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譽致和戚銀屏也去了雙城,只留下岳纖靈和浣浣在舊宅里等著。浣浣見來的同門越來越多,心里也慢慢開始緊張起來,輕拽著岳纖靈的衣裳低聲問:“師姐,雙城會不會有事?”
如今封城已經是有事,不然還想怎樣?岳纖靈警告的看了浣浣一眼,其實她的心里也有些不安,不知是出于怎樣的一種心境,一旦事情與冥骨扯上關系,她就會莫名的感覺到不安甚至惶恐。
浣浣也反應過來自己話說得不對,無奈的抿了抿唇,眼中露出緊張的情緒,“我知道了,師姐。”
他們待的舊宅距離雙城并不很遠,若以禹景寧等人的腳力,不過一個時辰也就能走一個來回。岳纖靈始終覺得不能安心,就一直站在院子里等著,沒過去一個時辰,卻感覺到井森的靈力試探著由遠及近。
岳纖靈皺了皺眉毛,有些猶豫又謹慎的回頭看了一眼在里面正說話的雙夕和浣浣,最后還是走了出去。
舊宅外面是一條林蔭小路,下過雨之后顯得格外泥濘崎嶇。岳纖靈皺著眉走過去,果然看見井森好整以暇的站在另一頭,似乎篤定自己會來。
看見她出現,井森還往這邊側了側身,笑得意味深長,“我還以為你會有所顧忌不敢來此。”
“那你還在這里等什么?”岳纖靈對他從來沒有任何好顏色,不過想著之前井森的確幫了自己一些,才勉為其難來這一趟。當然,她也隱隱在猜井森是不是已經發生了什么。
“我知道你急于和我撇清關系。”井森自己卻好像看得十分通透,“如今門主和長老儼然對立,你作為門主心腹弟子對我自然是深惡痛絕的。”
說這句話時,井森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一直在偷偷看著岳纖靈的臉,似乎想從中窺測出什么特別的情緒,但讓他失望的是岳纖靈并沒有任何情緒流露出來,反而微微有些不耐的問:“你到底想說什么?”
“沒什么,只是長久未見了,來見一見你罷了,雙城的事情也沒什么。”井森的臉色轉涼,有些漠然的薄涼。
岳纖靈忍不住露出惱怒神情,但還沒等她說話,卻看見眼前井森如鏡花水月一般消失,同時身后卻傳來了戚銀屏的聲音,“纖靈。”
事發突然,岳纖靈也不能再問什么,只好整以暇的回過頭看著戚銀屏,“你們回來了?”
戚銀屏走到她的身邊,又看了一眼臉色不太好的宮譽致和禹景寧,壓低聲音對岳纖靈說:“我們并未能進入雙城,禁止讓我們無法進去。”
“這……”岳纖靈不知該說什么,只能看向后面的禹景寧,這件事情必然是要他來做下一步決定的。
禹景寧面色沉凝,見岳纖靈看過來也只是點一點頭,“我已經傳書給門主和師父,接下來該如何做還要聽從宗門安排。”
四人邊說邊往舊宅走,剛一走到舊宅門口,卻看見雙夕腳步踉蹌的走出來,連浣浣都被她遠遠甩在了身后。
情況似乎又有些
變化,岳纖靈皺著眉將雙夕攔下來,卻見她臉上神情十分復雜,“雙夕,你要去哪兒?”
雙夕目光緩緩向上,最后定格在岳纖靈臉上,微微苦笑說:“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心緒十分不寧,我……想再去城門外看一眼。”
其實這也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雖然眼下他們并不能進入雙城,但站在城門外卻是沒有任何事情的。岳纖靈回頭看了一眼三個同門,“我陪她去走一走。”
這的確不是太大的事情,禹景寧也沒有反對,岳纖靈就干脆和雙夕一起啟程,稍后走出來的浣浣也一起跟了上去。
明明昨日才下了那樣大的雨,周圍的空氣卻依然污濁不堪。一路上也連一個人都看不到,這樣的情況讓岳纖靈隱約警覺,但并不再去讓雙夕知道,只是寸步不離的站在她身邊。
三個人也很快就走到了雙城城門外,遙遙看去整個雙城猶如死城一般,甚至連前幾日都等在城門外還妄想著城門會開的一些平民如今也不見了蹤影。
岳纖靈看了看旁邊雙夕的側臉,一時也沒有說話,有些粘膩的風又糾纏的吹了起來。
“可能我的感覺也出了錯。”雙夕看著城墻微微嘆息了一聲,又低下頭不知在想什么。
岳纖靈才想說話安慰她,卻忽然感覺到另一股熟悉的靈力就在附近,抬起頭意外卻也不意外的看著站在不遠處正對自己溫柔微笑的男子。
男子見她看過來,笑容更深了一些,然后直接緩緩走來,一襲白衣好像傾城的梨花,目光中卻只有一人。
岳纖靈不能置之不理,只能微微垂眸,疏落的行禮,“島主,想不到會在這里見到你。”
青夙仿佛一點兒沒有感覺到他的疏遠一般,很溫柔的垂下頭,“你也來看這里的瘟疫嗎?”
瘟疫?耳朵捕捉到一個特別的詞,岳纖靈猛然抬起頭盯著青夙,同時雙夕和浣浣也猛然看了過來,“什么瘟疫?”
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青夙還是本能的要對岳纖靈解釋。但他話還未出口,卻忽然轉眸看向雙城,目光沉痛復雜,“來不及了。”
順著他的目光,岳纖靈也看向宛如死城的雙城。
雙城終于成了真正的死城。
滾滾炙熱的濃煙從城中涌動而出,不出一會兒就徹底的覆蓋了整座城池。顯然,已經有人在城中放了一把大火,讓整座城池燃燒起來。
無論是誰,這一刻都愣在了原地,什么也說不出口。岳纖靈身體僵硬,明知道雙夕就站在自己身邊卻不敢側頭去看她,這時候無論什么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眼前昭昭事實已經說清楚了一切。
“這樣的大火至少要三日三夜才會燒完。”青夙輕聲開口,轉眸看著岳纖靈,“你們在哪里落腳?”
“青夙島主,”雙夕突兀的開口,眼睛盯著冒著滾滾濃煙的城墻,“可否詳細與我說一說這一場瘟疫?”
數日之前,雙城漸漸有人染上熱病,
最初不過是渾身炙燙不得起身,后來慢慢地竟有人因此而死,便是城中個別有些修為的修煉者也不能躲過。城里的醫者紛紛束手無策,只是終于發現這是一場會殃及全城的瘟疫,只通過空氣也能傳播。
“瘟疫……”雙夕沉默的聽著青夙的話,又抬頭去看化成火海的雙城,痛到極致的時候連瘋狂哭喊卻也做不出來。她只定定的看著百千年來護衛著雙城的黝黑城墻,極低的喚了一聲“沫兒”。
雙城周圍的禁止隔絕了所有想要進城的人,在同時也遏制了城中肆意的熱疫傳到城外。清秀羸弱的少女十分安寧的躺在高床軟枕上,耳畔聽著外面呼喊奔走的聲音,第一次覺得也不是那樣吵鬧,反而充滿了旺盛的生機。
她房屋外圍的幾重幔帳已經燃燒了起來,重重熱浪撲面而來,熏染著少女蒼白的面頰,肌膚上漸漸染上嫣紅的顏色,煞是動人。
沫兒不動,甚至也不張開眼,只是十分平靜的躺在狐裘之上。她雖然才不過二八之齡,卻一路坎坷,鮮少有順意安寧的時候,只有這幾年過得安穩靜好。
“雙夕……”沫兒雙唇輕啟,很輕很輕的喚了一聲,眼睫微微閃動,好像一只飛過了萬水千山的羽蝶,終于找到停歇之所。
周身熱浪滾滾,呼吸漸漸變得艱難。沫兒回想著自己極短暫的一生,似哭似笑。
凡間城池諸多,帝城卻只有一座。女帝君臨天下,四海升平。女帝膝下子女不豐,唯嫡幼女鳳墨自幼聰慧過人,深得女帝喜愛。
八年前,女帝攜夫南巡,留嫡長女鳳笙監國,嫡幼女鳳墨協理。鳳墨于帝城遇刺落水,此后無蹤。女帝聞訊甚是哀慟,遂立長女為太女。
窒息的感覺好像被人狠狠扼住了脖頸,沫兒吃力的咳嗽了幾聲,想起年少時鮮衣怒馬恣意張揚的日子,唇角便忍不住徐徐彎起。
哪里有什么遇刺落水,不過是幼女擋了長姊之路,被狠狠拔除罷了。沫兒回憶起女帝每每對自己流露出的激賞,那樣的寵信本來也是一把雙刃劍,傷人傷己,只可嘆自己太過天真,還當是歡喜的事情。
那一日,鳳墨被逼著斷了一身筋脈,被逼著吞下無數毒草扔進水里,真就以為自己會就此死去。可怎樣也沒有想到,命大如她會一路順水漂泊到雙城。只是寒冬臘月,她雖活著,卻比死人強不到哪里。
到了雙城水淺之處,鳳墨雙腳并用的爬上來,也不過想著讓自己不至成為水中的浮尸。陽光很好,她就躺在地上等著咽下最后一口氣。周圍人來人往,像她這樣狼狽襤褸的人也不是沒有,所以誰也沒有施舍一眼關注。
可是最后,雙夕卻走到了她的面前。
眼神已經渙散,鳳墨只感覺有人走過來,抬頭去看,就看見雙夕臉上與自己一眼仿佛被全世界背棄的寥落。
“走吧。”可是這樣的雙夕,卻向她伸出了手。
鳳墨想,憑著自己如今的殘破之軀就再陪雙夕走一段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