一聲,朝師祖娘甜甜地笑了一聲,又朝母親伸出了小嫩手:“呀。”
她發出的呀聲已經很接近于娘了,林大娘已經開始給她斷母奶,開始用羊奶與輔食喂養她了,小花本就很美,身上帶著奶香味,自師娘來,孩子就歸師娘了,師娘因此都不太愿意與師傅一道出去,他們師徒商量了下,就讓師娘潛在府中給他們當后手,就不去皇帝那面前露臉了。
按宇堂南容的說話,就是他們一大家子,搭上兩個就行了,用不著把一家都搭上去。
說實話,林大娘對師娘的不出山還是造成的,師娘之才不遜于師傅與她,如果她不出去,而是在家幫著帶著小花,再支援他們師徒倆,那是再好不過了。
“知道你乖,是個乖花花,乖孩兒。”林大娘一對著女兒就是滿腔的柔情,湊過去就是不斷地親女兒的臉,與她小臉纏磨,逗得乖小孩咯咯笑個不停。
也嫉妒得她師祖爺在邊直跳腳:“讓開讓開,我還沒抱,你去把你的那些要說的收拾下,明日就要跟那皇帝去費嘴舌工夫了,你也不準備不?快走快走。”
說著就把林大娘攆開了。
林大娘這晚也是準備到了亥時才睡,刀大將軍本來還想跟她說幾句話,見她撲他懷里睡得噴香噴香的,一點壓力都沒有了,看了她半會,他啞然失笑,滅了燈火,干脆讓她睡得更安寧點。
皇帝挪了上午的時間見她,林大娘睡到卯時才起,辰時就跟著先生準備進宮了。
她今天簡裝出行,想著說的話中能照皇帝不喜歡,逃命的時候不好逃,裙子都穿是在鞋面上的,華貴浮辰的那些首飾都沒帶,頭發上就插了幾根可以一釵畢喉的尖釵——當然她沒想著弒君,就是給自己留個心理安慰。
師徒一進宮,就見到了刀藏鋒。
刀藏鋒一下朝,就在師徒倆進宮的地等著他們,一見到他們,就把他娘子手上重得壓了他一手的大包袱接了過去,看了兩手空無一物宇堂南容。
宇堂的東西都在他帶著的兩個外門弟子手上,那兩個外門弟子背著一身的書也是臉上都有了汗,他見徒婿看他,沒好氣地道:“看什么看,又不是我的東西,還有,我是她先生,我沒讓她端茶送水就不錯了,還讓我幫她拿,哼!”
想得美。
“我就看看。”刀大將軍淡道,他也沒那個意思。
宇堂卻惱羞成怒:“誰讓你看了?瞎看!不許看!”
大將軍別過了臉,不看了。
宇堂更生氣了,“你這個榆木疙瘩,長得又丑,如若不是我這個弟子實在不成器,當時我就不可能讓她嫁給你……”
巴拉巴拉,他一路數落著大將軍的不是,直到了御書房前。
他們一進,皇帝在御書房里,還能聽到那位狂儒正在憤怒地指責刀大將軍吃飯太多,每晚吃飯把他要吃的菜都吃光了不說,連口湯都不放過,給他留一口的事。
“我這是造的什么孽,找了你這么個徒婿!”
“先生,”話說到這,人也站門口了,不能讓她先生再數落她家大將軍的不是下去了,林大娘逼不得已開了口:“這個,我家大將軍好像是我爹給我找的,您好像是一直都不太喜歡他來著,我沒說錯吧!”
宇堂一聽,一愣,下一刻,他氣得胡子都抖了,“你這個孽徒……”
“好了,先生,進去吧,皇上在里頭等著咱們呢,進去進去給他請安去。”不怕等會沒架吵。
林大娘推著他進門了,一進門,就看到了皇帝微笑朝她看來。
“見過皇上。”刀藏鋒擋在了她的面前。
“皇上萬歲,臣婦林氏給皇上請安。”
“皇帝。”
宇堂是第一個大步過去,朝皇帝點頭:“讓您的人搬張大桌過來,開始吧,老夫答應我夫人了,中午還要回去吃飯,別耽擱時辰了。”
“你過來,把東西放下,開始說。”宇堂又指揮起了弟子。
“是。”
在宇堂南容的指揮下,林大娘把這幾天做的簡報拿了出來攤開,朝皇帝福身,“皇上,那臣婦開始了?”
“開始吧。”皇帝瞥了眼極其干脆利落的她。
這個女子,跟他上次見給他的印象又不同了。
“是。”林大娘到這時,才稍微有了幾分緊張的感覺,站在她面前的人,畢竟是一國之君,而她身上背著的那些理由與說法,其實從一開始,就是她在給皇帝,給朝臣畫大餅——她必須畫出一張美味的大餅出來,勝過現在他們手中握著的蛋糕,這才會得到上下一致的支持。而計劃,這才有可能談實施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