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船老大也到了甲板上,他畢竟見識多,臉上不見慌亂只是顯出幾分慚色:“八爺九爺對不住了,小的也沒想到會遇上這多少年沒見過的海賊,一會兒可能會有些危險,還請兩位多擔待點。”
船老大據(jù)說跑船也有幾十年了,是海上的一名好手,也沒少遇見過海賊。不過這兩年出海都沒怎么遇上海賊,偏偏這一次給這兩位爺駕船時撞上——胤禩胤禟的身份并未告知他,但是從中間搭線的的那位爺對他們的恭敬態(tài)度也不難擦出猜得出兩人身份極為尊貴——所以他自己的面子也不好看。
胤禩胤禟也不是普通的世家子,也不過慌了一瞬間,馬上就恢復了鎮(zhèn)定。但這種事情他們也是插不上手的,便吩咐隨行的侍衛(wèi)聽從船老大安排,共同御敵,而他們自己則配合船老大,到了一處較為安全又不妨事的地方站好觀戰(zhàn)。
那幾艘海賊船很快便行至跟前,胤禩大致掃了一眼,一共有五艘船。木制帆船,雖然看起來很是簡陋,但每艘船的炮口都顯露在外,十分猙獰。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甲板上站了數(shù)十人,大多數(shù)都是男人,少有的幾個女子也都身材高大,長相粗獷。
船老大先讓一個看起來聰明伶俐的水手上前去交涉——有時候海賊們也并非是窮兇極惡之徒,可能只掠奪一部分財物。
不過眼前這一批顯然是極為危險——不說那武器裝備,就憑海賊這幾年受得氣就夠他們狠狠地撒點火了。更何況這艘船一看便知造價不菲,他們又怎么會放過造的起這艘船的人呢。
船老大則是一邊看著那個伙計打回來的暗語,一邊根據(jù)形勢讓其他人做好準備,沒想到剛過了一會,他便爆了句粗口,小聲罵道:“j□j的東瀛人,看來這次非得拼個你死我活了。”
胤禩胤禟就在一旁不遠處,聽到船老大這話立刻投來疑惑的眼神。
船老大這才想起還有這兩位,暗示人過來護著兩位爺,一邊苦笑道:“來的海賊是東瀛人,他們素來殘忍暴虐,過去朝廷對東海這邊管制不足時劫掠了許多商船,每次對于船上的人都是趕盡殺絕,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對于我們這些以海為生的人來說,每個東瀛海賊都是我們的仇人,恨不能啖其肉,飲其血。所以接下來可能會有危險,兩位爺還請到更安全的地方。”
說著便要身邊的人將兩人帶走。
胤禩卻是皺了皺眉,心里對東瀛人有種莫名其妙的厭惡感,擺手擋住那些水手的動作。
胤禟本來是可有可無地準備上水手,見胤禩不愿動,便也頓住腳步,看向胤禩。
胤禩拉住胤禟的手無聲地安慰著他,然后冷眼看向船老大:“你當爺是那種貪生怕死的小人么?東瀛海賊擄掠的是我大清的子民,身為大清的一份子,沒有理由在面對他們的時候退縮。”
船老大正待要繼續(xù)勸,胤禩已經(jīng)招手叫來隨行的侍衛(wèi),“雖然只是為了以防萬一,不過爺沒想到倒是真的用上了。”
那侍衛(wèi)連忙解下背上背著東西,雙手舉過頭頂,胤禩伸手接過,打開纏在外頭的包布,兩個烏黑發(fā)亮的大家伙。赫然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船老大瞪大了眼。
胤禩拿出的火器是工部最新的武器,也是整個大清最先進的,剛試驗完成,尚未配備到軍隊。
船老大雖然不知道這個,但他對武器也是有幾分了解的,所以一看到這個就知道是好貨,也更加確定眼前這兩位爺?shù)纳矸葑鹳F至極。
“這是最新式的火槍,比之之前,最大的改進就是射程。小九,爺記得你這艘船是最近剛裝好的吧?”
“嗯。”胤禟對于武器什么的并不太了解,聽到胤禩的問話也只能疑惑地點頭應是。
“那就好。”胤禩勾起唇,給旁邊侍衛(wèi)分了一把火器,又給另外幾名親信使了個顏色,很快他們便解下背上的火槍,各自找好位置隨時準備待命。
內(nèi)務府通過造船廠給九爺造的孝敬船必然不敢怠慢,就算不重視武力的配備,但肯定會盡可能裝備上他所能弄到的最先進的武器,而這些武器就是眼下他們比之海賊船最大也是唯一的優(yōu)勢。
看著胤禩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船老大雖然不明白,但也只能選擇相信對方,早在胤禩安排的時候便對那面外出交涉的水手下達了盡量拖延時間的暗示。
待差不多安排好了之后,胤禩先安撫了一番胤禟,才對船老大道:“船上有幾門炮口?”
“只有兩門。”
“足夠了。一會兒爺?shù)娜藭没饦寣⒛桥Y\船逼退至他們的炮火射程之外,船老大就命人開炮攻擊對方——不過要注意兩方面,一是就算我們不在對方的射程范圍內(nèi),但炮彈引起海面爆炸還是會影響我們,二是對方是群亡命之徒,難保沒人強靠過來攻擊。所以我們不求擊沉敵艦,重點是自保。只要能拖延一點時間,這么大的動靜足以引起福建水師的注意了……”
胤禩正說著,卻突然聽到不遠處出來一陣槍響,緊接著,船上的水手們都有序地找東西隱蔽起來,而那個出去交涉的水手則是連滾打爬地過來,大腿上血流如注,還是咬牙道:“老大,那幫子賊人開始動手了。咱兄弟們也帶上家伙拼上一拼吧!”
他的話音剛落,還沒等船老大表態(tài),周圍忽然就是一陣連續(xù)的槍響——原來胤禩的手下在對方動手的時候就做好準備了,時機一到便立刻攻擊。
那些海賊實在驚愕非常——這個看起來沒有太強武力的船只居然有那么遠距離射程的槍支,眼看著船上的同伴們疲于躲避,只好下令后退,然后開始大力用火炮攻擊,爆炸的炮彈激起丈高的浪花。
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和傾瀉而下的海水里,船老大先囑咐那名受傷的水手下去包扎,然后大聲指揮著其他人開炮,他自己則是走到甲板上看看情況。
此時甲板上已經(jīng)溢滿了一層水,不少無事的水手便用工具往外倒水,雖然效果甚微。
好在胤禟這艘船雖然是個花架子,但凡是裝備上的東西無不是最好的,火炮的射程遠大于那些海賊船的,倒是把對方又逼退了一段距離,水花也小了幾分。
“有八哥在就是穩(wěn)妥極了。”由侍衛(wèi)撐著傘,胤禟也隨著胤禩上了甲板,看著身邊紛飛的海水,由衷地贊道。
胤禩只是笑著擺擺手,未答話,心里其實并不是很有底,這里畢竟還是處在遠海,福建水師到底能不能看到然后趕過來還是個未知數(shù)。
正在激戰(zhàn)的時候,突然有負責進攻的水手一臉疑惑地走了過來,“老大,那幾艘船似乎想要退了……要追么?”
船老大愣了,無功而退,這實在不像東瀛海賊的作風……啊!船老大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樣,從懷里摸出一只望遠鏡,用衣袖馬馬虎虎擦了一下,便架起來看向遠處,臉色乍變——
從海平面線隱隱可以看到大約有數(shù)十只船的船隊浩浩蕩蕩地從南方駛來,上面懸掛著讓所有航海者見之色變的廿柒旗。
這幾年海上的海賊船少的原因除了朝廷的大力打擊和商船的強大抵御,其實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突然在南海興起的一股勢力。這股勢力亦正亦邪,有時會劫掠商隊,有時又會攻擊海賊,完全地率性而為,隨心所欲。因為他的主船上始終懸掛著一面用金線細細地繡著廿柒數(shù)字的旗幟。這旗幟也有說頭,若為白底,見海賊則剿,若為黑底,見商船則掠。常在海上行走之人便將之稱為廿柒號船隊。
最初這股勢力集中活動在南海,但在南海海賊基本剿滅干凈后,聽說又有進軍北海的痕跡。
照理說這樣的勢力,不管是商隊還是海賊都該是不待見的,甚至可能會受到聯(lián)合攻擊,但奇怪的是,所有的船隊對他們是敬大于畏。追其原因,固然是其強悍的武力和精明的協(xié)作讓整個船隊固若金湯,更是因為這個船隊并不貪婪,他始終遵從一項原則:老弱婦孺不殺,劫掠財物不光,應急小船不擊。
但這么有名的船隊,卻是由一個只有十來歲的少年掌控著,而且沒人知道他來自哪里。有傳言說是滿剌加地區(qū),也有說是臺灣,還有說是前明遺臣。
船老大終于明白東瀛海賊為何要撤退了——比起他們,廿柒號船隊顯然更像一個強悍霸道無所畏懼的海賊。
此時他心中也有些忐忑,不知道今天廿柒號的船長今天又是怎樣的心情。雖然眼下那廿柒旗的底色為黑——要不然東瀛海賊也不會逃了——但也不是沒有臨靠近哪艘船時,那任性妄為的船長突然下令換了旗幟的先例。
船長正待要吩咐下去讓人繼續(xù)防御時,一直關(guān)注著福建方向的一個水手高興地喊起來:“老大老大,咱們得救了,福建水師來了!”
船老大往那方向一看,一隊掛著“藍”字旗的船隊正破浪而來,雖然和他們的距離還是很遠,但也讓他們大大地松了口氣——
那廿柒號船隊雖然行事詭秘,但有一點還是讓人放心的——不欲與朝廷為敵。
喜悅的他們沒有發(fā)現(xiàn),那隊海船已經(jīng)停止了靠近,甚至正在慢慢遠離。
不遠處的廿柒號船隊
主船是一艘高大的船樓,寬闊的甲板上一個少年正優(yōu)哉游哉地在躺椅上曬著太陽。那少年膚色略黑,身材削瘦,乍看起來是一副老實敦厚的模樣,細看才看能看出一身銳氣盡內(nèi)斂,他手中晃著一個鑲嵌著精美寶石珍珠的望遠鏡,而在他的腳下赫然是一只懶洋洋地打著呵欠的白虎。
“主子,朝廷的船已經(jīng)過去了,我們還要繼續(xù)靠近么?”一個水手在他耳邊輕聲問道,聲音柔緩,竟是一名美貌女子。
那少年顯然也從望遠鏡中看到了,有些不太甘心地撇了撇嘴,擺擺手:“回去罷。”
那女水手遲疑了一下,“東瀛的那批海賊船往東南撤了,要追么?”
“不必。”少年搖搖頭,老實敦厚的臉閃過一絲算計,“讓咱們的人跟朝廷反映一下,東瀛人如果連自己的海賊都管理不妥的話,咱們偉大的大清朝廷是不是該幫個忙?”
“是。屬下這就去辦。”女水手點頭領(lǐng)命,躬身退下。
少年又拿起望遠鏡看了看不遠處的那艘騷包至極金燦燦的船只,輕輕笑了起來。
這時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從船艙里出來,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跌跌撞撞撲白虎身上,膽子極大地抱住虎脖子,仰頭疑惑地看著那少年:“十叔,那艘船那么漂亮,咱們真的不搶回來?”
少年失笑,覷了眼小姑娘:“……你說你娘聽到這種話會揍你幾個板子?”
“可是真的好漂亮啊……”小姑娘還是有些舍不得。
“那個可是故人之船呢,搶不得……”
“……”小姑娘眨眨眼,“十叔你是不是,寂寞了?”
裝飾精美的望遠鏡重重地落在小姑娘的額頭上:“……臭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