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逸花了三天,和龐峰的每一個員工談話,傾聽他們心裡的想法。
這些員工工作時間最長的兩年多,短的剛進公司不到一個星期。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都想辭職。有的時常去人才市場轉轉,有的已經託親戚幫忙找工作,兩三個被克的工資太多,盼著春節時候龐峰能良心發現,把錢還他們,他們也就能一去不返了。..
這兩三人裡面,包括那個叫嵐清的女員工。
這樣一家岌岌可危的公司,業務量竟然排名數一數二,是永慶地區最大的廣告公司之一。
楊逸問龐峰:“你知道你的員工都想辭職嗎?”
龐峰微微吃了一驚:“個別人應該有的,不會全都想跑路吧?”
楊逸頜首,道:“你想以現在這種狀況衝出永慶,走向賓州,面向全國嗎?”
龐峰沉默。
楊逸道:“不要說走向賓州,如果在朝楠縣開分公司,你照顧得過來嗎?沒有你親自坐鎮,你能放心?員工又會處於什麼狀態?”
楊逸一直在找員工談話,龐峰是知道的。他也猜測過,員工們會不會在楊逸面前說他的壞話。就算說,也不可能說得很直白吧,畢竟楊逸是他請回來的,他們總得顧忌這些話會傳到他耳裡。沒想到,他們居然跟楊逸說實話。或者換個角度看,楊逸比他想像中厲害,不聲不響地套出他們的心裡話。
經營巨峰,花費了他所有的心血,隨著有個性的新生代走上社會,他越來越感到力不從心。要不然他也不會採用剋扣他們的工資的方式留人了。而這麼做,只有讓他的名聲越來越臭,招人越來越難。
所以,他思前想後,才咬牙請了楊逸,希望楊逸能指出一條明路。
楊逸把他的傷疤揭了出來。如果所有的員工都在想著走人,他的公司離倒閉也就不遠了。
楊逸靜靜地喝茶,嵐清卻在門口探頭探腦。見楊逸朝她微笑,瞄了龐峰一眼,鬼頭鬼腦走進來,低聲道:“楊老師,我有話跟你說。”
說著,又湊到楊逸身邊耳語:“不要告訴龐總。”
看樣子她見龐峰兩眼發直,魂遊太虛,才大著膽子進來。
楊逸隨她去了隔壁的會議室。
她小心地關上門,側耳傾聽外面的動靜,確定沒有人過來,才拉楊逸到會議桌邊坐下。自己站在楊逸耳邊低聲道:“楊先生,你能不能幫我求求情,讓龐總把欠我的工資還我。我嫂子快生了,家裡需要錢。”
楊逸略一思忖,道:“你的要求我會幫你轉達。如果工資還你,你是不是會立刻辭職?”
上次談話,她是這麼跟楊逸說的。
這時,聽楊逸提起,她臉上一紅,道:“不會,我還是會在這兒工作的。”
想必,她意識到上次說漏了嘴,改口了。楊逸點了點頭,道:“我會處理的。”
嵐清理解爲楊逸答應她了,臉上充滿喜色,道:“要是龐峰問我找你什麼事,你別告訴他啊。”
楊逸笑了笑,頗爲理解地道:“我知道,你放心吧。”
回到總經理辦公室,龐峰還沒回過神,居然不知道楊逸由外面回來。
嵐清想是不放心,過了一會兒,又拿了一張紙敲門進來,道:“龐峰,這個客戶能不能打八折,九折他們不肯答應呢。”
龐峰被咚咚的敲門聲吵醒,迷茫的焦距聚集,看到嵐清站在眼前。待她重新說了一遍,不耐煩地道:“你跟他們說,只能打九折。我是怎麼跟你說的?打八折我們還有利潤嗎?這還用得著問?總是這樣不著三不著四的,你是不是欠打?”
嵐清“哦”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就在轉身的瞬間,卻向楊逸打了個眼色,腳步輕快地出去。
楊逸失笑。她不過擔心龐峰問起她找楊逸什麼事,特地找個由頭過來探聽而已。見到龐峰還在發呆,她就放心了。
龐峰便向楊逸報怨:“你看這個業務員,我手把手教了她兩年,還是什麼都不會。我有時候恨不得敲開她的腦殼,看看裡面長些什麼。”
就是這麼一個人,天天挨他的罵,天天拼死拼活地幹,每籤一張合同收回一筆款,都被他剋扣應得收入。
楊逸問:“你想了半天,想出什麼來?”
龐峰道:“我在想,如果去朝楠開分公司,我應該怎麼辦。”他長嘆一口氣,沮喪地道:“我想不出來。”
楊逸笑道:“我就是打個比喻。其實在哪開分公司都一樣。需要有嚴密的制度和管理。你現在不過仗著工資提成的發放權在你手裡,賭他們放不下,爲你所用。這也就是永慶這樣的地級市,你的員工文化水平又低,維權意識不強。你這種方式放在一二級大城市,不一下子上報紙頭條,也得天天有工會之類的部門來找你。到時候你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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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峰情緒低落,道:“那怎麼辦,我還想做到全國呢。”
楊逸問:“你聽說有哪家公司靠拖欠員工工資做到業務遍及全國的?”
龐峰道:“把工資還他們,他們肯定*了。”
“你看,”楊逸道:“你不是挺明白的嘛,知道他們會*。”
龐峰再次嘆氣,道:“你別挖苦我了,快告訴我要怎麼辦吧。只要你說得有道理,我都聽你的。”
楊逸道:“我讓你把拖欠的工資發還給他們,你聽嗎?你不是一直沒打算還他們,不管他們在這兒工作多久,只會被你越欠越多的嗎?”
龐峰低著頭想了半個小時,才道:“他們被我欠的,總共也就三四萬元,一下子拿出來是有點肉痛。不過,如果你真的有別的辦法幫我留住人,我也可以把錢還他們。”
楊逸道:“不留一分錢,全都還他們?”
龐峰一張臉皺成了包子,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楊逸看著他笑,道:“你的格局擺在那兒,不是做大事的料。”
龐峰不樂意了,道:“我怎麼就不是做大事的料了?我不是說了嘛,你說什麼我都聽,只要能把巨峰做出名頭,怎麼著都行。”
楊逸道:“那行。那幾個被你欠工資的,我跟他們說,先前欠的,分成十二個月發還,從今後你不得再欠人家工資。”
龐峰意外,直著眼叫:“好小子,你將我一軍啊。”
分成十二個月,他就不用擔心他們拿了錢馬上跑路啊。
現在巨峰的情況,老闆與員工之間互不信任,如果沒有一個雙方都信得過的人居中調停,情況只有越來越惡化。而楊逸恰恰扮演這個角色。員工們憑直覺覺得他溫和內斂可以信任,他是龐峰花大力氣請來的,龐峰不信他信誰?
欠的工資提成肯定得還,分爲十二個月是楊逸慎重考慮過的。能被龐峰剋扣工資的人業務能力都不錯,或者說都比較勤奮,這些人只要肯留下來,肯定能成爲巨峰的骨幹。
楊逸可不願意一來,就把人家的底子折騰光,把龐峰弄成光桿司令。
龐峰整個人活了過來般,馬上重新煮水,換了茶,道:“我明天從家裡拿好茶過來請你。”
楊逸道:“你是不是防員工,像防賊似的?一點茶葉都不落這兒。”
龐峰豎起大拇指,道:“見微知著,確實了不起。”
楊逸勸道:“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是相互的,你非要把關係搞得那麼緊張,把自己跟員工對立起來,幹嘛呢?”
龐峰把新泡的一杯茶放在楊逸面前的茶幾上,壓低聲音道:“我讀不多,十多歲就出來打工,後來到這家公司,原先的老闆對我不錯。再然後,我接手這家公司……”
楊逸明白了,他這是黃袍加身,擔心有一天,手底下的員工步他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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