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你什麼大嫂,大哥看不看得上我。”盤哥兒皺眉,“反正我不跟你去什麼燕地京城,你也不許去,你都嫁老子了。”
“差不多。”刀梓兒心想人是逼著他娶她的,算是她嫁吧。
“什麼叫差不多!”
刀梓兒笑了笑,蹲他面前,伸手輕拍起了他的頭髮,“你進京了,這頭髮還是要兩天洗一次,你以前太髒了。”
“我說了我不去,你也不許去。”
“我得回去看看我這腦子,府裡有好大夫。”刀梓兒拍完他的頭髮,從懷裡拿出一個油包來。
裡頭的雞腿還熱著,她放到了他嘴邊。
盤哥兒扭過頭,不吃。
刀梓兒放自己嘴邊咬了一口,又被他瞪了,她笑著送到了他嘴邊,盤哥兒再也忍不住,狠狠地逮住,連肉帶骨頭狼吞虎嚥了下去,一口氣就把一隻雞腿吃完了。
也是個能吃的。
家中多了他,也不知道大嫂得多心疼家裡的糧了。
盤哥兒吃完,問:“那勞什子大夫能治好你的腦袋?”
刀梓兒是被水衝下去的,腦子撞壞了,一直頭疼欲裂,也一直到前幾天纔想起自己究竟是誰,叫什麼名字,這才聯繫上了這邊的軍隊,這也纔跟來找她的大哥碰上頭。
她頭疼發作起來,挺可怕的,也不知道會不會死。
“應該吧,他是周半仙的親傳弟子。”
“江南悵州周半仙?”那個他帶她去找他看病,結果卻因爲找藥遲遲不歸的悵州半仙?
“是,我大嫂是半仙所在的林府所出的娘子。”
這次,刀梓兒再放到他嘴邊的雞腿也沒那麼有吸引力了,盤哥兒咬了一小口,嚼了嚼嚥下,“那治好了,你跟我走不?”
“我昨晚跟你說了,我是我大壬的女將軍。”
“沒讓你不當將軍不打仗,你這麼橫,除了兇人你還會幹點嘛?我是說,你跟不跟我去打仗。”
“是你跟我。”刀梓兒指出。
“你這臭娘們,你就不能依我次?”
刀梓兒想想,“下次。”
盤哥兒橫了她一眼,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道:“我不喜歡你那個大哥。”
“爲何?”
“我就問你,他這樣的人,能打仗?我看他長得就像個公子哥!”
“你不是被他打慘了,綁起扔地裡了嗎?”怎麼,還不服?
“你這人……”盤哥兒怒了,“我是說他長的不像個打仗的!”
“樣子嗎?是好……”刀梓兒點點頭,“我大嫂說她就是衝這個,把我當大哥的臉當飯吃,才拍板跟我大哥過的。”
要不這日子沒法過。
“嘿嘿,”盤哥兒一聽,“你這大嫂還挺會說話的,說話實誠。”
刀梓兒也笑了起來。
盤哥兒這次把雞腿叼進嘴裡,又連骨頭嚼巴嚼巴嚼碎了嚥了,在她拿出竹筒,餵了他一口還帶著竹子青香味的溫熱烈酒後,他不由大嘆了一聲,“痛快!”
“喝慢點。”刀梓兒笑了起來,看他這麼痛快,也不枉她厚著臉皮跟大哥討來這一筒酒,拿著在火上烤了小半個時辰了。
盤哥兒笑著看了她一眼,果然喝慢了一點,如喝瓊漿玉液般美滋滋地小口酌了起來。
他愛喝酒,就是這小半年手上得的錢都是左手進,右手出,都爲她買藥去了,手上留不了幾個子,也就沒法打酒喝了,偶爾饞得厲害,就去酒館聞聞味,當是喝過了。
“哥兒,”一筒酒喝完了,刀梓兒摸了摸他出了熱汗的頭,“陪我回家一趟,嗯?”
“如果是看病,我就跟你去。”別的,免談。
“嗯,看病,但回去了,你要是一眼不喜歡,我也跟你走。”
盤哥兒點頭,這才道:“你大哥看起來就很,很……”
“很高高在上?”
盤哥兒點點頭,“我跟這種人,處不來。”
“不是因爲他打敗你了?”
“我是那樣的人嗎?”盤哥兒馬上氣急敗壞了起來。
“你是啊。”刀梓兒完全沒給她丈夫留一點面子,說完還道:“你還罵大哥臭德性,沒娘們喜歡,大哥都沒生氣,你就別生氣了。”
“我討厭他,就是討厭,他本來就是……”盤哥兒本來要大罵髒話,見她又似笑非笑地挑眉看他,他縮回了腦袋,又不吭聲了。
“你這嘴要是還隨便口出髒話,我回頭就拿針縫起來,我女紅不好,到時候還請哥兒多多包涵下。”
盤哥兒瞪她。
“好了,我要回去了,你給我買的那幾副藥還沒喝完,我去煎了喝了去去寒。”
盤哥兒哼了一聲,等她走得遠遠的了,這才小聲地自言自語道:“兇婆娘,臭娘們,我遲早要休了你。”
說完,生怕她突然憑空冒出來,趕緊左右前後,還仰頭看了一遍,沒看到人,這才鬆了口氣,“嚇死老子了。”
娶了個兇婆娘,日子都不好過了。
——
正月十月元宵節晚上,林大娘聽到跟著大將軍出面的刀戰來報,說大將軍帶著梓兒將軍就要回來了,她頓時喜得眉開眼笑,把小丫趕緊把吃的用的都備好,等著兄妹倆回來。
但回來後,看到她的小娘子,跟小娘子找的丈夫,兩個人把她準備給一家人吃的菜都吃光後,她眨眨眼,嚥了口水,這才轉頭看小丫。
“娘子,廚房裡已經備著第二桌了。”見多識廣的小丫娘子淡定地道。
林大娘這纔回過頭,握了握連筷子都沒握,一臉面無表情看著妹妹和妹夫的大將軍的手。
“吃飽了啊?”見小娘子這時放下了筷子,總算得空了,林大娘揚起笑臉就問。
“吃飽了,”是真吃飽了,刀梓兒不好意思地朝大嫂笑了笑,“家裡的粥好喝。”
林大娘見她剛纔喝的都是湯水粥面,心想她胃肯定不好,一定得好好看看,這時也道:“家裡的肯定好喝。”
說著就朝等候在一旁的閔遙點頭,閔遙過去,笑著叫了她一聲,“梓兒娘子。”
“閔遙兄。”
刀梓兒伸出了手。
閔遙一握上她的手,就皺起了眉。
“腦袋那有個傷……”刀梓兒扭了下頭,看了下盤哥兒,“哥兒,把我帽子脫一下。”
盤哥兒在身上擦了擦手,把油光擦沒了,這才小心翼翼地拿開了她頭上的皮帽。
刀梓兒的頭是短髮,她低下頭,盤哥兒在一邊幫她的頭髮弄到兩邊,一邊眼睛一直盯著這姓閔的大夫。
刀梓兒頭上有一條從左耳邊側,到右面脖子處的的似蛇一般的傷痕,傷口已經癒合,頭髮也長了出來,但明顯的傷口還是讓人一目瞭然。
林大娘只看了一眼就迅速別過了頭,不忍多看。
閔遙已經探手去摸她的傷口,行家出手就是不一樣,盤哥兒見他的手法比他見過的大夫不知要高明多少,心裡才真的鬆了口氣,覺得兇婆娘這家回得值。
“腦袋裡有瘀血,你是不是動不動就看不見東西?”閔搖摸了很久,鬆開了她的頭,搭上了她手上的脈聽著,才張口道。
刀梓兒擡起頭,笑了笑。
“就如現在?”
刀梓兒微愣了一下,看著他的眼睛定了定,又笑著點了點頭,還道:“還會時不時記不起東西,我是直到十來天前,纔想起我的名字和大哥他們,之前醒來知道的更少,僅知道自己是個在打仗,有任務在身的軍將。”
盤哥兒在旁邊聽了,摸了下她的光腦袋,又把她的帽子給她戴了回去,還幫她按了按邊邊上的毛。
他一直都不信,以爲她砸壞了腦袋胡說八道,直到她大哥出現才真信了這邪門的事情。
“大娘子……”閔遙回頭。
“誒,我說,你這老頭……”
閔遙聽到“老頭”兩字,回頭挑眉看向這姑爺。
“你有什麼要說的跟我說就是,你衝別人說幹嘛?”盤哥兒問他:“你要用什麼藥,要多少錢啊,這些你說說,我心裡有個數。”
“家裡有小藥房,不用錢。”刀梓兒笑著看向他。
“我問問不行嗎?”盤哥兒梗著脖子說了一句。
“這是家裡,我的家,也是你的家,嫂子……”刀梓兒看向她嫂子,她也知道她沒法說動他,盤哥兒是沒什麼家世,能陪著她回來,也是怕她死纔來的,她吧,則是藏有私心,如果她不幸就這麼死了,有嫂子在,看在他曾救過她的命上,總會幫著他一點的。
她由衷希望嫂子不會討厭他。
盤哥兒只是脾氣烈了點,但性子還是真率的。
林大娘其實一直都在觀察他們。
這姑爺牛高馬大的,看得出來,身體不錯。
吃飯吃得兇,但也是小娘子朝他點了頭,先夾給他了,他看過他們,見他們夫妻倆確實沒什麼不快,他這才動筷,這個說明他會看人眼色,而且,自尊心很高。
吃飯的時候,只要是小娘子愛吃的,動過兩筷的,他決不動,留著給她。
這個人,其實還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林大娘一眼就看出來了,但任何的不好,在她見過他是怎麼對梓兒後,也就沒什麼不好了。
他剛纔給梓兒壓帽子的時候,那粗大的手小心翼翼往下順著壓的手勁,可是與他這個人表現出來的性格完全不符,而且,這粗魯漢子可能不知道,他做這件事的時候,神情專注得很,好像眼裡就有那頂帽子了。
林大娘是個女子,她知道一個男人心裡沒有他的女人,是完全可以一眼就能看明白的。
而這個人心裡,有他們家的小女將軍。
這就行了。
梓兒一朝她看過來,她就笑著點頭,跟姑爺笑道:“你要給錢啊?”
盤哥兒一聽,挺起胸膛,惡聲惡氣地道:“你就說你要多少吧。”
“你們家,呃,就是你娘子以前打仗得了不少賞銀,沒個幾十萬兩,幾萬兩還是有的,我也不要多的,給一萬兩就行。”
“你搶錢啊!”盤哥兒一聽,拍起桌子就差跳出來了,“什麼藥這般貴?這是天價,你少誑老子!”
“你不是說要給錢嗎?給錢的藥就是這般貴,我們家賣給老子的藥就是這麼貴。”
“我,我,我……”盤哥兒“我”不出字來,一屁股坐下,推了臭娘們一把,“老子不知道怎麼跟她說,你去跟她說去。”
刀梓兒笑了起來,輕聲跟他說:“嫂子逗你呢,你好好跟她說話,你先前不是買了小木劍小鑼鼓小風車要送給侄兒侄女他們嗎?放哪了,拿出來吧。”
盤哥兒擡頭,沒看那個明顯心地善良的嫂子,而是看向了一直面無表情的妻兄。
××
妻兄看他看過來,也是隻掀了掀眼皮,冷冷地回看了他一眼。
但盤哥兒確定這眼裡沒有鄙夷,也沒有看不起,這個人就是覺得他配不上他妹妹而已。
這個,盤哥兒是有點不舒服,但也沒有多不舒服,不是那麼難忍。
剛纔他故意跟著小娘子大吃大喝,他也沒什麼不喜歡的。
他拿出了一個放在腳邊的小包袱,這時候才稍微有了那麼一點不太好意思:“就是小東西,不精緻,是見面禮來的。”
他打開放到了那面相溫柔得跟水一樣的嫂子面前,反正東西就在這了,她不要也所謂。
林大娘這時回頭朝小丫道:“去把小胖帥請進來。”
小丫笑著去了。
林大娘又朝一直搭著小娘子的手沒放的閔遙說:“怎麼樣了?”
閔搖看著她輕搖了下頭,又朝盤哥兒嚴肅道:“以後不要動不動就推她,她這腦子不經推,要是推壞了,這一口氣斷了,人就沒了。”
“你少胡說,老子……”盤哥兒一聽,本來要說老子哪有,但剛纔他確實推了她一把,不由有些駭怕地扶著了她的腰,“臭娘們,你坐穩點,別亂動。”
“還算回來得及時,”閔遙搖搖頭,說著嘆了口氣,跟還微微笑著,沒事人一般的女將軍:“再晚幾天回來,學生也不敢說還能不能救得活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