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澤遠是第二天的晨曦里。他穿著一件咖啡色的甲克,簡單的牛仔褲。細碎的流海兒垂在眼前。莫言悄其實挺后悔的,雖然告訴自己不要再見到他,可依舊情不自禁的路過了他的畫室,而他卻剛好靠在古桐樹下。
誰都沒有說話,他靜靜的站著,她默默地走著。那樣簡單的搽肩而過。秋日的目光沒有一絲波瀾。
一個上午莫言悄都沒有和一個人說話,就連韓淺之都沒有。窗外的最后一只候鳥都飛離,教室里的人都去吃午飯去了,凌澤遠站在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她的手飛快地在紙上寫著什么。他幾次想推門,卻總是觸到門把手就收了回來。真的傷了她的心嗎?凌澤遠轉個身,閉上眼睛。
怎么這樣懷疑她呢。言悄,怎么可以懷疑言悄呢。陽光絢麗地落到他的身上。像一尊神圣的雕塑。良久,他才起身,小時在走廊的盡頭。
“請高二.班的莫言悄同學馬上到校長辦公室。請高二.班的莫言悄同學馬上到校長辦公室。”廣播在空蕩蕩的走廊回蕩著。莫言悄抬頭,她明白這不會是一件好事情。
校長辦公室里飲水機咕咕的響著。莫言悄坐在沙發上沉默著。校長是一個50多歲的男人,姓周。頭有些禿。他看著莫言悄。干凈的女孩,幽雅的長發。神圣地讓人不可褻瀆。幽幽地,他嘆了一口氣。莫言悄抬起頭來看著他,等待著他的下文。
“你叫莫言悄吧,我想給你看一點東西。你站過來。”
莫言悄順從的站起身,周校長示意她看電腦屏幕。那個鮮紅的題目令她的大腦神經在一瞬停止了思考。
《圣薇中學高二女生莫言悄復仇凌家》
這篇文章是發表在淺灣教育聯合網上的。文章里直接挑明了莫言悄的出生。她與凌家復雜的關系,以及‘祭夏’的丟失為莫言悄的復仇計劃一事。發表文章的IP為‘你知道的’是今天早上才發上去的,可點擊卻已上萬。
“莫言悄同學,這件事不光對你的名譽有很大的影響,同時對學校的名譽也會有影響,所以希望你能盡快對這件事情做出澄清。不然······”
“我知道,我會盡快的。”
走廊上熙熙攘攘的走動著一些剛吃完飯的學生,陽光很刺眼,卻很冷,莫言悄裹緊外套靠在欄桿上。她知道這件事情的后果,可是她想不出那個‘你知道的’會是誰,她的身世除了凌家的人再沒別人知道。難道······她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澤遠,他不會的。
“莫言悄。”
教室門口站著雪末,她的卷發染成了深咖啡色,涂了淺淺的眼影,一身輕松的運動服,清純可愛。
莫言悄沒有理她,繼續看著樓下,她現在才發現愛情真的好可怕。
“你不說話也沒關系,我只希望你聽我說。‘祭夏’······是我拿走的沒錯。”
莫言悄轉過頭來,抓住欄桿的手在一順間握緊,雪末沒有后退,迎上她的目光,她抿緊嘴唇,手終究還是松弛了下來。
“那你現在跟我說這些是什么意思。”
“我說過你是沒有資格跟我爭的,現在只是剛剛開始。”
“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跟你爭什么······”
“呵呵,是嗎?可是我雪末不打算放過你,莫言悄你走著瞧吧!”
雪末剛要轉身,卻被一只手狠狠的抓住,莫言悄驚異的回頭,那只手側過莫言悄的左兒,纖細而修長的手指緊緊拉住了雪末的手腕,關節微微有些發白。那枚紫色的水晶閃耀在陽光里。劉海兒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他的表情。
一個強勁的力道把雪末拖了回來,他把她的手腕按到墻上。雪末恐慌的看著眼前這個男孩,她最愛的男孩。
“澤遠······”
“雪末,這樣真的很好嗎?我已經說過了,莫言悄只是我的妹妹!只是妹妹!你明白嗎?你為什么要這樣對她!”
雪末的手被凌澤遠弄得生疼,可愛的卷發有些凌亂。旁邊慢慢聚集了一些學生,開始指指點點,雪末咬著嘴唇,緊緊閉著眼睛,什么話也不說。
凌澤遠的手腕被她握住,很輕很輕的握住,他轉過頭來,看到平靜的她。
“放開她吧。澤遠,你不應該怪她的。”
他的手指動了動,終于還是放開了雪末。莫言悄看著她,看著眼前這個狼狽的女孩,淚水把臉上淡淡的妝弄花了,她蹲下去,靠著墻,在那些或猜疑,或疑惑,或幸災樂禍的目光里蹲下去。莫言悄突然想到父親的一句話:你原諒澤遠的母親吧,她只是一個為愛而爭取的女人而已。
淺灣邊,他與她坐在長椅上。
“言悄,你還在生氣嗎?”他試探著問她。
“沒有。”她的回答很簡單,卻也透著冰冷。
“我們回去好不好,言悄,那天我······”
她的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巴,他看著她,她的臉上沒有表情,秀發被風吹得飛揚著,絢舞著。好一會兒,她突然笑出了聲。
“澤遠,你不用跟我解釋的,我都知道,真的我都知道。”
葉有片片地落到地上,身上,入秋了,莫言悄心想著,明天一切都會好吧。她看著澤遠,凌澤遠也看著他。
“言悄,下午你說我不該怪她的,是為什么?”
“因為,澤遠,她只是一個為愛爭取的女孩······”
“愛······”
“看,是莫言悄啊!”
“沒想到她還有勇氣來學校。澤遠居然還牽著她的手啊。你也看了那個‘你知道的’那個人的在論壇發的帖吧。
“恩恩,沒想到莫言悄竟然是這樣的人,我一直覺得她很漂亮,很善良的。”
“澤遠那么優秀,又對她,想不到她這么不識好歹,居然報復凌家。”
剛下車,莫言悄就覺得有無數道目光向她射來,她沒有驚奇,也沒有解釋,試圖松開凌澤遠的手。莫言悄知道,這些總是需要她面對的。可是他的手卻握得異常的緊,她嘗試了幾次也沒有松開。凌澤遠垂下頭,在那些那些嘲諷,厭惡的目光里她已經沉靜得令人窒息。
手指傳來一絲冰冷,她的手無意間觸到了他的尾戒。
“放開我吧,這件事情沒有必要牽扯到你。”
“如果我愿意被你牽扯呢?”
莫言悄有些不解的抬起頭來,他的眼睛里包蘊著溫柔的水氣。
“放心吧,言悄,這次我一定會幫你澄清的。”
莫言悄站在教室門口,教室里有些嘲雜,她知道他們在討論著什么。終于還是推開了門,原本熱鬧的氣氛一下字冷若寒冰,所有人都閉了嘴,所有人都看著她。莫言悄深吸了一口氣,揚起淡淡的微笑。
“你們好。”
沒有人回答她,教室里依舊是沉默。可是,一個靠窗的角落里飄起一個聲音。
“早上好。”
韓淺之站起身來,看著她微微地笑。他解了莫言悄的尷尬,莫言悄向他感激的點點了頭,然后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后來的事情卻讓她心冷到底,每一節課,每一個老師都要把‘你知道的’所說的事情用不同的方式重復一遍,莫言悄在一次一次的冷嘲熱諷艱難保持著沉靜。而課間的時候,同班的人從小聲議論轉變為直接地質問。
最后一節物理課,老師是一個中年婦女,身材肥胖,帶著一架金邊眼睛。她放下一挪卷子。
“這次考試的最高分是莫言悄,96分。可是,我今天給了她一個0分。你們知道為什么嗎?我覺得做一個人不僅僅要有優良的成績,更要有良心,這種不要臉的人,沒有資格拿最高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一本物理書重重地向講臺砸去,所有人都驚訝的回頭看,誰敢在課堂上如此大膽。靠窗的角落里,一枚琥珀閃著寒光,他,韓淺之慢慢地站起來,穿過一排排課桌站到那個物理老師的面前。
“請你就你剛才說的話向莫言悄同學道歉!”他的話冷冷的,仿佛是在命令。
物理老師迅速恢復了冷靜,她看著這個桀驁不遜的男生。
“道歉,為什么,我是老師你有什么資格要求我向她道歉,再者,我有說錯嗎?莫言悄是個什么樣的人她自己最清楚。你現在馬上給我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真的不道歉??”
誰也沒有注意到他的拳頭正在慢慢握緊,手背上顯出清色的血管。
“不!”
莫言悄覺得自己仿佛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感覺,所有的思想。她忘了拉住他的手,呆呆地看著他的拳頭重重的砸在她的臉上。然后教室里傳來無數的尖叫,為了莫言悄韓淺之居然動手打了老師。
而就在莫言悄失神的窗外,有一朵薔薇居然奇跡般的盛開了,盛開在深秋的薔薇,與18年前一樣,這一年,又在預示著什么呢。
"薔薇又開了。”
高二.五班的教室里凌澤遠看著窗外輕輕呢喃著。知道韓淺之的事情是在下午,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驚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誰都知道這件事情的結果。在校風嚴緊的圣薇除了開除沒有別的后路了。
言悄現在會怎么樣呢?凌澤遠不有些擔心的想。雖然上課鈴已經打響,可他還是站起身向外走去。安靜的走廊里只有他一個人,陽光落在樓梯的拐角,他看到了那個掛著藍色窗簾的教室。稀著一條縫,恰好可以看到莫言悄。
她安靜地坐著,頭埋在頭發里,看不見她的表情。她身后的座位空著,凌亂的擺著幾本書。她似乎在竭力抑制住自己的哭泣,可肩膀卻抖動的厲害。教室里很靜。老師也沒在講課。所有人都看著她,她桌前的書已經濕了,卻沒人遞給她一張紙。
不知怎么的,凌澤遠居然有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心痛,窗里的那個女孩居然在無聲無息牽動著他的每一根神經。他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陽光一直很溫柔,而他居然站到了下課鈴響起。
下午放學,學校門口貼了一張校告,圍著很多人看。其實沒有絲毫的懸念,誰都知道這張校告的內容。莫言悄一臉疲倦的走出校門,凌澤遠背著她的書包。赫然看見了那張白紙黑字的校告。莫言悄甩下凌澤遠徑直跑了過去。
所有的人自動地給她讓出了一條路,她愣愣站在那里,校告這樣寫著:
高二。三班的韓淺之在課堂上出手毆打老師,經學校研究決定給予其退學處分!
莫言悄現在在想什么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了,或許她真的什么都沒想。退學!為什么會退學!她突然記起那個下午,他的伯父,他的家,退學他將怎么辦,他要怎么辦!
“走吧,言悄,我們應該回去了。”凌澤遠走過來,試圖拉走莫言悄,可她卻如同定在地上一般一不動不動。她要去見他!一定要去見他。可是,他會在什么地方呢?薔薇花田,小屋,對薔薇花田的小屋!!
莫言悄一把摔開凌澤遠,開始在路上飛奔。夕陽很美,美到令人窒息······
薔薇花田在一次絢麗,一次死亡后的重生。一片片血紅的色澤彌漫了她的視野,風把狂舞她的頭發。薔薇真的再一次開了,再一次開到深秋。她走上花埂。紅色掩埋了她的身體。
花田的盡頭,他的手指在琴鍵上飛快的翻飛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彈了多久,一直重復著這首曲子《碟吻》。他不后悔,他一點都不后悔,雖然他失去了學習的機會,但他一點也不傷心。這樣也好吧,自己不是學習的料。
門被推開,他的琴聲也緩緩停住。他看見了莫言悄。
他的唇好冰,好涼,突如其來的吻麻木的莫言悄全部的神經。清草的氣息向她散來,莫言悄覺得自己幾乎要窒息了。18年的初吻在薔薇盛開的黃昏里悄然遺落在他的唇上,胸前的琥珀帖在她的左肩,貼上那朵血色的胎記,也是接吻嗎?何曾知道,花田深處一枚紫色水晶看到了這一切。
“誒誒誒,昨天你上網沒有啊?”某女生問身邊的一群女生。
“怎么可能沒上啊,你是不是說那個‘你知道的’發布的《莫言悄身世之謎》啊!”
“對啊對啊,沒想到那個平時沉靜的像公主的莫言悄,她的母親居然是低賤的酒吧女啊!真是太不可思議。”
“難怪她要報復澤遠呢,這個女人真不要臉······”
“對了,還有昨天啊,韓淺之居然為了莫言悄被開除了,她還是真是害人不淺啊!”
“恩,據說她的左肩還有一枚什么薔薇胎積,上輩子一定是個狐貍精。哈哈哈哈······”
一路的嬉笑,在莫言悄聽來如同針深深的刺痛了她的心。她原本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的。可是事實證明她也很脆弱。
身后的座位依然空著,昨天的東西還沒來得及收走,散亂地攤在桌子上。莫言悄強迫自己聽課,可總是聽不進去。講臺上的老師來了又走,上午也就這樣匆匆的過去。樓上的琴房不知是誰在用鋼琴彈奏著《微風山谷》。
所有的人都在收拾著東西。今天下午有教職工大會,所以下午沒課。坐在車上,凌澤心情似乎不錯。拿著手機對著窗外一陣猛拍。
“言悄,難道學校良心發現,要不今天下午去玩吧。”
莫言悄沒有答話。凌澤遠動了動她的肩。
“言悄,你有在聽嗎?”
莫言悄轉身看著凌澤遠。嘴唇微微動了一下。
“澤遠,你能幫幫韓淺之嗎?”
凌澤遠沒有說話,他低下頭,他想起了昨天薔薇花田的那一吻,那一淺淺的吻,冷俊的男孩,沉靜的女孩。一股無名的憤怒越上心頭。一向溫柔的他居然向莫言悄大吼道:
“別跟我提那個什么韓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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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言悄下意識地挪了挪位子,驚異地看著他。他生氣了,第一次看到他生氣。可是為什么呢?她保持了沉默,眼睛望向了窗外。
中午,莫言悄隨意地扒了幾口飯就上樓去了。凌澤遠似乎也感覺到今天自己有點失態,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房間里莫言悄打開電腦,她想看看那篇關于自己身世的文章。網頁是淡粉色的,一行一行地讀下去,心一次一次地痛。‘你知道的’把父母從相遇到戀愛在到母親以死相逼的過程詳細的敘述了出來,甚至還有母親的身份都被調查的一清二楚。‘你知道的’他為什么會知道得如此詳細,他究竟會是誰。莫言悄在心里一遍遍地回憶過去的那些人,可是除了澤遠,所有的人都只有一個淡淡的影子。
“言悄。”
一個柔和的女聲,門口的凌澤遠驚訝的回頭,發現身后的居然是自己的母親。莫言悄站起來,慌亂中想要關掉窗口。
“你不用關的言悄,那些我都看到了,其實你不用在意的。還有‘祭夏’的事澤遠也已經告訴我了,放心吧,公司會幫你澄清,而其他的事情,言悄······都過去了,我忘了,你也忘了吧。過段日子,都會好的。”
她的笑很溫柔,像一個母親,凌澤遠看著這個美麗的背影,她真的忘了嗎?而當他再轉身時,那個女孩的眼里竟然有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