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雙城,已經是幾日后的事情。岳纖靈沒有露出行跡,只是如尋常人一樣入城,在驛館下榻。
這么多年過去,驛館的主人也老邁了,新的館主是老館主的女婿,臉上帶著一樣親切的笑容。
說得也巧,岳纖靈住的還是三十年前一樣的房間,只是里面布設都已經換了一遍,再也看不出當年的樣子。岳纖靈打量了一番,又轉身走出去,依然是在街上隨意的走,也不拘于去向哪里,只是不知不覺就走了城門,走到沉河邊。無論過了多久,這里倒還是舊樣子,寸草不生、荒蕪貧瘠。
岳纖靈沿著河岸走了一路,漸漸有些光陰沒有過去的感覺,然后又自嘲的晃了晃頭,轉身回城。她來雙城是來暗事軒,不過既然已經來了也不介意去看一看故人,畢竟這么多年還被人記掛也很難得。
快走到城主府的時候,岳纖靈忽然回憶起雙夕最后看自己的眼神和表情,腳部又緩了下來,有些踟躕不知改不改繼續往前走。
巧的是正好有一輛明顯出自城主府的馬車從后面駛來,馬車里隱隱傳出熟悉的聲音。
岳纖靈下意識退到路邊,站在一株大樹后面看著馬車漸漸靠近。她沒有看錯,坐在馬車外面的正是青遠,不過他看起來實在蒼老得過分了一些,兩鬢甚至生出些許華發,也不知是不是預言的關系。因為天氣熱的關系,馬車的簾子有一半都被掀了起來,里面的人自然可能看見。
婦人裝束的雙夕笑盈盈的坐在馬車里,懷里還摟著一個與她很相似的小男孩,看起來十分滿足。
隱在樹后靜靜的看著馬車駛去,岳纖靈才慢慢走出來,又望了一眼城主府的方向,毅然的轉過身。故人已經見過,也沒必然再去府上增添煩惱,況且她也不知道雙夕是否真的愿意再與她相見,倒不如作罷。
于是岳纖靈沒有再遲疑,轉身便走向暗事軒,也是她這一次來雙城最重要的事情。
流年最易把人拋,幾乎每一條街落都和當初不一樣,看著實在是徒增傷感。直到走到暗事軒門前,岳纖靈才召回一些當年的感覺,畢竟眼前的閣樓和當年卻是沒有半點兒不同,竟也讓她生出一分暖意。
上前,叩門。
應門的依然是一個面容俊秀的小童,卻不再是當年見過的面孔,只是手里提著的燈籠與當初一模一樣。岳纖靈覺得,這位暗事軒的軒主也該是一位十分念舊的人兒。
“你有什么事情?”見她久久不說話,小童便探問,一臉好奇的打量著她。
岳纖靈這才回過神,回答說:“我找七月姑娘。”
“哦,隨我來吧。”見對方不是第一次來的生客,小童也不多言語,轉過身就在前面帶起了路。
暗事軒真是一個懷舊的好地方,里面的布局也三十年如一日,岳纖靈恍惚有些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的錯覺,直到見到了七月。
她當然并沒有容貌上的變化,只是
眼神比曾經更多了些滄桑淡漠,見了岳纖靈便微微笑道:“真是好久不見。”
再見到到故人,岳纖靈也有淡淡的感懷,應聲回答:“的確很久,已經三十年了。”
七月穿著一身淺褐色寬大的衣裳,起身倒了一杯香茗,然后招呼著岳纖靈坐下,茶杯上方升起氤氳的水霧,隔在兩人之間模糊了面容。
“三十年未見,你卻時時想著來關照暗事軒的生意,這次想打探什么?不過想必嬛彌下月大婚的消息你應該是知道了。”七月自己先舉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望著岳纖靈試探的說。
“這次我想打聽另一個人。”岳纖靈說得直白,“七月姑娘可否與我說一說齊遇現在如何?”
七月伸手在自己頭上佩的珠花上輕輕一點,嫣然笑答:“這有何不可,只要姑娘出得上靈石。”
明碼實價是暗事軒向來的規矩,岳纖靈也不當心,直接拿了一把靈石遞過去,七月大方的收下,張口便說:“齊遇這些年還算風光,不過與寮海宮關系卻十分一般,近日一直在仙遙島附近出沒,似乎想要遇見島上的人。據我所知,齊遇應該認識仙遙島的女修安娉,兩人自小一起長大。”
齊遇與安娉之間,岳纖靈曾經揣測過,現在被印證了也不覺得奇怪,稍微沉默一番又取出一把靈石遞給七月,“請七月姑娘再說一說明溪谷凡麒。”
想不到岳纖靈這一次要打聽的事情不少,七月拿著靈石清了清嗓,“凡麒便是下月嬛彌要大婚的夫婿……”
自暗事軒出來,小童在身后關上大門,岳纖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看,心道果然這世間沒有暗事軒不知道的事情,若是她早些知道有這么個地方就好了。
在雙城事情辦妥,岳纖靈也沒有了停留的打算,只待了一日便在第二日再次啟程,這一次直奔明溪谷。雖然時間還算充裕,她也該早做打算了。
明溪谷是一個十分有人氣的地方,并不像其他宗門那樣或隱深山,或居島外,就是在一個山谷中,尋常的平民也很容易尋見。就是這個一個地方,卻曾經誕生過數位高階修士,也不知寮海宮和嬛彌是如何有與之聯姻的氣數。
跋涉幾日之后終于走到明溪谷外,岳纖靈望著遠遠看去便似乎有靈氣繚繞的山谷出神。不過不管怎樣,都不能阻止她。穩了穩心神,岳纖靈毅然的走進山谷。
放眼望去,山谷里和尋常的小城并無兩樣,街落上行人來來回回,兩邊也有不斷吆喝叫賣的小販,看上去十分有人氣,一點兒也不像傳說中的宗門所在。
岳纖靈進谷之后十分謹慎,也不刻意去找尋什么,只是先尋了一家驛館住下,然后佯作無意的坐在大堂里要了一壺茶水慢慢的啜飲。這樣人流攢動的地方,最可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果然她的低調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和懷疑,周圍的一些平民和一些明顯連隱藏也沒有的修士就那樣大大咧咧的聊著各種事情
,沒多久果然就有人說起了凡麒。畢竟他是明溪谷未來的谷主,大婚這種事情還是很受人關注的。
“聽說凡麒公子要親自帶人去迎親,單單是聘禮就裝了幾百個箱籠,真是闊氣啊!”
“你聽誰說的?公子又不是沒有儲物器,怎么可能將百個箱籠一路抬到寮海宮去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一路上這么大張旗鼓一番,也是助長顏面啊,讓天下都知道咱們明溪谷的能耐,再說也給那個少夫人長臉不是?”
“也是,不過就是不知道寮海宮那位大小姐品貌如何,公子的人品相貌可不是一般配得上的!”
“這個倒不必擔心,聽聞嬛彌大小姐品貌出眾,不但修為深,性子也是極好的,都被寮海宮的人說是菩薩心腸呢!”
雖說只是流言,岳纖靈聽到這里還是忍不住無聲的冷笑,真是好一個“菩薩心腸”。
坐了半日,岳纖靈便將自己想知道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也不再耽擱,起身先回了房間。凡麒的修為與她伯仲之間,不過也是劍修,對魘術毫無涉獵,所以她想做什么只要小心些不被發覺就好,只要魘術成功就不會有事了。
余下的時間,岳纖靈都在房間里打坐修煉,一直到天色徹底暗下來。她要做的事情,只能在夜深之后,絕不會在白日讓任何人看見。
終于等到窗外弦月初升,繁星流光撒落遍地。岳纖靈才慢慢張開眼,然后站起身順手拔下頭上的木簪。她這三十年來自然沒有白白閉關,早已經探知了這枚木簪的秘密。這也是她自己的機緣,只一眼就看中它,如今才有這樣的機會。
岳纖靈將木簪托在手里,口中念念有詞低吟片刻,木簪就在她手上綻放出華彩的流光,然后逐漸散開,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再這股流光緩緩散去時,她卻儼然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
這就是木簪的功用,有了這層憑仗,岳纖靈才篤定自己無論最后怎樣都不會連累宗門。站在屋里唯一的青銅鏡前打量了自己全新的容貌一番,岳纖靈并未推門出去,反而直接打開一扇外面就是街落的窗,然后身手輕盈的跳了下來。
這個時候,街上自然是一個人都不會有的。不過岳纖靈還是很小心,一路專走隱蔽的小島,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谷主府。和尋常的宗門不同,明溪谷的存在反而就像平民一樣,并不開山另立,只是修葺了一座府邸,整個宗門的人都住在這里。
只是因為宗門的人數要遠遠超過一般府門的人,所以這一座府邸修建得格外大,一直連通著巍峨的群山。
岳纖靈試探的走上前,毫不意外府邸周圍被設了一層禁止。若是她沒有先試探一番,肯定在剛才就驚動了府邸里的人。這層禁止說打破也容易,畢竟岳纖靈身上還藏著一顆碧溪珠,但是她不想也不能閑著就打草驚蛇,于是沒有動用碧溪珠,就隱身于不易被人發覺的角落,只等天亮有人走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