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鳳舉慢慢啜了口茶,沉吟問兄妹倆道:“你們的學習我是不操心的,自有你們的娘親來督促著。我只問你們一句,今兒族學里,可有人欺負你們嗎?”說完見金藏鋒金藏嬌搖頭,他才微笑道:“這就好,我就是怕你們第一天入學,有些不明事理的小混蛋欺負我的鋒兒嬌兒,聽你們這樣說,我就放心了。”說完又吃了些毛豆和花生,便站起身道:“今晚不在這兒了,等一下去老祖宗那里,這東西還有嗎?有的話給我帶些。”
“什么好東西?就拿這個去糊弄老太君,我都替你這孫子臉紅。”傅秋寧半開玩笑的道,卻聽金鳳舉笑道:“老祖宗富貴一生,什么好東西沒見過?反而就是這些玩意兒,才會討她歡心。是了,中秋家宴時我讓你做的衣裳做好了嗎?明兒可不許再穿著半新不舊的衣服前去,沒的給我丟人,說我狼心狗肺,把發妻和孩子扔在一旁自生自滅了。”
傅秋寧心想難道你不是?若不是明兒和嬌兒出乎你意料的出息了,這時候我已經被休回家了吧?孩子們還不知被你扔到哪個莊子上呢。無論何時想起,金鳳舉之前的行為都讓她齒冷心寒,因此任對方容貌出色溫柔體貼,在她這里也少了許多陰沉而顯得明朗有趣,傅秋寧始終不能對他卸下心防,更別提滋生一點好感。
“都做好了
。”表面上卻恭順的回答,接著玉娘在食盒里裝好了毛豆花生,金鳳舉打開蓋子一看,見分量十足。便對傅秋寧笑道:“還是玉娘大方,若是你,能裝半盒子便不錯了。”
“吃我們的東西,還編排我。”傅秋寧笑著咬牙道,一邊送金鳳舉到了大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夕陽余暉下,這才轉回來。對玉娘道:“也該做晚飯了,你去看看安排些什么。那幾件衣裳還剩下一點花邊沒繡好。我這就趕工出來。”
“是,奴婢這就去預備晚飯,花邊的話。等奴婢吃完飯來做也是一樣的。反正剩的不多。”玉娘說著,就去了廚房,這里金藏鋒和金藏嬌吃了一肚子的毛豆花生,就乖乖去書房溫習功課了。一時間,晚風軒便安靜下來。
轉眼就是中秋家宴,一大早,老太君就打發人來請,見傅秋寧和玉娘雨階正忙著。落翠便笑道:“這樣的忙?老太君的意思是讓奶奶和哥兒姐兒現在就過去的。既是這般忙碌,奴婢便先去回了老太君,只說奶奶和哥兒姐兒午后到便也是了。只是再不能耽擱,不然奴婢怕老太君要親自來請奶奶了。”
傅秋寧忙謝了落翠。又說萬不敢耽擱,落翠這才笑著離去,臨走時還帶了一包雨階新做的桂花糕。
因為晚上要參加家宴,所以中午雨階只做了簡單的米飯,炒了秋黃瓜雞蛋,言說晚上反正是有好吃的,餓著點也無妨。傅秋寧連忙囑咐了兩個孩子這話可別在老太君面前說,丟不起那個人。然后一家人換了衣裳,方說笑著去了。
這一次卻是金明等在擁翠園外,見她們出來,忙笑著迎上前,卻聽金藏鋒道:“金明,我們上次已經走過一回了,認得路,怎么爹爹還要派你過來?”
金明看了一眼傅秋寧,見她面色雖是淡然,卻也隱隱有好奇之意,便忍不住笑道:“爺說了,這個……但凡路癡去一個地方,往往是要走幾次才能熟識的,奶奶和少爺小姐這是第二次去康壽院,未必就記熟了路,爺還在御前,因此特命奴才早些回來接奶奶和少爺小姐過去。”
傅秋寧差點兒絆了一跤,心想好嘛,這一次人都丟到管家面前去了。正想著,卻又聽金藏鋒問道:“御前?爹爹在皇帝跟前嗎?那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那誰知道呢?”金明笑著咧開了嘴:“總得皇上發話才行啊。不過今兒是中秋,皇上他老人家圣明,應該不會留小侯爺太久
。”
傅秋寧心中一動,淡淡問道:“爺把你給派回來了,他身邊有可靠的人服侍嗎?這個時候兒留他,莫非皇上有什么要緊事要他辦?不會又是要往外跑的差事吧?”她本不留心這些,但自從上次金鳳舉言語中暗示弘親王大概失勢后,不免也有些關心了。她猜測大概還是那份殘留的記憶對鎮江王府存在著感情,所以影響了她。
“怎么會沒有?爺身邊得力的人多了,只不過奴才日常跟著爺的時候多一些,爺去晚風軒的時候又多帶著我,所以奶奶不知道其他人。”
金明呵呵笑著,也不瞞著傅秋寧:“圣上這幾日高興,前兒還夸了榮親王辦事勤勉,這幾年越發穩重,足可堪當大任了。今兒又賜了親王和小侯爺留宮用午膳,大概這時候還沒離宮。總之圣心是高興的。奴才只怕這一出來,榮親王還要拉著去他家里,要回來怎么著也得黃昏。”
傅秋寧點點頭,心中暗道皇上難道真的是已經打定主意要立榮親王為儲君了嗎?不然不會說出堪當大任這句話。雖然這話也經常用在棟梁之才身上,但是用在一個皇子身上,就不得不令人琢磨。不過,不是說最近烈親王的風頭很是強勁嗎?恩寵甚至勝過當日的榮親王和弘親王,皇帝又不是老的快要死了,難道他不應該再考察考察?
一邊想著,不免就想起現代時候看的《雍正王朝》那部電視劇,想到康熙皇帝二廢太子后卻遲遲不立儲君,直到他那些兒子在他面前個個原形畢露之后,才挑選了一直暗隱鋒芒實心辦事的雍正為皇帝。她忽的打了個冷顫,暗道這皇帝不會也像是康熙皇帝一樣,故意說出這些話,然后冷眼看著幾個兒子相爭吧?
這樣一想,不免覺得政治實在可怕陰暗,不過想一想,這和自己這個深宅中的婦人也沒什么關系。像金鳳舉那樣的人,應該不至于看不清這些門道才是。因又放下心來,忽聽不遠處笑聲陣陣,抬頭一看,已經是來到了康壽院外。
于是連忙走進去,只見闔府的女眷都在。一看見傅秋寧和金藏鋒金藏嬌進來,就有幾個人圍上去,故作親熱的說著話。老太君把傅秋寧叫到面前,笑道:“才剛掀簾子的時候,我恍惚看見外面那人好像金明,可是鳳舉回來了?怎么也不讓他進來見我?”
傅秋寧笑道:“小侯爺回來了,哪能不先來見老祖宗?恰是沒回來呢。金明倒是回來了,小侯爺遣他回來先幫二老爺忙活著,聽說是皇上把爺留在宮中賜宴,還有榮親王。究竟什么時候回來說不準。”她可沒臉說自己因為是路癡,所以金鳳舉特地派了人回來帶路
。真說出來,成了笑話不說,還不知道又要招惹多少嫉恨。
“哦,圣上又留賜宴了啊。”老太君點點頭,頗有些感慨的望著外面,輕聲道:“自他爺爺封了侯起,咱們家倒數他是最得圣眷。只不過,這圣眷正隆固然好,有時候,卻也應該抽身而退啊,那錦上添花烈火烹油,往往不小心就燒到了自己,可不是刻骨的疼呢?”說完忽然想起這樣日子,自己說這種話太不吉利,忙收了感慨之色,呵呵笑道:“老了,這樣日子說這些話干什么?沒的讓人心里難受。”
傅秋寧微笑道:“也不難受,老祖宗是居安思危高瞻遠矚,小侯爺皆因小時候有您和太太這樣教育著,方能有今日的成就。”說完四下看了一眼,便輕輕巧巧轉移了話題道:“那架大隔斷屏風呢?我說今兒個覺著少了什么,原來卻是大屏風沒了。”
金老太君笑道:“今兒家宴,人又比端午的時候多了一些,這屋子也難免顯得擁擠,因此我臨時叫他們抬走了,倒顯得屋里敞亮,你覺得如何?”
傅秋寧自然是附和著稱贊了幾句。一時看見江婉瑩過來,她便去了別處,和其他幾個族中婦人說了會兒話后,便坐到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去了。金藏鋒和金藏嬌則是和族中孩子都在外邊玩兒。
一時間忽然聽外面報說“小侯爺過來了。”傅秋寧抬眼向門外看去,只見金鳳舉一身秋香色長衫,外面披著一襲湖青色的緞子披風,風度翩翩的走進來。房間內的人便立刻圍了上去,解披風的解披風,問候的問候,真個是眾星捧月一般。卻見金鳳舉的目光在人群中四下尋找著什么,她忙把身子又退了一退,偏過頭去和一個族中旁支的媳婦說著話。知道這樣也躲不開對方的目光,但只要他別在大庭廣眾之下喊一嗓子“秋寧”,這就算好,萬眾矚目的滋味,她實在是受夠了。
金鳳舉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甚至他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不妥,只不過是一進屋,下意識的就開始尋找傅秋寧,剛才從院子里進來的時候,已經看到兩個孩子在外面玩兒了,所以是篤定對方在這里的。果然,找了兩圈,便看到她正在最不起眼的那個角落里說話,心中不由得暗暗好笑,卻也知傅秋寧為何這樣做,因此只是淡淡一望,便收回了視線。
接著就聽金老太君叫自己過去,金鳳舉忙走上前,一邊笑道:“老祖宗今兒個氣色真好,您就是個喜歡熱鬧的,如今看見來的人這么多,便高興了。”一邊就在老太太身旁坐下,接過彩云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