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天暮時分,雨依舊漫天洋灑著,打落在街道上的每一處角落,匯成潺潺細流,攜塵帶末,朝低遠去。然卻大街之上,依稀人影寥落,一把傘青寒遮落,皆低著首,速速地朝前行進。
一頂轎,不急不徐的,落在了一處酒樓之前。卻見轎伕朝內(nèi)中人兒低低道了一聲,“姑娘,到了……”轎中人迴應一聲沉吟,轎伕掀開轎簾,一張如玉容顏,映入濁世。
此刻行色,路人皆忙,卻在此清涼一刻,莫不有人偶卻駐足,定睛一望,皆在心中衷嘆:方當絕色也!酒樓之上,當街對立著的一處廂房,窗緣半開,卻房中隱見一青衫男子,見樓下伊人如約而至,不免莞爾。
“畫扇姑娘,我家公子等候多時了!”那名喚青絲的女子,依依而至,行到畫扇面前,如此道,臉上卻是一貫的靜默。
畫扇望著眼前女子,微微頷首,道:“姑娘帶路!”
廂房之內(nèi),畫屏微斜,遮去未寒的身影。卻只見她臉上微帶幾許期盼,顧暇之間,卻還有幾點緊張的意味兒在。直到,那名喚青絲的女子,將畫扇帶至房內(nèi),對著未寒清冷的身影道:“公子,畫扇姑娘到。”
未寒微微轉身,對著青絲道:“恩,你先下去吧!”青絲應聲,利落而退。
“公子……”畫扇對著未寒道:“上次元夕一別,可還無恙!”
“尚好……”未寒望著畫扇,微微笑答,但見她只轉身,意示畫扇同坐。兩人坐落,未寒卻再無開聲。
卻又聽畫扇道:“上次多蒙公子出手,畫扇無以言謝。原以爲相見時日甚遠。卻不想公子有心,相邀至此一聚,畫扇倍感榮幸。”說罷,畫扇舉杯一敬,道:“畫扇在此,謝過公子了!”
卻見未寒依聲舉杯,端過脣沿,卻不飲落,只一味兒的望著畫扇,恍若,久久之前便相識的老友一般的無恙眼神,不肯離去。
畫扇雖婉轉,未寒卻始終未發(fā)一言,且又如此般直直而望,眼光之露骨,卻見畫扇不知當如何處之,只得打趣道:“公子如此注目,莫不是畫扇臉上,沾了什麼東西,讓公子見笑了!”
未寒一愣,隨即笑,道:“沒有,倒是我失禮了。”她頓了一頓,問:“畫扇姑娘祖籍何處,家中尚有何人,又怎會淪落青樓這種煙花之所?”
驟然被此一問,畫扇原本漾在臉上的嚇容驀地僵在原處,道:“公子怎有此一問?”
未寒細望著畫扇臉上一閃而過的傷感之情,答:“姑娘很像我一位親人,我的姨母……”
“姨母?”畫扇愣了一愣,卻笑道:“公子怕是思念過切,把奴家當成自家親人了吧!畫扇年紀與公子相仿,公子定是認錯了!”
未寒搖了搖頭,繼又言道:“如若我姨母的女兒在,也該是你這般年紀了。”她湊近畫扇,鼻息相拂,道:“母女相似,這不牽強吧!”
畫扇默默一笑,將頭微微往後挪去,道:“是不牽強,但,未知公子想說什麼?”
“在下只想瞭解一下姑娘的身世,看看姑娘是否我尋找多年的人!”
畫扇望著未寒的一臉正色,不似玩笑之話,卻道:“公子,你我不可能是舊識,我身在青樓十多年,而看公子,卻又多半是書香名門之代,與畫扇,又怎會是搭得到一起的聯(lián)繫呢?公子真的找錯人了!”
“那你入青樓之前呢?”未寒急急問,道:“你可記得你的父母是何人,家在何處,尚存何人?……”他步步逼近,眼睛瞠大如豆,隱泛著幽光。
畫扇見她如此模樣,卻著實嚇了一跳,只得跟著他步步逼近的步伐,步步後退,直到她退無可退,背脊處抵上冰冷的牆面,方低低道:“公子,我,……真的不知該如何相告,但我不可能是你要找的人!”
“你怎麼如此肯定呢?”未寒不肯放棄,繼續(xù)道:“我的小表妹,也是在十年前朝……”她驟覺失言,望著眼前的畫扇,自然也有自己的思襯,如果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說多了那豈不是自找災禍嗎?於是,便又轉口道:“我的表妹也是在十幾年前,便全家遭殃,至今仍舊下落不明,我只是看著你,與我那姨母長相儼然相似,故而不得不撤查一番,也好告慰我家中那年邁的長者!”
畫扇凜了凜神色,卻思量了許久,望著未寒急切的神色,道:“我也不瞞公子,我自有記憶以來,便是在青樓裡的了,我也從沒見過自己的雙親,至於自己的身世,就更別提一知所以了。”
聞言至此,未寒半顯失望,愣愣的問著,“是,真的嗎?”
“恩……”畫扇依言點點頭。
未寒徹底的失望了,呢喃著道:“真的是我看錯了,……”苦笑,洋溢在脣邊,腦海中,卻依舊是眼前這女子的回眸一魅,與之記憶中那深埋著的長者,死去的長者,那神與韻的傳遞之間,是任何的相似啊!
“……她背上,應該有一處胎記纔對啊!”沒頭沒尾的,未寒驀然有大喜,在畫扇尚未反應過來之時,一把將之拉近,伸手而去,便是扒落!
錦繡衣裳,頓時零落而下!
隨之,“啪”的一記脆響聲起,卻也停止了未寒的侵犯之意,她摸著自己被煽紅的那邊臉,道:“我只是……”
“別以爲我是青樓中人,就可以任意輕薄。”畫扇眸中含淚道:“我只當你是救命恩人,卻不想你也是這等宵小之輩,是我瞎了眼!”
“畫扇姑娘,我絕對沒有任何輕薄你的意旨,我只想……”
“算了……”畫扇凝神道:“你我之間,也到此而止,早先承蒙公子搭救,不勝感激!”她再次舉杯,道:“一杯飲落,以表畫扇感激之心,但至此之後,還望公子行爲莊重,莫欺我紅樓中人!”言罷,畫扇拾起地上零落著的衣裳,一一著好,望了一眼怔在當處的未寒,再不言語,開門而出。
守在門外的青絲,見畫扇不歡而去,不免推門而進,見未寒捂著半邊臉怔在當?shù)兀唤獾溃骸靶〗悖@……”
未寒卻笑了,“是個不錯的姑娘,可惜,錯落在青樓那種骯髒之地。”
青絲莫名,問:“小姐,她是不是您所找之人!”
“不知道……”未寒,怔怔地答。
不知道,不知道,
何從言,何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