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咖啡館里出來,外面的陽光有些耀眼,還是很冷,莫言悄把拉鏈拉到了領口,她不想回去,突然很想去看看雪末。
玻璃窗很明亮,空氣里有了一些塵埃。凌澤遠站在路邊,公路上車水馬龍,繁華到所有人都忘記了憂傷。一個淡紫色的身影闖入他的視線。咖啡色的長發,走得很慢,很迷茫,仿佛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他覺得,她很像莫言悄。
有的時候回覺得很奇怪,曾經那么希望自己可以愛她,可自從雪末離開以后卻再也沒有這樣想過,他不知道可不可以把這個理解為一種贖罪。可愛真的可以贖罪嗎?還記得那個女孩閉著的雙眼,他以為這是一個玩笑,一個天真的女孩子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玩笑。可他真的很就這樣睡著了,然后這個玩笑成了現實。
紅綠燈,她的身體孤單的佇立。然后綠燈,她身邊的人都開始過街,只有她依然站著,然后又是紅燈。他就這樣看著莫言悄,看著紅燈綠燈的輪回,也仿佛輪回了一個又一個季節。終于,她發瘋一般地向公路上沖去,而凌澤遠清楚地看到那時是紅燈······
一聲尖銳的剎車聲,靜止了一個世界,所有的人都看到那個男孩撲向那個紫衣女孩,就像那些無聊的愛情小說里的一樣,可卻真實的上演在這個虛偽的世界里。所有的車都停下來,像雪后的寂寞,當莫言悄路過的時候,他與她躺在地上,像兩朵絢麗的薔薇。她再一聽到救護車的聲音由近到遠。莫言悄撥開人群,然后看到了他和她。是澤遠,還有······米子馨。
今天真的很冷很冷,莫言悄呆呆地站在急救室的門口。又是同一家醫院,同樣的燈光,韓淺之風風火火地跑來,眼前的莫言悄蒼白得嚇人,愣愣地站著,眼睛沒有絲毫的神色。
“言悄,別這樣怎么了。快告訴我。”
韓淺之搖著莫言悄,很用力地搖,可她依舊只是站著,看著急救室的大門,她的身體很僵硬。韓淺之握住她的手,沒有絲毫溫度的手,不斷得哈氣。
“言悄,會沒事的,你不要這樣。”
莫言悄的身體動了動,所有積壓的情緒全部崩潰在韓淺之的面前,昏暗的走廊里,她哭得昏天暗地。韓淺只緊緊地抱住她,任她的眼淚浸濕自己的右肩,他清晰的感覺到她再發抖。聽到她斷斷續續的說著:“是澤遠還有······子馨,他們······被車撞了。”
良久,韓淺之放開莫言悄。柔聲問道:
“言悄,凌伯母知道這件事情嗎?”
莫言悄抿緊嘴唇搖了搖頭。
韓淺之把手伸進莫言悄的衣包里,摸出她的手機,在電話本里找到了凌雅妃的電話,可當他按下綠鍵的時候,卻被莫言悄猛然掐斷了。她不斷的搖頭。她想到了今天早晨凌雅妃的話:澤遠一定要幸福。”現在,她最愛的兒子卻躺在急救室里。要她怎么告訴凌雅妃。“
“不要告訴他母親,不要,不要。”
韓淺之搖了搖頭。
“要的,言悄,她總要知道的,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不可以不告訴她。她是澤遠的母親,她有權利知道。”
莫言悄覺得自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電話是什么時候通完她不知道。韓淺之走過來,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在她耳邊靜靜地說:“走吧,我們出去吃點東西。”
不知怎么的,莫言悄猛然甩開了他的手。
“你要我怎么吃得下,澤遠這樣你讓我有什么心情再陪你。”
韓淺之愣了愣,他看著莫言悄,良久他笑了笑。
“好吧,對不起,在你心里,他總歸是重要的吧。”
說罷,走廊里的腳步聲憂傷漸遠。
莫言悄的心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一瞬間痛到心里,燈光昏暗,一個世界都出奇的安靜。她靠著墻壁緩緩地蹲下,恐懼向她襲來。他的外套依舊披在莫言悄身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他的味道,似乎很近很近,又似乎好遠好遠。他說的對嗎?難道自己還是放不下澤遠。為什么看到他拼命救米子馨的時候會有一種被遺忘的失落呢?
咬緊嘴唇,依舊不能控制眼淚的涌出,自己什么時候變成了一個愛哭的女孩呢?自從父親死后,莫言悄一直覺得自己可以對所有的事情都冷眼旁觀,而現在,都錯了,全都錯了。
溫暖的感覺撫過她的頭發,莫言悄抬起頭,朦朧的淚眼里有一枚淺黃色琥珀忽閃忽閃。韓淺之蹲下來,輕輕地抱住她。
“對不起,言悄。我······哎。”
莫言悄靠在他的懷抱里,一瞬間她幾乎就想這樣死去。自己不應該懷疑的,澤遠,永遠只會是哥哥,永遠都是。
離秋酒吧,一只杯子掉在地上,發出碎裂的響聲。所有的客人都看著米處。米初一下子從出神狀態里醒過來,尷尬地笑笑。心里有些疑惑,自己為什么會無緣無故的出神呢?搖了搖頭,或許是自己多想了吧。吧臺上的手機一直在震動,他卻沒有聽到。
醫院里,長長的走廊。
“還是沒有接嗎?”
莫言悄有些著急地看著韓淺之。
“恩,他準是又把手機放在什么地方了,酒吧里很鬧的,可能沒聽到。”
“那怎么辦?”
“不知道,我剛給米子馨的經濟人通了電話,她說她馬上趕來,澤遠的媽可能快到了,要不我去酒吧找下米初。”
莫言悄下意識的拉住了韓淺之的手,突然覺得似乎很突兀,又尷尬的放開,韓淺之憐愛地笑了笑。
“算了,一會兒在告訴她吧。我陪你等。”
正說著,走廊里響起了莫言悄熟悉的腳步身,凌雅妃一身白衣,匆忙地趕來,她拉住莫言悄,極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
“言悄,怎么樣了,澤遠,澤遠他沒事吧。”
莫言悄看著她,凌雅妃的眼睛似乎有淚水,莫言悄第一次看到這個女人在自己面前表現出無比的脆弱。她抱住凌雅妃。
“放心吧,澤遠會沒事的。”
就在這一瞬間,莫言悄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親,那個同樣美麗同樣看似堅強,又同樣脆弱的女人。莫言悄緊緊抱住她。左肩猛然濕了一片,她的眼淚帶著燙人的溫度滲透進她的血液里。澤遠,你一定不可以有事。
樓下傳來喧鬧,韓淺之走到窗邊,蘇柔匆忙地下車。一大群娛樂記者立刻包圍上來。蘇柔從頭到尾都重復著一句話:“具體情況我不清楚,請你們讓一讓好嗎?”似乎沒有任何理睬她的這些話,依舊不斷的發問。
“請問這件事情是真的嗎?具目擊者稱,米小姐似乎是有意闖紅燈的。“
“請問救米小姐的那個男的是誰?是米小姐的男朋友嗎?
“請問蘇小姐······”
韓淺之拉上窗子,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很可悲,該娛樂的還是娛樂,有誰真正關心過誰? 手機突然響了,是米初。
“淺之哥,什么事情那么急啊。打了這么多個電話。”
“你可以到淺灣醫院來嗎?快一點。”
“怎么了,是不是言悄姐出事了?”
“不是。是······”
韓淺之還沒有說完,卻一把被莫言悄搶了去。
“米初,是子馨,你快來!”
電話那頭突然沉默了,回蕩著嘈雜的音樂聲,好久米初的聲音才幽幽響起。
“言悄,她都告訴你了嗎?”
莫言悄愣了愣。隨后又冷靜地回答道:
“是的,就算她不說我也看出了幾分,米初,她一直都是你的姐姐不是嗎?”
“或許吧,你們等等,我馬上過來。”
電話輕輕壓下,莫言悄望著韓淺之,她的臉上有一絲笑意。
“米初是不是很善良,我相信他從來都沒有恨過米子馨。”
韓淺之點了點頭。
“你也一樣善良。言悄,你知道嗎?我好······喜歡你。”
再一次接觸到他的嘴唇,濕潤,寧靜,她嗅到了薔薇的芬芳,似乎猛然回到去年那片薔薇花田,漫野的絢麗,他的吻很淺很淺,像淺灣的流水一樣安靜,再一次被他溫柔的吻住,莫言悄猛然想起了喝了咖啡后吃一塊巧克力的感覺。
她依稀記得米初說過,那種感覺是幸福。
一連幾天,醫院門口都堵滿了娛樂記者。米子馨傷的不重,只有右腿骨折了,第二天就醒來了,她似乎把那一天給忘了,什么都不記得。而凌澤遠,卻一直在昏迷。
外面的雨一直都沒停過,莫言悄站在窗口,世界朦朧。凌雅妃坐在一邊,她幾天都沒有合過眼了,一下子蒼老了好多一樣。
“凌阿姨,要不你回去休息一下,我守著澤遠。”
凌雅妃搖了搖頭。
“言悄,這么多天你也很累,你快開學了,你回去吧。好好休息休息。”
“那······那好吧,我回去休息一下,澤遠醒了記得告訴我。”
凌雅妃勉強笑了笑。
“恩,小心一點吧。”
快下樓梯的時候,莫言悄卻突然停了下來。米子馨病房的門半掩著,陽光在對面的墻上落下一條淡淡的光絲。莫言悄不由自主的移步上前。
房間里米初很認真的削著一個蘋果,紅色的果皮很完整。米子馨靠在床頭,臉色蒼白,咖啡色的頭發散亂在胸口。莫言悄怎么也無法想象,她就是那個萬眾矚目的米子馨。
“為什么要那么傻,這個世界真的沒什么留戀了嗎?”
米初把手中的蘋果遞到米子馨的面前。
“你原諒我嗎?”
米初站起身,倒掉果皮,卻沒有轉身。
“我原諒不原諒有什么不同呢?”
他看著樓下。
“你是明星,你出一點車禍也可以牽動那么多人的心。又何必在意我呢?”
他的話再一次刺痛了米子馨的心。
“你真要用這樣來與說話才可以快樂嗎?米初,當初或許是我錯了,可是,我并沒有像母親那樣一去不回,我一直沒有忘記過你,忘記過父親。”
米初冷笑,沒有答話。
莫言悄嘆了口氣。
“我得到的你都看見,我失去的你卻一樣都沒有看見。樓下的那些人,我的一切真的就會牽動著他們,這個世界該娛樂的還是娛樂,他們關注的是什么?明星永遠只是他們談論話題而已,是關心嗎?既然沒有了關心,那我······”
“行了,我也要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別讓你的歌迷失望。再見了。”
米初匆匆推開門,撞上莫言悄。他抬頭,有些驚訝的看著言悄,隨后又笑了笑。
“算了,反正她也會告訴你的。”
“等等,米初······對不起。”
他依舊笑著。
“沒事,我知道你很善良。”
走廊里,他的背影很單薄,莫言悄的轉過身,米子馨的眼里有淚水。
“沒事的,他很善良,他會理解的。”
米子馨搖頭。
“沒用的,或許我曾經真的讓他好失望好失望,如今······算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澤遠還好嗎?”
“他還沒有醒過來,不過醫生說他已經沒什么事了,對了,子馨,你有看見澤遠的······”
“恩?他的什么?”
“恩······算了,沒什么,我走了,晚上再過來。蘇柔姐呢?”
“她去上海了,我在那邊的工作可能又要延遲了。”
“哦,你好好休息吧。”
一路上有雨水,薔薇花開得很絢麗,紅酒一般醉人,莫言悄的手機一直在響,卻一直沒接,她知道是誰打來的,只是她不想接。
掏出手機,按下了關機鍵盤,一下子安靜了好多。路邊的長凳上做著一對情侶,他們披著同一件雨衣服,親密的依偎在一起,看著雨中的世界,莫言悄看著看著,突然覺得好羨慕。永遠都不會這樣浪漫甜蜜的,至少韓淺之不會。
不知道為什么莫言悄竟然在那里站下了,一直到女孩的臉上露出微微的羞紅。男孩有些尷尬的站起身來。
“小姐,請問你有什么事情嗎?”
莫言悄笑了。
“沒什么,我只是覺得你與她都很幸福,一定要這樣幸福下去。”
男孩身后的女孩有些疑惑地看著莫言悄。
“我不太明白。”
“沒關系的,只是我好難幸福,所以有些嫉妒。”
莫言悄沒有再說話了,街口的紅綠等不停的變換,世界終歸是很忙碌的。
也不知道又走了多遠,莫言悄再一次體會到了累的感覺,就如同那一次與韓淺之一起奔向薔薇花田一樣。她靜靜地蹲下來,她的目光移向右邊,那株薔薇花下躺著一片紫色的光澤,碎碎的憂傷。
那是難語,紫色的水晶。碎了,碎成了一粒粒,碎成永遠無法粘合的過去,無法從新來過的曾經。莫言悄把它們一粒一粒的拾起來,她的手上粘滿了泥土,很難看。那些碎碎的石頭仿佛永遠也拾不完一般。
雨猛然間下大了,薔薇花一片一片地飛下來,又被風沉重地帶走,去了哪里,又有誰會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