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成說要請唐文淵去見一見唐海。
對于這個邀請,唐文淵自然是點頭的了。
況且,求安菁為唐海求情,這種話本來就難以啟齒,更何況如今還多個一個安慶成。
“唐大人慢些走,大牢里昏暗,就算是白天,光也照不進來的。誒誒,說了慢些嘛,在這里滑一腳可不是鬧著玩的。”眼看著唐文淵急匆匆的往前走,安慶成不緊不慢的跟在后頭,嘴里說得無比關心,卻不見他臉上有半點關切的意思。
當然了,關在里頭的又不是他兒子,他急什么?
唐文淵一邊匆匆的走著,一邊在心里盤算個不停。
絕對不能坐實了這個罪名,縱火也就算了,可燒的竟然是兩位千金小姐,不僅如此,被燒掉的還是先皇曾經親自祭拜過的吉祥寺,這是死得不能再死的死罪,別說唐海了,會不會牽連到整個唐家都不好說。
可是,那證據一樣樣都指向了唐海,他就算是想撇清也難。更何況還有個不依不饒的安家,那差點燒死的安菁可是安家人的掌上明珠,他們絕不會放過此事的。
該怎么讓安家人相信此事與唐海無關呢?
唐文淵今天來尋安菁,為的就是從她身上入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相較于一個比一個精明的安家人來說,這個出了名的頭腦簡單的安菁,應該還算好應付才對。若是讓安菁松了口。相信唐海與此事無關,或許事情還有幾分轉機。可他哪里想到,自己盤算了許久的。那些幾乎可以感人淚下的說辭,硬是一個字都還沒說出來,就被突然到訪的安慶成給打斷了。
“唐大人,你放心,我也知道唐公子是你的愛子,大家又是往日熟識的朋友,昨兒就特地交代過這里的人了。除了不違法亂紀不能離開這里外,但凡唐公子有任何要求。都要盡量滿足。”安慶成無比誠摯的說道,“若不是所有證據都指向了他,我也不希望在里面關著的會是他啊。你放心,唐公子半點苦頭都沒吃。這一天來,不論是吃喝還是所用的東西,全都是極好的。”
顧不上答話,唐文淵匆匆走到了最里頭的一間小牢房里。
“畢竟唐公子是官家公子,豈能與外面那些凡夫俗子關押在同一處?我也是怕他受了委屈,再三向這里的牢頭求情,這才特地為唐公子求了這么個地方。”安慶成一邊接過身后獄卒遞來的燈籠,一邊說道,“里頭就唐公子一人。干凈不說,而且還跟外頭隔開了,外頭的吵鬧傳不到里頭去。里頭的動靜也傳不到外頭來。”
“賢侄真是費心了。”唐文淵嘴上說著,兩眼卻只往那牢房里看去,沒見到海兒之前,他豈會將這些話當真,安知這小子是不是在說反話,是不是刻意將海兒關押在里面百般折磨呢。
讓那獄卒將牢門打開。安慶成一引唐文淵:“唐大人,請。”
走進門。唐文淵終于相信了。
安慶成說的不錯,唐海的牢獄生涯過得確實不錯。這間牢房里一樣刑具,也沒有太大的異味,雖然床是簡陋的木板床,但上面鋪的是干干凈凈的被褥。旁邊擺著一張小桌子,桌上是豐盛的六碟小菜,有葷有素有好酒。
這日子過的可真是不錯。
尤其是看過了外頭的囚犯是什么情形后,再看到唐海的處境,哪怕是身為父親的唐文淵,也不能不說自己兒子這待遇是極好的了。
不過,好像是好過頭了。
旁邊一直守著的牢頭見是安慶成帶人來了,忙陪著笑上前說道:“三公子,小的可是照著你的安排做的,這被褥可都是全新的,保準誰都沒用過!唐公子想吃什么菜,小的就給整什么菜來,你瞅瞅這六個菜,淮海樓的,統共四五兩銀子呢,又給唐公子備了一大壇子好酒。”說著,他撓撓頭干笑起來,“不過,唐公子心里不痛快,多喝了兩盅兒,還拉著小的一起喝,小的也是推拒不過,這才小小的喝了幾口……”
小小的喝了幾口,那酒壇子就空了,剩下的呢?
唐文淵臉色陰沉的可怕,沒想到他在外頭為了這不肖子奔波勞累,連多少年的面子都舍出去了,這不肖子竟然在大牢里酗酒!
他又怎么知道,自打自個兒的某樣器官徹底罷工后,唐海心情壓抑,百般不得解脫,又不能與人訴苦,只好借此杯中之物來一抒幽憤了。先前還只是斷了根,眼見現在連命都斷了,旁邊有人一哄一勸,他還有不貪杯的道理?
從那床上傳出了鼾聲,走近一些,還能嗅到刺鼻的酒氣。
牢頭上前小聲喚道:“唐公子,唐公子?醒醒來,有人來看你呢。”
但回答他的只有一個含糊不清,但足以讓人聽明白的——“滾!”
唐文淵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幾步,推開那牢頭,一把抓住唐海的衣領,怒道:“混賬,給我醒來!”
唐海剛醉倒睡下,正是不耐煩的時候,被人貿然叫起,頓時也怒道:“混賬,滾!”
這當兒子的在大牢里頭痛罵老子的事情可不多見,那被推開的牢頭退到了角落里,消消停停的準備看嚴父訓子了。
安慶成這才上前一步扶住了唐文淵,勸道:“唐大人息怒,唐公子醉了酒,不認得是你,否則豈敢如此無禮?你可千萬不要往心里去。”說著,他伸手搭住了唐海的肩膀,喚道,“唐公子,你醒醒,你父親來看望你呢。”
雖然腦子還朦朧著,但到底“父親”這兩個字是傳到唐海的耳中了,令他勉強睜開了眼睛,見面前沉著臉的果然正是自己父親,驚得一個翻身從床上跌落下來。
也不顧地上骯臟了,唐海匍匐著爬到父親腳邊,抱住父親的腿,仿佛抱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哭求道:“父親救我!”
“混賬東西,給我起來!”唐文淵氣得渾身顫抖,若不是旁邊還有一個安慶成,他只怕此刻更想揚起巴掌狠狠的給這不肖子來上幾下。
唐海是嚇壞了,雖說當初他只覺得斷了根簡直是生不如死,可現在他覺得,就算是斷了根,那也是活著比死了強。更何況昨兒已經醉了一場,今兒酒還沒醒又痛快的醉了一場,他腦子還糊涂著呢,哪顧得上父親說的是什么,只抱著父親的腿,翻來覆去的說自己不想死。
“唐公子,你這又是何苦呢,快放手,你父親特地來看望你,你可不要辜負了他的一片心。”安慶成伸手扶住唐海的肩膀,“更何況此事也不是你父親能做得了主的,你求他又有何用?”
“那求誰?求你?”唐海一巴掌拍開安慶成的手,口齒不清的罵道,“少貓哭耗子假慈悲!安菁那賤人差點讓我燒死,你會幫我?滾!”
話音未落,安慶成的臉就徹底陰沉了下來,敢當著他的面罵菁兒,唐海還真是嫌日子過的太好了啊。
不過,倒不用安慶成動手教訓唐海,比他更快一步的是唐文淵。
唐文淵心里那個恨啊,他正在百般設法要將唐海的罪名洗清,可唐海倒好,竟然當著人面就親口承認了是自己縱火。又是急又是氣,他終于是再也忍不下去了,飛起一腳將抱著自己腿不撒手的唐海給踹到了一邊。
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唐文淵這才轉向了安慶成,勉強笑道:“賢侄,這小子喝醉了滿口胡話,你可別往心里去……”
“可是,人都說酒后吐真言呢。”安慶成慢悠悠的說道,“看來,對于唐公子來說,我那寶貝妹妹真的是個讓他恨之入骨的賤人啊。”
“他那是喝醉了,當不得數,當不得數……”唐文淵此刻真恨不得將還在那里說著醉話的兒子一腳踹死。
“喝醉了就可以這樣罵人?”安慶成輕輕的磨著牙齒,“打從他進了大牢,我對他可是沒得說,念在畢竟相識的份上,哪怕他害過我妹妹,我還是花銀子給他疏通關系,力求讓他在牢里好過些……”說著,他轉向了旁邊的牢頭。
那牢頭連連點頭:“安公子可是花了大價錢,所以小的們才如此格外優待啊。”說著,他瞥了一眼唐海,抿著嘴不吭聲了。
他發誓他說的都是真的,安大人和安公子一根手指頭都沒碰過唐公子,相反,還請唐公子吃好的喝好的。唔,雖說昨兒晚上還特地帶了只小雞殺給唐公子這只猴兒看,但也沒動唐公子啊。
“所以么……”安慶成蹲下了身,一手抓住唐海的衣領,令他老老實實的抬起頭來,慢條斯理的問道,“我妹妹賢良淑德溫柔體貼,從來不得罪人不招惹麻煩,那么乖巧懂事的女子,從來沒的罪過你,你為何要對她下此毒手?”老天,要是老二知道他這么說菁兒,恐怕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塊臉也會變了色吧。
“她賢良淑德?溫柔體貼?我呸!”聽過安慶成的話,唐海簡直要狂笑起來了,“要不是那個賤人,要不是那個賤人……我豈會……”
竟然還不好意思說出來么?安慶成不快的看了眼旁邊的牢頭,難不成今兒喝的少了?收回目光,他輕聲問:“你怎么了?我家菁兒是個好姑娘,當不起你平白無故的這般辱罵,她與你從無過節……”
“呸,要不是那個賤人心狠手毒廢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