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親愛的讀者們,請繼續聽我們塗老師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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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現寶”這件事,我足足笑了兩天。連給學生上課的時候,都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孩子們說:“塗老師你這幾天特別高興。”
我說:“因爲塗老師的家鄉要下雪了。”
孩子們說:“遙遠的雪山頂上,終年下著雪呢,不過,我們這兒不下。”
對於孩子們來說,雪山就是最遙遠的地方。可對於我來說,我的遙遠,還在雪山之外。
墨朵經常會給我帶來康子歌的消息,關於工作的多,關於私人的少。
康子歌的私人生活其實是比較規律和無趣的,以往還有那些和千金名媛們的緋聞可供人卦,後來與我相識後,連這些緋聞都少見了,如今連我也遠走高飛,他想來是更加無聊了。
但他的工作,倒還很是可圈可點。尤其是“地王”的操作,堪稱c市房產史上的大手筆,很多業內人士都說,關於這個地塊的運營,足以在房地產史上成爲一個經典的案例。
可惜,我聽不太懂。所有跨界的經典,都只有點頭膜拜的份,不懂得如何去欣賞。
不過,任何關於康子歌的新聞,我都關心,就算不懂,聽著他的種種成功,我也替他高興。
過了元旦,很快就是期末來臨。緊接著就將是寒假和春節,我猶豫著要不要訂回c市的機票。
當時我離開。對我哥說,我會回去過節,雖只是一時權宜的相勸,卻總覺得也算是對我哥的一個承諾。
但是我又擔心,一旦訂了機票回去,我住哪兒?
如果回別墅,肯定會立刻被康子歌發現;如果去我哥嫂家住,地方的確也有些緊。
正在猶豫的時候,李校長找我。
說縣裡申報的基金扶持已經批下來,我家鄉c市的一家愛心企業正式確認對口支援阿魯小學,資金已全部到位。援建方案也已確定。下週,來自c市教育系統的相關領導和援建方相關人士會來阿魯小學參觀考察,李校長決定帶我一起去縣裡迎接和陪同。
“樂樂怎麼辦?”這是我的第一想法。
在這個小山村裡,樂樂幾乎和我形影不離。我上課,他就在課堂裡跟著一起聽,雖然不見得聽不懂,但絕不會搗亂;我下課,他就和同學們一起玩耍,或者跟著我跑東跑西,倒也逍遙自在。
去縣裡開會什麼還好,這種重要的外事活動,肯定不方便帶孩子啊。
李校長想了想:“要不去我家唄,他和我們家那兩個淘氣蛋玩得可好了,住兩三天,不妨事的。”
她口中的兩個淘氣蛋,就是她的一兒一女,大女兒十歲,小兒子七歲,也在阿魯小學讀書,平常很喜歡樂樂,尤其她女兒果妞,帶孩子十分細心。而且李校長家人口不少,還算是村裡生活得比較富裕的人家,我要是這都不放心,似乎也太矯情。
當即答應:“那好啊,就是要麻煩你們家大伯大媽和果妞了。”
“麻煩什麼啊,果妞肯定高興壞了,她就喜歡你們家樂樂。”
我笑道:“果妞對每個孩子都好,平常在學校,幫了我不少忙。我看啊,她以後考個師範,也當老師,真是非常適合的。”
李校長很開心:“我也是這麼想的,哈哈。”
解決了樂樂的生活問題,擇一“吉日”,我和李校長一同被村裡的牛車送到山外,再晃晃悠悠地坐上了那兩天才有一班的班車。
到了縣城,已是下午,這次安排入住的竟然是縣城最豪華的酒店,因爲第二天的共建簽約儀式就在要這個酒店的多功能會議廳舉行。
好吧,果然爲了迎接c市來的“觀光團”,待遇整體提高了。
我和李校長住一個標準間。她一路被顛到暈車,一進屋就上牀休息去了。我倒還有事兒要辦。
來這邊的時候,幾乎是空身前來,所有衣物都是陸陸續續置辦。雖說這邊的冬天不太冷,但我還是想給自己和樂樂添兩身冬裝。
酒店在縣城最繁華的街上,出去不遠便有商場。我如今對衣飾要求也是不太高,畢竟不是身在c市,還講究個時尚品位,挑了式樣經典些的,顏色也大方的,一人買了一件。
拎著購物袋往回走的時候,遠遠地就看到一迎面駛來兩輛車子,打頭的一輛停下,伸出個腦袋,卻是縣教育局的周處長,我過來支教的時候,手續都是他這兒辦的,跟我也算熟識。
“塗老師已經到了啊,路上坐這麼長時間車,累不累啊?”
“哦,我還好。李校長暈車了,在酒店休息。”
“你出來逛街啊?”
“是啊,難得來一次縣裡,去商場買點冬衣。”
“一個人帶著孩子不容易啊。”周處長一看,沒發現樂樂,關心地問道:“你兒子呢,沒帶過來?”
我笑道:“放李校長家了,畢竟是重要的活動,帶著孩子不合適。”
望見後面還有一輛車,也跟著停在路邊,卻沒有搖下車窗,不免有點納悶。
周處長解釋道:“剛去機場接的,c市來的貴賓。”探出腦袋望了望,見貴賓也沒有搖窗子打招呼的意思,又笑道。“估計累了,在車裡睡覺呢,明天就見著了。”
我點頭:“哎,好的,快送貴賓去酒店吧,明兒見。”
周處長熱情地揮著手告別,而後面那輛據說帶著貴賓的車子也緩緩駛過我身邊。
下意識地,我朝車裡看了一眼,車,不是什麼好車,但是車膜貼得夠霸道。竟然黑不溜秋的什麼都看不到。
可是,不知爲什麼,我總覺得車裡有一雙眼睛在看著我。
那感覺讓我有些異樣。
既然看著我,爲什麼又不搖下車窗呢?好奇怪的人啊。
半路上買了些吃的,權當晚飯。這個縣城最豪華的酒店,房間也只含早餐,晚飯還是得自己解決。
回到房間,李校長睡得昏昏沉沉。我叫她起來吃了些東西,免得餓著肚子人更難受。
“每回來縣裡,都跟死一回似的。”李校長萎靡不振。
“山路的確晃啊,你又不常坐車。不過,睡一覺就會好的,你早點洗漱了趕緊睡吧。”
李校長還很抱歉,說道:“難道和你來一次縣城,不能陪你了。”
我真心一點都不介意啊,我哪需要人陪,好不容易來一個有信號的地方,我的手機再便宜,也是智能的啊,人家終於可以智能一下了好麼?
萬年沒有更新的朋友圈,今天心情好,終於去發了一條。
沒有圖片。沒有定位,只有短短的一句話。
“生活寧靜而自足。一切都好。”
我真的沒有想到,這簡單的十幾個字,瞬間被點贊和留言。我朋友圈人員並不多,但就是這些至親好友,竟然一下子涌出這麼多的關懷,讓我有點應接不暇。
正逐一留言的時候,屏幕上突然跳出墨朵的信息。
“又到縣城了?”
只有到縣城纔有信號,我纔可以發朋友圈,她還真聰明。
“c市來人了,資助我們學校改建,學校讓我過來陪同,好歹是家裡來人呢。”
“看來你還成牽線的啦。”
“能爲山村的老師孩子們牽線,我也高興。”
“是哪家企業資助的?見著人沒?”
“沒,明天簽約儀式會見到吧。”“市裡電視臺要來的,很重視。”
“你出來,樂樂呢?”
“他沒來,在我們校長家。”
“你知道嗎,今天我聽說一個大新聞。”
我好奇起來。和墨朵好幾天沒通電話了,怎麼一聯繫就有大新聞呢?
“多大,說來聽聽?”
“你前夫,那個姓陶的王八蛋。”
“破產了?”
“這倒暫時還沒。是他現任老婆生了。”
“不對吧,不是早該生了嗎?怎麼到現在?”
“嗯,生了快兩個月了,不過我也是才知道。”
“這算什麼大新聞,懷了總要生的。”
“生了個女兒,不過,聽說大人差點沒保住,好不容易搶救過來,說以後不會生了。”
小小的幸災樂禍之後,我立刻就譴責了自己。
雖說陳麗娜此人歹毒,但一個女人,從此不能生育。多少也是一樁憾事。
而且陶煉還是挺重男輕女的,這點我知道,當時非要跟我離,而且沒堅持要搶孩子,無非就是因爲他的麗娜懷孕了,而他覺得,麗娜那麼年輕,總能生得出兒子。
心中一驚,立刻回:“這王八蛋,不會回來搶樂樂吧。”
墨朵說:“我看有可能,他正四處找你呢,感覺不妙。”
這就真是王八蛋了,當初覺得小三肯定會給他生兒子,所以親兒子都不放心上,樂樂在醫院這麼久,他從來沒出現過一次,不聞不問,現在一看生不了了,又想把樂樂搶回去。
而且我知道,就算他還沒破產,也只不過是個程序問題罷了,他的公司早就問題重重。跟以前意氣風發的樣子已經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想都不要想,樂樂是我的。”
“嗯嗯嗯,他要是真這麼想,連王八蛋都不如。”
沉默片刻,墨朵又問:“過年你回來嗎?”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回,還是不回,我糾結得很。
“你說我該回去嗎?”
“其實我覺得可以,收購已經開始了,豐氏最近頭很大啊。”
“哦?是收購‘地王’?”
“笨。”
好吧,又被墨朵鄙視。
“地王花了豐氏太多資金,這時候如果有人再去豐氏的其他產業截胡,你說效果如何?”
原來如此,還是墨朵深入淺出,比康子歌說得好理解多了。
其實就是聲東擊西、圍魏救趙……反正《孫子兵法》和《三十六計》都用上了,而且用得熟練。
劉璃打外圍,康子歌攻地王,豐氏顧此失彼是遲早的事。
突然,我覺得自己也開始具備商業天分了。
“這是要逼豐氏退出地王合作麼?”
“成不成功,就在此一舉了。”
我想了想,既然是這麼重要的時刻,我似乎更不能回去了啊。我這半年都等了,何在乎再等一段時間呢?
第二天起來。李校長果然已經恢復,變得精神抖擻,又像平常在學校裡的樣子一樣了。
簽約儀式在上午十點,我們和縣教育局的人碰了頭,被告知,簽約儀式結束後,中午進行簡單的慶功宴,下午陪同c市教育系統的人前往縣裡另外兩家中小學參觀,因爲需要資助的學校遠遠不止阿魯小學,只不過是阿魯小學比較幸運,率先獲得了資助而已。
而明天。來自c市的一行人,包括教育系統和資助企業代表,將一同驅車前往阿魯小學現場考察。
看來兩天的日程安排得還挺滿。李校長容易暈車,作爲c市過來的支教教師,我得做好全程陪同的準備。
十點還沒到,我和李校長就早早來到了多功能廳。
對於我來說,看慣了五星級酒店和城堡宮殿般的各種大廳,再看縣級酒店的這個多功能廳,沿海城市的學校,都有可能比它更豪華。
但我知道,這已經是他們能拿得出手的全部。
這個小小的縣城。用自己最大的誠意,迎接著來自遠方的尊貴客人。
市裡的幾家媒體真的遠道而來,看得出,縣裡做了不少工作,花了不少心思。
現場架起了長槍短炮和拍攝器材,頓時讓這個本來顯得簡陋的大廳,變得有些時髦和現代化起來。
主持人上臺,熱情洋溢地宣讀了一大段官樣文章。
雖說我平常不大愛聽這些,但一想到這些官樣文章便是爲了我們阿魯小學的師生們準備的,還是有些心潮澎湃。
終於,主持人道:“接下來。讓我們有請各位領導入座。”
頭一排還空著,顯然,主角們都還沒有入座,就等主持人邀請呢。
別看是小縣城搞的儀式,花樣搞得還很時尚,頗像國外的頒獎儀式,就差個閃光燈照耀下的紅毯了。
主持人開始介紹:“首先有請這次慷慨資助我們紅河鄉阿魯小學的愛心企業代表……”
我心想,這事兒辦得挺漂亮,第一個介紹的竟然不是領導,而是遠道而來的資助人。
臺上已經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各媒體的長槍短炮、以及各級政府部門的宣傳人員們,已經紛紛佔據有利地形,誓要拍出一張資助人高大偉岸的照片。
主持人對自己營造的熱情氛圍顯然十分滿意,聲音提高了八席。
“有請……c市慕天集團主席康子歌先生!”
“闢裡啪啦,闢裡啪啦……”掌聲熱烈得無以復加。
我驚呆了,像被雷劈了似的,呆坐在椅子上,腦子嗡嗡的,主持人接下來說的話,一句也沒有聽清。
康子歌,怎麼是康子歌?
我這是聽錯了嗎?
沒錯,沒有聽錯。那個在掌聲和閃光燈中走到前排,並轉身向大家點頭致意的俊朗男人,不是康子歌又是誰!
臺下的人並不太多,市縣各級相關政府部門、教育系統、媒體記者,以及各學校的負責人,滿打滿算,也就坐滿一個多功能廳。
而我和李校長,因爲是直接當事人,坐得還挺靠前。
康子歌點頭的那個瞬間,一下子就找到了我。當眼光接觸的那一剎那,如電光火石。頓時,我被擊得喘不過氣來。
他的表情淡定而平靜,眼神卻帶著一絲玩味。
這不公平!
爲什麼這久別後的重逢,他這般平靜如水,我卻幾乎要暈厥在當場?
這樣的見面方式實在太過戲劇化,太過意外,他是故意的嗎?
不會這麼巧,康子歌也從來不是什麼慈善家,他絕不會無緣無故來到這裡,絕不會無緣無故資助阿魯小學。
他一定是衝著我來的!
心中如潮水般,翻涌如海嘯。聲情並茂的主持人繼續巴拉巴拉。我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我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康子歌,哪怕他只小器地給了我一個後腦勺。
我們已經將近半年沒有見面,康子歌一身黑色悠閒西服,既正式,又時尚,重點是,哪怕在這樣簡陋的地方,他還是可以那樣穩重地時尚著,如果他是女人,我想可以稱之爲“豔光四射”,可他是男人,我已經想不出還有什麼形容詞可以形容此時的康子歌。
就在我呆呆地望著他後腦勺的時候,他突然緩緩地回頭。
動作是那樣自然而淡定,毫無半點偷偷摸摸的樣子,就好像一個陌生人,隨意回頭打量會場一般自然。
這個隨意,絕對是假相,他目標明確地望住我,這一刻,我發現他眼神中的火熱。
縱然他的表情平靜如水,我依然發現了平靜下燃燒的火焰。因爲我太熟悉那團火,每次燃燒,都會將我吞噬。
我已經沒有了慌亂,就這樣靜靜地對視了片刻,突然覺得,臉上溼溼的。
我流下淚來。
趕緊低頭,偷偷抹去淚水。
在康子歌面前,我不知道哭過多少次,早就習慣了的。我不怕他看見我哭。
但我不好意思在這麼多陌生人面前流淚,而且,今天是個很正式的場合。
我望見縣領導和康子歌共同登臺,舉起一塊大大的、寫著捐助數字的牌子合影,又共同簽署了捐助協議,看上去,一切都那麼正規、合乎規範。
康子歌始終保持一抹平靜而略顯冷淡的招牌微笑。
我聽到臺上有年輕的女教師們竊竊私語,她們都被康子歌俊朗的外型和迷人的風度吸引,不吝將自己最高的褒獎用這種耳語的方式傳播。
縣領導首先表示了感謝,將話筒讓給了康子歌。
也許是爲了活躍氣氛,主持人問了一句很多餘的話:“請問康先生,爲什麼會想到來我們這兒資助教育事業?”
按一般規律,捐助人顯然應該按標準答案走。諸如“教育乃民族大計”、“孩子是祖國的未來”、“再窮不能窮教育”之類,既激動人心、又毫無創意的回答。
康子歌卻不是一般人。
他沒有急於回答,而是先深深地,在人羣中望了我一眼。
沒人發現這一眼的涵義,只以爲他不過是望了一望觀衆席而已。
“我的回答也許沒有那麼宏大。”康子歌開口,那熟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迅速捲起一陣躁動。
“往往我們做一個決定,都是被一個簡單的人或事觸動。我今天來到這裡、選擇阿魯小學,完全是因爲一個人……”
“一個人……”臺下更加躁動了,這回答,簡直不走尋常路啊。
連主持人的表情都摒棄了堅持已久的職業化,變得興味盎然起來。
“半年前,我心愛的女人選擇來到阿魯小學支教。她很愛孩子,她不怕條件艱苦毅然來到這裡。就是爲了讓山村的孩子、讓阿魯小學的孩子們獲得更好的教育、度過一個更有意義的童年。我想,身爲男人,我只有一種方式來表達我對她的支持,就是和她一起完全這個心願……”
臺上臺下,所有人都震驚了。
這是他們聽到過的最真實、也是最出人意料的宣言。
我感覺到李校長驚訝的眼神已經望向我,她似乎已經猜到,康子說的那個女人就是我。
而我早就口乾舌燥,連咽一下口水的功能都喪失了,腦子裡一片空白,癡癡地望著臺上的康子歌。
康子歌的臉上第一次泛起了真誠的微笑,燦爛得如陽光一般溫暖。
衆人循著他的眼神,紛紛在臺下開始尋找他口中的女主角。
主持人十分機靈,從康子歌的眼神似乎感受到了什麼,立刻道:“那麼請問康先生,您愛人在不在現場?”
“在,她就在下面坐著,在今天以前,我已經半年沒有見過她了。”
“那讓我們有請康先生的愛人也一起登臺好嗎?”
怎麼會不好,臺下沸騰了,拼命鼓掌叫好,衆人尋找著這個“女主角”。
李校長已經望見我掛滿淚水的臉:“芳芳,是你吧,是你吧,快上去啊,還愣著做什麼?”她起身拽著我。
而縣教育局的周處長已經反應過來,畢竟在阿魯小學支教的老師,只有我塗芳芳一個人啊。
他興奮地站起來大聲喊道:“塗老師,上臺啊。快,大家鼓掌,歡迎塗老師上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