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蔣文媛小產的事,大太太便不能再去元老夫人那里湊熱鬧了。但是元若儀的親事尚未定下,她心里很是著急。她有些怨念蔣文媛自己不懂事,有了身孕都快兩個月了,竟然一無所知,蔣家難道就是這樣教導的女兒?
大太太憋了一肚子的氣沒處撒。
蔣文媛小產她被元老夫人責罵不說,就連公公和丈夫也都冷著臉,他們都埋怨她這個管家人沒當好,元老夫人甚至直接把家里的廚房、針線房從她手里拿了出去,讓二太太來管。
當時二太太得了便宜還賣乖的道:“大嫂,你忙不過來就知會我一聲嘛,橫豎我也是閑著的,我雖然不如你能干,但是一些小忙我還是能幫上的嘛!何至于讓大侄媳婦兒……唉,你這個人哪,就是太愛逞強了,早知道這么忙,我早就來幫忙了嘛!”
她氣都氣死了,往年的年節還不全都是她一個人張羅的,什么時候出過岔子!今年她不過是去元老夫人那里勤了些,沒留神就讓蔣氏那個喪門星給害了!不舒服也不趕緊說一聲兒,旁人還都以為她多苛待媳婦似的!竟然連她自己親生的兒子都說,讓她待蔣氏好一點兒!
她怎么就待蔣氏不好了?!
難不成她還要把媳婦當菩薩供著!到底她是婆婆還是蔣氏是婆婆!
想當年她剛入元家的時候,即便元老夫人是她的姑母,她也一直都是十分恭謹的,元老夫人用飯時她都會在一旁布菜伺候著。如今輪到蔣氏的時候,她除了讓蔣氏按時的晨昏定省,旁的什么也沒有苛求過!
蔣氏自己小產了,她有什么法子!難道她就愿意讓自己的孫子就這么沒了?
她一個人怒氣沖沖的半躺在正房的貴妃榻上,正覺著頭疼的厲害,就有個小丫鬟輕手輕腳的進來稟道:“太太,文姨娘與四小姐來了。”
大太太一聽,眉頭皺的更深了。有些不耐的道:“就說我身子不爽利,這會兒正歇著呢!”
文姨娘定是帶著元若玲來找她拐彎抹角說親事的,這已經不是頭一回了。
她不過是個姨娘而已,元若玲的親事自有她這個做嫡母的來做主,根本就沒有一個姨娘跟著瞎摻和的道理!但是偏偏大老爺心太軟,被文姨娘一吹枕邊風,再加上元若玲在他面前落了兩滴眼淚,聽了二人胡說八道一通,就覺著她之前給元若玲尋的親事不好,回來商量她再給元若玲找一門更好的親事。
她氣了個半死。元若玲那種庶出的身份。還想找一門什么樣的好親事!還值得他巴巴的跑來跟她說!一個姨娘。一個庶女,竟然都不把她這個正房太太放在眼里!
好好的一門親事,她們硬是逼著她給退了。
到了這會兒知道著急了?知道她有用了?
早干什么去了!
她這回之所以往元老夫人那邊跑的勤,一來是為了給自己的女兒挑個好夫婿。二來也是想著再給元若玲挑一個,她總歸不是那等心腸狠毒的人,總歸還是想給庶女找個不錯的人家。可是她就因為多交待了蔣氏幾件事情,就出了小產這樣的大事,蔣夫人來的時候雖然臉上沒有露出不悅,但是也沒有如往常一樣親熱的跟她說話!
要不是想多給元若玲挑一挑,耽誤了太多時間,這邊能出這么大的事?
這娘倆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文姨娘還故意趁著這個功夫把大老爺拉到她房里去,這幾日。大老爺都是歇在她那里的。
元若玲過了年可就十六了,她才不著急!
既是不滿意她挑的親事,那自個兒有那么多的本事自個挑去呀!
她這兩日根本沒合過眼,這會兒疲累的很,根本就沒有精力打理她們兩個。
大太太在屋子里舒舒服服的躺著。外頭寒風凜冽,文姨娘和元若玲耳朵都快要凍掉了,卻被丫鬟告知不能進去。
文姨娘放低身段兒,給小丫鬟塞了一根銀簪,求她再進去傳一回話兒。
小丫鬟把銀簪又塞回了文姨娘手里,搖頭不肯再進去傳話了。她跟著大太太那么久,多少是知道大太太脾氣的。大太太平日里對丫鬟雖然并不嚴苛,但是她也有發脾氣的時候,眼下基本上就已經處于爆發的邊緣了,她可不敢進去觸這個霉頭。
元若玲見自己姨娘低聲下氣的求個大太太身邊的小丫鬟,心中的怒火一下子燒了起來,眼中不由的閃過一絲狠戾之色,但是很快又掩飾過去了。
大太太身邊的一條狗也比她們娘倆有地位!
哼!不就是不愿意給她找親事嗎?那好,我嫁不出去,你女兒也別想嫁出去!
她不動聲色的扯了扯文姨娘的衣袖,示意她們離開。
文姨娘見事不可為,嘆了口氣跟著女兒回了自己的小院兒。
只不過回了自己屋子,她就笑了:“玲兒,咱們沒見著太太可是好事兒呢,你不必生氣。”
元若玲抬頭疑惑的看向文姨娘,不明白怎么就是好事了。
文姨娘笑的有些嫵媚:“傻孩子,她要是見了我們了,這件事兒我就不好跟老爺提了,既然她沒見我們,見了老爺咱們就有話說了。你父親一向疼你,這件事兒他必定會很上心。而且,你還小,不懂得男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不過往后可要記住了,在男人面前務必要笑臉相迎,要溫柔乖順,可以偶爾妖嬈嫵媚,可以撒嬌掉眼淚,就是不能甩臉色。”
元若玲雖然不是第一次聽自己姨娘說這樣的話了,但是她依舊紅了臉,羞惱的道:“娘,您跟我說這些做什么!別說了……”
文姨娘看了眼羞怯的女兒,知道她現在還沒經過人事兒,臉皮兒太薄。但是這種事必須在她尚未出嫁前就說給她聽,等著出嫁之后再說早晚了!
“玲兒,這些你必須要懂才行,男人嘛,都一樣的!只有你有手段把他們哄得開心,還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太太呀,就是千金小姐的架子端的太足,根本就不會哄男人開心!你沒瞧見你父親愿意跟咱們娘倆兒親近?那是因為咱們愿意哄你父親開心!太太和七小姐整天都木著一張臉,連笑都不會笑,誰會喜歡!”
她說完,便用帕子半掩著嘴“咯咯咯”的嬌媚的笑了起來,只聽那笑聲還以為她如今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呢!
元若玲聽了文姨娘那帶著濃濃媚意的笑聲,臉越發的紅了。
她覺著文姨娘的笑聲里似乎帶著一種魅惑人心的力量,叫人迷失,叫人心跳加速。她很不好意思,但是為什么骨子里有一種蠢蠢欲動的聲音,告訴她日后也要學著這么笑?
“這回蔣文媛小產,太太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連老夫人都罵她了呢!哈,她們還都以為蔣文媛是累著了才小產的呢!”文姨娘說著,又忍不住高興的笑了起來。
元若玲渾身一震,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文姨娘,聲音發顫的道:“娘,你……你……大嫂小產……是你?!”
“噓,小點兒聲兒,小心叫人聽了去,咱們娘倆可都要沒命!”文姨娘不在意的揮揮手,見女兒的頭發有些亂,便伸手去給她撫平。
元若玲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
文姨娘感受到女兒在這一瞬間的疏離,她臉上的笑意一下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猙獰狠絕:“哼,這點兒事兒你就怕了?我要是不狠一些,咱們娘倆能活到如今?我懷了你之后大太太看我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樣,恨不能將我剖腹掏心!為了保住咱們母女兩個,我費了多少心機!我為何生了你之后就不能再生了?因為在我坐月子的時候她就讓人偷偷給我下了絕子藥!”
“絕子藥”三個字幾乎是硬生生的從文姨娘牙縫里擠出來的,她急促的呼吸了幾下,閉了閉眼睛,才慢慢恢復平靜。
元若玲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覺著眼前的養了她十五年的姨娘是那么的陌生,她的笑聲也是那么的刺耳。平日里那個溫柔如水,善良天真的姨娘,在她的記憶中徹底崩裂開來。
文姨娘知道女兒一時間定是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她隱藏的極深,連女兒都騙著,是因為她怕女兒歲數小沒有心機,被人套出話來。
但是她毫不在意元若玲的態度,女兒的承受能力一向不弱,她很快就會接受這一切的。她的女兒,她最清楚不過了。
忍了十幾年,今日能把心里話都說出來,她覺著十分的痛快。
她端起元大老爺給她的一整套官制的細膩如玉的汝窯中的一只茶盅,喝了一口同樣是元大老爺給她的芳香四溢的龍井,有些愜意的瞇起眼睛,好一會兒才慢悠悠的道:“你以為,元府這個深宅大院里,誰能干凈的了?”
“老夫人就干凈了嗎?哈哈哈,她最毒辣不過了,她手里的人命可比我的多多了!你瞧瞧,老太爺的妾室如今還有幾個是活著的!只有一個!她這些年是老了,這才收斂了心性,早些年,誰見了她不怕?那才是真正吃人不吐骨頭的!你當是她為何待元青菲那樣好?那是因為她欠人家百十條人命!元青菲來之前,她日日夜夜的做惡夢,那丫頭來了之后她的病才好轉!她這會兒是怕自己死了也不安生,在贖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