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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圖冊

屋內(nèi)酒過三巡, 疏離感散了不少,雖然仍舊沒有親熱起來,卻已經(jīng)能夠把酒相談。

紀綱摘了脖頸間的風領, 嘬了口酒。左千秋見他露出的脖頸上也是燒痕, 不禁問道:“當年邊沙騎兵入侵端州, 你……你怎會變成這個模樣。”

紀綱轉著酒杯, 笑一聲:“沈衛(wèi)退得快, 端州連一日也沒抵住。邊沙騎兵的馬太快,我腿腳已經(jīng)不如從前,哪跑得掉?當時已經(jīng)存了死志。”

他說到此處, 想起了花娉婷,不禁喉間哽咽, 別過頭搓了把臉, 沒再繼續(xù)。

左千秋一杯飲盡, 說:“沈衛(wèi),該殺!”

“該殺的不僅僅是沈衛(wèi)。”紀綱幽怨地說, “中博兵敗那般蹊蹺,都推在沈衛(wèi)一個人頭上,是算定他活不了了。”

左千秋說:“你久離闃都,怎麼這般確定沈衛(wèi)是個替死鬼?”

“五年前川兒入都,在詔獄之中教人暗算。”紀綱說, “當時沈衛(wèi)已經(jīng)死了, 卻還有人想要斬草除根, 爲什麼, 不正是爲了滅口。”

左千秋悶聲喝酒, 片刻後說:“如今人都死了,再想要徹查中博兵敗一案, 只怕不容易。你徒弟,想爲沈衛(wèi)報仇嗎?”

紀綱酒已上頭,他這五年戒酒戒得徹底,今夜算是爲了左千秋破了戒。這會兒扶著桌沿,冷笑道:“報仇,川兒爲何要爲沈衛(wèi)報仇?左千秋,你怎麼也與他們一樣迂腐!天下姓沈的都有罪不成?川兒長大了,他明白事理,也辨得清黑白。他跟沈衛(wèi),不過是湊巧了生成父子,除了那身血肉,再無半點關係。你們逼著他幹什麼,沈衛(wèi)已經(jīng)死了啊!所謂的中博血仇,此刻不該找邊沙騎兵報嗎!”

紀綱陡然砸碎了杯盞,胸口起伏。

“徹查中博兵敗一案,不是爲了誰,而是要弄清楚,他到底爲何要受這樣的罪!你也做將領,你想不到嗎?五年前有人能讓中博兵敗,五年後對方也能讓其他地方兵敗。當時邊沙騎兵追得那樣緊,沒有內(nèi)應,沒有地圖,他們能做到嗎?!”

左千秋嘆聲,說:“綱弟休怒,既明當年趕到中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隔斷中博通往丹城的要道,爲的就是徹查邊沙十二部哪裡來的消息。但當時形勢危急,你知道有多難,百種證據(jù)都指向沈衛(wèi),偏偏沈衛(wèi)一把火燒了自己,就留了一個不得寵的庶子,這怎麼能讓人不生疑?”

紀綱沉默須臾,說:“你徒弟踹他的那一腳,險些要了他的命。”

左千秋再飲盡酒,說:“我不辯白,但你且聽我一句。綱弟,咱們各有見聞,各爲所求。”

紀綱冷笑,說:“好嘛,動一動嘴皮子就算過去了?”

左千秋話不多說,翻過空杯,衝門外喊道:“阿野!”

門當即打開,左千秋一手倒酒,一手擲杯,說:“向你師叔與師弟賠個罪。”

紀綱筷子一橫,把酒杯顛在尖梢,說:“當時是我們技不如人,川兒,這杯酒你來敬吧!”

話音一落,只見那酒杯凌空轉向沈澤川。蕭馳野當空一攔,說:“蘭舟,這就不要與師兄爭了吧?”

沈澤川擡腳點歪蕭馳野的手臂,那酒杯一晃,就落了下來。他說:“師命難違,師兄,讓我一讓。”

兩人手掌相錯,蕭馳野反手推回沈澤川的手臂,那酒杯將要跌在地上,沈澤川伸腳一擡,又把它帶了起來。

兩個人過招間似有風聲,那酒杯起起落落,竟然滴酒未濺。

紀綱筷子沒鬆,吃了幾口涼菜,說:“這身法不是紀家傳的。”

左千秋看著兩人,說:“那是蕭家的功夫,猶如猛禽攥物,被拿住了,就難掙脫。蘭舟,專攻他下盤,讓他亂了方寸。”

沈澤川頓時撤手,稍退一步,猛然出腿。蕭馳野避閃些許,想對沈澤川說什麼,但當著師父們的面,到底沒說出來。他格擋時握住了沈澤川的腳踝,藉著身體的遮擋,沿著那小腿曲線摸了一把,把沈澤川輕輕帶向自己。

“太狠了,”蕭馳野面上沉著,“踹得我毫無招架之力。”

沈澤川被他摸得身形不穩(wěn),還要出手接酒杯。蕭馳野也不急,待他接住了酒杯,驟然出拳,直打向沈澤川的面門。

“紀家拳!”紀綱頓筷,忍了片刻,還是說,“……不怪川兒誇他。”

這具身體太適合了,這一拳打得紀綱都挑不出錯處。

沈澤川一手抄著酒杯,不能硬接,便陡然後仰。那拳風掃過鬢邊,他還沒有起身,蕭馳野邁步迫近,打出去的拳順勢下放,在沈澤川的領口裡一點,掐出朵剛纔被沈澤川咬過的殘梅。

“中招了。”蕭馳野眼裡透出使壞的意思,把這半朵梅花送進口中。沈澤川要起身,他便擋,擡頭快聲說:“酒撒了!”

沈澤川一愣,仰頭一看——蕭馳野一把扣住他的手,拇指沿著他的內(nèi)腕向上推,藉著他的手,把酒一口乾了。

“多謝師弟賞酒,”蕭馳野立刻後退,正人君子般地說,“喝起來口齒生香。”

沈澤川手腕內(nèi)側還有被他摩挲過的燙意,起身揮袖,拜了一拜,把酒杯放回了桌上。

紀綱不知他們之間的波濤暗涌,見狀,說:“雜糅百家難在貫通,你教得好。”

左千秋說:“他還差得遠,蘭舟專攻紀家心法,定力纔是真了得。”

他倆人重新倒了酒,蕭馳野與沈澤川便又退了出去。

門一合,蕭馳野便拉住了沈澤川,說:“這酒今晚喝不完,外邊冷,我們屋裡坐。”

穿廊往北是姚家原先的書房,爲了保持屋內(nèi)乾燥,書不壞,下邊通了地龍。現(xiàn)在書還沒撤完,四層全敞小書格上擱的都是古玩字畫。

蕭馳野脫了氅衣,坐書桌邊架著腿翻書看,說:“這院子最初是姚家老太爺蓋的,藏了不少好東西。姚溫玉不愛玩兒,一直擱在這裡,都沒動過。”

沈澤川擦淨手,才碰了書架上的書。

姚家人愛書,姚家老太爺給它們分門別類,擺放整齊。只是過了這麼久了,書頁上還乾乾淨淨,想必是蕭馳野接手後叫人好生看顧,沒落半點灰。

兩個人各居一邊,誰也沒再開口。

沈澤川留心,看到了風物誌裡有本鴻雁圖冊,他打開,果然看到了鴻雁山的地勢圖。

鴻雁山分東西兩脈,西山脈通落霞關,連接泉城,隔住了槐州,是從前大周的邊防線。後來蕭方旭擴增版圖,把邊防線一路推到了東山脈,拓出了離北大郡今日的形狀。

沈澤川往後翻,看見了東北糧馬道的詳述。

闃都調(diào)遣天下糧倉,軍糧多從厥西琴州調(diào),往北、東兩大地域傳送通不了水路,就只能開鑿專門的糧馬道。啓東要複雜些,離北的東北糧馬道就非常清晰。糧食由琴州運輸?shù)疥P宜港,再由關宜港到闃都,闃都運到泉城,泉城便能驅馬走東北糧馬道,直線到達離北大郡。

東北糧馬道是離北重要的輜重運輸?shù)溃呻x北鐵騎層層把守,就是皇帝本人去了,沒有蕭既明的通行兵符也過不了。一直以來不論邊線打得多狠,東北糧馬道的防禦都固若金湯,從來沒有讓邊沙騎兵靠近過。

實際上五年前中博兵敗,蕭既明能那麼迅速地調(diào)兵南下,就是因爲東北糧馬道正好橫在茨州西北方,給了他能夠馬上出兵的底氣。

“東北糧馬道,”蕭馳野不知何時靠了過來,他順著沈澤川的手掃了幾眼,說,“你對行兵打仗也有興趣?”

“沒有。”沈澤川不假思索地說道。

“無妨,二公子教你。”蕭馳野握住他的手腕,帶著他的手指滑到最東邊的茶石河,“這裡你認得吧,中博的茶石河是大周居中的最東防線,越過去就是邊沙大漠。說起來也有點意思,一直以來,邊沙只敢打邊郡。”

沈澤川隨著手指看向天妃闕東南下角,那裡是緊挨著大漠,如同大周唯一豁口的邊郡。

“因爲邊郡太巧了,它往上的地方有天妃闕阻攔,往下的地方有鎖天關橫擋,唯獨邊郡這一塊,是大周東南方無法藉助地勢設防的要害。”蕭馳野湊近些,專注在圖上,“陸家就守在這裡,陸廣白的稱號你知道嗎?他之所以叫‘烽火吹沙’,就是因爲陸家守的是萬里黃沙烽火臺。邊沙騎兵奸詐,喜歡夜襲,每一次交鋒,陸廣白都要點燃烽火。邊郡守備軍是大周最好的夜擊步兵,他們擅長設伏。”

蕭馳野說到這裡有些高興,他索性握住了沈澤川的手指,點了點邊郡。

“天下四將裡,師父是最擅於防守的將軍,那是因爲天妃闕地勢所需,不需要強襲出兵。不要看邊郡不起眼,其實最會打消耗戰(zhàn)的就是陸廣白,這一點就是大哥和戚大帥也沒有他厲害。”

“邊郡沒有騎兵。”沈澤川稍微側頭,看他一眼。

蕭馳野笑了,他這時候似乎格外放鬆,說:“陸廣白不需要,他的兵是所有騎兵的剋星。陸家世世代代都守在黃沙裡,氣候不好,荒地根本墾不出田,是真的窮,所以養(yǎng)不起馬。但是沒有馬,仗照樣要打,陸家就這樣摸索出了專門抵抗騎兵的陣法。”

“你說有點意思,”沈澤川看回圖,“是指五年前邊沙騎兵一改往常,猛攻茶石河防線很不尋常?”

“沒錯。”蕭馳野思索時習慣性地要轉扳指,但他此刻握著沈澤川,於是像是沒意識般地捏了捏,“你要先知道一件事,邊沙十二部是統(tǒng)一稱號,他們在大漠,一開始不止有十二部。離北互市上通的回顏部,是被邊沙其他部族驅除出水草肥美之地的小部,投靠大周存活。總之現(xiàn)在的邊沙十二部也分強弱,他們始終沒有特定的大君,所以一直跟我們談不攏,只能打。其實每次打一場,對於邊沙而言纔是重創(chuàng)。他們北邊是最強的悍蛇部,專門對付離北鐵騎,南邊是最快的勾馬部,專門對付邊郡守備軍,這都是在長期對抗中形成的固定格局——可是五年前,悍蛇部與勾馬部都朝中部集合,連句招呼也沒打,直接痛擊了茶石河防線。”

蕭馳野頓了頓。

“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

“他們胸有成竹,”沈澤川說,“確信中博攔不住,離北和邊郡也救不及。”

“所以有了沈衛(wèi)通敵的傳聞,”蕭馳野說,“長驅直入是件很冒險的事情,他們想要在陌生的環(huán)境裡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並不容易。他們已經(jīng)習慣馳騁在沙漠,巷戰(zhàn)對於他們而言就像是束著手腳打架,並且越靠近闃都,他們的行軍意圖就越明顯。”

“攻破闃都並不是好選擇,闃都是大周的中心,他們在這裡待久了,就會落入離北鐵騎、啓東五郡守備軍還有八大營的三重包圍。”沈澤川垂眸,“我一直不認爲邊沙騎兵要打這裡。”

“你太聰明瞭。”蕭馳野誇獎著,把沈澤川的手指滑過全圖,點在最西方的厥西,“我認爲他們想到這裡去。厥西臨海,有兩大港口,還有三大糧食儲備州。離北、闃都、啓東三方軍糧全部從這裡出,只要進入了厥西的範圍,他們甚至不必攻下城鎮(zhèn),就已經(jīng)掐住了三方的咽喉。”

“如果沒有內(nèi)應,這就是異想天開。”沈澤川沉吟著說道。

“中博與厥西是一條東西直線,越過中博就是最短的路。沈衛(wèi)爲他們打開了門,給了他們繼續(xù)深入的勇氣和糧食。如果沒有東北糧馬道,大哥起碼還要再晚七天才能出兵。七天,八大營如果沒守住,邊沙騎兵就該到關宜港了。”蕭馳野說,“這纔是離北憤怒的原因之一,鐵蹄之下不容茍且。我們可以原諒沈衛(wèi)兵敗,但絕對不會原諒沈衛(wèi)捅的這一刀。”

沈澤川忽然轉頭,與蕭馳野近在咫尺地對視。

“怎麼了?”蕭馳野沒打算鬆開他。

“沈衛(wèi)通敵,”沈澤川流露出古怪的笑容,“沈衛(wèi)通敵……邊沙十二部要打厥西,沈衛(wèi)哪來的厥西軍事地圖?”

“兵部有。”蕭馳野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重金賄賂就能買到。”

“既然如此,”沈澤川說,“除了沈衛(wèi),別人也行。”

51.大帥249.車輪200.酒宴14.螳螂41.蘭舟191.年夜143.隱藏41.蘭舟271.惠連7.太傅13.小蟬249.車輪201.強欲43.圖冊21.秋獵88.帝師184.清談92.焦灼32.山宿278.豪雄153.敗北104.兄長193.忌憚202.連線63.疏通75.夜馳128.敵襲167.來客97.傷痛170.怪物45.新刀157.仲雄160.謠言264.邵氏33.叔侄111.母親115.氣數(shù)50.同舟270.臨門165.霜衣70.開寺211.嚴霜88.帝師109.驚蟄160.謠言238.如焚228.日後28.巷醉93.將軍175.貓兒257.茶談240.遽然200.酒宴186.暴雪206.冰河158.碎玉51.大帥126.歷熊233.愛怖249.車輪137.見信149.花三96.傾塌146.元琢32.山宿120.都事189.雪兵63.疏通249.車輪183.魚水268.菩提96.傾塌85.差事55.賬簿166.六耳136.離間230.春月22.雷鳴273.顯山216.潮夜196.老頭181.策安176.浪花176.浪花214.統(tǒng)帥147.小娘163.舟川215.鐵指177.潮雨61.坍塌206.冰河6.幽禁214.統(tǒng)帥247.君王83.春景224.遽轉240.遽然217.鶴娓
51.大帥249.車輪200.酒宴14.螳螂41.蘭舟191.年夜143.隱藏41.蘭舟271.惠連7.太傅13.小蟬249.車輪201.強欲43.圖冊21.秋獵88.帝師184.清談92.焦灼32.山宿278.豪雄153.敗北104.兄長193.忌憚202.連線63.疏通75.夜馳128.敵襲167.來客97.傷痛170.怪物45.新刀157.仲雄160.謠言264.邵氏33.叔侄111.母親115.氣數(shù)50.同舟270.臨門165.霜衣70.開寺211.嚴霜88.帝師109.驚蟄160.謠言238.如焚228.日後28.巷醉93.將軍175.貓兒257.茶談240.遽然200.酒宴186.暴雪206.冰河158.碎玉51.大帥126.歷熊233.愛怖249.車輪137.見信149.花三96.傾塌146.元琢32.山宿120.都事189.雪兵63.疏通249.車輪183.魚水268.菩提96.傾塌85.差事55.賬簿166.六耳136.離間230.春月22.雷鳴273.顯山216.潮夜196.老頭181.策安176.浪花176.浪花214.統(tǒng)帥147.小娘163.舟川215.鐵指177.潮雨61.坍塌206.冰河6.幽禁214.統(tǒng)帥247.君王83.春景224.遽轉240.遽然217.鶴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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