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夫……林大夫……”一大漢喘吁地依在木門上急促地叫喚著,晴悠坐在木椅上一動不動地將草藥分著。
年邁的林大夫從后院背著藥箱出來,見到晴悠后對其道:“晴兒,我去去就回,廚房里有些饅頭,餓了你就自己先吃,別等我了。”
晴悠點頭以作回應,大漢拉著林大夫便快步離去,如若不是林大夫走不快,想必這大漢都拉著他跑了起來了。
晴悠在一個月前就醒來了,剛剛出門的林大夫就是在樹林里救了晴兒的人。
醒來之后,晴悠忘了所有的事情,除了“晴兒”之外便什么都不記的了。
林大夫沒有告訴她,那天他是從家里出來到臨鎮去出診,在完診后,他想上山采摘些草藥時,發現一身是傷的她倒在樹林里,全身都是血,身上有多處清晰可見地鞭傷。
林大夫曾問了許多問題,但晴悠卻是一問三不知,除了開口說了“晴兒”兩字之外,至今晴悠再無開口說過一字。
林大夫現在所在的是蔡家村,與其所住的林家村相隔千里,由于林大夫每次出診都會跑到這里,還有晴悠所倒下的樹林,所以每次他都會在這些地方停留一段時間,一來是為這些沒有大夫的窮鄉僻村里的村民行診,二來可以在這附近的山林里采摘些用完了的藥草。
林大夫在這些村民的心中可是一位曠世神醫,醫術不但高明,更重要的是其醫德高尚,不管富貧,他都會出手相救,故此深得村民的尊敬和愛戴。
由于晴悠什么都忘了,未有開口說任何關于她的事,所以林大夫便叫其晴兒。活了大半輩子的林大夫對于晴悠的情況即便她忘了,他都多少猜得些什么,于是便為晴悠捏造了一個新的身份。
對著外人,晴悠可是林大夫的女兒,名為林晴,此次是為了帶晴悠出來見識見識,至于晴悠為何之后未能方語的表現,林大夫則對外人言其只是寡言,怕生,不喜與外人接觸和交談,也正因為如此才將其帶出來的。
為此,村民們對晴悠可是很照顧,雖然家里窮,就像木匠家的會給晴悠做些孩子玩具,例如小木偶之類的。
晴悠不似一般孩童那般活?o好動,對于這些玩具,晴悠接過之后轉手就會落到林大夫手中。
林大夫起初不解,但有一日,一村民帶著哭鬧不止的孩子來求醫,晴悠從他的藥箱里拿出了這些玩偶遞給孩子把玩,沒多久孩子很快便安靜了下來,于是林大夫也成功的為孩子把脈和問清楚病情。
林大夫告訴晴悠,他的名字叫做林葉,林家世代從醫,到了其這一代已是第七代了,其有一兒名叫林善,已婚,兒媳懷孕五個月,家住林家村,離這里約莫二十天的路程,此次出診一來酬金豐厚,二來他想借此機會出來采些藥材以備兒媳生產時所用。
林葉沒料及會在這里救了晴悠,為了晴悠與其自身的安全,他為晴悠捏造了一個新的身份,同時為晴悠辦理了一個新的戶籍名,將晴悠落到了其戶下,名為林晴。
小鳳因過度使用能力幫助晴悠保性命,再次陷入了沉睡,而晴悠因發燒再加上身體虛弱,外傷加內傷,使其出現了短暫的失憶,如果晴悠沒有失憶的話,對于這樣的病狀是很清楚不過的,只是因為失去了桂娘的晴悠將自己深深地緊鎖封閉了起來,不愿意接受桂娘有可能已經死去的事實,一切一切都只為了忘卻。
對著熟悉地藥材,晴悠相信了林葉說其是他女兒的話,林葉告訴她,她叫林晴,她從小就跟著他學術,所以對藥材很熟悉。
林葉還告訴晴悠因為她跟著其一起外出,路上生了一場病,所以忘記了以前的事情,林葉說慢慢的她會想起來的,所以晴悠很安心的跟隨在其身邊,偶爾會幫其抓藥收拾整理藥材,有時候晴悠還會不自主的將手搭到了病人的脈搏上,姿勢很正確,手法很純熟,如若不是晴悠說忘了從前的事,又不愿開口說話,林葉一定會對其刨根問底起來,但依其所推,晴悠也許真的是一個醫學世家出來的孩子,否則怎么會這么小就懂得這么多醫理知道呢!
慢慢地,晴悠接受了這樣的生活,兩個月的時間,晴悠的身體有所好轉,除了夜里體寒難眠之外,所有的一切都安好。
“晴兒,明日我們就要啟程回林家村了,你嫂子也差不多時候要生產,我們得趕回去做些準備了。”一日,林葉帶著晴悠上山,一邊采著有用的藥材,一邊為晴悠講解著一些可見藥材的功效和用量,當然也會告訴一些關于家中的情況于晴悠聽。
晴悠靜靜聽取,不作任何回應,但對于林葉說過的草藥都采摘小片丟至后背的籮筐上。
對于毫無回應的晴悠林葉已習慣,冷冷無笑,粉致可愛的面孔與這猶如經歷無數滄桑,看清世界冷暖的年邁智者,對什么都漠不關心,除了藥材,除了醫術。
徒步行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踏著黃土小路,越過山頭,穿過小河,徒經五個村莊,兩個小鎮,在路過最后一個大鎮時,晴悠在城門的樓頂上看到了一具吊掛著的尸體。
心臟受到重擊,強而有力的嘭嘭大跳,呼吸開始急促,大腦開始有些混亂,大量的信息沖擊著大腦神經,幾欲暈眩地感覺沖上了心頭,死死地盯著城墻上的尸體,連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不知為何,晴悠睜著眼,淚水嘩啦嘩啦的流下,說不出的錐心之痛讓晴悠痛不欲生,林葉見其看著尸體不動,便疑惑地跟著其一起看著頭頂上的那具女尸。
下體全都是血,身上并沒有明顯的傷痕,但晴悠可以感受得到那因生產而失血過多痛苦死去的。
母親死了,剛出生的弟弟不見了,昵喃著:“死了……不見了……不見了……”
口中喃喃喚著,聲音很輕,語氣很緩和,但眼神卻很空洞,周圍有很多人圍著尸體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這女的真不要臉,竟然私通下人產子,聽說可是大戶人家的婢女……”
“這種女人就是該死,應該將她浸豬籠……”
“傷風敗俗的女人……”
源源不斷的指責聲傳入晴悠耳中,她想生氣,她想怒吼,她想……她最想抱著桂娘撒嬌……可是這所有的一切都沒了,全都沒了……現在她只想抱著桂娘大哭一場,哭社會的殘酷,哭制度的獨裁,哭桂娘命運的悲哀……哭自己的無用……
扭過頭,轉過身子,邁步離去,掉落最后一滴淚水之后,眼眶里不再蘊有霧氣,沒有痛楚,沒有悲傷,有的只是一層尖銳地眼神,不再空洞無神,不再迷茫無助。
“爹,我們回家吧,哥哥和嫂嫂在等著我們呢。”柔軟的小手主動牽上了長滿了繭子的手,雖為大夫,但他的手還是因長期持著木棍上山采藥磨出了繭。
林葉看了一眼女子,又回看手上牽著的晴悠,雖然尸體已有些腐爛,看不清其容顏,但從晴悠的表情,他可從中猜出,晴悠與這名女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看到自己的親人吊掛在城墻上,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去理清和控制自己的情緒。
小小年紀就要經歷這樣的事情,還能表現出如此冷靜,沉穩……心里不由的深深地冒出一個疑問這到底在這孩子身上發生了什么事呢?
林葉沒有詢問,只是輕微收緊回握晴悠的小手,語氣溫和地應道:“恩,回家吧。”
就是如此,就如夢境般,桂娘看著晴悠離去了,找到一個可以讓其安靜成長的地方。
四周的吵雜聲很大,這對父女在這熱街穿行著,絲毫不受周圍人的影響。
林葉牽著晴悠,半刻都沒有多留便從另一道城門穿出,其實他心里也有些害怕,桂娘被吊掛在城門上,晴悠如若被人認出,其安全就難保了。
此時,林葉對于當初晴悠為何傷痕累累,滿身是血地倒在樹林里的情況可以理解了,想必當初的情形一定是很殘忍,不堪入目,從桂娘地下場可以推出,晴悠當時可是突破重重困難逃出生天的。經過如此打擊,哪怕是成年人也難以接受,更何況是年僅八歲孩子呢!
出了城,林葉由行走在官道的線路改為林間小道,雖是繞遠了,但為了保護晴悠的心意可是顯而易見的。
穿著草鞋,行走于林間,細嫩的小腳已被磨出了水泡,但晴悠還是在堅持著,就連林葉要背其都被晴悠給拒絕了,“爹,我可以自己走的,只要休息一夜就會好的,所以爹不用擔心。”
林葉以為晴悠只是說說,不愿讓其擔心和勞累,故此便堅持要背晴悠趕路,為此,晴悠對林葉感激萬分,當然那如同父女的親情也在這個時候慢慢地累積了起來,“爹還沒老到連背你都背不動,等你回家了,幫爹多看幾個病患,那爹的體力就會回來了。”
晴悠伏在林葉年邁的背上,其背背著林葉的藥籮,如此父女倆慢步地穿行在林間,向著林家村出發而去。
由于林葉對醫術的專研,再加上與兒媳相處不太融洽,故此便搬到林家村后方的半山腰上獨居,此次帶著晴悠回來,為的只是讓其兒林善知道晴悠的存在,還有看看兒媳生產可有其幫上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