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斐急著去看熱鬧,人剛站起就被皇帝按了下去。
“著什么急?用完膳再說。”
康熙淡定的給他盛了一碗湯遞了過去。蘇斐一邊喝湯一邊狐疑,這老爺子平日里不是最寵兒子的?如今太子跟人在養心殿門口打起來了他就不管管?不說太子的鞭子用的如何,八阿哥看起來溫文爾雅實則手里的功夫也不賴,這打起來誰都不吃虧?兩敗俱傷?
哦哦。
吃完飯,宮女端水侍候給凈手,少年覺得有些渴,伸手拿了一盞茶,還沒碰到嘴唇就被人奪了過去。皇帝皺著眉:“剛用完膳不要喝茶,對胃不好。”
少年乖乖的抿著嘴角。
解決完了自己的事情,皇帝才有心思管兒子。
著李德全宣太子和八阿哥進來,外面原本還能聽見一些聲響在李公公出去后完全消失。不過片刻,太子和八阿哥相繼進來。太子還是太子,一身香色的皇子服飾,上繡著四爪金龍,和初見時一般俊朗,只是眉宇間的戾氣越加沉重,蘇斐的目光在太子的頭上居然找到了一道淺淺的紋路,他這才想起,太子已經過了而立,不再年輕。
相比之下,八阿哥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器宇不凡,溫文爾雅。
站在一起,對比更加強烈。
蘇斐默默的嘆了口氣,起身:“見過太子殿下,見過八貝勒。”
太子點頭,雖然臉色不怎么好,也沒沖他發:“斐弟不用多禮,都是自家兄弟。”在一般的情況下來說,太子還是相當正常,只要他沒動怒,這些年太子的脾氣越發喜怒無常難以控制。
太子說完話,八阿哥跟上。
蘇斐笑了笑,安安靜靜的轉過簾子往內室去。
皇帝的目光不動神色的轉著,直到少年的身影重新穩定下來在簾幕后模糊不清才收了回來,他滿意的暗自點頭。隔著簾子,能聽得見外面的話,他也能看的見里面的人。
蘇斐隨手從書案前拿了一本折子過來,放在書案上的折子都是不太重要的,一般重要的批閱完便被隨身大太監收攏起來專門放著,待到第二日下放,若是加急的便是當天送出宮去。少年翻開,目光懶散的掠過,在看了三五行之后陡然一凝。
他猛的合上折子。
這是……
暗暗抽了口冷氣,他將目光落到簾子外男人的身上,許是注意的時間太長,男人本就是個極其敏銳的人,他微微側了側頭,卻沒有看過來。
蘇斐幾近倉皇的收回目光,在落到手里的折子上時覺得好像被火燒了一般將它扔在桌子上,忙不迭的使勁擦手。他在害怕,害怕與其中扯上關系,他更害怕那是皇帝故意給他看的。蘇斐跟瘋魔一般一連翻開六七本,都是這樣的,他終于認命,跌坐回椅子里,目光呆呆的,魂魄不知去向。
康熙各打五十大板實則偏向太子后便讓兩人跪安,他進來一眼就瞅見了失魂落魄的少年,以及他手邊翻得亂七八糟的折子。
心中嘆氣,男人走了過去。
聽到腳步聲,少年喃喃:“你這是什么意思?”
“朕,不,我就是這個意思。”
皇帝伸出手,緊緊的抱住少年,單薄的身子里蘊藏著強大的力量,可是依舊讓他心疼。
“你是這個意思?”蘇斐覺得抱著他的手臂結實,身后的胸膛寬厚有力,他卻上下不著力:“那我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朕打算北伐葛爾丹,屆時將帶走老四和十三還有十四和老八,留下太子監國。”
“很危險。”
“朕知道。”
“你要是死了太子就是皇帝了。”
“所以。”康熙伸出手,他的手寬大修長,緊緊的握住少年的手,白皙柔軟,相疊在一起:“朕要你也留在京城,索額圖朕會帶走,太子便斷了一臂,詔書你留著,若是朕當真出了事,太子登基便由他去,若是他圖謀不軌,便替朕殺了他。朕給你留了東西,遺詔封你為郡王,出宮建府,府邸也給你選好了,另外留了一些珠寶。若是太子不容你,你便連了胤禛將他絞殺,朕將絞殺的圣旨留在了朕修造好的皇陵里。”
他話里一連兩個殺,第一個條件是太子必須在他以外身死后才能繼位,而且他的死不能與太子有關。若他活著,太子便還是老老實實的當他的太子,也許是一輩子。第二個條件便是太子能有容人之量,他留下的遺詔都不照辦,那么他死也不瞑目,這樣的皇帝還不若換個人坐,左右他兒子多的是,個個都是人中之龍。
不然,他的斐蘇該怎么辦?
“我不知道……”
少年眸子里泛起一絲霧氣,消散的快,剛起來便不見了痕跡:“我覺得,我可能不想去做什么郡王,如果你想廢太子,我,我可以替你下手的,你事后只要懲罰我就好……沒必要……”沒必要拿自己的命去開什么玩笑。親征葛爾丹什么的,讓胤偍去不就好了?皇帝已經老了,他的年紀再來幾次可能真的受不住的。
“傻孩子。”康熙俯□,撫摸著少年的頭頂,臉上浮現出溫暖的笑,帶著一絲絲的苦澀,他想要永遠的陪著這孩子,不是對太子下不了手,而是……對他下不了手,他想要擁抱他,想要親吻他,想要愛他,可是,他的愛會嚇壞他,會讓他避如蛇蝎,他一個糟老頭子哪里還敢奢求什么愛情?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他的心沉重的幾乎讓人落下淚來。
可他是皇帝,皇帝兩字重如千鈞,他要保護好自己的江山,江山不得動亂,他要護著懷里的人,所以他必須是皇帝。
這是一個死結。
永遠也解不開。
結纏著結,千千情結,將人困死在里面。
蘇斐回頭蹭了蹭,男人的臉頰帶著一點胡子渣,他聽見自己低聲喃喃:“要是你死了我也不做什么郡王,我去給你守皇陵,守到我死的那一天。”
他在他的羽翼下為非作歹,等他守皇陵老了,走不動了,便葬在皇陵里隨他一起去好了。
皇帝心頭一震,酸甜苦辣五味用上心頭,他也說不清自己的感受,只是沉甸甸的,讓他自皇瑪嬤走后第一次有流淚的沖動。
第二日一早,皇帝和蘇斐起身,兩人之間照常,好似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下朝后,皇帝抽空去看望了良妃,著李德全送了些賞賜給她,蘇斐順便借著皇帝的名義給八福晉和林妹妹送了些去。左右是皇帝的圣旨,管他人怎想?
皇帝就是一劑神藥,包治百病,當天晚上良妃便開始好轉,看樣子居然能趕得上第二天的秀女大選。秀女大選最后一次是在御花園里進行,秀女們穿戴的一致,都是淡色的旗裝,打扮的樸素,由后妃們相看。不光是選后妃,還有皇子的嫡福晉側福晉,宗室的福晉側福晉。
最后一次的選留下的大約有四十來個,遠遠的望去身姿一般高矮,俱是端莊婉約風,就是有兩個略帶妖嬈的,估計能留到最后也不容易,就是進了宮,分位也不會過了嬪去。四妃中,德妃溫婉,惠妃雅致,宜妃美艷爽利,容妃大氣端莊,都是拔尖的人物,還有剩下的嬪和貴人,各有風姿,新進宮的秀女也就是還有點青春得皇帝喜愛。寵的兩天待到青春不在,便是一輩子冷宮的下場。
尤其是這兩年,皇帝進后宮少的可憐,進來了只是高位的妃嬪說說話而已。
康熙讓人拉了一道簾子,帶著蘇斐坐在簾后。
淺色的紗幔隱隱約約能看見一個大致的輪廓,若不是蘇斐在此,皇帝是不需拉簾子的。簾子前擺了幾張椅子,前面四張,兩邊各有三張,主位為尊,四張并列的坐了四妃,德妃一身青花瓷的旗裝,難得的有幾分俏麗的感覺,和著原本的溫婉柔和,更是如雨后的天空一般。宜妃卻是一身桃紅,上揚的眉目美艷風流,宛若二八少女,容妃大氣端莊,垂著眸子,舉手投足風度翩然,惠妃帶了兩分笑,眉眼彎彎,說不出的纏綿。
四妃下有非四宮位的平妃,良妃,和靜嬪,祁嬪,婉嬪陳嬪。這幾位這么坐著,滿園的春色都暗淡了幾分,更別說那些秀女了。
園子里的花開的生好,搖曳生姿,看著美人,說不出的寫意風流。
蘇斐抿了一口茶水,快活的想要哼曲兒,唯一不滿的是離德妃太遠,而且看不清楚那些秀女長的神馬模樣。太監拿著冊子唱諾,唱到一人便上前一人,從走步,到行禮要讓人挑不出錯處。過了小選,大選里還是能讓這些女人一展才藝的,多是琴棋書畫,秀花吹簫什么的,出格的少,笑不露齒的多一些,看的人心曠神怡。
正高興著呢,一道清越的聲音陡然響起。
“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噗。”
少年一口茶水噴了出去。
皇帝抽了口氣,連忙將他手里的茶盞放回案上,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給他擦擦嘴,順便小心翼翼的拍了拍胸口:“多大個人了,喝水都能嗆著。”
拜托,不是他的錯啊!
姑娘,穿越不是你的錯,出來嚇人就是你不對了啊!作者有話要說:我準備關門放四爺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