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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回 棲遲古洞 半夜得奇珍 軫念良朋 穿晶歷絕險

話說甄濟不敢在城里多延,怕貽禍好友。他藏身所在,原是一個小時同窗至好的家內。雖是個尋常耕讀之家,沒什力量,家道還算富有,人也義氣。便和那友人商量,借一筆錢,到了晚間,先冒險前去探監,安置安置,再行逃走,出去設法。那友人覺事太行險,勸他不住,只得給他備了些金銀。又給收拾了一個小行囊,準備探完了監,迅速出城去。

到了二更過去,甄濟施展輕身功夫,到了監內,對禁卒一番威嚇利誘,居然容容易易見著他的父母。因是關系叛逆的重犯,又加是新卸任的官吏,除枷鎖較重,防衛周密外,倒還未受什么大罪。一見兒子冒險探監,俱都大吃一驚。甄濟因出入這般容易,又想起劫監之事,便和他父母說了。甄濟的父親一聽,越發憂急,再三告誡:此事萬不可行。雖說自己案情重大,并非沒有生路,同寅和京里頭,俱都有人可托。若是劫監,反倒弄假成真,不但自家有滅門之禍,還要株連九族親友。若行此事,老夫妻便要雙雙碰死。并說:“事發時已買通禁卒,托親信的人四出求救。你只要逃了出去,保全自身,準備萬一事若不濟,替甄氏門中留一線香火,便是孝子。”

甄濟跪著哭求了一陣,見若再固執,父母立時要尋短見,萬般無奈,只得忍淚吞聲,拜別出來,又將帶來金銀,給了十分之八與禁卒,再三叮囑,好好照應,不許走漏風聲;不然寶劍無情,定要取他性命。那禁卒自是樂得應許。甄濟還不放心,又怕本官為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徑直飛入內衙,持劍威嚇知縣。說事情非他發動,不能怪他。只是一要好好待承,二不許株連甄家親友;并要他善為彌縫,向上司呈復。

那縣官姓楊,名文善,人本忠厚,本就不愿多所株連。再經這一嚇,哪里還敢生事招禍。不但沒有牽絲扳藤去興大獄,反倒在搜查黨羽的呈復中說:甄某在外服官多年,家中戚友根本就少,幾乎不通往來。此次剛一辭官回家,就奉密令,將他全家拿來收監。

細查并無黨羽,只有一子,游學在外未歸。”不知去向。請求通令一體緝拿歸案等等。

就此遮蓋過去。所以甄家親友,連友仁那等至親,縣中俱未派人去過問,這且不說。

那甄濟離了縣衙,連夜逃出城去。本想去見友仁一面,再作計較,猛想起:“那日元兒曾說,那方氏弟兄的姑父銅冠叟是個異人。自己與方氏弟兄雖是初交,卻有同盟結拜之雅,何不徑找他去?不但可以避禍,還可求他設法,想條妙計,搭救父母,豈不是好?”想到這里,甄濟見天已大亮,怕被外人看破,露了形跡,兩下俱有不妥,索性連友仁也不見,徑往百丈坪找方氏弟兄,去求銅冠叟。主意打定,便避開環山堰友仁的家,直往長生宮后懸崖之下奔去。

元兒自那夜火眼仙猿司明送信之后,還未與甄濟見過,所以甄濟并不知方、司兩家由百丈坪移居金鞭崖之事,以為方氏弟兄每日還在水洞掉舟相侯。及至到崖下溪邊,候到日中,仍無方氏弟兄蹤影,心中好生焦急。此時人蹤更多,不便往友仁家去。略吃了幾口干糧,想了想,竟和元兒入山時打了一樣的主意:也是想照昔日誤走百丈坪那條路走。以為昔日一半是玩山,今日是趕路,算計不消三兩個時辰,便可趕到。

誰知他比元兒所遭遇的還苦。一過近便崖,就迷了路,走人螺旋山谷之內,越繞越遠,越走越糊涂。一連走了三日三夜,始終沒有找著路徑。連想出山走回友仁家去,都不能夠。這還不算,帶的干糧,因為行時匆忙,只圖省便,僅敷一天多用,萬沒想到要在山中奔馳數日。頭一天因為動身時晚,走至天黑,雖然覺出路徑越走越不對,心中還不甚著慌,乘月又尋了一陣,便找了個山洞宿了。第二日晚間,仍未找到百丈坪,眼看食糧僅夠一頓,才著起急來。因要留著最后充饑,不敢再吃,勉強尋些山果吃了。當夜仍尋巖洞宿下。

如此辛苦饑疲,在山中亂竄,好容易支持到第四日。早起走到一處山環,連山果都無從尋找,只得把最后一頓干糧也下了肚。走到未申之交,方覺饑疲交加,忽然遇見那只被他用劍刺死的小虎。剛將虎刺死,便被那四只大虎聞得小虎嘯聲追來,將他包圍。

先前那只小虎已難對付,何況又來了四只大的。四顧無處逃生,只得負巖而立,人虎相持。到了黃昏,才遇元兒趕來,將他救出,人已精疲力竭,不能轉動。

二人見面,吃喝完了,說完經過。重勞之后,估量今晚不能再走。甄濟只帶著一個小包,內裝兩件換洗衣服和一些散碎銀兩,圍在腰問,打虎時并未失去。便分拿了元兒一個包袱,乘著月夜去尋住所,走出不遠,無心中竟將那虎的巢穴尋到。雖然五虎俱斃,仍恐還有余虎回來,無奈除此之外,別的巖洞俱污穢卑濕,不能住人,只有這個洞穴又干燥又寬大。元兒終究膽大,便將包內火石油蠟取出點好,將洞角虎毛獸骨撥開,鋪好行囊。又去搬來了幾塊大石,將洞堵好,一同就臥。元兒年輕貪睡,甄濟更是死中逃生,極勞累之余,一旦安安穩穩睡在地上,覺著舒服到了極點,一倒頭便已睡著。

這一覺直睡到第二日辰已之交才醒轉來,且喜一夜無事。元兒取出于糧、臘肉飽餐一頓,又汲些山泉喝了。正待準備尋路前進,甄濟忽然失驚道:“昨晚聽你說,方,司兩家已遠離開百丈坪,移居金鞭崖了,即使今日我們能找到百丈坪,照司明所說路走,這數百里未曾走過的山路,也非一日半日所能走到。你又在途中耽擱了兩天,再添上我,這點干糧如何夠吃?山中又無處購買,不比前山宮觀廟宇到處都是,隨地均不愁吃。我這幾天已然吃足了苦頭,這卻怎好?”元兒道:“管它呢,我們自有天保佑。猶之乎你昨日被虎包圍,怎會遇上我來?又會平空鉆出兩條烏鱗大蟒,代我們解圍呢?”一句話將甄濟提醒,猛笑道:“眼面前有頂好的糧食,我卻忘了。”元兒也想起道:“你不是說那死虎么?只恐被蟒咬過,吃了有毒。不然,那日在方二哥家吃那烤虎肉,倒怪香的。”甄濟道:“那蟒咬死的只是后兩只,不是還有三只么?這一想起,不但虎肉夠我們用的,連日我都覺著山中寒涼難受,那虎皮豈不也可用么?天已不早,我們快走,招呼給別的野獸吃了去。”說罷,二入便興高采烈地往昨日殺虎之處奔去。

好在相隔不遠,一會便已找到。那虎、蟒仍是死纏著躺在地上,并無野獸動過。二人只甄濟有柄長劍,元兒的劍半沒虎口,斷的半截也不知遺落何所,因是頑鐵,也懶得去找。便由甄濟將那先死的三只虎皮剝下,揀那嫩的脊肉取下好幾大塊,卻沒法拿走。

甄濟想了一想,見路側生著一片竹林,便去砍了一根茶杯粗細的竹竿,削去枝梢。將兩人包袱并成一個,勻出一根麻繩,將虎皮三張捆成一卷。又割了些山藤,將肉穿起,連包袱一齊分懸在竹竿兩頭,挑起上路。

這時已是中午時分。走沒多遠,忽見前面兩峰對峙,中現一條峽谷。二人登高一望,除了那條峽谷和來路外,俱是峰巒雜音,叢莽密菁。再不便是峋巖壁削,無可攀援。明知路徑越走越不對,但是對的既已尋不出,看日影只有那峽谷還算是走百丈坪的方向,只好試一走著再說。

二人替換著挑著擔子,一路走,一路商量。但遇著可以立腳的高處,元兒便放了擔子,縱身上去眺望。滿心以為從高可以望下,只要能望見百丈坪一些附近的景物,立時便可以到達。卻不知前兩日錯走螺旋谷,已然早岔過了去百丈坪的路徑。再一進這峽谷,更是越走越岔遠了。

二人入谷以后,見兩峰巖壁上全是藤蔓古樹,雖是深秋天氣,因蜀中氣候濕暖,依舊是一片肥綠,映得衣拎面目都似染了翠色。地卻是個淡紅沙地,寸草不生,時有丈許高沙堆阻路。二人連越過了好幾處沙堆,忽然不見地下日影,天色好似陰沉沉晦暗起來。

抬頭一看,才知谷徑正走到窄處,兩面危崖峭壁,排云障日,只能看見一線青天,時有白云在頂上片片飛過,陽光已照不到地面,所以天色陰暗。路雖還直,只是數里以外的盡頭處,隱隱似有數十丈高一個石筍將路攔住。空山寂寂,說話走路,襯著那谷音應和,入耳清脆,越顯景物幽悶,使人無歡。

漸行漸近,果然前面有一個小峰將路塞住,形勢又是上豐下銳,無法攀越。走了好些時候,走的卻是一個死谷。甄濟氣得將擔子往地上一放,不禁喊得一聲:“背時!”

元兒終不死心,早已往那小峰跟前奔去。一到,便鉆向峰的后面。不一會探頭出來,歡呼道:“路有了,寬大著呢。大哥快來。”

甄濟聞言,連忙挑擔奔去。到了峰前一看,那峰并非原生,乃是山的一角,不知何年何月經了地震,從山頂折斷下來,倒插在地上。雖將山谷的口堵死,還算側面有一個缺口,約有三尺方圓。鉆將過去一看,陽光滿眼,豁然開朗。外面雖然依然兩面是山,中間卻有一條極平曠的大道,也是沙地,沒生草木。到處都生著一叢一叢的竹子,高的才兩三丈,粗只寸許,根根秀拔,迎風搖曳。二人先一辨認日色和時間,仿佛岔走了一些。元兒又跑到側山頂上望了一望,哪里有百丈坪的影子。下來彼此一談,反正走錯,索性發一發狠,給它來個錯到底,就照這條路的方向走。即使人找不著,難道還走不出這山去?本山又是道家發祥之地,前山固是宮觀林立,便是后山隱僻之處,也常有高人結茅隱居,只要遇上一個,便有法想。

因為走了半日,俱覺腹饑體乏,元兒便去撿了些枯柴要烤虎肉就鍋魁吃。甄濟道:

“肉多糧少,不知何時走到。我前兩日先遇上野獸,不知打來吃,幾乎餓死。我們還是多吃肉,少吃鍋魁吧。”

元兒帶的干糧,原有炒米、鍋魁兩種,另外還有四匣糖食糕餅和三簍兜兜咸菜,幾塊瘦臘肉巴,兩塊生臘豬腿。因有這許多東西,所以包袱又大又累贅。除了臘肉巴和炒米外,連鍋魁等,十之八九是元兒因為銅冠叟愛吃此物,司青璜走后無人會作,特意命家中伙房加工做了,帶去孝敬師父的。余者如布帛等,也是送方、司兩家的禮物。昨今二日打開時節,甄濟只看見許多大包小包兒,聽元兒說是送人的禮物,也沒細問,因此屢以食糧為慮。

元兒笑道:“大哥莫發愁。論說我吃的東西,還算走時母親給我多帶有好幾倍,直到包袱、考籃都裝不下了為止。走這幾天工夫,我的一份也就剩不多了。可是那些送人的東西,倒有一多半是吃的。若不是萬分不得已,我也不愿動。早上一說到糧食,就忙著去割虎肉,也沒顧得談這些。真要是沒得吃的話,難道看著吃的去餓死?這十幾個鍋魁,加上虎肉,還夠我倆人吃好幾頓。再走十天,就算什么東西都吃完了,我們再煮生臘肉來吃,也還夠四五頓呢。不想母親連鍋和針線刀剪都逼我帶著,真是父母愛子之心,無所不至。當時我雖不敢強,心里著實嫌帶這些零碎麻煩。幸而我初走得累贅時,因是母親親手料理;不舍得隨便丟棄。如今吃的已然用上,說不定別的也許用得著。樣樣都齊全,你還怕什么?”甄濟聞言,才放了心。

元兒又將所帶之物詳細說了。一面說,一面火已生好,便用小刀將虎肉切成薄片,用劍尖叉好,在火上烤熟,配上鍋魁,胡亂吃起來。元兒嫌口淡,又取出了些熟臘肉巴和兜兜咸菜來。兩人越吃越香,吃了一個大飽,才行收拾上路。

二人只早餐飲過了一頓山泉。人谷之時,山麓曾有小溪,因為不渴,所以未飲。這半日工夫,經行谷中,雖未見水,因不思飲,也未留意。這餓后大嚼,所吃的東西像虎肉、鍋魁、辣咸菜,無一不是干燥逗渴之物,還未吃完,便覺口中有些發干。先是因為二人連日走到那里,都遇見溪澗泉瀑,并不著急,以為走到路上,前面自會遇著。誰知走了個把時辰,兩山林木雖是茂密,泉源卻無一個。再加上蜀中天暖,秋陽猶烈,又從幽谷陰涼地里走出來,走入陽光之下,身一發熱,口里更干,真是奇渴難耐。只急得元兒在前面一會蹦上這面山崖,一會蹦向那面高崗,到處尋找溪澗泉源,總尋不見。一會又奔回來,挑了擔子,由甄濟前面去找。二人是越著急越出汗,口里似要冒出煙來,漸漸有些頭暈心煩。比起昨日身臨絕險,饑疲交加,還要難過。幸而俱是天生美質,若換旁人,早已不能行動。似這樣支持到了黃昏月上,始終未見一滴水。總算太陽下去,山中氣候早晚懸殊,一不再熱,還略好些。

二人俱是年輕大意,渴極尋水,只顧前趕,不顧別的。路徑越錯越遠,毫不覺得,也未算計走有多少里數。未后乘月趕路到了一處,見兩山漸往中間擠攏,不過形勢不與午間走的峽谷相似。兩山都是上尖下廣。一輪皓魄漸近中天,月朗星稀,清風徐來,云霧上升,銀光四射。襯以竹石幽奇,峰巒雄秀,越顯得清景如繪,美絕人間。

二人正苦煩渴,甄濟走在前面,忽聞遠遠泉音淙淙。因為起初盼水大切,有時聽見松濤竹韻,也疑泉聲。及至找到,只見老松吟風,翠竹凌云,水卻沒有涓滴。這次以為又是聽錯,漸漸越聽越真,好似就在面前不遠。連后面元兒也都聽到,趕奔上來,急問甄濟:“可曾聽見水響?”甄濟答道:“聽是有點聽見,只不知能找到不能。”元兒急道:“你真糊涂,聽得這么真,還怕找不到?我猜這水定離我們不遠。這副擔子就放在這里,先找到了水,喝夠了,再回來拿。”甄濟道:“里面盡是吃的,要遇見野獸來吃了去,才糟呢。你如挑不動,我們把東西都聚在中間,抬著走吧。”元兒道:“這半天工夫,連個狼、兔通沒遇見,偏這會有野獸?我不是挑不動,只是壓得和你一樣,有點肩疼,又加渴得心煩。既怕丟了,還是挑了走吧,這點點東西,還用人抬?”

二人水雖尚未到口,這一有了希望,不由精神大振。口里只管問答,腳底下卻走得飛快。元兒還催甄濟先走,甄濟卻說:“我們俱在患難之中,應該有福同享。現在水聲越近,知在前面無疑。反正也要到了同飲,何必忙這一時?”元兒道:“我卻不像你這般迂法。如這會不該我挑,我便趕向前面先去喝去。”甄濟聞言,便要接過來挑,讓元兒趕到前面尋水先飲。元兒卻又不肯,答道:“只一點點東西,卻累你分挑一半。到底水還沒看見一滴呢,哪能就定了準?你要和我同飲也可,你倒是先到前邊去看清楚呀,難道誰還說你偷嘴先飲?”

二人正在說笑,元兒倏地歡叫一聲道:“在這里了!”說著忙將擔子往山麓一放,一縱步便往山坡上跑去。甄濟隨元兒跑處一看,離地兩三丈山腳腰處,橫著一條白線,月光之下,仿佛一條銀蛇閃動。不由喜出望外,也隨著一墊步,往上縱去。元兒已在地上捧了兩下,因水大薄,沒有捧起。站起身來,順著那條銀線,往高處便跑。

原來那道銀線正是從前面流來數寸粗細的一道山泉,流行之處,正是橫生在山腰上一根二尺來寬的天然石埂,當中又微微有點凹。水雖急而不多,蜿蜒曲折,環山而流,近看真和一條細長銀蛇一般。那水只有三四寸寬,那石埂凹處只有寸許來深。

元兒究竟是生長富厚之家,本嫌地上淺水不干凈。捧了兩下,沒捧起,覺水很涼,知道近處必有泉瀑,便站起身來,順水流處的源頭跑去。沒跑二里,便見半山坡上有一峭壁當前。忽聞-琮轟隆之聲,宛如敲金擊玉,洋洋盈耳。一股粗有碗口的水柱,從離地數尺高的巖壁縫中激迸出來,斜射到離壁丈許遠近的一個石糟里面。那石糟是長圓形,想是日受急湍沖射而成。最深處的是槽心,才只二三尺,哪里存得住大量的水。那水一經射落槽中,便激濺上來,再落到槽外地上,順山形化作無數道大小匹練銀蛇,往四下流去。元兒先前所見,便是股最細的。石槽大小數尺,四面水氣蒸騰,廣有丈許。圍著一圈,都是濺玉噴珠,星花飛濺,低昂如一。水氣中那股山泉被月光一照,宛如半條銀龍,籠以輕綃霧毅。那轟轟發發的瀑吼,水珠擊石的碎響,與那草際里潺潺幽咽的繁聲融成一片,又宛如黃鐘大呂之中,雜以簽簧細樂。真是又好看,又好聽。再加上寒泉清冷,人未近前,已有涼意;被水氣一侵,不必牛飲而甘,已經減了一大半煩渴。

元兒耳聽泉簌,目貪佳景,只喜得手舞足蹈,站在水霧外面不住叫好,也忘了此來則甚。一會甄濟趕到,見元兒還未動手,便道:“你怎還不取水喝,莫非還等我么?”

元兒笑嘻嘻道:“哪個等你?這水太好了。”說罷,將手伸人霧里,水未夠著,兩袖已經透濕。甄濟道,“這樣哪里吃得到嘴?”元兒又要往那發源的壁下去接。甄濟又道:

“水勢這樣急,那里還是不行,白把衣服濺濕。流在地下的又不干凈。這邊來吧。”說罷,挑了一處濺出水氣外面的幾股尺許高,時低時昂的細泉,用手抄起,先洗了洗手。

再兩手合攏,捧起來飲。元兒也如法施為,直喊:“真好!。

水又甜又涼,二人飲未幾口,上半身已是透濕。元兒又嫌不盡興,一賭氣站起身來,打算回去取東西來盛。猛一眼看到身后山坡上有一大洞,正對那發水的巖壁。洞前還有一塊巖石突出,形如平臺。連忙止步,將身縱了上去。看了一看,高叫道:“今晚我們有好地方住了。”說罷,也不俟甄濟答言,飛身而下,往來路便跑。

甄濟見元兒渾然一片天真爛漫,再加上天生異稟奇資,不由又愛又羨。知他去取行囊,必想在洞中住宿。看也沒看清,便定主意,萬一藏有蟲蟒野獸,豈非禍事?便將身畔火種取出,尋了些枯枝點燃,一手拔出寶劍。到了洞前一看,果然形勢奇秀非常。見洞口甚寬,入洞一看,不但寬大平坦,石壁潔凈,里面還有一個洞口。洞內卻是一間經過人工布置的石室,還有兩張石床,石幾、丹灶俱全,更是喜出望外。

甄濟看完出洞,遠望元兒挑著擔子奔來,一到面前,便高聲問道:“我見你持火從洞中出來,適才沒顧得細看,洞里干凈么?”甄濟笑道:“也沒見你這樣火爆脾氣。看也沒看清,知道里面有蟲蟒野獸藏著沒有?也不商量一下就忙。告訴你說,你進去看了,還更要把你喜歡壞了。”元兒忙放下擔子,便要往洞前石上縱去。甄濟笑答道:“忙什么?現在肚子有點餓,我們趁月色,先弄吃的下肚。邊吃邊說,吃完再看去,也還不遲。”說時剛要去拉元兒,元兒已縱到那石臺上去,正撿起甄濟那束殘余的枯枝,要取火種來點。忽然朝下高叫道:“大哥快來,你聽這是什么響?”

甄濟側耳一聽,只覺那水聲貼耳。先并未聽出什么,以為元兒在上面聽見什么蟲子的鳴聲。縱身上去,問在哪里。元兒手指前面近處說道:“你看那又是什么,這樣亮法?”甄濟向元兒手指處一看,只見相隔約有二里之外,兩山之中,有一道橫的白線,似向前移動,漸漸由短而長。一會又似往回退,但轉眼之間,又伸出好多。一則適才在下面,因為離山泉太近,為泉聲所亂;二則那白線也越來越近,耳中也聽得一片轟轟發發之聲,恍如萬馬千軍殺至,山鳴谷應,甚是驚人。同時那白東西已不能稱它為線,月光下看去,簡直如一條雪白色的匹練拉長開來一般。

正在驚疑,猜不出那白的是什么東西,元兒忽然失聲道:“莫不前面是條大河吧?”

甄濟聞言,再仔細定睛一看,不由大驚失色道:“前面出蛟,山洪來了,這可怎好?”

一言未了,那白東西已經卷到二人腳下不遠,前面潮頭高有數丈,澎湃奔騰,聲如雷轟,波翻浪滾,洶涌激蕩。近山麓一帶的林木石塊挨著一點,便被急浪卷了去,隨著浪花四散飛舞。轉眼之間,水勢便長有十多丈上下。二人安身之處已在半山腰上;就是那股山泉,也離下面約有數十百丈高下,所以還不至于妨事。只是來去的路都被洪水所淹,進退兩難。幸而未在中途遇上,要是像往常一般,在山麓巖洞過夜,如果碰到,連做鬼都不知怎么做的。

元兒先還當作奇觀,只顧觀看。及見轉眼之間,平地水深十數丈。波瀾壯闊,聲勢滔天,又一想到來去的路都為水斷,才著起急來。想到下面行囊,忙著去取時,忽聽甄濟在下面喊:“元弟快接著,風雨立刻就來,還得預備火呢。”原來甄濟看出山洪發蛟,深恐行囊被水沖走或淹濕,早拔步縱身下去。好在東西不多,相隔又不甚高,一件件從竹竿上取下來,往上便丟。元兒一一接著,頃刻便完。甄濟忙縱身上來,說道:…快把東西送人洞去。趁月光未隱,多拾松枝,不管它枯不枯。我用劍砍,你便用手拾,越多越好。”一路說,早將東西送入洞內,又忙著去砍拾松枝。二人都是力大手快,不一會,便拾了不少。

這時狂風大起,水嘯如雷,連對面說話都得大聲。二人還想再多拾點時,忽見月色一暗,抬頭一看,月亮已然隱人烏云之中,依稀只見一些月影。甄濟不及說話,拉了元兒往洞中便跑。剛一進洞,元兒一腳正踹在一堆松枝上面,正要拿腳踢開,倏地一道電閃,在腦后亮了一亮。接著便是轟隆一聲,一個震天價的大霹靂,打將下來,震得那座山地都似在那里搖晃,那大雨便似冰雹一般打下。二人連忙拔開洞口松枝,跑人洞去。

取出火種,揀了幾枝枯而易燃的先行點好拿著。

元兒一見外洞,已是心喜;再到里面看見那間石室,更是喜得連當前憂危全部忘卻。

請甄濟拿著火把,在石床上打開包袱和提籃,先將燭取出點好,然后將行囊鋪在床上。

又將吃食和應用的鍋取出,說道:“今晚雷雨,少時必定天涼。且弄點熱水,泡碗炒米下干糧,省得干巴巴的。”甄濟聞言,也自高興,端了那小鍋便走。說道:“這取水的事,你卻不行,你生火吧。”元兒將火生著,甄濟才一手端鍋,一手夾了衣服,赤著上半身進來,身上并未怎樣沾濕。

元兒聽外面雷聲仍是緊一陣,慢一陣,轟隆轟隆打個不休,雨勢想必甚大。便問:

“接點雨水,怎去了這一會?”甄濟道:“你哪知道,這雨水哪里能吃?吃下去,包你生病。我仍接的山泉。適才因見那雨偏東,這洞外巖石恰好是個屏蔽。況且這頭一陣雨大而不密,幾點灑過便完。倒是天黑看不見,須等有電光閃過,才能辨路往下跳,偏巧陣雨已止。我反正脫了衣服去的,索性跑到泉水頭上,順手抄了一滿鍋,依然借電光照路回來。剛到洞前,大雨便傾盆而下。我那年隨家父在貴州山里打山人,也遇見過一次出蛟,卻比今日要小得多,所以看得出一些勢子。那次水卻是蛟一出過便退,不知這次怎樣了。”

元兒隨手將鍋接過,坐在火上,笑道:“先時我們想一點水都沒有,如今到處是水,又恨它了。幸喜還有這么好一座山洞,不然才糟了呢。”甄濟一面穿衣,一面隨口答道:

“洞倒是好,只是門戶大敞。遇上天黑雷雨,又無法搬石堵門。睡時可不能都睡熟呢。”

正說之間,元兒嫌那松枝太長,正拔出甄濟的寶劍劈砍,偶一回身,猛一眼看見一個似人非人,渾身漆黑,長著一對綠黝黝眼睛的東西,當門而立,伸著兩支毛臂,似要進來攫人而噬。黑影中看去,無殊鬼魅,分外怕人,不由大吃一驚。因為甄濟就站在那東西的前側不遠,元兒口里喝得一聲:“大哥快過我這里來!…身子早已如飛縱將過去,朝那東西當胸一劍。當時用力太猛,覺得撲哧一聲,似已穿胸透過身中。只聽那東西負痛呱的一聲慘叫,掙脫寶劍,如飛逃去,接著便聽洞外崖下似有重東西叭的響了一下。

甄濟雖只看見一點后影,沒有看清面目,也不禁嚇了一跳。黑暗之中,哪敢出外觀看,只得劍不離手,二人替換飲食,在室內戒備罷了。

甄濟終恐一個不留神睡著。想了半天,見那兩個石床和那石幾均可移動,床如豎起來,正好將門堵上。等了一會,始終不見那東西來,二人吃完之后,便合力將床移了一架過來,將石室的門堵好,上面再放上那口小鍋。估量那石床足有干斤以上,又是方形,虎豹也弄它不倒。萬一有警,也可聞得鍋聲驚醒。室中松枝尚多,無須到室外再取。將火添旺,燭也不熄。一人持劍守夜,輪流安睡。

先是甄濟睡了一陣,醒來見室中昏黑,叫了兩聲元弟,不見答應。心內一驚,連忙起身摸著火石、毛紙,點燃一看,見元兒坐在石幾上面,業已靠壁睡著。一手拿著寶劍,一手拿著一根松枝,俱都垂在地上。石灶上蠟淚成堆,爐火無溫,全都熄滅。正想呼喚,元兒也同時驚醒,見室中有一點火星影子移動,剛喝得一聲,甄濟已出聲答應。元兒道:

“大哥你不去睡,卻在黑暗中摸索,我差點沒拿你當了鬼怪。這爐火是幾時熄的?”甄濟笑道:“你守的好夜,幾時熄的,還來問我?適才叫你先睡,你卻非讓我不可。我睡了,你也睡著。這般粗心大意,連喊你都喊不醒。幸喜沒動靜。”說時,見手上火紙將熄,便取了一根松柴點上。

元兒笑答道:“我記得也守了好些時,見你睡得太香,想是連日太累,不忍心喊。

連添了三次爐和兩支燭,未一次又添火時,不知怎地一迷糊,就睡著了。這石洞真奇怪,也不覺冷,只是肚子有點餓呢。”甄濟道:“照你這一說,莫不是外邊天已大亮了吧?”

元兒道:“對了,我帶的這燭,俱是從成都買來的上等心芯堅燭,在家夜讀時節,一支要點好幾個時辰。我又睡了一會。這洞里昏黑,我們把石床搬開看看。”甄濟道:“你先不忙,把火燭都生好點燃再說,知道外面有什么東西伏著沒有?”

當下二人一齊動手,將石床輕輕搬開,站上去探頭出去一看,外面并無動靜,洞口已露天光:才將石床放向一邊,一同走了出去。未達洞口,便聽濤嗚浪吼,響成一片。

出洞一看,山下面的水已齊山腰,濁浪如沸,黃流翻騰。石壁上那一股飛瀑,山洪暴發之后,分外寬大。天上陰云密布,細雨霏霏,遙山匿影,遠帕云低,左近林木都被煙籠霧約。倒是近山一片,經昨晚大雨沖刷之后,越顯得沙明石凈,壁潤苔青,景物清華,別有一翻幽趣。

二人見水勢未退,去路已阻,小雨還下個不住,天上沒有日光,也辨不出時光、方向。知道一時半時不能起身。正在焦急,猛一眼看到腳底石地凹處聚著一汪血水,想起昨晚怪物。元兒記得昨晚一劍仿佛當胸刺過,跟蹤到了巖下一看,哪有怪物影子。后來找到近水坡旁沙凹里,同樣也有一汪水,猜是那東西負傷落水,也未在意。恐雨濕衣,又覺饑渴,便同回洞內,取了個鍋,抄了一鍋水。

甄濟凡事慮后,看目前形勢,前途茫茫,恐多費了應用之物。取水煮好之后,便對元兒道:“山柴取之不盡,雖說經雨濕些,好在昨兒所取甚多,足敷數日之用,不妨整日點旺。那燭要防緩急,只可點此一支,不可多用。虎肉不能經久,暫時還是拿它充饑吧。”

元兒先就開水將余剩的炒米泡來吃了。然后取了一塊虎肉,到水中洗凈。因嫌肉淡,打開了一簍兜兜咸菜,將虎肉一切,放人鍋內,一同煮熟。鍋小煮不得許多,又切些在火上烤。二人受過方氏弟兄傳授,所攜虎肉全是極肥嫩之處,少時便都爛熟。吃完煮的,再吃烤的。又將昨晚取出來還未吃完的鍋魁,泡在肉湯內來吃,那鍋魁連經數日,非常堅實,經這咸菜虎肉湯一泡,立時酥透。再加上湯,既鮮而不膩。湯中咸菜又脆,又帶點辣味。真是其美無窮,直吃得一點余瀝都無才罷。

元兒笑道:“往常在家里,吃雞湯泡鍋魁,哪有這等好吃?這都是那咸菜的功勞。

那鍋魁也還有幾十個,擱得久,大硬了,也不好送人,今晚仍照樣吃吧。”甄濟道:

“照你這么說,不再打走的主意了?”元兒笑道:“你不說一半天走不成嗎?這般好的地方,如非尋師學劍,各有正事,要像往常和父親游山一樣,我真舍不得走呢。此去如蒙朱真人收到門下,不知金鞭崖風景比這里如何?我如萬一學成劍術,和我姑父一樣,非到這里來隱居修道不可。只可惜沒個名兒,我們何不代它起一個?口里也好有個說頭。”甄濟道:“看此洞設備齊全,所有石床、石幾、丹灶、藥灶無不溫潤如玉,以前定有世外高人在此修真養性,豈能沒有一個洞名?不過我們不知道罷了。”

元兒道:“它有它的,我們起我們的,這還怕什么雷同不成?依我想,這洞背倚危崖,下臨峽水,又有飛泉映帶成趣,可稱三絕。”話未說完,甄濟便搶說道:“絕字不好。況且那峽谷之水,原是山洪暴發,莫看水大,說收就收,干得點滴俱無。再說濁流滔滔,也不配稱一絕。若在那飛泉上想主意命名,倒還有個意思。”

元兒道:“單從飛泉著想,不能概括此洞形勝。我看峽水雖是渾濁,倒也壯觀,不可不給它留個好名字。你既嫌洞名三絕不好,莫如我們將幾處風景,挨一挨二都給它們起個名字,豈不是妙?記得昨日我們原是渴得心煩,到了泉水底下,水還沒到口,便覺身心爽快,遍體清涼。那有飛泉的石坡,就叫它作滌煩坡好么?”甄濟叫好道:“這名字倒想得好,仿佛十志圖里也有這么一個名字,且不管它。那坡既名滌煩,那飛泉像半截銀龍,籠上薄絹,就叫它做玉龍瀑如何?”元兒道:“玉龍瀑倒像,也恐與別處重復。

我們昨日到來,已是夕陽在山,饑渴疲乏之極,忽得佳山佳水,洞前那片巖石就叫夕佳巖如何?”甄濟道:“古詩原有‘山氣日夕佳,飛烏相與還’之句。這名字真起得好,也從未聽見過,想來不致與人重復,倒是這洞要想個好名字,才相稱呢。”元兒聞言,也不作聲,坐在石床上只管俯首沉思。忽然跳起身來,笑道:“有了,這洞恰好面北,就叫它作延羲洞吧。”甄濟道:“語意雙關,好倒是好,自居羲皇上人,未免自大了些。

那峽谷數十里遠近并無樹木,可見山洪時常暴發,起落無定。大漠有無定河,這里有無定峽,倒也不差。現在名字俱已想好,以此為定,不必再費心思。長安雖好,不是久居之地。肚子已然喂飽,還得設法算計出路才是。”

說罷,二人攜手同出洞外。見細雨雖止,風勢卻大,狂風怒嘯,濁浪翻飛。遠近林木叢莽,被風吹得似波濤一般起伏搖舞。山禽不鳴,走獸潛蹤。天陰得快要低到頭上,又沒有日色,也不知道時間早晚。耳觸目遇,盡是凄涼幽暗景色。元兒涉世未深,雖然也有許多心思愁腸,想一會也就放過。甄濟卻是身遭大變,父母存亡未卜,前路茫茫,連日歷盡憂危,又遇上這種蕭條景色,益發觸動悲懷,心酸不能自己。元兒見他雙目含淚,明知是惦記他父母吉兇禍福,但是每一勸慰,越發勾動他的心懷。只得故意用話岔開道:“我們現在為山供所阻,不能上路。這山頂上面,昨日天黑風雨,沒顧得上去,趁此雨住,何不上去看看?也許能繞走過去呢。”

甄濟因昨天看過日影,又在最高之處觀察過,那山形斜彎,與去路相反,除由水面上越過對面的峭壁高崖,或者能尋出一條路外,要由這山頂上繞上前路,實難辦到。峽谷水面又闊又深,二人都不會水。即使伐木橫渡過去,對面的崖壁那般峭拔,也難攀援。

如溯峽而上,縱然像山人一般,能在水中行使獨木之舟,那種逆流急浪,也決難駕木前進。甄濟救親心切,明知事太重大,未必有濟,總恨不能早早見著銅冠叟,求問個決定,才得死心。偏偏一入山,便把路走錯,又為水困。就算找到百丈坪,還不知由那里到金鞭崖,要遇多少阻難。正在愁思無計,聽元兒一說,心想:“反正路已走錯,此時被水隔斷,不能動身,上去看看也可。”當下二人便一同往上面走去。

這山下半截是個斜坡,越往上越難走。雨后路徑又滑,沙中蓄水,時常將足陷在里面。上走還未及三分之二,忽然山頂云生,煙嵐四合,霧氣沉沉,漸漸對面看不清人的眉目。恐為云霧所困,只得敗興回來。并坐在洞前巖石上,互相勸勉,談了一陣。山云始終未開,峽谷中的洪水反倒漲大了些。二人無計可施。坐有好些時,直到二次腹饑,回洞弄完飲食,天才真黑了下來。這一晚照舊用石床堵門,輪流安睡。

由此困居洞內,不覺數日。二人接連想了許多主意,俱行不通。部水又始終未退,風雨時發時止,天氣終日陰晦。連元兒也厭煩起來,甄濟更不必說。且喜吃的東西還帶得多,洞中又溫暖如春,不愁饑寒,否則哪堪設想。最后一日,元兒因聽甄濟之勸,珍惜蠟燭,不敢多點。白日不必說,就是夜間,也不過將爐中的火添得旺些。二人目力本好,尤以元兒為最。每日在暗處,不覺視為故常,漸漸不點火,也能依稀辨得出洞中景物。

也是合該元兒有這一番奇遇。那洞內石榻原是兩塊長方大青石,有兩三面是經人工削成,一大一小。先時元兒和甄濟輪流在小石榻上睡眠,用大的一塊移來封閉洞口。自第一日遇怪后,始終沒有發現別的怪異。三四天過去,甄濟見元兒貪睡,每次醒來,他總是在爐旁石幾上睡熟。輪到自己守時,也往往不能守到終局,竟自睡去,同在天明時醒轉居多。既幾晚沒有動靜,頭一晚的怪。物,想必已負傷死在水里。從第五晚上起,二人一商量,反正誰也守不了夜,不如改在石榻上同睡,省得白受辛苦,勞逸不均。

過了兩天,又嫌那大石榻大重,移起來費勁,便改用那小的。當晚二人便睡在大石榻上,將那小的石榻移去封閉洞穴。睡到半夜,元兒獨自醒轉。雖不知洞外天亮了未,心里還想再睡片時。偏在這時想起心事:“此次舅父母家中遭事,父親因是至親骨肉,恐怕連累,將自己打發出門,往金鞭崖投師,學習武藝。雖然當年姑父回家,只不過說家運今年該應中落,自己也在此時內離家,并無別的兇險,到底父親免不了許多牽累。

如今自己困守荒山,兩頭無差,也不知父親的事辦得怎樣?舅父母可有生還之望?自己何日才能到達金鞭崖?倘若司明這幾日又去探望,母親問知自己尚未與他父子相見,豈不急死?”

思潮起伏,越想越煩,便坐了起來。見甄濟睡得正香,也沒驚動他。想取點鍋中剩水解渴。剛剛走到灶前,猛見灶那邊放小石榻的洞壁角里,有一團淡微微的白影。元兒心中奇怪,便將寶劍拔出刺了一下,鏘的一聲,其音清脆。白影仍然未動。先還疑是劍刺石上之音,便又刺到別處。誰知劍尖到處,火星飛濺,聲音卻啞得多。又用劍往有白影處撥了兩下,除聲音與別處不同外,空洞洞并無一物,也就不去管它。回到灶旁去尋水時,才想起那口小銅鍋,睡時已放在堵門的小石榻頂上。方要縱身去取,忽聽地地兩聲,音雖微細,聽得極真,仿佛從那壁角間有白影處發出。心中一動,決計查看個水落石出。

元兒忙往大石榻前摸著火石紙頭,點燃了一根松柴。往那白影處一照,依然是一面洞壁,只那有白影處,有一個長圓形的細圈。洞壁是灰白色的,獨那里石色溫潤,白膩如玉,仿佛用一塊玉石嵌進去似的。拿劍尖一敲,音聲也與別處不同。元兒一時動了童心,想將那塊玉石取出看看。叵耐玉石的周圍與石相接處,只有一圈線細的縫,劍尖都伸不進去。便去取了一根燭來點上,放在地下,將劍往石旁洞石試刺了兩刺,劍本鋒利,石落如粉,那玉卻是其堅異常,連裂紋都沒有。想起甄濟曾說劍是家傳,能斷玉切鐵,越猜是塊好玉無疑。再往石縫一看,已顯出嵌放痕跡。便用劍尖照那長圓圈周圍刺了一陣,刺成了比手指還寬,深有寸許的縫隙。

剛住了手,甄濟已經驚醒,見元兒點起蠟燭,伏身地上,便問在作什么。元兒已放下劍,將兩手伸入縫中,捏住那塊玉石的外面一頭,隨口剛答得一聲:“大哥快起來。”

兩手用足力量往外一拉,隨著沙之聲,那玉竟整個從壁中滑出。捧起一看,競是一塊長形扁圓的白玉,映在元兒臉上,閃閃放光。

甄濟連忙跳起,將燭取在手內一照,見那玉長有一尺七八,圍有五六寸寬厚,一頭平扁,一頭略尖,形如半截斷玉簪。通體沒有微暇,只當中腰齊整整有一絲裂縫,像是兩半接棒之處。元兒便請甄濟將燭放在榻上,一人握定一頭,用力一扯,立時分成兩截。

元兒猛一眼看到自己拿的這未一頭,中間插著兩柄劍形之物。連忙取出一看,果然是一鞘雙柄,長有一尺二三寸的兩口寶劍,劍鞘非金非石,形式古樸。喜得元兒心里怦怦直跳。

元兒再將劍柄捏定,往外一拔,鏘的一聲,立時室中打了一道電閃。銀光照處,滿洞生輝,一口寒芒射目,冷氣森人的寶劍,已然到了手內。只喜得元兒心花怒放。隨著,劍上發出來的光華,在室中亂射亂閃。同時甄濟也在元兒手內,將另一口拔出。這一柄劍光竟是青的,照得人須眉皆碧。心中大喜。

二人連話都說不出口,互相交替把玩,俱都愛不忍釋。又各將那藏劍的兩截玉石細看。甄濟拿的那一截,空無一物。元兒所持半截,里面還有一片長方形小玉佩,上面刻有幾行八分小字。就劍光一照,乃是“聚螢鑄雪,寒光耀目。寶之寶之,元為有德”四句銘語。另有“大明崇楨三年正月谷旦,青城七靈修士天殘子將游玄都,留贈有緣人”

一行十余字。書法古茂淵淳,像是用刀在玉石上寫的一般。那兩口劍柄上,也分刻著“聚螢”、“鑄雪”四字。

二人把玩了一會,元兒忽然笑著說道:“大哥,我的一口寶劍太不中用,那日刺虎,只一下,就斷了。正愁沒兵器用,如今難得尋見這么好的兩口寶劍,就給了我吧。”甄濟聞言,略頓了頓,答道:“這劍本是你尋著的,又是一鞘雙劍,分拆不開,當然歸你才對。夭時想已不早,我們搬開石床,出洞看看天色,做完吃的再說。我想那玉牌上所刻的天殘子,必是一個世外高人,仙俠之流。既留有這一對寶劍,說不定還有別的寶物在這洞內。索性再細找它一找,如再有仙緣遇合,豈不更妙?”

元兒聞言,越發興高采烈,當下將劍還鞘,佩在身旁。同將石床移開,因為還想細尋有無別的寶物,也不移還原處。匆匆出洞一看,天才剛亮不久,凡日耽擱,那虎肉所剩無多。二人把它洗凈,加些咸菜煮熟之后,甄濟去取鍋魁來泡時,忽然發現食糧除兩包糖食外,只夠一日之用。洞外天色仍是連陰不開,崖下山洪依然未退。別的事小,這食糧一絕,附近一帶連個野兔都沒有,如何是好?見元兒坐在灶旁,只管把玩那兩口寶劍,拔出來,插進去,滿臉盡是笑容。聽說食糧將絕,也只隨口應了一聲,好似沒有放在心上。甄濟不由暗自嘆了口氣。

甄濟先將鍋魁拆散,下在鍋內,然后說道:“元弟,我們食糧將盡,來日可難了。

雖說還有些生臘肉巴,前路尚還遼遠。這水一直不退,雨還時常在下。吃完了飯,我們須及早打個主意才好呢。”元兒仰首答道:“飯后我們先將這兩間石室細細搜它一下。

今早有霧無雨,到了午后,也許太陽出來。山頂云霧一開,我們便出去尋找野獸。只要打著一只鹿兒,便夠吃好幾天的。我不信這么大一座山峰,連一點野東西都沒有?”甄濟道:“你自幼在家中,少在山野中行走,哪里知道野獸這東西,有起來,便一群一堆,多得很;沒有起來,且難遇見呢。我們這幾日,除了山頂因為有云未得上去,余下哪里沒有走到?這里都被水圍住,幾曾見過一個獸蹄鳥跡?你總說天無絕人之路,可如此終非善法。少時云霧如少一些,我們的生機也只限定在上半截山頂了。”

說罷,各自吃飽,除蠟燭外,又點起兩支火把,先將內外兩間石室細細搜尋了一個遍,什么也未尋到。甄濟固是滿懷失望,無兒也黨歉然。只得一同出洞,見日光雖已出來,山頂上云霧不但未退,反倒降低。到了山腰,元兒方說上去不成。甄濟道:“我想難得今日天晴,這云倒低了起來,說不定云一降低,上面反倒是清明的。這半截山路,已然走過幾遍,我還記得,如今逼到這地步,只好穿云而上。估計過了那段走過的路程,上面云霧如還密時,那我們再留神退將下來,也不妨事。”元兒聞言,拍手稱善。

當下二人便各將寶劍拔出,甄濟又削了一根竹竿探路,從云霧中往山頂走了上去。

二人拿著兵刃,原為防備蟲蛇暗中侵襲,誰知才一走入云霧之中,猛見元兒手上劍光照處,竟能辨出眼前路徑。甄濟便將自己寶劍還鞘,將元兒另一口劍要了過來,憑著這一青一白照路前進。

越往上云霧越稀,頃刻之間,居然走出云外。眼望上面,雖然險峻,竟是一片清明,山花如笑,嵐光似染,還未到達山頂,已覺秀潤清腴,氣朗天清,把連日遭逢陰霾之氣為之一法。只是鳥類絕跡,依然見不著一點影子。及至到了山頂上一看,這山竟是一個狹長的孤嶺,周圍約有二十余里,四外俱被白云攔腰截斷,看不見下面景物。

二人終不死心,便順著山脊往前尋找。走有四五里,忽見嶺脊下面云煙聚散中,隱現一座峰頭。峰頂高與嶺齊,近峰腰處,三面凌空筆立,一面與嶺相連,有半里路長寬一道斜坡。坡上青草蒙茸,雖在深秋,甚是豐肥。二人行近峰前,正對著那峰觀望。元兒忽然一眼看到豐草之中似有個白的東西在那里閃動。定睛一看,正是一只白免,便和甄濟說了。甄濟聞言便道:“此山既有生物,決不只一個兩個,我們切莫驚跑了它。”

當下二人便輕腳輕手,分頭掩了過去。

元兒走的是正面,甄濟卻是繞走到了峰上,再返身來堵。元兒先到,離那白兔只有丈許遠近。那兔原是野生,從沒見過生人,先并不知害怕。睜著一雙紅眼,依然嚼吃青草,也未逃避;原可手到擒來。偏偏元兒性急,見那兔甚馴,兩腳一使勁,便向那兔撲去,忘了手中的劍未曾還鞘。捉時又想生擒,落地時節微一遲疑,那兔被劍上光華映著日光一閃,吃了一驚,回轉身便往峰上逃去。元兒一手捉空,連忙跟蹤追趕。迎頭正遇甄濟對面堵來,伸手便捉。那兔兩面受敵,走投無路,倏地橫身往懸崖下面縱去。這時崖下的云忽然散去。二人趕到崖前一看,崖壁如削,不下百十丈,崖腰滿生藤蔓,下臨洪波。那兔正落在離崖數丈高下的一盤藤上,上下不得,不住口地悲嗚。

依了元兒,原想舍了那兔,另外尋找。甄濟卻說:“這是個彩頭,捉了回去,也好換口味。”說時便想援藤下去擒捉。元兒因見那兔陷身藤上,不住悲嗚,不但沒有殺害之心,反動了惻隱之意。這幾天工夫,已看出甄濟脾氣,知他下去,那兔必難活命,勸說也是無效。打算自己下去,將那兔擒了上來,然后假作失手,再將它放走。便和甄濟說了,將劍還鞘,兩手援藤而下。身還未到藤上,便見那兔悲鳴跳躍,在那盤藤上亂竄,元兒越加心中不忍。剛一落腳,那兔又順著藤根往下縱去。元兒覺著腳踏實地,定睛一看,存身之處乃是一塊大約半畝的崖石,藤蘿虬結,苔薛叢生。方以為那兔墜入崖下洪波,必難活命,耳邊忽聞兔鳴。將身蹲下,手扳藤蔓探頭往下細看。只見離石丈許高下,也有一塊突出的磐石,比上面這塊石頭還要大些。那兔好似受了傷,正在且爬且叫。

元兒心想:“這樣崖腰間的兩塊危石,那兔墜在那里,上下都難,豈不活活餓死?”

一看身側有一根粗如人臂的古藤,發根之處正在下面石縫之中,便援著那藤縋了下去。

見石壁上藤蔓盤生,中間現有一個洞穴。再找那兔,已然不見,猜是逃入洞內。他安心將那兔救走,便拔出寶劍,往洞中走進。那洞又深又大。元兒沒走幾步,忽聽甄濟在上面高聲呼喚。回身時,猛見洞角黑影里有一發光的東西。拾起來一看,正是那日在百丈坪斬蟆獅以前看見火眼仙猿司明用來打桃的暗器,不但形式一樣,還有司家的獨門暗記。

心中奇怪,忙喊:“大哥,快下來,看看這個東西。”甄濟在上答道:“那兔既然跑掉,元弟就上來吧,只管在下面留連則甚?”元兒便將下面危石之上有一洞穴,在里面拾著司明飛弩之事說了。

甄濟聞說,便叫元兒稍候一會。先從上面拾了一些干樹枝擲了下去,然后也學元兒的樣,援藤縋落。要過元兒所拾的暗器仔細一看,便道:“這東西一點鐵銹都無,分明遺留不久。洞穴外面危壁如削,藤蔓叢生,上下俱有怪石遮掩,不到近前,人不能見,來此的人,決非無因飛至。我們人山以來,一連這么多日子,總是悶在鼓里亂走。如今又被水困住,說不定誤打誤撞,成了巧遇,也許這里就離他們住處不遠了呢。”元兒連贊有理。

這一來,平空有了指望,好似山窮水盡之際,忽遇柳晴花明,俱都心中大喜,哪里還顧得到那兔死活。一路端詳地勢,決定先往洞中一探,走不通時,再往附近一帶尋找。

兩人將折來的樹枝點燃,用一手拿著,另一手拿著寶劍,往洞中走去。里面石路倒還平坦,只不時聞見腥味和大鳥身上落下來的毛羽。走到十來丈深處,忽聽呼呼風聲,火光影里,似有一團大有車輪的黑影從對面撲來。甄濟一見不好,忙喊:“元弟留神!”那團黑影已從元兒頭頂上飛過。只聽呱的一聲怪嘯,直往洞外飛去。二人手中火把已被那東西帶起的一陣怪風撲滅。元兒方說那東西飛臨頭上,被自己手起一劍,仿佛砍落了一樣東西,正在點火觀察時,忽聽洞的深處怪風又起,黑影里似有兩點火星隨風又至。二人不敢怠慢,只得用劍在頭上亂揮亂舞。眨眼之間,那東西二次又從二人頭上飛過,劍光照處,似是一只大烏。

待了一會,不見動靜,這才打了火石,點燃樹枝一照。那頭一個被元兒砍落的,乃是尺多長半只鳥腳,爪長七八寸,粗如人指,其堅如鐵。拿在洞石上一擊,立成粉碎。

幸而寶劍鋒利,閃避又急,否則人如被它抓上,怕不穿胸透骨。二人見了俱都駭然,越發不敢大意。

又往前走有四五丈遠近,才見洞壁側面有一個丈許寬的凹處,鳥獸皮毛堆積,厚有尺許,知是怪鳥的巢穴。甄濟因洞中已有這種絕大怪鳥潛伏,便知定然無人通過。司明的暗器也決非自己遺失,想是用它打那怪烏,從遠處帶來,不由有些失望。前進無益,主張回去,在附近一帶尋找。元兒因百丈坪兩處來去相通,以為這里也是如此,不肯死心,還要看個水落石出。甄濟強他不過,只得一同前進。走沒幾步,前面便有無數鐘乳,上下叢生,礙頭礙腳,越前進越密,后來宛如屏障,擋住去路。元兒便用劍一路亂砍,雖然隨手而折,可是去了一層又一層,正不知多厚多深。這才相信這洞亙古以來無人通行。又經不住甄濟再三勸阻,只得出洞,往回路走。

剛一出洞,便見一條尺許白影往上升起。定睛一看,正是適才追的那只兔子。心想:

“適才見它已然跌傷,走起來那樣費勁,怎么一會工夫,丈多高的危崖,竟能縱了上去?”正在尋思,忽見在縫隙的藤蔓中有一片半開荷葉,心中生著三朵從沒見過的野花,顏色朱紅。有兩朵花心上各生著一粒碧綠的蓮子,紅綠相映,鮮艷奪目。因為忙著上去探尋司明的下落,也未告訴甄濟,略過一過目,便援藤而上。

這時天已不早,二人將周圍附近全都找遍,也沒見一絲跡兆。眼看落日銜山,瞑色四合,只得回轉延蠢洞,準備明日一早再來。且喜飛霧早已收盡,天氣晴朗;雖未尋見司明,總算有了一線指望。回洞吃完一餐,乘著月色,又在洞外夕佳巖上,商量明日探尋的步數,互相拿著那只鳥爪把玩了一回,也未看出那怪鳥的來歷。直坐到將近半夜,方行回洞安眠。

次日一早起來,出洞一看,崖前水勢雖然未退,天氣卻甚晴朗,山頂上連一點云霧都沒有。秋陽照耀,曳紫索青,像用顏色染了一般,實是風清氣爽,景物宜人。二人見天好,心中一喜,也無暇瀏覽山色,匆匆弄了點吃的,便往山頂上跑。

這一日之間,差不多尋找了好幾處地方,巖洞、澗河。山巒、幽谷尋遍,除昨日拾的那件暗器外,終沒找出一點的痕跡。直到下午,又繞回昨日追兔所在。甄濟料定昨日所拾暗器是司明用它打鳥,被鳥帶來的,人絕不在近處,苦尋無用。元兒道:“這山頂地方,我們還未走完,豈能斷定就絕望呢?水不退,我們左右離不了此山,無路可走,閑著也是閑著,碰巧尋出點因由,豈不是好?”甄濟因今日又是失望,不但人,索性連昨日所見白兔都沒有影,糧食將完,不由又急又煩。元兒本還想到下面洞中一探,見甄濟悶悶不樂,只得回去。

由此一連四五日,天氣都異常晴美,只是水未退。二人的食糧雖經再三搏節,也只剩了一小塊生臘肉和一包糖食了。眼看無法,甄濟見洞下洪波中時起水泡,仿佛有魚,猛想起了條生路,只苦干沒有釣具。便削了一根木叉,折了兩根竹竿。從包袱繩上抽下兩根麻來,搓成了線。又把元兒的針要來,用火烤了弄彎,做了鉤子。去往崖邊垂釣。

元兒一心想尋司明,不耐煩做這些瑣碎事情,便和甄濟說了,由他自己垂釣,自己仍往山頂尋找。甄濟因他幫不了忙,時常在旁高聲說話,反容易把魚驚走,便囑咐道:

“這般好山,鳥獸極少,必有原因,來的一晚,又曾遇到那么一個怪物。雖然以后沒有發現,說不定有什么厲害東西盤踞。去時務要小心,天色一近黃昏,急速回來。”

元兒應了,便帶了那雙劍,直往山頂跑去。因為自幼把仙人愛居山洞的傳說藏在心里,有了先人之見。日前發現那藏有怪烏的大洞,沒有窮根究底,終放不下,一上山便往那孤峰跑去。行近峰前崖壁,正要攀藤而下,忽見崖壁下面躥起數十團黑白影子。定睛一看,乃是七八只兔兒,有黑有白。忙伸手去捉時;那兔俱都行動如飛,身子如凌空一般,一躥就是十幾丈高遠,轉眼都沒了影子,迥不似初見時那般神氣。元兒那快身手,竟未趕上,心中奇怪。心想:“野兔看過多次,哪有這般快法?莫非這些都是仙兔?”

想了想,便往下面降落。

剛落到第二層磐石上面,猛見藤蔓中又躥起一只兔,口中含定一個紅紫色的東西,見了生人,一聲驚叫,兩腳一起,往上便縱。元兒一把未撈著,被它縱了上去。那紅紫色的東西,卻從那兔的口中落下。低頭一看,乃是一個果子,業已跌破,香氣四溢。元兒見那果形甚奇特,雖不知名,看去甚為眼熟。拾起一看,那果外面紅紫,形如多半截葫蘆。破口之處,流出比玉還白的漿液,清香撲鼻。元兒把果皮撕開,肉瓤卻是碧色,與荔枝相似。中心包著一粒橢圓形比火還紅的核。用舌一舔那漿,味極甜香。試一嚼吃,立覺齒頰留芳,心胸開爽。知道近處必然還有,忙從藤蔓中尋找。猛見半片碧綠鮮肥的蓮葉,正中心還留著一只同樣的紅紫色果子,正是那日首次探洞出來時所見的異果,只是旱的顏色略變了些。元兒當時因為甄濟催促,忙著回延羲洞,只心中動了一動。回去商議尋找司明,也忘了說起。不料這果子卻這等好吃。當時便采摘下來。果子剛一到手,那包果子的半片蓮葉忽然自行脫落。脫落處還有一痕蓮芽,仿佛要隨著那落的一片繼續生長似的。又見蓮葉一脫,那異草只剩了數寸長一根禿莖。

元兒本想將那枚異果帶回夕佳崖,與甄濟兩人分吃。不知怎的,一時口饞,忍不住輕輕咬了一口。這一枚原是主果,味更清腴,皮微一破,那汁水便流了出來。元兒恐汁順嘴流去,再輕輕一吸,便吃了個滿口,立覺嘗著一種說不出的清香甜美之味。心想:

“也許旁處還有,索性吃了它吧。”當下連皮帶肉,吃了個凈盡,只剩下先后兩枚果核。

那果核比鐵還堅,含在口內,滿口生香。不舍丟棄,把一枚仍含在口內,一枚藏在懷中。

再往藤蔓中細一尋找,不但沒再見,而且只這一會兒工夫,連先見那株也都枯死。元兒見尋不著,方后悔適才不該口饞,偏了甄濟。

元兒因為前日探洞,曾見兩只大怪鳥,有火也被撲滅,心想:“不如將雙劍俱都拔出,既可借它照路,防起身來,也多一層力量。”便將雙劍拔出,持在手內,一路留神戒備,往洞中進發。走有半里之遙,元兒忽然覺著洞中景物似比前日來時容易看清,精神也覺異常充沛,越發體健身輕。先不知巧食靈果,目力大長,還以為是劍上的光華所致。后來越走越看得清,迥與前日不類。試把雙劍隱在背后,又將劍試一還匣,均是一樣,這才奇怪起來。仍還是想不到異果功效,反以為洞中必有仙人,憐念自己向道心誠,特地放出光明,好讓自己前進。

先時元兒還留神防備那兩只大怪鳥,恐在暗中為它所傷。此念一生,便抱了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主見,越走越覺有望,高興得連那怪烏也未放在心上。也是元兒時來運轉,兩只怪鳥俱早飛出,一直過了日前所經鳥巢之下,走入亂石鐘乳之中,并未遇上。否則那兩只怪鳥并非尋常之物,乃是蠻荒中有名的惡物三爪神鳥,不但生得異常高大,而且鐵爪鋼喙,疾如飄風,其力足以生裂虎豹。山民奉為神明,常按節候,以牛羊生人獻祭。

真是猛惡無比,無論人獸禽魚,在它餓時遇上,極少生還。所幸此鳥雖然喜居暗處,目光銳利,卻是能看遠而不能看近;不到它餓時,決不貪殺;再加飛起來是一股于直勁,總是雌雄一對同飛,人只愁傷不了它,只要內中有一個被人或傷或死,必逃飛出去千百里方罷。元兒、甄濟初進洞時,正遇這一對惡烏飛起,因為飛行甚低,洞中又從來無有生物,未被它們看見,反被元兒在無心中砍去內中的一只鋼爪。立時照例狂叫,往遠處飛逃,所以二人不曾受傷。這且不說。

元兒過了鳥巢不遠,前面鐘乳石上下左右,挺身垂墜,到處都是。一會便到了那日所走的盡頭處。元兒見石鐘乳雖像洞壁一樣,將去路擋住,但是夾層中仍有縫隙,總算還有法可想。“若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想見仙人,不吃點苦哪行?便將雙劍緊握手內,朝對面鐘乳中心亂刺。刺斷下來成塊成截的石鐘乳,便往空隙中投去,以免礙手礙足。于是用雙劍齊揮,且開且走。寶劍雖然鋒利,先時走起來也甚困難。因為那些石鐘乳大小厚薄不一,劍鋒一過,碎晶碎乳紛飛四濺,全都是極尖銳的碴子,頭臉碰上去,固要破皮出血,撞在身上,疼也不輕。腳底下到處都是斷筍殘乳,密列若齒,腳踹上去生疼。

元兒仗著毅力聰明,處處留神,在這刀山劍樹鐘乳層中,開通了有里許遠近。忽然鐘乳由厚而薄,由密而稀,和進洞前所見神氣相似。知離對面出口不遠,心中甚喜。再走幾步,居然通到一片空地。上下鐘乳雖然還有,卻是錯落叢生。有的像一片櫻珞…自頂下垂。有的像瑤晶玉柱,挺生路側。千狀百態,根根透明,被青白兩道劍光照耀在上面,幻成無窮異彩。

元兒見鐘乳縫隙越來越寬,人可在其中繞行穿過,無須費力開行,正在高興。猛見前面一片玄色鐘乳晶壁阻住去路,似已到了盡頭。試拿雙劍向晶壁刺去,連穿通有三四尺,俱未透過。取那刺下來的鐘乳碎塊一看,依然是白色透明,壁間望去卻是玄色。知那洞壁異常之厚,萬難穿過,不由坐在地下,眼望著那片晶壁,發起愁來。

歇了一會,暗想:“這壁既是鐘乳結成,還是不算到了盡頭。已然費了無窮心力,頭臉手足刺破了好些處,如不把這座晶壁穿通,如何對得住自己?”想了想,一鼓勁,站起身來,走向壁間,舉劍便砍。那晶壁雖堅而脆,元兒開了一路,已有經驗。先用劍照三尺方圓圍著刺了幾下,將鐘乳震裂。然后再拿劍把鐘乳砍成數寸大小的晶塊,撥落下來,隨手往后扔去。費有個把時辰,僅開通了丈多深一個深孔,仍未將那晶壁穿透。

元兒渾身衣服俱被碎晶劃破。

算計天已不早,恐甄濟在夕佳巖懸念,回去絮貼。又不甘就此罷手,一著急,一劍朝壁間刺去,一個用力太猛,鏘的一聲,手中劍幾乎連柄沒入,震得上下鐘乳紛紛墜落。

元兒覺著手上一痛,拔劍出來一看,鮮血淋漓,業已為破晶所傷。而這一劍,又仿佛劍尖沒有碰在實地。于是忽然覺得有了一條生路,豈肯放過。匆匆將手在衣襟上擦了一擦,剛要再舉劍往壁上刺去,試它一試,猛有一股涼風吹向臉上。細一觀察,竟從那劍孔中吹出。猜是無心中一劍,將那晶壁穿透,立時精神大振,疼痛全忘。兩手舉劍,往壁間一陣用力亂刺亂拔,一片猙猙蹤蹤之聲,襯著洞中回音,竟似山搖地動一般。元兒也沒有在意。誰知刺得力乏,略一停手,忽聞洞壁里面有人說話之聲。知將到達,與仙人相見,越更心喜。恰好壁間已刺有二三尺長方形的一圈裂縫,試拿手用力往前一推,竟然有些活動。這時后面的碎晶石乳已經響成一片,元兒只顧前面,絲毫未做理會。見壁間那塊碎晶可以往前移動,便將雙劍還鞘,兩手用盡平生之力,往上推去。只聽咔嚓連聲,竟然隨手推去有尺許進深。

元兒正在高興,竟覺那整塊晶壁也在隨著搖動,身后轟隆之聲大作。心中奇怪,回身往后一看,只見一丈七八尺厚的晶壁,業已裂成大縫,四散奔墜。雖看不出洞壁外面情形如何,那響的聲音大得出奇。知道形勢不好,猛地靈機一動,腳底下一使勁,兩手用足平生之力,按定那塊推進去的碎晶,往前推去。人剛隨晶而過,便聽山崩地裂一聲大震,連人帶那塊碎晶,全都墜落在晶壁那一邊,一下子被震暈過去。

等到元兒緩醒過來,覺著周身疼痛非常。低頭一看,雙劍仍在手內,劍鞘也在背后佩著,并未失落,衣服鞋襪卻全都破碎。對面晶壁連同洞頂全都倒塌,只存身這處有兩丈方圓尚還完好,余者盡是砂礫石塊,四散堆積。幸而那面晶壁是往來路上倒,那洞壁又非全部倒塌,元兒落地之處,恰巧是未塌所在。否則,元兒縱不被那面若干萬斤的晶壁壓成肉泥,也被那些震塌下來的大石塊砸得腦漿迸裂,死于非命了。

元兒驚魂乍定,暗自尋思:“適才穿過晶壁時,曾見前后左右全都炸裂,搖搖欲墜。

當時仗著一時靈機,不顧受傷,躥將過來。耳邊仿佛聽見天崩地裂一聲大震,晶壁想必就在那時炸裂。看神氣,連這后洞也都波及,雖未全數倒塌,去路還不至于絕望,但是來路已斷,再要回去,恐怕比來時還要難上十倍。算計天時必然不早,時間既不允許,再說力已用盡,怎能照樣開路回去?”不由著急起來。

元兒愁煩了一陣,猛想起:“洞壁未倒塌以前,自己正在用劍猛力沖刺之際,曾聽洞壁這一面有人說話的聲音。不多一會,洞壁便已倒塌,自己震暈過去,想必也有些時候,怎么未見仙人接引,反倒連人聲也聽不見一點?”想著想著,心中好生憂慮。但事已至此,后退無路,只得前進再說。

元兒一腦子滿想著前進必能遇見仙人,連身上疼也不顧,竟然站起身來,尋路前進。

洞這面雖說石鐘乳不見再有,可是洞塌石崩,到處都是阻礙,走起來也頗費事。遇有砂石較多之處,仍須用劍砍刺,用力搬撥。身上又盡是傷,腹內更是饑渴交加。走有一里多路,忽然洞徑越來越小,漸漸只容一人側身而過,幸而元兒身材矮小。走過半里多路,已無倒塌痕跡,洞壁完整,還能通過。正愁洞徑不通外面,猛見地下有數十點大小白光閃動。定睛往前后上下一看,前面不遠,已然無路,那白光乃是從洞頂缺口樹枝葉上漏下來的月光。這時洞徑越顯低窄,從上到下,高不到兩丈,兩面洞壁相去只有尺許,濕潤潤地滿生苔薛。

元兒也是實在力乏,縱了一下,覺著渾身酸疼,便將背貼洞壁,雙足抵住對墻,倒換著一步一移地移了上去。雖然勉強到了上面,委實力竭神疲,一蹲身便坐在那株遮洞的樹根下面。用目四外一望,這洞的出口,便是各株古樹根旁的一個二尺大小的空穴,叢草密茂,矮樹低蒙。加上洞外邊的地形是一個位置在一片千尋危巖下面的一個小山坡,古木千尋,陰森森的。只有初月斜照,從密葉中奪縫而入,把一絲絲的光影漏向下面。

空山寂寂,但聽水流淙淙,越顯得氣象陰森,景物幽僻。

再往對面一看,坡崖下有數十丈是一個闊有十來丈的深澗。澗那邊的危崖更峭更陡,從上到下,直到水際,何止百丈,連一塊突出的石埂都沒有。只半中腰有一凹進去的所在,約有丈許深廣,生著那日探前洞回夕佳巖時,在洞外藤蔓里所見的奇花,以及來時在洞中所吃的異果,共有三株,比先前所見蓮葉還要肥大。當中一株蓮葉已半開,葉的正中心還結了三枚果子。余外兩株:一株開著三朵那日所見的奇花;一株蓮葉緊含,尚未開放。元兒猛地心中一動。暗想:“自己目力雖比平常人強些,并不能暗中視物如同白晝。怎么相隔這么遠的花草,對崖又是背陰,自己會看得這般清楚?”猛又想起:

“自從在洞外從兔口中奪吃了那兩個異果,當時便覺口鼻清香,一身爽快。到了洞中,不借劍光,也能視物。先還當是仙人放著光明接引,自從洞壁倒塌,尋路出來,連個人影也未見著,只目力卻大加長進,莫非是那異果的緣故?”

想到這里,記得還有兩枚果核,因見它紅得愛人;又香又甜,含了一枚在口內。跌暈起來,便即忘記,也不知是否吞入腹內。再摸懷中所藏那一粒,也不知遺失在什么所在。心想:“此果既有明目的好處,如今人跡不見,自己又渴又餓,又無什么可吃之物,何不先按銅冠叟所傳坐功運一會氣,歇一會?等精力稍復,縱過對崖,將那形如蓮葉奇花中的異果采來吃了,先解解饑,再尋仙人的蹤跡與出路。”

主意打好,看了看身上,盡是些磕碰擦破的零傷,雖然有點疼痛,且喜沒有傷筋動骨,便也不去管它。走出林外,尋了一小塊空曠之地,先練習了一陣子內功,又去大解了一回,精神才好了一些。只是腹饑不已。若在平日,縱到對崖并非難事。一則迭經險難,累了一天;二則對崖峻峭,只有那一點凹處,下臨百十丈深淵,鳴泉怒涌,浪花飛濺,看上去未免有些膽怯。欲前又退了有好幾次,后來委實餓得難受,除對崖那蓮葉中所生的幾枚異果,別無可食的了。元兒只得擇準與對崖高低合適的起步之所,蓄好勢子,兩腿一蹲,兩臂彎回來往腰間一踹,將氣提起。準備身體往上一拔,就勢雙足往上蹬,踹向后面巖石,按一個魚躍龍門之勢,縱過身去,猛聽遠處一聲斷喝道:“大膽小妖,敢來盜朱真人的仙草!”言還未了,便聽耳際風生,飄飄然幾件暗器連環打來。

這時元兒身子業已離地,縱起有丈許高下,兩腳也二次收起,正待踹向后面巖石。

聞聲不免大吃一驚,心一慌,一只左腳向后踹虛,雙足力量不均,失了平衡。可是身子業已向前縱起,下面就是那百十丈深的山澗,若是墜落下去,縱不粉身碎骨,也被急流卷走,難逃活命。幸而元兒心靈身敏,足一踹虛,便知不好,百忙奇險中,忽然急中生智:連忙用盡平生之力,將周身力量聚向左肩,就勢往下一壓。再使一個懷中抱月,風-殘花,翻滾而下。耳旁似聽丁丁丁響了好幾聲,身已落地。

元兒雖然仗著一時機警,沒有墜入山澗之中,可是降落地是一個又陡又滑的斜坡,落地時只顧保命,心中并無絲毫把握,哪顧得到下面落腳所在,身于又是凌空橫轉而下,一落下便是半個身子著地,再也收不住勢于,竟順斜坡滾了下去。那斜坡距離元兒起步之所,只有一丈多遠,兩丈來長的斜路,沒有幾滾便到盡頭。坡陡路滑,怎么也掙扎不起。快要墜入澗中時,好容易被盡頭處一塊凸出的石頭擋了一擋,略得回轉一點身子。

一時情急,剛拼命用力將身子翻轉,待要伸手去抓那地上的草根,就勢好往上縱爬,猛覺腰背上被硬的東西擱了一下,一陣奇痛。心中一慌,手一亂,一把未抓住草根,身子已到盡頭。元兒口里剛喊得一聲:“我命完了!”便徑直往澗中墜去。疼痛昏迷中,自知必死無疑。就這一轉念間,身子仿佛又覺被什么東西擋住,顛了幾顛,就此嚇暈過去。

待有一會,又覺著身子似被人用東西束住,時高時低,騰空行走,頃刻之間到了地頭。睜眼一看,身子已在一個巖洞里邊的石榻上面。面前站定一人,正拿火點壁上的松燎,背影看去甚熟。方要出聲詢問,那人已經旋轉身來,要伸手去取石桌上的東西。再定睛一認,不由喜從天降,高叫一聲:“師父!”便要縱下床去。那人連忙近前按住,說道:“你此時身上盡是浮傷,不可說話動作,以勞神思。待我拿安神定痛的藥與你吃了,再敷了傷藥,進點飲食,再細談吧。”

正說之間,從外面氣急敗壞地又縱進一個小孩,一入洞,便往石榻前撲來,啞聲啞氣,結結巴巴,只說不出來。先那人又道:“明兒不可擾你哥哥神思。你給我取那生肌靈玉膏來與他敷了,再給你方二哥家送個信,也省得他們懸念。調治好了,明兒一早,我還得趕往環山堰一行。他此來又不會再走,多少話說不完,這一時忙甚?”那小孩聞言,便飛也似往后洞跑去。一會,取了一個玉瓶出來,交與那人。一同走至石床面前,先給元兒服了安神止痛的藥,又將身上衣服全部撕去,輕輕揭了下來,用溫水略洗了洗,然后擦上生肌膏藥,蓋好了被。那小孩才忙著往外走去。

原來這一老一少,正是銅冠叟父子。元兒初見面時,喜出望外,想要坐起,原是一股子猛勁。及至被銅冠叟一攔,才想起身上受了不少的傷,覺著全身都酸痛非凡。再加饑疲交加,力已用盡,連想說話都提不上氣來。暗想:“仙人雖未尋見,居然與司家父子不期而遇,總算如愿以償,何必忙在一時?”便聽了銅冠叟的囑咐,安心靜養。見了司明,心中又是一喜。本想張口,又被銅冠叟一攔,也就罷了。

元兒服藥當時還不覺怎樣,那生肌靈玉膏一擦上去,便覺遍體生涼。疼痛一止,更覺腹饑難耐。忍不住開口道:“師父,我餓極了。”銅冠叟聞言,便道:“我正想你須吃點東西才好。現成的只剩一點冷飯了,水還有熱的,泡一碗吃吧。”說罷,便到后洞爐火上取了開水,泡了一碗冷飯,取了點咸菜,一一齊端至床前。仍囑元兒不要起立,就在枕邊一口一口地喂給他吃。

可憐元兒小小年紀,這半月工夫,受盡險阻艱難。離家以后,除炒米外,從沒吃過一餐米飯,又值饑渴之際,吃起來格外香甜,頃刻吃光。又對銅冠叟道:“師父,我還要吃,沒飽。”銅冠叟道:“能吃更好,只是冷飯就剩了這些。方家就在左近,等你兄弟回來,煮稀飯你吃吧。”元兒答道:“稀飯吃不飽,我還是要吃飯。”

銅冠叟見元兒一臉稚氣,純然一片天真,不禁又愛又憐,用手摸了摸他的額角。正要說話,忽聽外面人聲喧嘩,洞口木棚啟處,一只老虎首先縱將進來,后面跟定兩個小孩,齊聲亂嚷。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二 回 三千里俠客走風塵 百丈坪神童殲異獸第二十四回 同是避秦人 異域班荊成宿契 別有傷心史 深宵促膝話前因第 八 回 身陷魔宮 鬼聲魅影 魂銷艷舞 玉軟香溫第六十五回 碧焰吐寒輝 大雪空山驚女鬼 銀虹誅丑魅 神雷動地起靈嬰第九十三回 鐵硯峰飛叉擒鬼老 紅菱嶝烈火煉梟魂第三十回 蠻徼投荒 苦心尋良友 仙山療疾 無意得丹經第三十七回 赤手屠千犀 大雪迷茫歸路遠 慈心全五友 冥巒迢遞使星飛第八十三回 狂颶起遙天 飛斧玄云傷怪士 祥氛消劫火 沉舟碧海訪珠宮第一○四回 苦志求師 囀春鶯嬌啼婉轉 輕舟泛月 游碧水夜景空明第五十六回 嶺列峰遙 穿山尋古洞 紅嫣紫姹 平野戲兇猩第六十七回 電擊霆奔 仙兵穿石岸 煙籠霧約 神物吸金船第八十回 鑄錯信奸讒 忍教雹散春霆 霜凋夏綠 銳身赴急難 誓結三生鶼鰈 同命鴛鴦第五十九回 冒雪吐寒芳 萬樹梅花香世界 圍火傾美酒 一團春氣隱人家第八十八回 苦憶箴言 一老懷仇離遠嬌 難收神物 眾仙失計縱山僧第七十九回 一念癡情 無心成大錯 兩番涉險 五遁見玄功第七十七回 無意相逢 石玉珠班荊成宿契 有心求助 冷青虹促膝述前因第三十九回 片語結朋歡 即席同傾金珀酒 輕飆搖燭影 卷簾驚現黑衣人第九十一回 孽盡可憐宵 生死纏綿終一痛 功成生滅火 去來惆悵又分飛第五十六回 嶺列峰遙 穿山尋古洞 紅嫣紫姹 平野戲兇猩第七十回 橫江白霧 絕壑運蛛糧 匝地金光 荒崖探怪跡第五十八回 涉險渡危峰 獸遁森林失旅伴 儲甘劇野筍 人歸峽谷斬山魈第九十三回 鐵硯峰飛叉擒鬼老 紅菱嶝烈火煉梟魂第七十一回 雷雨撼川峽 三吸金船尋異寶 煙光耀巖谷 同驅邪魅斬蠻僧第十一回 瘴雨蠻煙 雙侶無心遭惡蠱 紅桃綠柳 一行有命遇神醫第九十七回 明月開樽 小集湖洲招蠱主 清波蕩槳 重探妖窟過君山第十二回 產神嬰 古洞誅惡蟒 警異獸 絕壁采朱蘭第二十八回 指揮若定 深峽藏兵 恩怨分明 元兇授首第五十一回 惡怪伏誅 明珠入抱 仙山在望 靈鳥來歸第十九回 飛霜掣電 雪魁伏辜 旨酒佳肴 殃神借洞第五十五回 開樂土 同建碧城莊 款山民 初逢白猩子第七十七回 無意相逢 石玉珠班荊成宿契 有心求助 冷青虹促膝述前因第二十四回 同是避秦人 異域班荊成宿契 別有傷心史 深宵促膝話前因第六十六回 旭日照幽花 頓失陰霾登樂土 狂飆撼危壁 突飛寶刀斬妖狐第七十八回 山川險阻 首涉仙都 洞壑幽深 重逢愛侶第四十回 探虎穴 絕壑渡孤身 斬妖巫 群雄張盛宴第六十八回 群仙盛會 古鼎煉神兵 二女長征 飛舟行蜀水第九十回 選勝盡勾留 愛玩煙霞遲遠路 思親拼獨往 飛翔險阻急心歸第一○三回 賓主巧參差 蘆荻藏奸 百丈寒光清邪火 水云長浩渺 湖山如畫 一聲鐵笛第八十六回 雷叱霆奔 烈焰千尋騰海起 云籠霧裹 金光百丈自天來第八十七回 排難解紛 退蒼虛獨調慧舌 佛光異寶 飛紫缽各顯神通第十七回 韓仙子幽壑綰雙姝 紀神童深宵驚異獸第十九回 飛霜掣電 雪魁伏辜 旨酒佳肴 殃神借洞第二十三回 大澤深山 頻驚怪異 奇人神獸 同蕩毒氣第二十一回 彩霧籠沙洲 群丑彌天喧蠱語 流光照川峽 輕舟兩岸渡猿聲第三十四回 妙法懲兇淫 電掣雷轟 奸夫畢命 宿緣多孽累 會稀別遠 孺子思親第四十六回 折同儕 古鑒識先機 遇異人 飛刀殲丑類第 八 回 身陷魔宮 鬼聲魅影 魂銷艷舞 玉軟香溫第二十一回 彩霧籠沙洲 群丑彌天喧蠱語 流光照川峽 輕舟兩岸渡猿聲第七十一回 雷雨撼川峽 三吸金船尋異寶 煙光耀巖谷 同驅邪魅斬蠻僧第三十七回 赤手屠千犀 大雪迷茫歸路遠 慈心全五友 冥巒迢遞使星飛第八十回 鑄錯信奸讒 忍教雹散春霆 霜凋夏綠 銳身赴急難 誓結三生鶼鰈 同命鴛鴦第十二回 產神嬰 古洞誅惡蟒 警異獸 絕壁采朱蘭第四十回 探虎穴 絕壑渡孤身 斬妖巫 群雄張盛宴第五十五回 開樂土 同建碧城莊 款山民 初逢白猩子第九十七回 明月開樽 小集湖洲招蠱主 清波蕩槳 重探妖窟過君山第三十六回 巨變識先機 預儲山糧驅猛獸 昏林逢大慈 潛挑野怪斗兇魈第六十一回 矢射星投 飛撬馳絕險 冰原雪幕 獵獸入窮荒第三十五回 誓根深恩 遍歸故里 心驚夙怨 獨撲妖神第七十回 橫江白霧 絕壑運蛛糧 匝地金光 荒崖探怪跡第十五回 兩探妖窟 雷雨竄荒山 載訪仙娃 愿言申宿契第 五 回 駭浪失同舟 鐵硯峰前逢鬼老 狂飚起匝地 金鞭崖畔遇妖禽第六十八回 群仙盛會 古鼎煉神兵 二女長征 飛舟行蜀水第 八 回 身陷魔宮 鬼聲魅影 魂銷艷舞 玉軟香溫第二十二回 憂危難 千里走蠻荒 撒兇頑 三峽擒巨寇第七十八回 山川險阻 首涉仙都 洞壑幽深 重逢愛侶第二十一回 彩霧籠沙洲 群丑彌天喧蠱語 流光照川峽 輕舟兩岸渡猿聲第五十六回 嶺列峰遙 穿山尋古洞 紅嫣紫姹 平野戲兇猩第五十回 引袖拂寒星 良夜幽清來鬼女 潛蛟破危壁 洪流澎湃動雷聲第三十三回 烏桕山奇 童誅惡道 錦雞谷孝 女孕靈胎第二十八回 指揮若定 深峽藏兵 恩怨分明 元兇授首第七十三回 刃親仇 孝女返靈崖 吞蠱毒 神蛛消巨害第一○○回 雷雨鎖雙鬟 魂悸魄驚悲死劫 晦明爭一瞬 水流花放悟玄機第七十回 橫江白霧 絕壑運蛛糧 匝地金光 荒崖探怪跡第一○三回 賓主巧參差 蘆荻藏奸 百丈寒光清邪火 水云長浩渺 湖山如畫 一聲鐵笛第六十二回 揮鐵掌 狹路肆兇謀 放飛簧憑 崖傷巨寇第二十九回 沙飛石走 神虎斗兇猱 霧涌塵昏 仙猿驚怪鳥第十四四 入古穴 遇怪墨蜂坪 悟前因 泄機青竹簡第 一 回 白雪麗陽春 奇峰由地平涌起 青芒搖冷月 故人自天外飛來第六十八回 群仙盛會 古鼎煉神兵 二女長征 飛舟行蜀水第五十三回 擒怪蛇 奇跡述窮荒 逞兇心 巧言誆野民第八十九回 再訪仙靈 小往玄龜殿 重尋正果 同登度厄舟第三十八回 玉積晶堆 踏橇滑行千嶺雪 雷轟電舞 拿舟騰越萬山洪第八十七回 排難解紛 退蒼虛獨調慧舌 佛光異寶 飛紫缽各顯神通第一○三回 賓主巧參差 蘆荻藏奸 百丈寒光清邪火 水云長浩渺 湖山如畫 一聲鐵笛第八十七回 排難解紛 退蒼虛獨調慧舌 佛光異寶 飛紫缽各顯神通第十二回 產神嬰 古洞誅惡蟒 警異獸 絕壁采朱蘭第 八 回 身陷魔宮 鬼聲魅影 魂銷艷舞 玉軟香溫第六十三回 靈丹續命 穴地安親魂 黑夜尋仇 穿山誅首惡第八十二回 劍氣縱橫 銅鼓山下誅邪祟 煙波浩渺 香蘭堵上拜仙真第九十六回 風雨深宵 漁人驚怪異 仙靈咫尺 水主示玄機第八十九回 再訪仙靈 小往玄龜殿 重尋正果 同登度厄舟第六十二回 揮鐵掌 狹路肆兇謀 放飛簧憑 崖傷巨寇第八十四回 靈桂飄香 珠宮談異跡 佛光度厄 黑海拯仙姝第八十六回 雷叱霆奔 烈焰千尋騰海起 云籠霧裹 金光百丈自天來第四十三回 浩劫慟沙蟲 把臂凄愴生何著 甘心伏斧鉞 橫刀壯烈死如歸第二十九回 沙飛石走 神虎斗兇猱 霧涌塵昏 仙猿驚怪鳥第四十九回 銀羽翩躚 火焰山前觀山舞 蘆笙幽艷 月明林下起蠻嫗
第 二 回 三千里俠客走風塵 百丈坪神童殲異獸第二十四回 同是避秦人 異域班荊成宿契 別有傷心史 深宵促膝話前因第 八 回 身陷魔宮 鬼聲魅影 魂銷艷舞 玉軟香溫第六十五回 碧焰吐寒輝 大雪空山驚女鬼 銀虹誅丑魅 神雷動地起靈嬰第九十三回 鐵硯峰飛叉擒鬼老 紅菱嶝烈火煉梟魂第三十回 蠻徼投荒 苦心尋良友 仙山療疾 無意得丹經第三十七回 赤手屠千犀 大雪迷茫歸路遠 慈心全五友 冥巒迢遞使星飛第八十三回 狂颶起遙天 飛斧玄云傷怪士 祥氛消劫火 沉舟碧海訪珠宮第一○四回 苦志求師 囀春鶯嬌啼婉轉 輕舟泛月 游碧水夜景空明第五十六回 嶺列峰遙 穿山尋古洞 紅嫣紫姹 平野戲兇猩第六十七回 電擊霆奔 仙兵穿石岸 煙籠霧約 神物吸金船第八十回 鑄錯信奸讒 忍教雹散春霆 霜凋夏綠 銳身赴急難 誓結三生鶼鰈 同命鴛鴦第五十九回 冒雪吐寒芳 萬樹梅花香世界 圍火傾美酒 一團春氣隱人家第八十八回 苦憶箴言 一老懷仇離遠嬌 難收神物 眾仙失計縱山僧第七十九回 一念癡情 無心成大錯 兩番涉險 五遁見玄功第七十七回 無意相逢 石玉珠班荊成宿契 有心求助 冷青虹促膝述前因第三十九回 片語結朋歡 即席同傾金珀酒 輕飆搖燭影 卷簾驚現黑衣人第九十一回 孽盡可憐宵 生死纏綿終一痛 功成生滅火 去來惆悵又分飛第五十六回 嶺列峰遙 穿山尋古洞 紅嫣紫姹 平野戲兇猩第七十回 橫江白霧 絕壑運蛛糧 匝地金光 荒崖探怪跡第五十八回 涉險渡危峰 獸遁森林失旅伴 儲甘劇野筍 人歸峽谷斬山魈第九十三回 鐵硯峰飛叉擒鬼老 紅菱嶝烈火煉梟魂第七十一回 雷雨撼川峽 三吸金船尋異寶 煙光耀巖谷 同驅邪魅斬蠻僧第十一回 瘴雨蠻煙 雙侶無心遭惡蠱 紅桃綠柳 一行有命遇神醫第九十七回 明月開樽 小集湖洲招蠱主 清波蕩槳 重探妖窟過君山第十二回 產神嬰 古洞誅惡蟒 警異獸 絕壁采朱蘭第二十八回 指揮若定 深峽藏兵 恩怨分明 元兇授首第五十一回 惡怪伏誅 明珠入抱 仙山在望 靈鳥來歸第十九回 飛霜掣電 雪魁伏辜 旨酒佳肴 殃神借洞第五十五回 開樂土 同建碧城莊 款山民 初逢白猩子第七十七回 無意相逢 石玉珠班荊成宿契 有心求助 冷青虹促膝述前因第二十四回 同是避秦人 異域班荊成宿契 別有傷心史 深宵促膝話前因第六十六回 旭日照幽花 頓失陰霾登樂土 狂飆撼危壁 突飛寶刀斬妖狐第七十八回 山川險阻 首涉仙都 洞壑幽深 重逢愛侶第四十回 探虎穴 絕壑渡孤身 斬妖巫 群雄張盛宴第六十八回 群仙盛會 古鼎煉神兵 二女長征 飛舟行蜀水第九十回 選勝盡勾留 愛玩煙霞遲遠路 思親拼獨往 飛翔險阻急心歸第一○三回 賓主巧參差 蘆荻藏奸 百丈寒光清邪火 水云長浩渺 湖山如畫 一聲鐵笛第八十六回 雷叱霆奔 烈焰千尋騰海起 云籠霧裹 金光百丈自天來第八十七回 排難解紛 退蒼虛獨調慧舌 佛光異寶 飛紫缽各顯神通第十七回 韓仙子幽壑綰雙姝 紀神童深宵驚異獸第十九回 飛霜掣電 雪魁伏辜 旨酒佳肴 殃神借洞第二十三回 大澤深山 頻驚怪異 奇人神獸 同蕩毒氣第二十一回 彩霧籠沙洲 群丑彌天喧蠱語 流光照川峽 輕舟兩岸渡猿聲第三十四回 妙法懲兇淫 電掣雷轟 奸夫畢命 宿緣多孽累 會稀別遠 孺子思親第四十六回 折同儕 古鑒識先機 遇異人 飛刀殲丑類第 八 回 身陷魔宮 鬼聲魅影 魂銷艷舞 玉軟香溫第二十一回 彩霧籠沙洲 群丑彌天喧蠱語 流光照川峽 輕舟兩岸渡猿聲第七十一回 雷雨撼川峽 三吸金船尋異寶 煙光耀巖谷 同驅邪魅斬蠻僧第三十七回 赤手屠千犀 大雪迷茫歸路遠 慈心全五友 冥巒迢遞使星飛第八十回 鑄錯信奸讒 忍教雹散春霆 霜凋夏綠 銳身赴急難 誓結三生鶼鰈 同命鴛鴦第十二回 產神嬰 古洞誅惡蟒 警異獸 絕壁采朱蘭第四十回 探虎穴 絕壑渡孤身 斬妖巫 群雄張盛宴第五十五回 開樂土 同建碧城莊 款山民 初逢白猩子第九十七回 明月開樽 小集湖洲招蠱主 清波蕩槳 重探妖窟過君山第三十六回 巨變識先機 預儲山糧驅猛獸 昏林逢大慈 潛挑野怪斗兇魈第六十一回 矢射星投 飛撬馳絕險 冰原雪幕 獵獸入窮荒第三十五回 誓根深恩 遍歸故里 心驚夙怨 獨撲妖神第七十回 橫江白霧 絕壑運蛛糧 匝地金光 荒崖探怪跡第十五回 兩探妖窟 雷雨竄荒山 載訪仙娃 愿言申宿契第 五 回 駭浪失同舟 鐵硯峰前逢鬼老 狂飚起匝地 金鞭崖畔遇妖禽第六十八回 群仙盛會 古鼎煉神兵 二女長征 飛舟行蜀水第 八 回 身陷魔宮 鬼聲魅影 魂銷艷舞 玉軟香溫第二十二回 憂危難 千里走蠻荒 撒兇頑 三峽擒巨寇第七十八回 山川險阻 首涉仙都 洞壑幽深 重逢愛侶第二十一回 彩霧籠沙洲 群丑彌天喧蠱語 流光照川峽 輕舟兩岸渡猿聲第五十六回 嶺列峰遙 穿山尋古洞 紅嫣紫姹 平野戲兇猩第五十回 引袖拂寒星 良夜幽清來鬼女 潛蛟破危壁 洪流澎湃動雷聲第三十三回 烏桕山奇 童誅惡道 錦雞谷孝 女孕靈胎第二十八回 指揮若定 深峽藏兵 恩怨分明 元兇授首第七十三回 刃親仇 孝女返靈崖 吞蠱毒 神蛛消巨害第一○○回 雷雨鎖雙鬟 魂悸魄驚悲死劫 晦明爭一瞬 水流花放悟玄機第七十回 橫江白霧 絕壑運蛛糧 匝地金光 荒崖探怪跡第一○三回 賓主巧參差 蘆荻藏奸 百丈寒光清邪火 水云長浩渺 湖山如畫 一聲鐵笛第六十二回 揮鐵掌 狹路肆兇謀 放飛簧憑 崖傷巨寇第二十九回 沙飛石走 神虎斗兇猱 霧涌塵昏 仙猿驚怪鳥第十四四 入古穴 遇怪墨蜂坪 悟前因 泄機青竹簡第 一 回 白雪麗陽春 奇峰由地平涌起 青芒搖冷月 故人自天外飛來第六十八回 群仙盛會 古鼎煉神兵 二女長征 飛舟行蜀水第五十三回 擒怪蛇 奇跡述窮荒 逞兇心 巧言誆野民第八十九回 再訪仙靈 小往玄龜殿 重尋正果 同登度厄舟第三十八回 玉積晶堆 踏橇滑行千嶺雪 雷轟電舞 拿舟騰越萬山洪第八十七回 排難解紛 退蒼虛獨調慧舌 佛光異寶 飛紫缽各顯神通第一○三回 賓主巧參差 蘆荻藏奸 百丈寒光清邪火 水云長浩渺 湖山如畫 一聲鐵笛第八十七回 排難解紛 退蒼虛獨調慧舌 佛光異寶 飛紫缽各顯神通第十二回 產神嬰 古洞誅惡蟒 警異獸 絕壁采朱蘭第 八 回 身陷魔宮 鬼聲魅影 魂銷艷舞 玉軟香溫第六十三回 靈丹續命 穴地安親魂 黑夜尋仇 穿山誅首惡第八十二回 劍氣縱橫 銅鼓山下誅邪祟 煙波浩渺 香蘭堵上拜仙真第九十六回 風雨深宵 漁人驚怪異 仙靈咫尺 水主示玄機第八十九回 再訪仙靈 小往玄龜殿 重尋正果 同登度厄舟第六十二回 揮鐵掌 狹路肆兇謀 放飛簧憑 崖傷巨寇第八十四回 靈桂飄香 珠宮談異跡 佛光度厄 黑海拯仙姝第八十六回 雷叱霆奔 烈焰千尋騰海起 云籠霧裹 金光百丈自天來第四十三回 浩劫慟沙蟲 把臂凄愴生何著 甘心伏斧鉞 橫刀壯烈死如歸第二十九回 沙飛石走 神虎斗兇猱 霧涌塵昏 仙猿驚怪鳥第四十九回 銀羽翩躚 火焰山前觀山舞 蘆笙幽艷 月明林下起蠻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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