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心艾的哭聲逐漸轉小，似乎也在留意他說的話，她低頭望著母親的手，蒼白干枯的手背上，布滿了暗紅的針眼。
可見這些日子，她受了多少的苦。
顧震霆聲音停頓了一下，再開口時，話里帶著一絲鼻音：“后來醫生說……韶華她時間不多了，或許就在這幾天……”
說到這里他再也說不下去，雙手捂臉蹲在地上，喉嚨里發出哽咽聲，好似一頭走投無路的困獸。
這個在任何時候，都沒流過一滴眼淚的男人，此時卻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顧心艾握緊手中的手，淚水無聲的劃過臉頰，滴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
房間里壓抑的氣氛，讓赫連池喉嚨干澀，他深邃的眼眸染上一層濃黑，看著神色安詳的艾韶華，嗓音嘶啞：“這只是醫生的一面之詞，只要找來更好的醫生，伯母她或許還有救，上次不就是這樣的嗎……”
顧震霆打斷他的話，一只手掩面，神色凄哀：“沒用的，韶華的情況我再清楚不過，或許上次……她都是硬生生的挺過來的……”
他早就該發現了，醒來之后艾韶華性格大變，經常神神叨叨說一些奇怪的話。當時他就明白，可能艾韶華已經預見，自己即將走到結尾的生命了。
只是他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么快……
“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證明伯母還有救。”赫連池神色堅毅，望著心跳監控器一字一頓道：“伯母都沒有放棄，我們憑什么放棄？”
側過頭，他看向抬起頭的顧震霆，像是說給他們，又像是說給艾韶華。
“沒有人不想活著。”
…………………………………………………
赫連池的話，讓這個支離破碎的家，重新被注入希望。顧震霆鼓起精神，積極的配合醫生，為艾韶華做恢復治療。
赫連池打了幾通電話，聯系上在醫療界有所建樹的朋友，通過他們，請來幾位心臟疾病方面專家。為艾韶華研究出了，一套符合她情況的診療方案。
而艾韶華每天清醒的時間，已經被疾病壓榨到幾個鐘頭，甚至有時連續幾天，她都未曾睜開眼。
為了不錯過母親短暫的清醒，顧心艾與醫院商量之后，搬進了重癥監護室，貼身侍候起艾韶華的日常生理。
齊悅望著眼前的一切，默聲不語，只是偷偷給赫連家打了通電話。
得知消息的眾人，立即乘坐最近一班飛機，趕了過來。
就連聽見風聲的夏蕓蕓，也在其中。
…………………………………………………
寂靜的病房中擠著數十號人，本來還算寬敞的房間，瞬間顯得是狹小起來。
萬儀芳坐在人群中間，手中拄著一個拐棍，老氣橫秋的臉上滿是嚴肅。
此時，恰好是艾韶華清醒的時間，望著眼前烏泱一片的人頭，冷不丁將她嚇了一跳。
只是情緒的變化，在她那張蒼白干枯的臉上，已經不太明顯。
她顫巍巍的張開嘴，奈何氧氣罩阻擋了，她本就細弱蚊蠅的聲音。
顧震霆會心領神，幫她把氧氣罩拿開，將氧氣管固定在她鼻子旁邊。
艾韶華聲音微弱，努力牽起唇角露出一笑：“你們怎么都來了，我這不是還好好的嗎？”
萬儀芳瞪了她一樣，生硬的聲音夾著一絲擔憂：“好好的？好好的能把自己整進醫院？韶華不是我說你，你說你年紀輕輕，怎么就走到這步了呢！”
說完，她用拐杖敲著地板，恨鐵不成鋼。
她身后的赫連景，開口說道：“媽，生不生病，那是能由韶華做決定的，你就別責怪她了……”
萬儀芳斜了他一眼，在瞧了一眼角落里的夏蕓蕓：“我有責怪她嗎，我這是在擔心她！我用不著你來教我說話，你管好自己在說！”
聽她這么說，赫連景垂下眼簾，不再說話。
自從進入病房，他就注意到夏蕓蕓也來了……
讓他日思夜想的人，你讓他如何忽視的了？可他不能，縱然他再怎么想看對方，想接近對方，他都只能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因為他知道，對方討厭他。
被暗指的夏蕓蕓，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但當掃見那個偉岸的身影，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問題是伯母的病情，還能有所好轉嗎？”說話的是齊悅，她俏麗的臉上寫滿擔憂。
雖然只是短短幾月，但她已經喜歡上這個性格溫煦的伯母，自是不愿意對方有一絲閃失。
被問話的顧震霆，看了一眼妻子，在對方微笑的眼眸中，艱難開口：“醫生正在努力維持住病情，以防它繼續惡化下去，但效果……微乎其微。”
聞言，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微乎其微，這個用詞雖然巧妙，但也代表著艾韶華的病情，已經到了難以控制的地步。
正當眾人緘默時，一道稚嫩的聲音響起，脆生生的；“那她會死嗎？”
眾人大驚，連忙朝聲源望去，竟是已經變成大半小子的赫連溪。
察覺到眾人的視線，赫連溪有一瞬間的膽怯，他縮著肩膀退后一步，撞上了夏蕓蕓。
夏蕓蕓扶著他的肩膀，神色復雜，可對方一無所覺，繼續道：“我，只是不想讓她死……”
在他媽媽走后，艾韶華給了他很多溫暖，讓他空白的少年時期，又添上了幾分母愛的色彩。
可以說，艾韶華就是他第二個媽媽……
聽著孩子童真的聲音，在場所有人內心一陣刺痛。
他們同樣不想讓她死，但生命這種東西，向來都不是渺小的人類可以左右的。
艾韶華見不得大家為她傷心，她緩緩的伸出手，扎著針頭的手像柳枝一樣，干瘦。
“小溪，過來，讓阿姨看看。”
赫連溪走了過去，眼里分明含著淚水，卻要裝作強忍不哭的樣子。
看著那只搭在床沿的手，他聽話的將手放進去，艾韶華用了些力氣，將那雙稚嫩的手虛虛握住。
“小溪已經是大男孩了，不許哭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