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努力平復(fù)下心情,立刻又在胤禛耳邊輕聲道:“不是啊。小八要娶郭絡(luò)羅氏了……”
胤禩說到這里驟然停下了,因為胤禛此時的表情十分猙獰,恐怖讓胤禩生生打了個寒戰(zhàn),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然后胤禛的眼睛豁然睜開,其中陰狠毒辣的怨念盡管一閃而逝,還是被胤禩看了個正著。
胤禛有些頭疼地按住太陽穴,抬頭看了一眼跪坐在自己身旁的胤禩,有些疑惑迷糊地開口:“……小八?”
看到胤禛揉按太陽穴,胤禩一時也忘了胤禛剛剛那個眼神,又湊了過去:“怎么醒了?頭很疼?要不要找大夫?”
“沒事……”只是剛剛做的夢,好像……胤禛皺著眉,按著太陽穴,夢里胤禩歡天喜地地準備成親,而自己竟然恨不能把那勞什子郭絡(luò)羅氏弄死,但還是不忘抬頭給胤禩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自己無事。
看到胤禛的眼睛,胤禩眼前不其然晃過剛剛那個狠辣怨念的眼神,心里便有了幾分不舒服,臉色也拉了下來,退回小幾旁繼續(xù)看書——至于看進去幾個字那便另論了。
胤禛則始終對夢里的情景耿耿于懷,倒也沒在意胤禩的變化,或者說注意到了也只當對方還在生氣,便沒多想,揉了揉額頭,躺下繼續(xù)休息,等這病徹底好了,再好好把弟弟哄回來,好歹他們也一塊相處這么久了,對胤禩的脾氣拿捏的還是挺準的。
等馬車快進了廣州城內(nèi)時,胤禛終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胤禩已經(jīng)半個月沒有跟他好好說過話了。
胤禩的脾氣在他們兄弟幾個里基本上可以說是最小的,很少跟其他人置氣,就是奴才們冒犯了他,只要不是故意的,他基本都不會追究什么,就算是哪個兄弟姊妹招惹了他,他要賭氣再也不跟那人說話了,可沒過一會兒便忘了這事,繼續(xù)跟人家有說有笑,尤其是跟小九小十。
曾經(jīng)小九和小十玩惠妃母送給胤禩的一個玉掛件——那玉的質(zhì)量確實上乘,但皇宮里別的沒有,一般的好玉那可是一抓一大把,倒也不算什么,只不過這個玉飾是惠妃母親手做的,借著那玉本來的形狀,也沒多添幾筆刀工便刻成了只雞的模樣,雖然不算多么精致,倒也淳樸可愛,惟妙惟肖,還是在胤禩十二歲本命年的時候送的。不說這雞形的玉石難找,就是粗略雕琢也得費一番心力,所以胤禩很是喜歡——結(jié)果被兩小子打鬧時不慎摔出一道裂縫,胤禩當場就變了臉,可把小九小十嚇得夠嗆,變著花樣百般討好,胤禩就是理也不理。過了一會兒,小九小十都氣餒了,老老實實在胤禩身邊垂著頭坐著,一聲也不敢吭。沒想到還沒到一炷香呢,胤禩隨手拿了塊蜜瓜咬了一口,大概覺得挺甜,一扭頭便招呼倆小的吃蜜瓜——一開口才想起自己還在跟兩人冷戰(zhàn)呢。
——這性子,軟的不行。
可這一次,胤禩卻將近半個月不怎么跟他說話了。
這倒不是說胤禩一句話都不講,胤禛問什么他會答,有什么必須說的也會開口,但除了這些就什么都沒有了——以前雖然話也不多,但是還是有不少能說的,比如看到書上比較好的句子會跟他討論,想起阿瑪額娘兄弟姐妹也會跟他說一說。但現(xiàn)在這些都沒有了,而且胤禩也不是在賭氣鬧別扭,反倒是想跟他劃開一道距離一樣。
所以胤禛很憂郁很傷感很怨念——他知道胤禩也許會有抵觸,可真是沒想到抵觸這么大。明明大哥和太子二哥都自然而然地好上了啊,明明他就這么輕易接受自己喜歡上自己弟弟的感情啊,小八你還是不是好弟弟了?
一路走來,直到在廣州的一所別院里見到胤禟。
——看到胤禟這絲毫不輸自己京郊莊子的別院,胤禛默默地在心里念叨著老九就是土豪啊。
胤禟本來正在院子里擺了戲臺子請當?shù)氐囊恍┤寺爲颉@些人在不遠的將來會成為自己的生意伙伴,聽到下人在耳邊報說八爺和四爺?shù)搅耍B忙歉疚地表示兄長探望,不能繼續(xù)作陪了,然后許諾日后一定再補上一場宴席。
胤禟的身份雖然還保密著,但總歸是有幾個大人物是知道他的,其他那些大部分都是商人,所謂和氣生財也不在意這許多,紛紛表示諒解后散去了。
等人都散了之后,胤禟便歡歡喜喜地沖出去見自己心心念念的八哥了,
“八哥,你可算來了,小九等你都快等了兩個月了——哎呀,我說四哥,你拉著一張臉是給誰看啊,爺好像沒欠你什么錢吧?還是看不起爺這園子?”
胤禩瞥了一眼,這臉色果然有夠臭的。平日里面無表情地板著個臉也就是了,現(xiàn)在卻顯然是不高興地拉著臉了。
對于胤禟的冷嘲熱諷,胤禛絲毫未置氣。一來畢竟是弟弟,二來胤禟看他不順眼已經(jīng)很久了,跟他爭執(zhí)也占不了什么便宜,旁邊可有個弟控看著呢,只淡淡道:“九弟說笑了。不過旅途奔波有些倦了而已——何況九弟這園子倒是別致的很,何來嫌棄一說。”
“四哥品味這么高的人都說好,那我這園子應(yīng)該是真好了。哎呀,看我!”胤禟敲了敲自己的額頭,轉(zhuǎn)身請兩位哥哥進去,“八哥四哥遠道而來也辛苦了,弟弟該快些請你們進去休息才是。”
胤禛胤禩到廣州的時候晚上了,在胤禟這里簡單洗了洗,用了飯食后,兩人就先去休息了。等第二天起來才去找胤禟,打了聲招呼便準備去順德看看旱情。
胤禟當時正把個小籠包往嘴里填,聽到這話皺著眉想了想,發(fā)現(xiàn)順德離廣州好像不算遠,便放下筷子叫下人去套馬,同時歡樂地表示自己也要去。
這樣的事情,其實去看看也不是壞事。都說富家子弟不知民生疾苦,整日活在家族給予的富麗堂皇的大宅子里待著,看不到,聽不見,又如何能夠知道?就算他們皇子雖然因為將來大多要辦大事,或多或少有些了解,但也不過是書本里的講述的,感觸并不大,只有真正見到災(zāi)難的降臨,才能了解災(zāi)難的危害,從而想辦法解決。胤禟將來既然已經(jīng)決定從商,商人謀利,但出身皇家的商人,更要心懷天下,比之普通商人更有國與百姓的大局觀念,而不能僅僅只盯著那幾萬兩黃金白銀,只為牟利。
廣州離順德這么近,順德大旱廣州不可能沒有影響。但廣州畢竟是個城市,這個時候居民也不是非常多,生活用水再多也有限。而順德畢竟是農(nóng)田較多,一干旱,那水田簡直不要種了。胤禟園子里也有在順德有親戚的,一聽說自家爺要去順德看望受災(zāi)的百姓,馬上有幾個人躍躍欲試地想要跟著。
胤禟便選了兩個比較靠譜的,反正是要找人帶路,外頭找的,總歸不如自家這已經(jīng)使喚了將近兩個月的。
一行人準備了一番便出城了。
畢竟已經(jīng)在永安州做過這樣的事,再到順德,一行人倒是把災(zāi)情處理地妥妥當當——只不過順德的災(zāi)情比之永安州更甚,不但兩條大河全都枯竭得沒有了一滴水,就是那被稱作水田的土地都因為的干旱而龜裂成一塊塊的,一棵棵干枯發(fā)黃的秧苗軟塌塌地垂在地面上——百姓們本來等著一個多月以后的大豐收,結(jié)果卻因為干旱而基本顆粒無收。
看著百姓蠟黃憔悴的面容,胤禟畢竟也是從小讀著圣賢書長大,又有康熙的教誨,國民生計雖然不是頂頂重要的一項也被他記在腦子里,他不像太子那樣為成為一名合格的帝王的而奮斗,他想要成為一名商人,此時也從商人的角度考慮著該為他們做點什么——比如以他的名義或者以他將來所開辦的商鋪的名義給受災(zāi)的百姓一些糧食、金錢或者其他方面的一些救助,既幫汗阿瑪解決了一部分的賑災(zāi)問題,為百姓們辦了實事,不負皇子之尊,又為自己贏得好名聲,那些重利更重義的儒商們想必更愿意與自己做生意。
——胤禟這念頭一直盤桓在腦海里,等他真的把自己的商鋪建成后,迅速籌建了玖記救助商會——玖記,玖為胤禟的排行,又通救濟,倒成了中華帝國民間救助的典范與先例。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了,這個時候,胤禟還在看著胤禩幾句話便讓死氣沉沉的村民們重拾信心,幾家人搭伙開始打井,不管朝廷給不給救濟,他們先自救才是正理。
“八哥就是厲害——要是八哥再早生二十年,想必那勞什子三藩之亂、雅各布之戰(zhàn)都不用打了,直接把八哥放出去,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指不定都能把吳三桂地下的將領(lǐng)們都給策反嘍。”
胤禛跟著贊同地點點頭,“比之京里的那些個傳教士們也不遑多讓。”
胤禩哭笑不得地看著胤禟,“小九你說什么呢!爺這不是實話實說么?”
胤禟點頭,“確實是實話實說,但每一句實話都直接戳中人們心里最敏感的地方,很容易就跟著八哥的想法走,這樣的實話實說,可不容易呢,這樣最適合跟人談判了。”
胤禛默默蹲墻角:又被無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