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不敢驚動,只得耐著性子等著。
“原來如此。”
終于,胡道姑緩緩睜開了眼睛,輕輕點著頭沉思不語。
見這樣,老夫人有點按捺不住了,小心地問:“怎么,難道算著什么了?”
“這個么……”胡道姑的眉頭皺起,有些謹慎的看了眼四周,小聲道,“我瞧貴府上,有些個……家宅不利的情形。”
可不就是家宅不利么!老夫人眼睛一亮,忙追問:“怎么個不利法兒?”
“我算來算去,貴府上連著去年和今年,都見過血光的樣子,不知是也不是?”
“怎么不是!”沒想到從來沒進過府的胡道姑竟然連這個都算得到,老夫人只覺得自己真是找對人了,連忙點頭道,“你果然是個有道行的,還請指點指點,若是能解了這災,我定重重的謝你。”
胡道姑笑著搖了搖頭:“老夫人言重了,我一個出家人,哪里用的著那么多東西?這么些年來給人指點指點,也不過是為了積個善緣陰德,來世里少受些苦罷了。”說著,她又壓低了聲音道,“要說這輪回報應,那可是靈的很,你知道那唐大人家吧?就是那個兒子去年被砍了頭的唐大人。”
老夫人怎么可能會不知道,而且,她還知道,那小子被砍頭跟她那孫媳婦脫不了關系呢。
“嘖嘖,你說他燒什么不好。非要燒菩薩的廟,那是能隨便燒的么?結果怎么著,連命都沒了吧。”說完。胡道姑不住的搖頭感慨。
“你這話說的是,他也真是忒大膽了,竟然跑到那里去做惡。”老夫人也跟著搖頭,“那可是佛寺,有神靈保佑著呢。”
感慨了一陣子,胡道姑又冷笑一聲說道:“不過,也合該唐府有此一劫。”
這話頓時勾起了老夫人的好奇心。
“唐大人娶的那個二房姨娘。老夫人也有所耳聞吧?想當初,唐大人外出打獵。曾獵到過一只狐貍,后來就遇見了那個女人。你瞧著吧,那女人不把這整個唐府都折騰的沒了生氣,她不算完呢。都說狐貍有九條尾巴。那被砍了腦袋的不過是條尾巴罷了。”
老夫人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左右看看,才小心翼翼的問:“你那意思是……那女人她……”
胡道姑默默點頭,半垂著眼簾道:“那狐貍是隨便打的么?萬一傷了個有道行的,它豈能不記恨你?”
一時之間,連屋里伺候的丫鬟都覺得自己背后涼涼的,想想自己并沒有得過狐貍皮做的衣裳,又都松了口氣。
怪不得主子們事兒多,不是這個吵起來了。就是那個小產了,敢情都是因為總穿狐皮衣裳的緣故。你穿著人家的皮,人家豈能不報復你呢。
說了一陣子話。胡道姑才終于轉到了老夫人最關心的事情上:“我剛來時,就先望了望貴府上的氣,瞧那氣色也還不錯,只是隱隱透著些紅光。”
丫鬟們疑惑的悄悄看向外頭,可外頭的天空藍藍一片,哪里就有紅色了?
“要知道。那還沒降生就走了的小人兒,怨氣最重了。況且又是有血緣的,自然是會盤踞著不肯走了。”端過茶杯喝了一口,胡道姑這才覺得說起話來舒服了些,繼續說下去,“這叫血光煞,尤其是兩年相連,又是至親之人的,就叫雙煞。這雙煞可比血光煞又兇險了不止一倍,若是化解不好,整個家門因此敗了的也不是沒有……”
老夫人急了,顧不得別的,打斷胡道姑的話道:“你方才不是說縱有一點半點的煩心事,也都是不妨事的么,怎么就兇險到這地步了?”
“老夫人莫急,聽我慢慢道來。”胡道姑擺擺手,不緊不慢的說,“這雙煞是兇險了些,可要是過了這一關,今后再有什么煞氣,也都被解了。這就叫以煞擋煞,連雙煞都克不著的人家,那別的兇煞也會躲著的,畢竟它們自個兒也有自知之明不是?所以,關鍵就在這雙煞上頭,只要這個化解掉,自然就是一生平安無憂了。”
“真的?”老夫人心里一喜,可又有些不放心,猶豫著打量胡道姑。
胡道姑也不催老夫人,只含笑端坐在那里,不急不躁。
靜靜的尋思了半晌,老夫人終于下定了決心,問:“不知這雙煞要怎么解?”
“這個么,一家有一家解煞的法子,畢竟家家的情形都不一樣,總要對癥下藥。”胡道姑微微笑,手里的念珠轉個不停,“我一看到老夫人就覺得面善可親,定要結老夫人這個善緣的。罷罷,我且耗費些精神,好好地掐算掐算吧。”
一時間,屋里靜得出奇,連人的呼吸聲都聽不到,唯一的聲音只有胡道姑不斷轉動念珠的動靜。
也不知道她到底掐算了多久,是怎么掐算的,在老夫人都要忍不住開口詢問的時候,她終于睜開了眼睛,小心問道:“我算來算去,似乎這兩個小人兒的怨氣還都挺重的……咳,恕我冒昧,不像是哪位少奶奶身子不好意外掉的,倒像是有些緣故似的。”
聽她這么說,老夫人肅然起敬。先前胡道姑說家里有人小產的事情時,她還半信半疑,畢竟這種事情也掩蓋不住,說不準就傳到外頭哪個府里去,結果被這道姑給聽去了。可建華媳婦和媛兒究竟是怎么小產的,知道這事兒的人可不多,尤其是建華媳婦那事兒,到底也沒能得出個定論呢。可這道姑竟然連這個都能算得出來,顯然不是信口開河的。
“就是因為煞氣重,沖撞了府上的陽氣,鬧得貴府陰氣太重,所以才接連生女孩兒。”停下手里的串珠,胡道姑慢吞吞的說出了一句讓老夫人坐立不安的話來,“若是不趕緊化解了這煞氣,只怕府上想生男孩,難著呢。”
一聽這話,老夫人心里頓時揪了起來,她這都三個重孫女了,可還一個重孫子都沒有呢。眼看建華媳婦就快生了,瑄華那媳婦雖說總惹人生氣,可今年也要生的,要是還一個接一個的生閨女,那可如何是好。
見老夫人急了,胡道姑笑道:“老夫人莫慌,我不是說過么,若是能化解的好,以后再有什么煞氣也都能逢兇化吉了。唔,再說句得罪人的話——我瞧著老夫人的氣色,似乎府里頭有人沖撞著你呢。”
“你這話什么意思?”老夫人的眉頭皺了起來,“我兒子孫子都孝順著呢,誰敢沖撞我?”
“老夫人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胡道姑忙擺手,輕咳了一聲,看看左右道,“有些話,我不便說得太明白,畢竟得罪人呢。”
老夫人會意,揮手讓屋里伺候的丫鬟都出去。
胡道姑這才壓低了聲音說:“倒不是說哪個不孝順,瞧老夫人這樣子,就知道貴府的兒孫們都是孝順的。我是說啊,這人都有自己的氣,那氣相投的呢,在一起就覺得舒坦,那氣相沖的呢,莫說在一起了,就算是見了面,都兩下里不自在呢。就好比我說的沖撞老夫人的那人,也不定是不孝不敬,也不定是為非作歹,只是她那氣跟老夫人相沖相克,所以就會惹得老夫人不快活。況且老夫人上了年紀,自然不如年輕人氣血足,這兩下一沖么……自然是要吃些虧的。”
她越是說,老夫人就越是點頭。要說這么個人,可不就是那安家的丫頭么。說起來那丫頭倒也沒做過什么壞事,就媛兒的事情,后來還問明白是被嫁禍的。可不管怎樣,她就是喜歡不起來,偏又奈何不了,現在看來,不是她愛挑刺,原來是被那丫頭給沖撞了。
給足了老夫人尋思的時間,胡道姑才接著說:“這人的氣啊,不光能沖撞人,還能影響別人。要是那沖撞你的人是個乖巧老實的還好,可要是個強勢厲害的,慢慢兒就能帶著她身邊的人,她親近的人的氣都跟她相近,這么一來,豈不是跟你的氣沖撞的人就更多了?”
聞言,老夫人不由得就想到了姚建華,還有大兒媳婦,可不就是么,自打娶了那安家的丫頭,老大這一家子都跟她不親了,老大媳婦什么事兒都護著那丫頭。上次媛兒的事情,雖說是誤會了安家那丫頭,可期初訊問那丫頭的時候,建華也在一邊幫腔呢。怪不得呢,那安家的丫頭本來就是個厲害的性子,自然是把老大一家子的氣都拉過去了,那么一大家子都跟她沖撞,她怎么敵得過。她越想越覺得胡道姑的話說得沒錯,越想越是害怕,忙望著胡道姑,就等她給自己指一條明路。
“老夫人別怕,你是這府里最有福氣的一個,哪個能比得過你?眼下先解了這煞氣,再慢慢的化掉沖撞你的那人的氣,今后自然就一切平安無憂了。照我算啊,只要這兩樣做得好,老夫人你今年是定會抱上重孫子的。”
這一句話說得老夫人愁悶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連連點頭道:“若真是如此,那可多虧了你,到時我還要好好地寫你。”但很快,她又想到,如今已經是三月底了,頂多再一個月,建華那媳婦就要生了,再不快點把那煞氣化解掉,她豈不是只能指望安家的那丫頭了?
“別慌別慌,來得及……”
于是,當安菁到建華院去尋周婷玉磨牙嘮嗑聊八卦的時候,就見一個矮墩墩,穿著灰色道袍的婆子在院子里走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