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也信聽了,整個人像皮球般從地毯上彈了起來。他大喝一聲:“什麼?!石子城失守?這怎麼可能?”
桑托兒古與李信亦是難以置信。雲中城的漢軍被打壓得喘不過氣來,而據匈奴的空中斥候——獵鷹所窺探的情報,他們的援軍平南將軍所率部衆還在幾十裡外的路上。試問哪裡還有漢軍的部隊去攻奪石子城?
只是,獵鷹目光再怎麼銳利,它又怎麼能夠分清一個部隊有多少人呢?只怕就是幾近通靈的紅鳥赤羽,也說不出它所查看的部隊有多少人吧。
已經撲倒在地的匈奴勇士喘著粗氣道:“不單這樣,他們還開始向雲中城進發,人數在二十萬左右?!?
“什麼?他們哪來那麼多軍隊?二十萬哪!”兀也信站都站不穩了,不斷地在帳裡走來走去,像個皮球這裡滾那裡滾。
“李信大人,你怎麼看?”桑托兒古見主帥一聲不吭,便悄聲詢問李信。
李信“噝”地一聲吸了一口氣,不由憂慮地嘆道:“如果真是如此,只怕難辦了。令人想不通的是,漢國哪來那麼多兵將?難道……是向高麗借的兵?”說到這裡,臉色突然一變。
“報——”又一個匈奴勇士進來,報道:“大帥,石子城方向,距此十里處發現兩萬敵兵,清一色的騎兵,估計一頓飯的工夫便會抵達這裡!”
聽到這個報告,兀也信反而鎮靜下來。他畢竟是天狼軍大帥,閱歷頗豐,很快就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本帥已經知道了。你帶著這位兄弟出去,順便給他治傷?!必R残牌届o地說道,一手指向倒在地上的勇士。
兩個勇士退出軍帳。
兀也信長嘆一聲,平靜地說道:“李信,傳令下去,叫特爾巴退兵吧!”
桑托兒古聽了,急道:“大帥,這,我們可是奮戰了十天十夜??!眼看就要攻破雲中城了,這個時候退兵,不就像下棋的只差一步就贏了嗎?”他一個匈奴人,“棋差一著”這四個字卻是不會的,但大概意思還是說出來了。
兀也信望著桑托兒古說道:“本帥難道不想這樣嗎?可是你想想,我們攻破雲中城還需一些時日,而石子城已經失守,正有敵人向我們進發。就算我們在敵人起來之前攻破了雲中城,可是我們如何來守城?到時,雲中城的守軍都還未完全退卻,而敵人又已經兵臨城下。更何況,雲中城後面還有一支強大的生力軍。屆時,我們腹背受敵,還不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桑托兒古乃是匈奴國師赫連德夫的弟子,兀也信不得不耐著性子向他解釋。要是其他的人如此無禮,只怕他早已勃然大怒。
“大帥所言極是?!崩钚艖溃戎С至素R残牛舶凳玖松M袃汗挪豢稍齑?,“我這便去下令!”說著便退出軍帳。
李信其實並不是兀也信的人,而是匈奴單于派來協助兀也信的。單于極爲器重李信,因爲李信乃是漢人,卻漢國的政治,經濟,民俗等都有所瞭解,給了單于許多有用的信息。加上李信的一些措施,極大地壯大了匈奴國力,讓單于更是對其讚賞有加。但李信在其他人面前,卻依然表現得畢恭畢敬,從不居功自傲。
不一會,李信迴轉,對兀也信說道:“大帥,已經下令特爾巴收兵了。不知大帥接下來應該如何行動?”
兀也信正在沉吟間,卻又有斥候進來。
“報——西面三十里發現敵人!看旌旗及揚起的塵土,人數不下二十萬,正向我軍挺進!”
“什麼?”軍帳裡的三個人都跳了起來。
這個消息非同小可,如此一來,兀也信的天狼軍將三面受敵,一個不好,全軍覆沒也不是沒有可能。三人的臉色都變得異常難看。
這時,兩三個將領魚貫而入,領頭的便是特爾巴。
特爾巴一進軍帳就嘟囔道:“我們殺得正起勁呢,怎麼突然叫我們收兵啊?”
跟在他後面的也是匈奴八騎之一的將領,一個便是會狂風十二斬的慶格。還有一個名叫蒙帖不明,當時與溫家三兄妹的比拼中並未出場,但在前面幾場都有過上佳表現。
慶格與蒙帖不明對於突然收兵表示不解。
當桑托兒古將軍情說與三人聽時,三人亦是臉色大變。
辛辛苦苦奮戰了無數個日夜,眼看著可以向前邁進一大步,卻在這時發覺,不得不向後退幾步,那是多麼不甘心的一件事啊。
唯今之計,只有退守攻下來的青龍郡纔是正途。現在三面受敵,如果一個不小心,別說青龍郡不保,就連天狼軍亦將不保。
“報——”一個斥候進來,大聲報道:“雲中城如今城門大開,十萬漢軍開出,已經列陣於城門前!”
李信嘆道:“看來,這次圍攻之勢,漢軍早已計劃好了。漢軍以雲中郡吸引了我軍主力,卻借兵襲擊石子城,一舉奪回石子城。然後再兵分兩路,加上雲中城守軍,三面夾擊我軍於雲中城外。高,實在是高!這個計謀,難道是長孫守紀那個老匹夫想出來的?或者,漢軍裡還有智計超絕之士?”
衆人無語。
兀也信無奈,只得下令退兵,退守青龍郡。
……
距離雲中城五十里外的平南將軍部衆。
平南將軍軍帳外。
“監軍大人,將軍說過,暫時不見任何人。請監軍大人先回吧!”程力有點爲難卻又堅決地對監軍景悅說道。
連續四天,確切地說,應該是五天,景悅都沒有見到平南將軍溫子君。這跟他的主子交待的有點出入,讓他覺得有點不安。
難道平南將軍不在裡面?景悅真想衝進去看看,他有這個實力,隨行的幾個傢伙,據主子所言,一般的將士可以輕鬆應付。但是,萬一平南將軍真的在裡面呢?硬闖軍帳就是個不大不小的罪了。
景悅最終無奈地迴轉自己的營帳。程力亦舒了一口氣。
……
石子城座落於戈壁灘邊沿,站在牆頭往北望,躍入眼簾的全是石子。而石子城的南邊,卻是沃野千里,稻花香滿天。
三面都是巨石砌的城牆的石子城,東面卻是天然的巨大石壁,壁立千仞,飛鳥亦無法停駐。
石子城守軍十萬,被匈奴切斷退路後,孤軍奮戰三天兩夜,死傷六萬餘衆,還是被匈奴攻進城裡。匈奴軍俘虜了四萬守軍,卻又殘暴地斬殺了兩萬,只餘兩萬漢軍俘虜做苦役。
最後,兀也信留下五萬不到的匈奴兵在石子城,便全力進攻雲中郡去了。
溫子君率領兩萬輕騎,悄悄地一路向北,朝石子城進軍。他已經從紅鳥赤羽的察探中,得知石子城的匈奴守軍最少。加上從石子城的地圖來看,雖然給人的感覺是易守難攻。但是在溫子君這麼一個武林高手眼中,反而成了易攻難守了。
之所以要瞞著監軍景悅,是因爲溫子君突然覺得這個新換的監軍有點異常。他的異常就在於,每日準時準刻地向溫子君報到。但溫子君卻知道,說他是報到,其實是有點監視的意味。
以前在瓊州時也有監軍,卻不像這個景悅一般天天纏著溫子君的。因此溫子君覺得景悅非??梢?。但畢竟景悅是上面派來的,暫時又沒有什麼過錯,不好對其做什麼。唯有在一些機密行事中避開他。
溫子君帶著兩萬輕騎,凌晨出發,傍晚時分便已到達石子城外。休整了一下,等到月上柳梢時,他纔將作戰計劃佈署下去。隨軍的將領有王進,李尚東,上官襲明,晁海四人,他們各領五千精兵,守在城外,只等溫子君的信號發出,便開始攻入城去。
要說溫子君直接從城牆上殺上去,只怕也有機率打開城門。但城裡畢竟有近五萬匈奴兵,真要圍過來的話,就算是幾個溫子君亦無法殺進去。
溫子君帶著龍隊八人一身勁裝,繞道東面的山崖之巔。他們將隨身帶來的繩索悄然垂下峭壁。藉助繩索,九人輕鬆地滑落於石子城內。
龍一到龍六六人,每兩人一組負責打開一面城門,一旦城門破,便發信號。
溫子君帶著龍七龍八直撲匈奴守軍的大營。
悄悄幹掉幾個守衛,溫子君三人摸進了匈奴大營,卻看到了一些令他們怒髮衝冠,令人發紫的事情。
一個個軍營裡燈火通明,幾個到十幾個匈奴大兵不等,喝得醉熏熏的,隨意地撕扯著幾個漢族女子的衣服,肆虐地在漢族女子身上發泄他們的獸慾。稍有不從,輕者拳打腳踢,重者卻是一刀斬下,不管死活,或斷髮梢,或斷手腳,或割胸脯……
軍營外的一些校場裡,亦是火把閃耀,同樣喝醉了的匈奴大兵,將俘虜的漢軍士兵綁在木架上,爾後用弓箭亂射。有點漢兵一箭封喉,或中眉心,或正中心臟,當場死去;有點漢兵卻是身中十幾箭,卻不在要害,肩上,腿上,甚至眼中,卻偏偏死不了,在痛苦地呻吟。而匈奴大兵卻樂得大笑,猶如狼哭鬼號。
溫子君與龍七龍八強忍著衝上去斬殺那些匈奴兵的衝動,繞到關押著近兩萬漢軍俘虜的地方。
兩萬漢軍被隨意地捆綁著扔在圍起來的簡易大牢裡。一個個有氣無力,顯然是幾天都缺糧少水所致。缺食缺水的確是難以堅持的,但更讓這些漢軍難以堅持的,是沒有了希望。沒有希望,便失去了求生的慾望。沒有求生的慾望,自然是一個個精神萎靡,生機不再。反正都是死,就此餓死,比被匈奴兵殘酷地折磨致死好千百倍。
雖然如此,守在周圍的匈奴大兵亦有上千人左右。但是令溫子君他們慶幸的是,這些匈奴兵大多喝得頭昏腦脹的,就算是割破了他們的喉嚨,他們也極爲配合地沒有發出一聲慘叫。
溫子君三人選擇了一面最少守軍的地方下手,但也殺了上百人。憑著鋒利無比的墨劍,他們輕易破入大牢,先解開了一部分人的束縛。當溫子君亮出朝庭的兵符時,尚在不信的漢軍們都精神爲之一振,有了希望,就算餓著肚子又如何?
三人解開三十個人的繩索,三十個人解開了三百個人的,三千人的……這時,南門最先響起了信號爆炸的聲音,接著是西門,北門。
兩萬漢軍中的將領中,幾員大將早已被殺,溫子君只得暫時指揮這些人,合力殺出匈奴大營。自然,兵器就只能從敵人手中借了。
別看一刻前還奄奄一息的人,此刻卻一個個驍勇之極,殺敵時個個有如猛虎下山,蛟龍出海。還沒有兵刃的,便幾個一起放倒一個匈奴兵。
有些餓極了的將士,甚至用嘴巴去咬!噴薄而出的鮮血直接就吞進了肚子,咬下的肉亦和著血吞下去了。但他們沒有一點不忍,反而還大笑著再找下一個敵人。
漢時耿恭當著匈奴大軍的面,將匈奴使者的肉割下來烤著吃的畫面尚在眼前。
“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岳飛的豪氣亦猶在耳邊。
而兩萬被屈辱憋悶在心底無數個日子的石子城漢軍,正在做著他們的先輩們曾經做過的事!
許多匈奴大兵被眼前的慘狀嚇得一下子酒醒過來,他們害怕了,心虛了,紛紛扔了手中的兵器,慌不擇路地向外逃去。
四周再無退路,於是這些匈奴大兵都跪倒在地,甘願做漢軍的俘虜。
但是,殺了眼有溫子君,向那些尚在猶豫如何對待降兵的手下冷喝一聲,只有一個字:“殺!”
……
近五萬匈奴大兵一個不剩。
這是溫子君指揮戰役以來,最爲震怒的一次。
石子城血流成河,沖洗著匈奴曾經給漢人留下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