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那雙手,遺落帷幔的那一剎那,是那期許已久的滿足。此刻黃泉之路,他,或許,便能從此,一路好走了吧!
但只有凌風,一直在那怔忡之中,沒能回過神來。他呆滯的拿起了地上那張昭告著天下的詔書,那道,令他失去一切,卻能擁有天下的詔書,他走出了宮門,帶著那正明黃的詔書,毫無知覺的走出了宮門。一路而來,任誰,也沒有去攔擋于他,或者,是不敢去攔擋于他。
等到出了宮門的時候,天近黎明,卻也在這個時候,竟下起了微微細雨,打在手心之內,絲絲微涼,泌人心寒。凌風抬著頭,望著這般天色的易變,不禁心中又是陣陣悲愴涌上。
才一夜,便此經(jīng)歷,似乎依稀之間,他也老了十年一般,竭盡全力,他無力的,抬起了自己的手,竟也致此般蒼白不復,這豈曾是他啊,那個意氣風發(fā)的他,曾一箭穿揚,名動朝堂的他呀!
身后,是重重宮墻,但只聞宮墻之內,喪鐘陣陣,哀悼著,向著天下昭告著,一聲洪亮之聲,透徹了云霄端處,“皇上駕崩……”
“皇上駕崩……”
撞鐘聲裂,震耳欲鳴。
一路,從天闕到宮門,從宮門帶荒陌,就連凌風,也不知如此羈絆了幾次來回,竟跌坐在地,在不能起,任之一味的頹廢在當處。雨,承落人間,瞬息瓢潑著,澆打在那蒼白的臉色之上,此刻,更是無比的蒼白著。
“啊……”一聲嘶吼,從遠陌,到天涯,遠遠傳遍。那張昭書,便被如此的,緩緩的,從指間處流過,被遺棄在這片荒陌之上。
一步悄無聲息,來到了凌風的身后,是凌羽。也無撐傘,也無隨從,只身片影,獨自來到凌風的身后。他彎下身,揀起了被凌風棄在身后的那方黃巾,打量再三,凌羽的臉色,從一開始的陰沉,繼而又轉為沉默,卻復狂喜。“三哥,你看,登基詔書啊,你真的拿到了,你當真拿到了……”狂笑著,如復癡狂,仿佛,那詔書上所書登基之人的名字,是他的一般。
“他死了……”凌風卻似乎,沒有他那般喜悅之心,只突兀著的,冒出了這么的一句,“畫扇也死了,他也死了,縱有萬里河山,又能怎樣呢?”他嘲諷的一笑,“你知道的,我從來要的,就不是這些!”
驟然聽到凌風的般話,凌羽心中一驚,他拽著凌風,與他直視,“你不會想跟我說,你拿著這張詔書,也依舊不想登基吧?”
凌風也一如凌翼直視他那般灼熱的眼光一樣的,直視著他,更有甚者,凌駕之上的威嚴,“我是不想,一張詔書,能代表什么?”
“當然能代表著什么!……”凌羽反駁著,言語之中再沒有剛才的那般狂喜,取代的,只憤怒,他揚著那張被雨打得濕透了的詔書,“就單憑這一張紙,你就能教當年害得我們分離十多年的人,一敗涂地,永世不得翻身,……你莫要忘記啊,咱們的母妃,唯一的希望,就是讓你當這個皇帝的啊,你現(xiàn)在應該高興,應該比我還高興才對,怎么就是這付死樣子了呢?啊?……”
“別拿母妃說事……“凌風驀地大吼,嘶吼聲過后,那眼神,如同一頭受傷了的獅子,正蓄勢而發(fā),用盡全力的,將那些近得他身的人,一并撕裂。
“那拿畫扇說事總行了吧……”凌羽驀來的一句,將怒吼的凌風,給凝怔在了當?shù)兀镁梦茨芑卣Z,“她也死了,你總不能讓她白死吧!她的死,換來你現(xiàn)在的一切,你總不能辜負她的這番血淚吧!”
“畫扇……”凌風苦澀的笑了,“畫扇……”他望著凌羽,眼中怒火,一度熄滅,又再度燃燒,熊熊之勢,說能燎原,也不為過。“如不是你,她會死嗎?你這樣顛倒是非,你明知道我和她的心愿,便是歸隱林去,她在天之靈,會希望我一輩子都囚禁在這座皇宮的牢籠之中嗎?自由,心的放飛,才是她所希望的,也是我所希望的,你是我的弟弟,親生弟弟,你怎的也將你的親生兄長,給生生的,推入火坑里啊!你安得心忍啊?”
“安得心忍……”凌羽不可置信的開了口,“我心是怎么樣的,難道,你會不明白,我做這么多,無非都是為了你,……”
“放屁,……”凌風猛然一句吼,“你不過是為了你自己,為了你自己心中的那股不平的怨氣能盡散,你就不惜利用盡你身旁的任何一切!包括你的兄長,甚至你的母妃,也在其內……”說罷,凌風箭步一個利落上前,卻是一把將凌羽手中的那張詔書硬是給搶了過來,仰天一撕,將那張負有萬斤使命的詔書,就如此,毫無保留的,撕成了碎片,零落在天地之間,飄飄揚揚,灑落大地。
“我看現(xiàn)在,還有什么能捆縛得住我凌風!”他瘋狂了的道,任之雨水打在他的身上,卻是揚水一揮,打落滿頭青絲,在風雨之中揮散無度,如地獄之魔一般,瘋狂嘶吼著。
“你瘋了?”凌羽大罵。
“我就是瘋了,……”凌風腥紅了眼,披散的發(fā)下,那張平素無奇的臉,此刻卻張狂著,顯露著猙獰的本色,他朝著凌羽大吼,“是你們把我逼瘋的,是這個世道把我逼瘋的,……你們都只會這樣的利用于我,只顧自己的一相情愿,全然把我當成了一塊木頭般的,無知無覺,我是個人,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啊……”
迎著風,他卻狂笑了起來,對上怔忡無言的凌羽,凌風煞是痛快的一般,捧著那無根之露,揚灑在天,無邊的笑,沖天怒嘶,“我看你們現(xiàn)在還拿什么來捆住我,這個世界上,我所留戀的,都在你們的手上,一點一點的被毀了去,我現(xiàn)在真的一無所有了,我看你們還能拿什么來牽制著我,哈哈哈哈……”
他定了下來,望著凌羽,“你現(xiàn)在該滿足了吧,……詔書沒了,畫扇也死了,就連你最恨的父親,他也死了,你聽,喪鐘,喪鐘直到現(xiàn)在,都還在響著呢……”
“你當真絕望了嗎?”凌羽問,“如果,如果我能畫扇重活,你會怎么樣?”
“你說什么?”……
唳
一道重雷猛下,襲落陌邊上一棵參天之樹,瞬息倒下。
“我說,如果畫扇能重回,你將會怎樣?”
“不可能……”
“如果可能呢?”
“……”
“我要你,團赴邊關,建功立業(yè),來還我這個情!……”
“你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