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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番外九:黑色正月

“嘆浮生有如一夢里,將往事已成非。迅指間紅輪●墜,霎時間滄海塵飛。正青春綠鬢斑皤,恰朱顏皓首龐眉,轉(zhuǎn)回頭都做了北邙山下鬼······”

“是誰在亂唱?”弘暉大怒,問道。

隨侍在車外的侍衛(wèi)連忙去查看,不多時回來稟報;“回爺?shù)脑挘@聲音是從兆佳家的后墻傳出來的。”

“哪個兆佳家?”

“主子,是工部侍郎兆佳.勒他們家。”侍衛(wèi)壓低聲音回道。

弘暉雙手緊握又松開,反復(fù)三次,咽不下這口氣。

冷哼道;“小梁子!”

“請主子吩咐。”

弘暉低低囑咐了幾句,小梁子帶了幾人騎馬走了。

弘暉在馬車中慢慢躺倒,他實(shí)在太累了。

連日來哭靈守喪、服侍祖父,一天幾乎睡不到多少覺,弘、弘暉、弘幾人個個面色晦暗、神情憔悴。好在今日太上皇已開始進(jìn)食喝水,眾人多少放下心。

如今清靜下來,弘暉忽然就落了淚。

眼淚撲簌而下,一發(fā)不可收。

弘暉壓抑了聲息,大哭一場。

怎么就這樣了?

唐果拍著他腦門跟他說笑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一轉(zhuǎn)眼人怎么就沒了?

弘和弘暉這輩子,最單純快樂的時光都是在唐果身邊度過的。

他們長大之后,也猜到這是祖父為了唐果后半生有靠而刻意為之。但他們更清楚,唐果本人根本沒想過這事兒。

與他祖孫三人最初各有所求不同,唐果從沒想從他倆身上得到些什么。也因此,弘、弘暉兩個對唐果感情深厚的同時,也各有一份歉疚在。各自在心底發(fā)過誓,要好好回報唐果,必要讓她事事順心如意才好。

奈何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誰都沒想過唐果會早早離世。

晴天霹靂,如今只剩下傷痛。

哭過痛過·弘暉頭腦冷靜下來,開始梳理這些天來的事兒。他總覺得,唐果之死有蹊蹺。

大年初一晚上,太上皇跟一干老兄弟飲宴聊天兒直到三更。夜晚出宮不便,再者一群老頭兒喝得不少,吹冷風(fēng)也不大好·太上皇遂留了這些人在景仁宮歇了。

打發(fā)人回去告訴唐果。弘德殿這邊,晚上小悅和宮里派過來的三個宮女守夜,聽得來人稟報,小悅悄悄開了里屋門往里看·帳中悄無聲息。

因唐果說又困又累,并且躺下就睡著了,小悅以為是睡得深沉,不敢驚動,對來人說明情況·打發(fā)走了。

景仁宮這里,得知唐果早已睡熟,太上皇自己也便睡下,一夜無話。

他是早起慣了的,次日早晨五點(diǎn)剛過便醒了。一干老頭兒也是如此。吃過早飯各回各家·也才七點(diǎn)多點(diǎn)兒。

唐果平時七點(diǎn)左右起,睡起懶覺來,另算。

因這幾日她著實(shí)沒睡好,小悅和來接班的靈芝都沒進(jìn)去打攪·尋思著讓她睡個好覺。

太上皇回來時聽說老婆還沒醒,起了促狹心·進(jìn)屋兒去堵老婆被窩。

結(jié)果悲劇了。

唐果僵臥不動,已是氣絕多時了。

之所以沒在初二公布此事·乃是因?yàn)樘匣什荒芙邮苁聦?shí)。

所有太醫(yī)都拎了來·診斷結(jié)果一致;人在昨晚就沒了。

原因?

心脈隱疾,突然發(fā)作。按現(xiàn)在的話說叫心跳驟停。

太上皇想起梨樹精魄來·他自己身上的與他沒啥感應(yīng),便要帶老婆回溫泉山谷。可還沒等起行,那邊兒傳來急報;山谷里的梨樹在初一晚間突然全部枯死。同時死的還有開心、歡喜兩只豹子和平安、喜樂兩匹老馬。眼下只剩下猞猁小逃一個在那兒黯然神傷。

太上皇一個跟頭栽在地上,吐血昏厥。

醒來之后,存了萬一的指望,非要親自去看個究竟。但他那個樣子,怎能遠(yuǎn)行?

皇帝緊急將弘和弘暉秘密宣召進(jìn)宮。

倆人都蒙了。

半天反應(yīng)過來,猶自不信。待親眼見到唐果遺體,倆人半清酷半糊涂的僵住了。

還是皇帝一人一個耳光將他倆打醒,命弘陪侍太上皇,讓弘暉立即去溫泉山谷查看情況。

溫泉山谷的狀況一如急報所說,梨樹死了,豹子死了,馬也死了。只有小逃一個,呆呆的蹲坐在梨樹林外,凄惶可憐o

這一番折騰下來,已是正月初五。唐果必須得入殮了。

或許是因?yàn)槌跻煌砩显跓峥簧戏诺臅r間久了,亦或許是旁的緣故,雖說時下天氣寒冷,也用了冰,但遺體還是起了細(xì)微的變化。

生與死,是無法假裝的。

太上皇動用最快的傳信系統(tǒng)召慈凈大師來京,初五晚上也有了回信;慈凈大師于除夕夜在睡夢中圓寂,世齡|09歲。

什么指望都沒了。

太上皇陷入活死人狀態(tài)。

唐果死訊公布,大喪啟動。

這便是事情始末。

弘暉輕輕翻個身。

他和弘檢查過唐果的住處和飲食。

可惜,這是在初三日弘強(qiáng)自鎮(zhèn)定下來、安頓好祖父之后才開始的。什么線索都沒查到,唐果所食之物早弄沒了,住所之內(nèi)也未見異常。

但,一向康健活躍、心無掛礙的唐果,會“心疾發(fā)作”而死,誰信?

若非人為,難道是怪力亂神之事?弘暉和弘都往這方面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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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都知道唐果必有來歷。溫泉山谷的梨樹和不同凡品的大梨,他倆沒少領(lǐng)略,也曾猜測唐果是不是掌管梨樹的仙女下凡。但太上皇不說,唐果不提,兩人也就跟著裝糊涂。

倘若唐果是自然死亡,那梨樹、豹子和馬匹之死又太過巧合。

倘若背后另有隱情,什么人有這種本事?

毫無頭緒。

弘暉頭頂一跳一跳的疼,但思緒卻怎么也收不回來。

汗瑪法推行革新樹敵無數(shù)。皇家中人、世家大族又都有養(yǎng)和尚道士的習(xí)慣,會不會有人勾結(jié)妖人······

太上皇也正想這個問題。

他不相信唐果死了。到現(xiàn)在,仍舊不相信。

就像唐果來時一樣,他為唐果一定是被帶走了。

不同之處在于,這次帶走她的·不是梨樹精魄。而是另外什么唐果無力對抗的力量。或許,連梨樹精魄也無力對抗!

誰有這樣的力量?

是否與自己的敵人有關(guān)?

太上皇的頭腦高速運(yùn)轉(zhuǎn)起來。

行尸走肉的過了幾日,他已完全恢復(fù)了神智。

他不能死。

不但不能死,而且還要好好的活。

他想再見唐果,只能在活著的時候?qū)ふ摇?

一旦死去,恐怕永無再見之機(jī)。

因?yàn)椤に懒舜蟾艜隁w地府。而唐果,卻在他目前想象不到的地方。

看來,要借助一些人的力量才行··…··

陷入沉睡之前,他想。

太上皇有了奔頭,精神大為好轉(zhuǎn)。次日早晨起來,喝了些粥,吃點(diǎn)兒平時老婆愛吃的小菜,立即投入到新的戰(zhàn)斗中去了。查真相,找老婆·兩手抓!

胤松口氣。

啟元十二年正月,對皇帝胤束說是憋屈、鬧心、郁悶,窩火的一個月份。

終于迎回了老爹,想大張旗鼓給老爹過個生日,聯(lián)絡(luò)父子感情的同時,也可昭示天下自己是個孝順的孩子·打破暗地里不知從哪兒傳出的太上皇、皇帝父子不和,太上皇因此多年不肯回京的謠言。

誰知老爹生日還沒過,活蹦亂跳的繼母忽然死了·還是死在已經(jīng)掛到自己名下的天下第一不動產(chǎn)紫禁城!

胤這些天這個上火喲!他爹那個失魂的樣子也給了他極大的壓力。弘、弘暉暗查,他也暗查。

不弄明白唐果死因,他爹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他就真說不清了。他這些年也樹敵不少,人家列架子等著抓他錯兒呢。

查了好幾天·隱隱約約有些跡象·可認(rèn)真去追查,又毫無頭緒。

胤滿嘴起泡·頭痛無比。好容易他爹結(jié)束自虐往正常水平發(fā)展,他卸下一個包袱輕松點(diǎn)兒,睡了兩個時辰的安穩(wěn)覺,打起精神去上朝,迎面又飛來一板磚,正打他臉上。

工部侍郎兆佳.穆勒之子官保、內(nèi)侄郭爾羅斯.阿蘇在太后新喪之際,聚眾歡宴,還放了煙花!

胤氣得臉發(fā)青。

官保的老婆李佳氏與他的寵妾順?gòu)謇罴咽鲜怯H姐妹。

阿蘇正是慎妃郭爾羅斯氏的幼弟,他的便宜小舅子。

太丬的打臉了!

盛怒之下,將便宜小舅子和便宜連襟各打八十板子·廢為庶人,發(fā)往西伯利亞服二十年苦役。又將他們各自老爹罷職·攆回家吃自己。

一石激起千層浪。

官保的老婆和阿蘇的老娘在順?gòu)搴蜕麇翱薜帽翘檠蹨I一大把,官兒也丟了,板子也打了,能不能不去西伯利亞服苦役?

二十年,那兩人身嬌肉貴的,還能回來嗎?

她們的擔(dān)心并非空穴來風(fēng)。

西伯利亞可不像關(guān)內(nèi),家里還能動用關(guān)系。西伯利亞那兒說了算的是太上皇的九兒子、十兒子,人家根本沒把他們這樣的人家看在眼里。再就是這兩人向來與唐果關(guān)系好,去年升職為敦親王的老十更是對唐果感激有加,年年淘換好東西送她。

官保和阿蘇這個罪過落到人家地面兒上,還能有好?

慎妃和順?gòu)鍥]法子。

后宮嬪妃不得干政。況且娘家親戚干出這種事,她倆都跟著丟臉,請罪還來不及,哪兒敢頂風(fēng)求情。

“娘娘啊!奴婢就這么個兒子,若是他有個什么,可叫奴婢怎么活呀?”

慎妃皺眉;“慎言!大哥、二哥還好好的呢!”

庶出的怎能和親生的比?慎妃的母親喜塔臘氏擦擦眼淚;“娘娘,要說罪過,喝酒、聽?wèi)颍@都有。可那兩個小子真沒放煙花!您請想,那兩人再傻也知道一放煙花肯定讓旁人察覺,怎能上趕子干那糊涂事?定是有人陷害!”

慎妃皺眉;“誰陷害?我聽說他們在兆佳家后花園的什么花廳里喝酒,那地方離街近。那條街又僻靜,保不住就是他倆酒壯蓯人膽。便算煙花不是他們放的,喝酒聽?wèi)蛞彩谴笞锪耍∵@罪名可大可小,我記得小時候,孝懿皇后孝期里有人唱戲,還定過死罪呢!你們且別鬧了!”

喜塔臘氏一口氣憋在胸口;“娘娘說的是。只是奴婢··…··”

看看左右俱是心腹,她繼續(xù)道;“奴婢們左思右想,這事兒背后,怕是沖著五阿哥去的吧?咱們家可沒什么仇人。娘娘在宮里從來都是與人為善的。或許,是李家的娘娘得罪人了?”

不得不說,這老太婆真是個挑事兒高手。幾句話,便把焦點(diǎn)轉(zhuǎn)移到女兒和外孫身上。

你看,都是你們母子給你兄弟招災(zāi)了!

可還挑不出人家的禮來!

慎妃;“·····

出了這么一檔子事兒,哭喪守靈的眾人更加敬業(yè)了。

順?gòu)謇罴咽弦脖幻妹每薜眯臒<由县愤w怒,她這兩日火大去了。

順?gòu)褰衲甓返腔文赀M(jìn)的宮,寵愛不衰,生了一兒一女,要不是妃位上人滿了,她早升了。何曾受過這委屈?

一股邪火無處發(fā)泄,跪在唐果靈前,一邊流淚號喪一邊在心里大罵,個死老太婆!要不是因?yàn)槟悖颐妹弥劣谝鼗罟褑幔?

欺負(fù)棺材里那位毫不費(fèi)力。

假哭行動告一段落,起身去解決個人問題,走路不注意,一腳踩著誰了。

“哎!”

這聲音又啞又低,很難聽,應(yīng)該是哭多傷著了。

順?gòu)逡豢矗锹目ね醺x林氏。

怒從心頭起!

把對唐果的怨憤全轉(zhuǎn)移到林黛玉身上了。

也不道歉,撇撇嘴當(dāng)沒看見,沒事兒人似地走了。

剛走沒幾步,后邊大亂;“十二弟妹!”

“十二嫂!”

“履郡王福晉!”

“快傳太醫(yī)!”

李佳氏回頭一看,大驚失色。林黛玉倒在那兒了,一群人圍著叫。

皇后吩咐;“叫太醫(yī)到后院暖閣,束人將履郡王福晉送過去·小心,別吹冷風(fēng)。”

李佳氏渾身冰涼,腦子熱度降了,知道事兒大了。

隨后傳來的消息讓她如墮冰窖;履郡王福晉,歿了。

清宮升職記正文番外十:太虛幻境

唐胤這輩子就這一個老婆,美若天仙、志趣相投、智相當(dāng),二十年來越看越喜歡,夫妻倆日子過得美著呢。

什么先兆沒有,說變鰥夫就變鰥夫了?!

繼太上皇之后,履郡王胤轉(zhuǎn)入活死人狀態(tài)。

呆若木雞,行尸走肉。向外界傳達(dá)一個信息;禍從天上來,鴛鴦失伴飛,我被嚴(yán)重打擊了!

還我老婆!

還我孩子他額娘來!

定嬪和弘兄弟傷心死者,又糟心活著這位,痛苦不堪

胤快瘋了。

唐果之喪,他截發(fā)、輟朝、服喪、哭靈······各樣該做的·都一一做到最好。

說完全在做戲,真的很冤枉他。他年紀(jì)比唐果還大,當(dāng)然不會有啥孺慕之思。但真感情是有的。

唐果從未阻礙他,還幫迂他。胤早先不明白緣故,后來慢慢懂了,人家主要是為了他爹,不想他爹難過。當(dāng)皇帝久了,權(quán)力和高處的孤寂都體會透徹,羨慕老爹的同時,胤對唐果生出很多的感激和欣賞。

唐果之死,讓他震驚又悲哀。

喪事上盡心竭力,不是全都做給別人看的。

哪知他的親近人兒接二連三的卷他面子。

而且又鬧出了人命!

履郡王福晉林黛玉是誰?

太上皇第十二子、履郡王胤的嫡妻!武英殿大學(xué)士林岳的侄女!稱呼大行太后、乾清宮宸夫人唐佳氏為姑姑!

死因是什么?

太醫(yī)集體診斷,是因?yàn)橛囟缺瘋麑?dǎo)致體虛、心氣不足,偏偏又遇急怒攻心翻譯成大白話,極度傷心的履郡王福晉被氣死了。

誰氣的?

據(jù)現(xiàn)場眾太妃、太嬪、現(xiàn)任皇帝妃嬪以及愛新覺羅家眾多媳婦兒私下傳遞的小道消息,罪魁禍?zhǔn)资乾F(xiàn)任皇帝胤的愛妾·順?gòu)謇罴咽稀?

朝野內(nèi)外,宮廷上下議論紛紛。

這順?gòu)迥锬锏睦夏锖兔妹弥芭芩莾嚎捱^,因?yàn)樗梅蛟谔蟠髥势陂g喝酒聽?wèi)虮慌辛税l(fā)配。

所以啦,順?gòu)迥锬锸邪恕⒕攀沁w怒了。

不然怎么不去惹別人·偏偏氣那太后的侄女?誰不知道履郡王福晉最得大行太后喜歡。

多明顯個事兒!

胤摔杯無數(shù),撒了氣,還得解決問題。

能定順?gòu)宓淖锊唬?

不艄。

皇帝小老婆氣死皇弟大老婆,皇家的臉往哪兒擱?

于是,順?gòu)逡驗(yàn)椤坝笆x”,被降為常在·所出子女記到別人名下,本人被弄到皇宮的小角落去了。

胤恨死了李佳氏的妹妹和老娘,可他一個當(dāng)皇帝的,不能跟倆多嘴娘們一般見識。

這種人家的錯兒最好抓,皇帝各種小舅子、大舅子哪有幾個安分的?胤很快找著了理由,把李佳氏老娘所出的長兄和李佳氏那個惹禍精妹夫官保一起發(fā)配到諾羅城很遙遠(yuǎn)的西伯利亞新建的一個諾羅城。

說是城,其實(shí)也就是個比較大的驛站,負(fù)責(zé)傳送消息的。官保被扔到那兒去,比他原束的發(fā)配地點(diǎn)自由多了。

在那兒·人家只告訴你到哪兒去,干啥活兒,啥時候吃飯,啥時候休息。沒誰看管這些犯人。

想逃跑?

慢走不送哦,親!

只是要注意挑選時機(jī)。

那地方就兩個季節(jié)·冬天和夏天。

冬天大風(fēng)刮著,大雪下著,隨隨便便就能把人埋了。就算僥幸沒被埋,零下五十度以下的嚴(yán)寒很常見哦親!你是馴鹿么?

夏天逃跑?

呵呵呵…··諾羅的意思,是“禽獸眾多之地”。當(dāng)?shù)氐耐回屎笠峋椭B(yǎng)馴鹿和打獵為生呢。

彪悍的大野狼啦,可愛的黑熊、白熊啦,很多。也脂著夏天獵點(diǎn)兒啥儲備營養(yǎng)。到下一個有人煙聚集的地方,大概有五千多里地。太陽基本不落山·而且地面上沒有大樹遮擋·一水兒的小灌木,小苔蘚。逃跑的親·努力!大家等著你破紀(jì)錄!

記錄不是那么好破滴!據(jù)說,之前發(fā)配去的人基本都死在那兒了,凍死、累死、被野獸吃掉··…··各種不得好死。

因此,兆佳家、李佳家哭聲一片。

胤出了氣,也給了兄弟一個交代,這件事暫時算是平息下來了。

胤父子能怎樣?畢竟對方?jīng)]有當(dāng)場大張旗鼓的與黛玉撕破臉,李佳氏自己都沒想到一時之氣弄到這么個地步。

皇家兩場喪禮進(jìn)行中。

太上皇筒子卻在忙另外一件事。林黛玉的意外亡故讓他想起了一些東西,當(dāng)年他根本沒放在心上的東西。

“啟稟主子,江南那邊兒的消息最快要明天晚上能傳過來。京城這邊,札薩克杜凌郡王妃賈氏(探春)育有兩子,但因郡王本人自幼多病,兩位小阿哥先后夭折。自十年前郡王過世之后,王妃一直寡居,如今已經(jīng)病入膏肓,太醫(yī)說也就是年內(nèi)的事兒。賈璉之妻王氏(熙鳳)去年已經(jīng)病故,所出一女賈氏(巧姐),已嫁人生子。秦氏(可卿)亦已亡故,無所出。”

“嗯··…··”太上皇輕輕點(diǎn)頭,與他猜測的一致。

薄命司么··…··

哼!

薄命司?!

唐果瞪大眼看看這幾個字,終于明白為何那些對聯(lián)兒看著眼熟了。

難道我在做夢?

伸右手往左胳膊上一掐—

哎呦呵!

掐自己要不要這么用力啊,唐果?

揉著胳膊,唐果確認(rèn),自己這是肉身!

怎么回事?

這一路唐果一直想問那個珠冠華服的美人問題,可就是不出聲音。后來梨樹精魄悄悄提醒她,讓她裝作什么也做不了,跟著走,唐果雖然不懂緣故,也堅(jiān)決的照做了。

那美人果然放松不少,臉上的笑容也沒那么假了。

既到了薄命司,那這里就是傳說中的太虛幻境?怎么沒看見牌坊?

這個綁架我的女人是誰?

唐果不住的思考,忽聽那美人道;“夫人,請進(jìn)吧。貴人光降,爾等還不出來迎接?”

到了自家地頭兒,那美人眉眼間多了幾許輕松,笑盈盈·頗為得意。

唐果沉默不語,那邊已來了數(shù)十個美人。

“仙姑回來了?這位就是······”

唐果沒搭理美人們,不是無禮,是她看見了熟人。

秦可卿!

旁邊還站著兩位,左邊那個唐果不認(rèn)得,右邊的太熟悉了,史湘云!

唐果心下惻然。她們兩個終究還是沒能長命百歲······

“想不到······威風(fēng)凜凜的乾清宮夫人唐佳氏,居然也會有今天!真是天道好輪回!”

這聲音有點(diǎn)兒熟。

唐果往聲音來源處一看,賈元春!

清宮升職記正文番外十一:梨樹之謀

賈元春以為,在她的地面上,收拾唐果出氣宛如探囊取物一般。

可惜

“啊!”

唐果還沒弄明白什么情況,賈元春已經(jīng)飛出去了。

女仙們大驚失色。再看向唐果,圍觀心態(tài)大減,肅然起敬。

實(shí)力才是硬道理!放之四海皆準(zhǔn),仙家這兒也不例外。

那帶唐果來此的美人果然就是警幻仙子,太虛幻境的老大。

見此情景,臉色微變,旋即笑道;“小仙道號警幻,忝為這放春山遣香洞太虛幻境之主。屬下無禮,冒犯夫人,還請夫人勿怪。這也是她在下界多年憋屈,積下的怨憤罷了。修行還是不到家,倒讓夫人見笑了。爾等還不過來與夫人見禮?”最后一句自是對著那一群女子說的。

唐果這會兒也回過味兒束。剛才賈元春沖過來想必是要給自己好看。可惜,就她那不知是鬼還是仙的小道行,在梨樹精魄面前,根本上不得臺面。

警幻仙子那個表情么······

唐果心里冷笑一下,估計(jì)原本是想看熱鬧外加給來個下馬威,或許還有別的什么目的。不然她一個當(dāng)主子的帶來的“貴客”屬下敢放肆?

警幻仙子后來解釋的那幾句,什么在下界積下的怨憤啦、夫人別見怪啦,更是明著表示歉意,暗里給賈元春找理由。

這種小手段宮里那幫女人常用,唐果看都看煩了。

切!

還仙子··…··

單只這一點(diǎn),本質(zhì)上也不過就是個庸脂俗粉!

幻境中人紛紛過來與唐果見禮。這個仙姑、那個仙子的,唐果隨口寒暄,難以一一記得。

倒是那秦可卿與史湘云,如今在薄命司里當(dāng)差,頂頭上司便是那兼美仙子警幻仙子的妹妹。

唐果不禁猜測了一番,當(dāng)年是否真的是這位仙子被她姐姐送給賈寶玉做性啟蒙。

與秦可卿在一起、唐果不認(rèn)得的那位,正是王熙鳳。

“夫人里面請。”

唐果兀自思索那警幻仙子已當(dāng)先往里去,唐果遂跟著進(jìn)去。

反正都到了這兒了,也沒什么好怕,且看對方有什么幺蛾子。

悠悠然進(jìn)入一處宮殿,悠悠然坐在客位,悠悠然喝茶悠悠然入宴。

這就叫做居移氣養(yǎng)移體。唐果在人間的紫禁城里混了二十來,多數(shù)時間都在當(dāng)后宮老大。仙界的宮殿除了多幾分飄渺的仙氣兒,論威嚴(yán),還真比不上人間。在唐果眼里,小意思o(jì)

至于那些個脂粉痕跡,賈寶玉那樣兒的,或許會喜歡,唐果免疫。

她這副見慣不怪的天然拽樣,讓眾仙女又多了幾分佩服。

唐果渾不在意。所謂群芳髓也品了千紅一窟也領(lǐng)略了,的確俱非凡品。但有超級大梨在前,唐果并未覺著有何特別出奇之處。舞女仙娥們美則美矣,除了能在跳舞的時候飛一飛之外,可也沒多震撼。

宴會完畢唐果告辭。

警幻仙子一笑;“夫人肉身已歿,又要?dú)w往何處?”

唐果也笑;“我是不是肉身已歿,仙子應(yīng)該很清楚吧?梁園雖好,非久戀之鄉(xiāng)。自然是要回家去了。”

還想騙人?我自己掐的我不知道么?嘶!說得我又疼了!唐果皺眉。

警幻仙子嘆道;“夫人果然還是見怪于小仙。”

因走下座來稽首,“夫人福緣深厚,與仙家有緣,小仙亦是依天命接夫人來此,并非橫加干涉。夫人能肉身來歸實(shí)出小仙意外。天命不可違不得已,小仙才使了了移花接木免得有駭物聽。”

翻譯成大白話,這位認(rèn)為唐果死期到了,而且注定要到她這兒報道,所以去接引唐果靈魂。誰知接了半天,人唐果的靈魂和肉身牢靠著呢,根本沒有要死的跡象!

怎么辦呢?

仙子不認(rèn)為自己判斷有誤,一定要弄死唐果。可唐果開了外掛,輕易弄不死。于是仙子不知怎么弄出一具尸體來,與唐果相似度超過9999,給扔那兒了,告訴別人,唐果死了!

然后她綁架大活人唐果,歡樂的回老窩兒,任務(wù)完成!

唐果從一數(shù)到十,告誡自己冷靜。

好想啐她!

什么叫移花接木免得有駭物聽?

不就是制造我死亡假象嗎?!

太無恥了吧?!

夫君大人······

現(xiàn)在不知道怎么樣了······

心里難受,唐果懶得廢話,站起身就走。

并沒人攔擋。

唐果出了宮殿,依照來時路徑一路走去,不多時便迷失了方向。

她自己七拐八繞,不知多久,卻也撞到了那太虛幻境邊兒上。

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牌坊,唐果記起《紅樓夢》書中所寫,知道那是太虛幻境大門,遂一路疾走過去。

的確見著了石牌坊和“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的對聯(lián)。

然而往牌坊外看時,不見路途,只見云霧。

這所謂的幻境中,似乎是沒有晝夜之分。既不黑暗也不明亮·既不陰沉,也不明朗。

牌坊外渺渺茫茫,看不出深淺。牌坊內(nèi)薄云淡霧掩映著殿閣花木,自有其夢幻之處,卻也只能當(dāng)夢幻,少了讓人親近的生命力。

唐果呆在當(dāng)?shù)亍?

這還是在地球上嗎?想回去找夫君大人,要往哪兒走?

眼前一片模糊,抬起袖子擦淚,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穿的是梨花色的長裙。風(fēng)吹衣袂,頗有些飄飄欲仙的意味。

最忠誠的朋友,永遠(yuǎn)在自己身邊。

唐果心中大亮。

“小果果,你想過沒有,很久以后的將來怎么辦?”梨樹精魄第一時間出聲。

“很久以后的將來?”

“是啊。人類的壽命有盡頭的吧?,,

唐果愣了愣,“你是說我死之后嗎?”

腦海中,梨樹精魄回答;“很早的時候,小果果的這個身體我們就改造過了。況且你和我們兩世在一起,靈犀相通,自然能完全的共享我們的力量,是不會死的。可那位皇帝陛下不行。因?yàn)樗麤]能在最佳的時機(jī)遇到我們,也不像果果那樣跟我們關(guān)系緊密。他有了梨樹精魄滋養(yǎng),確實(shí)能活很久很久·可現(xiàn)有的梨樹精魄力量用盡之后,不能重復(fù)接收,最終還是會死的。”

唐果心里一刺,呆呆的道;“那······怎么辦?”

“果果不要哭。其實(shí)我們原先找到的地方也很好·我們就是在那里重新生長的,可不適合你們?nèi)祟悾晕覀儾虐岬綔厝焦群湍阋黄鹱 R驗(yàn)榛实郾菹逻€會生存很多很多年,所以我們也沒急于解決這個問題。那天這個仙女剛來找你,我們就被驚動了,然后突然就有了靈感。”

唐果滿腦袋問號。

梨樹精魄笑道;“如果你的皇帝陛下有她那樣的能力,就不用死啦!”

“哦······就是傳說中的成仙。”唐果開心了,“這個倒是個好辦法·····

猛然想起一件事,唐果心劇跳;“梨樹精魄,你們跟我在這里,那······梨樹··…··”

“放心,我們換身體很容易。把你安頓好,我們再回到上次找到的地方重新生長,十二年左右就能長成。”

就是說溫泉山谷里的梨樹已經(jīng)死了?唐果眼淚止不住的流。

“唉,小果果你不要哭嘛!其實(shí)我們不用拋棄身體也行,可那樣多多少少會有些妨礙,可能就騙不過仙子啦。跟你說哦,開心、歡喜、平安、喜樂也在,它們太衰弱,我們不在的話,就撐不下去了,因此一起帶來了。有機(jī)會放它們出來陪你,這幻境很適合它們。喂······果果啊,你別哭,我們不要實(shí)體也可以的,只是不太習(xí)慣。”

唐果擦眼淚;“我也不習(xí)慣。那我們抓緊時間想個辦法·早解決這件事才好。”

“嗯。”

要想讓夫君大人擁有警幻仙子那樣的能力,這個可難了。

唐果和梨樹精魄都不是太有謀略,琢磨半天,沒想出辦法。

“姑姑?!”

唐果嚇一跳,以為自己幻聽,往四外一撒么;“玉兒!”

那飄然而至的,可不就是林黛玉!

前兩天家里這邊斷斷續(xù)續(xù)的停電,干脆出門去了,所以沒更新。謝謝大家關(guān)注,群親~

番外寫到這兒,小小交代下。其實(shí)主要就是解決兩個問題;一是唐果和皇帝,倆人一直年輕不死,很難跟普通人解釋,所以要有個歸處;再就是,唐果的到來改變了紅樓軌跡,那么,作為薄命女們的命運(yùn)主宰,警幻仙子肯定要有動作的。

清宮升職記正文番外十二:度恨菩提

“小姑姑是如何到了這里?”

“玉兒你怎么來這兒了?”

唐果和黛玉兩人同時發(fā)問。二人俱是突遭大變,心神不定,隔世驟然相見,自是有極多的感慨與傷心。一句話問出口,心頭壓力減輕,兩人先大哭了一場,也沒顧得上訴說別情。

倒是那隨在黛玉身邊的女子嘆息道;“這位想必就是久聞大名的唐佳夫人了?小仙度恨菩提這廂有禮了。”說著飄然萬福。

唐果克制住情緒還了禮;“沒錯,我是唐果。你好。”

度恨菩提道;“夫人,絳珠妹妹,此處并非講話之處,二位還是先安頓下來再做打算吧。”

被她這么一提醒,唐果猛然間想起先前的打算,心念急轉(zhuǎn)間,搖頭道;“我是不會留在這里的。這就要回家去了。玉兒,你怎么會來這里?你··…··”

她這會兒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黛玉和自己不同,雖然看得見、摸得著,可瞧著發(fā)虛。

黛玉泣道;“小姑姑,玉兒已是死去的人了。是這位菩提仙子接引玉兒到此的。”

“什么?!”唐果雖然有了不好的預(yù)感,乍一聽見,還是心頭巨震,“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身體很好······”

說到這里聲音戛然而止,她想到了。

自己還不是一樣健健康康?如今不也被弄來這里了?何況黛玉?

“又是那個警幻仙子做的好事!”唐果大怒,“玉兒,走!跟我回去!”

拉起黛玉便走。只覺黛玉的手似有若無,大異生時。出了太虛幻境的大門,黛玉便立即變得透明起來。

唐果又擔(dān)心又傷心,但她現(xiàn)在半是惱怒,半是做戲,停是停不下來的。拇指在黛玉手心輕點(diǎn)三下,拉著她向剛才唐果見她二人來的方向去。

盡管腳下無路·唐果走起來卻似坦途一般,很有些御風(fēng)而行的意致。為何突然多了這么一份能力,唐果自己其實(shí)也是稀里糊涂,不過她有梨樹精魄撐腰,遂不管不顧一路疾奔。因心中盤算一些事,也忘了領(lǐng)略避傳說中的仙人技能。

黛玉心中疑惑·不過她素來信任唐果,亦不出聲詢問,默然跟從。

云霧繚繞間身后傳來一聲嘆息,又有人笑道;“夫人果然不同凡響!”

幾個女子攔在唐果二人前方。當(dāng)中一人正是警幻仙子。發(fā)出嘆息的,仍舊是那度恨菩提。

警幻深施一禮,“小仙之前無禮,夫人饒恕。”

唐果微微側(cè)身,并不搭理她。

“夫人,絳珠妹妹與夫人不同·她是已死的陰魂,縱然回到人間,又能如何?便是夫人,也多有······”

唐果冷冷道;“還不全是拜你所賜!我問你,黛玉的壽命當(dāng)真已到了盡頭嗎?”

警幻微笑道;“若非夫人降世·絳珠妹妹在二十年前便該歸天的。夫人不是很清楚么?小仙只是順應(yīng)天命。非只絳珠妹妹一人,那薄命司冊上,金陵十二釵多數(shù)皆是要在近幾日孽滿歸元的。”

我呸!殺人殺得理直氣壯,還想在我和黛玉之間制造隔閡!

唐果方要開言,只聽黛玉道;“依這位的意思,我是該死的了?只不知這妹妹二字從何處論?”

終歸是前生舊相識,警幻被她這么一問,饒是自詡道心堅(jiān)定·不為外物所惑·也頓了一下;“絳珠妹妹······”

那度恨菩提在一旁接口;“妹妹稍安,此事說來話長。妹妹今日歸來·還是先安置下來才好。”

又對唐果道;“夫人,小仙前去接絳珠妹妹回來之時,正值夫人在人間的大喪。夫人福澤深厚,固然永生不老,然而世間人皆是肉眼凡胎,親眼見到夫人遺體之后,再見夫人現(xiàn)身,只怕是徒生苦惱,多生變亂。更有絳珠妹妹,確實(shí)是肉身已毀,回到人間,魂魄無歸,如何了局?夫人既已到此,何不暫當(dāng)是作客,待想出一個兩全之策,再做道理不遲。”

唐果心中一凜。

這位度恨菩提··…··

唐果原本有所求,只是她很明白,上趕著不是買賣。想讓這警幻仙子傳授她修仙的秘訣,難。只能慢慢想辦法。這就需要留在這太虛幻境。梨樹精魄將計(jì)就計(jì),為的也就是制造這個機(jī)會。

可若是乖乖留在此處,成了人家管轄范圍內(nèi)的一個孤魂野鬼,掉價不甘心不說,行動還得受限制,更沒發(fā)言權(quán)了。

因此唐果才欲留先走,以退為進(jìn)。現(xiàn)在這度恨菩提所說的話,正配合她的想法。唐果不禁懷疑,這位究竟是誤打誤撞還是有所察覺。

這些念頭在腦海中閃.過,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兒。唐果正拿不定主意要怎樣答話,警幻仙子已就坡下驢;“不錯。小仙亦是此意。夫人暫請屈尊安住。絳珠妹妹歷劫來歸,姐妹們終能團(tuán)聚,更是大家盼望多時的喜事兒。”

黛玉冷然道;“小女子已沒了性命,僥幸陰魂不散,往哪兒去原也沒什么要緊。人死如燈滅,還有什么好說?只是一則,我小姑姑既是生人,因何會被帶到此處?再則,小女子也想知道,什么叫做二十年前就該死。還請二位賜知。”

那幾位仙子相互看了看,警幻道;“妹妹本就是我們一伙子的人,眼下只是歸家罷了,稍后待與妹妹細(xì)說。夫人、絳珠妹妹,且請去到幻境中敘話。”

度恨菩提幾個也紛紛規(guī)勸。

唐果又開始犯尋思;警幻仙子非要我留在這兒,必是有所圖謀。

可現(xiàn)在看來好像比我預(yù)想的還要急迫一些······

莫非說······

我對人家企圖不小,人家對我企圖更大?

以前在自家夫君的地盤上,有智商、情商雙超高的丈夫做靠山,即使是出了昏招兒,也沒什么大不了。這回天時地利人和全靠不上,唐果每走一步都十分小心謹(jǐn)慎,兀自沉思。

眾人見她不說話,還以為是心中不愿,難免又打點(diǎn)好話勸說。

還是那句話·實(shí)力才是硬道理。倘若唐果沒有梨樹猜魄這個外掛,走出太虛幻境立刻就得玩完兒,仙人不是誰想當(dāng)就能當(dāng)?shù)摹H思耶?dāng)時不攔著她,就是等著看笑話,到時候人家再出手,唐果立場和氣勢立馬雙輸。

誰知笑話沒看成·仙子們只得和顏悅色裝好客。

一頓忽悠過后,黛玉許是心有所悟,身形飄忽了一下,軟軟的倒了下去。

這下子只能回太虛幻境了。

一路走過,卻與唐果剛才亂撞所見情景截然不同。雖不見太陽,但光線明媚,暖意融融。但見清流潺潺,一條河蜿蜒而去,河水清澈見底·時見各色游魚嬉戲其中。兩岸花草樹木,生機(jī)勃勃,透著無盡的生命力,唐果只覺身心舒暢。

轉(zhuǎn)過河灣,巨木參天之處·有一所宮殿。小巧玲瓏,仿若依樹而建,自有一種靈氣逼人。

走得近了,宮殿卻是建在巨木之前,匾額上用篆體寫著兩個大字;靈波。

殿后古樹不知已長了幾萬幾千年,數(shù)圍千尺,仰望不見樹頭·只見枝繁葉茂。

她們這一群人來到·殿中的仙娥們早已排列整齊出來迎接。

仙界人間差不多一樣的嗦·見禮問安之后,將唐果一行人迎了進(jìn)去。

進(jìn)得正殿·那警幻請?zhí)乒丝臀唬瑢煊竦?“此處是絳珠妹妹前生居所,妹子且去稍歇,待有了精神,咱們姐妹再說話兒。”

黛玉不答,對唐果道;“小姑姑莫走。”

唐果點(diǎn)頭;“放心。

警幻在一旁聽著,笑而不語。

有仙娥過來扶黛玉去休息,唐果想了想,問警幻;“仙子先前一再相邀,不知要將小女子安排在何處?”

警幻略微意外了一下,“這個么,原是要請夫人入住孽海情天。”

“孽海情天?”

警幻下首坐的一位仙女解釋道;“便是夫人先時所見之處。”

“哦?不知是哪一司?癡情?結(jié)怨?朝啼?夜怨?春感?秋悲?亦或是······薄命?”

唐果語氣平緩,心中卻在破口大罵;你才朝哭夜啼、春感秋悲!你才薄命!我好著呢!壞人婚姻、自以為是的死老太婆!說的好聽,實(shí)際上還不是要把我變成一怨鬼!

哼!孽海情天!

你自己呆著吧!

警幻面不改色;“夫人的這個皮囊,原是薄命司中副冊上的苦命女兒。只因夫人洪福來此,才使得她早脫苦海。然這冊上所注,亦是天意。”

“這么說來,我是要替她在那薄命司中做個冤死鬼了?”唐果冷笑道。

“不敢。今日一見,夫人仙緣之深,少有能匹敵者,若潛心修煉,他日成就,必在我等之上。夫人大才,小仙豈敢有屈?夫人既要與絳珠妹子團(tuán)聚,便請暫居這靈波殿中如何?”

唐果估計(jì)是自己外掛開得大,警幻仙子也有點(diǎn)兒蒙圈,需要時間調(diào)整策略。正好她自己也要想轍,遂點(diǎn)頭同意。

雙方各懷鬼胎,講了幾句面子話,友好分手。

黛玉還在難過。她有夫有子,乍然分離,不啻是剜心割肉一般。如果真是人死如燈滅,無知無識·可能還好些。可清醒明白的面對這些,痛心之處,實(shí)難言語。

無人之時,又撲到唐果懷中哭了一場,才好些。

“小姑姑,那個什么警幻仙子說的······,,

唐果知道她是問自己如何知道她二十年前便應(yīng)死去之事,話到嘴邊,猛然咽住;“玉兒,此事以后有時機(jī)再與你說。你··…··來到這兒,有沒有想起什么來?比如以前在這里住過的情景之類的。”

黛玉心領(lǐng)神會,明白唐果有所顧忌,也不追問,回道;“并沒有。”

“那是因?yàn)槊妹媚闵形磁c本體合二為一的關(guān)系。”窗外有人嘆道。

正是那位度恨菩提。

“小仙前來,乃是引絳珠妹妹去三生石畔去見一見那絳珠仙草。夫人如有興致,移步一觀如何?”

唐果和黛玉交換個眼神,“有勞。”

這靈波殿周邊與太虛幻堍其余各處當(dāng)真是兩個世界

若是黛玉上輩子住這兒,很不可能會養(yǎng)成多愁善感的性格

唐果心里揣測。

“此河便是靈河了。從此處順流而下·約摸一里之地,便是赤瑕宮了。”度恨菩提走在唐果身側(cè),輕聲道。

赤瑕宮?唐果一驚。

那賈寶玉號稱赤瑕宮神瑛侍者,原來住得還挺近······這是一筆什么爛帳啊?

另外,度恨菩提告訴我這個,有何用意?

清宮升職記正文番外十三:歲月無痕

時倚窗前

訴說這個故事

不知哪處開始··…··

暗夜中,弘暉站在涼亭外頭,應(yīng)和著琴聲,用極輕的聲音哼唱著。

心中酸楚;大行太后在世時,學(xué)琴學(xué)得亂七八糟,只這支曲子能整首彈完。可總是有幾處會走調(diào)。等學(xué)琴的新鮮勁兒過去,也就懶得彈了。倒是太上皇愛彈這曲子,時常拉著大行太后讓她唱幾句。

他和弘小時候聽大行太后唱過幾次,印象最深的一回,也是在這溫泉莊上,這個亭子。

那是在暖春四月,一個很美的傍晚。他們兄弟寫完大字出來,遠(yuǎn)遠(yuǎn)的便聽見琴聲悠揚(yáng)。

待走得近時,侍從們都站在亭外。只皇祖父和皇祖母在亭中彈琴唱歌。

彈琴的人是皇祖父,皇祖母靠著他腿,坐在地毯上。一邊唱歌,手里拿了幾根草,胡亂編些什么。

其時,輕紗微揚(yáng),梨花飄落,清清淡淡的花草香氣和著歌聲、琴聲在晚風(fēng)中蕩漾。

如夢似幻。

小小孩童不懂得柔情蜜意,只覺得琴聲暖洋洋的,歌聲也暖洋洋的,恁地舒服。

當(dāng)時小哥兒倆個站在亭外不敢出聲,生怕驚動祖父母,打破那美好的夢境。

今晚··…··

春寒料峭。

草未返綠,梨花未開。

相依偎的人沒有了。

祖父一人枯坐亭中,陪伴他的,只有兩只老虎。

琴聲依舊溫暖,只是,添了許多的孤凄,許多的思念,許多的憂傷。

唐佳皇瑪嬤,已經(jīng)離開三年多了。

唉······

“敏成貝勒,太上皇讓您進(jìn)去說話。”

“嗯?嗯。”

弘暉迅速的擦去臉上涼意,感覺沒了痕跡快步走上涼亭,“孫兒給汗瑪法請安。”

“起來吧。明兒早上你還要回京去,怎么這時候還沒睡?”太上皇依然是三十出頭的樣子,儀容修潔。只是面上少見歡喜,眉宇之間多些苦澀,整個人顯出幾分衰老。

他這會兒面對愛孫眼光慈祥,讓弘暉心頭又是一酸。

“孫兒睡不著,出來閑走。汗瑪法,您也早些睡吧,明日太子要來請安,永瑞和永跟著來,怕是鬧得很。”弘暉蹲身摸模二虎的腦袋,借勢將眼淚逼回去。

二虎趴在案前,睜了下眼睛表示回應(yīng)大虎干脆連眼睛也不睜。它們倆已是高齡老虎了,再不像年輕時那樣愛玩愛動。唐果死后,倆老虎曾大病一場,這幾年越發(fā)的沉悶。大多數(shù)時間伏在太上皇左右。

一人兩虎,沒有相映成伴反而顯出一種別樣的凄涼來o

弘暉的眼淚終于掉在了地上。

佯做給老虎捋毛,低著頭,側(cè)過身去。

太上皇微微笑了下,只當(dāng)什么也沒發(fā)覺;“朕明日將要出行,不能見他們了,已使了人去告知。”

“汗瑪法要去何處?怎么事先······”弘暉一急,說到一半驚覺自己語氣不對,趕緊住嘴“汗瑪法恕罪!”

太上皇左手虛托了一下“不用跪了。朕也是剛剛接到傳信,臨時決定去南邊兒走走。想著你可能睡下了就沒驚動

“汗瑪法,您要去多久?讓孫兒隨著去服侍您可好?”

太上皇并不回答,站起身來走到亭子邊兒,遙望天際,出神不語。

弘暉不敢再問,垂手靜立,侍候在一邊。

良久,太上皇回到案前,輕輕撥動琴弦。

叮叮咚咚······

他眼神專注,仿佛在注視琴弦,可曲不成曲,調(diào)不成調(diào),琴聲瑣碎的很,顯見是隨手撥動,心思不在此。

弘暉猜測祖父必是有大事在心,心思轉(zhuǎn)了幾轉(zhuǎn),沒猜到。

“也許··…··”

弘暉精神一振,眼望祖父。

燈光下,太上皇眼中放出奇異的光彩來,希冀、憤怒、恐懼··…··

弘暉又喜又怕。

祖父這三年幾乎是死水亢波的過日子。自從力排眾議將大行太后安葬在溫泉山谷之后,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獨(dú)居墓旁,除了接見高僧活佛之外,極少見人。

前年下半年開始,到去年年末,簡親王、恭郡王、裕親王、莊親王先后薨逝,太上皇出來送別老兄弟,之后也只在溫泉莊、暢春園梨花院落住著,不大愛見人。身邊跟著最久的·倒是大虎、二虎兩只。彈琴、作畫、寫字,多是懷念大行太后。何曾見他有這樣鮮活的表情?!

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了嗎?

“你十二叔會隨侍朕出行。到了南邊兒,還有你十三叔他們,不必?fù)?dān)心。”太上皇輕拍弘暉肩頭;“你留在京城幫弘吧。聽太醫(yī)說,皇后的病怕是不好了,那起子不安分的,不定弄出什么幺蛾子。有你在,弘也好有個幫手。”

弘暉心下一凜,躬身應(yīng)道;“是。”

“夜深了,回吧。”

“是。”

夜深沉。

沒睡的大有人在。

“看情形,皇后撐不了多久了。咱們弘旺兒豈不是要再等三年才能大婚?眼瞅著旺兒都二十二了······”

黑暗中,胤睜著眼睛聽福晉嘮叨。

他也鬧心。

弘旺的婚事,先是胤老娘死,守喪;然后唐果死,接著守。這份兒還沒守完,四個老王爺接力死。好容易喪期都要到頭兒,皇后又病重。

這是什么運(yùn)道啊!

“只希望皇后能撐過選秀也好。唉······”八福晉還在那兒說呢,“旺兒的婚事,咱們自己是說不上話兒的了。原先唐佳夫人在,她對弘旺一直不錯,還有個指望。誰知人說沒就沒了,先我不服她,可現(xiàn)在也得說聲‘賢惠,皇后若是好的,旺兒的婚事也能有些照應(yīng)。如今她病成那個樣兒,選秀能不能照常進(jìn)行,還兩說·····”

胤嘆口氣,“操心也是白操心,沒娶媳婦兒的也不止旺兒一個。這都過了三更了,睡吧。”

“可不是么·我也就是痛快嘴。睡吧。”

身邊人慢慢呼吸悠長起束,胤卻是徹夜清醒。

生母過世之時,太上皇父親將那個“良”字封號又還給了她。

良貴人··…··

良,小心敬畏。既是對他的告誡,也是給新君胤的交代;他們老爹對新君善待兄弟表示滿意,不會過多要求。

是啊·這是自己父親的明智之處。這樣的表態(tài)才是保全所有兒子的做法。

只是額娘······

閉上眼,胤無聲的嘆息。

這些年他心也淡了。盡管沒有爵位,可現(xiàn)做著東洋事務(wù)總理大臣,一展才干,將琉球、澎湖一帶經(jīng)營得滴水不漏,名利雙收,并不算辱沒。

掛心的只有弘旺。

胤夫婦的擔(dān)心成了現(xiàn)實(shí)。

啟元十五年三月初二,皇后賓天。

這是三年以來,皇家的第六場大型喪事。按歲數(shù)說·皇后年過五旬,不為短命。那四位老王爺年逾古稀,唐果也四十開外,都不算夭折。

可這么連著折騰,誰也受不了!

選秀又停了。

男婚女嫁也暫時中止。尤其是宗室·俱是需要指婚的,這一耽誤,又得三年,各自心里叫苦,不提。

一年之后的閏三月,榮太妃馬佳氏薨。皇家再辦了一回喪事。

虱子多了不怕咬,大家淡定多了。

歲月是最守時的收割機(jī)。

世間的生命終究要被收走,不留痕跡。

人們的傷心痛苦·亦或是幸災(zāi)樂禍·亦或是竊喜鉆營,在時間面前·都只是兒戲而已。

啟元十七年,歲末。

“兒臣恭迎汗阿瑪回宮。”

“臣等恭迎太上皇。”

這是唐果離世后,太上皇第一次回到紫禁城。

回想起上次攜妻歸來情景,恍如昨日。

小德子見他兀自發(fā)呆,小聲提醒;“主子,皇上給您請安呢。”

“嗯,都平身吧。”

眼光一掃,立即便發(fā)現(xiàn)了不對;太子弘的嫡長子永瑋不在迎駕隊(duì)伍里。

在場的都是人精兒,大家都發(fā)現(xiàn)了,誰也不點(diǎn)破。

父子君臣久未相聚,又有在生的太妃們前來拜見,太上皇直忙到入夜才算消停。

“汗阿瑪,乾清、坤寧兩宮重修修迂,尚未十分妥帖,今晚請汗阿瑪準(zhǔn)兒子到景仁宮跟汗阿瑪討個住處可好?”

五十多歲的皇帝兒子說出這樣的話,太上皇還有什么別的話好說?點(diǎn)頭應(yīng)允。

大家松口氣。

弘德殿梨花院落是個忌諱。老爹萬一觸景生情有個好歹,就不好了。

兩代皇帝父子說又了大半夜的話,才各自睡了。

次日早晨,趁皇帝去上朝這會兒,太上皇聽了下暗衛(wèi)的報告;“主子,皇嫡長孫對外說是病了,實(shí)際上是被下了烈性媚藥。幸好皇嫡長孫日常做過防備,并未成事。但解藥需一些時日,故而閉門靜養(yǎng)。何人下藥尚未查出,但中毒地點(diǎn)當(dāng)是在宮中。”

“知道了,你下去吧。”

沒了皇后在宮里,到底還是著了人家的道兒······

“主子,東西都備好了。”

“走吧。”

他們一行人出了景仁宮,皇帝那里就得了信。

“皇兄··…··”胤有點(diǎn)兒擔(dān)心。

胤搖搖頭;“十四弟,咱們不能總攔擋著。再說,過兩日便是唐佳皇額娘的冥壽了。”

眾人默然。

弘德殿后院。

梨花院落仍然干凈整潔,只是多了肅殺少了溫馨。

屋里陳設(shè)依舊。

似是料到太上皇會來,屋里燒得很暖和。

擺好各色果品小菜,小德子和孫九等人跪拜過,便依命退出去了。只留太上皇和大虎、二虎在室內(nèi)。

日偏西。

太上皇方從屋里走出來。

“主子,皇上那邊兒過來人看了兩次,太子、十三爺、十四爺、多羅敏成貝勒親自過來一回,奴才都用您的口諭回了。”

太上皇點(diǎn)點(diǎn)頭,“去走走。”

“是。”

大虎、二虎老得跑不太動了,慢悠悠跟在旁邊。

“御花園倒沒大變樣兒。那邊兒那個暖閣,我記得有一回和果兒在那兒吃火鍋來著。果兒打翻了碗,弄了我一身的醋!”

小德子和孫九鼻子各自酸了;“主子記性真好。”

“去看看。果兒淘氣,在那桌子底下貼了個紙條來著,不知還在不在··…··”

“哎··…··是!”

“哇!碗打翻了!忖厭,弄身上了!”

女孩子的聲音從暖閣傳出來。

太上皇身子一滯,差點(diǎn)兒摔倒。

小德子一愣,不是打發(fā)人前頭清場了嗎?

番外十四人間天上

靈河岸邊,三生石畔。

“赤瑕宮神瑛侍者,是個什么職位?”唐果對著裊娜搖曳的絳珠仙草好一頓研究,背對度恨菩提,狀似不在意的問了句。

“赤瑕宮的一個侍從,負(fù)責(zé)灑掃除塵。”度恨菩提頗感意外,盯著唐果,又加了幾分心思。

唐果撥動一下草葉子,又問:“兼美仙子在太虛幻境地位如何?玉兒的地位又是怎樣?”

度恨菩提疑惑更深,對唐果的身份愈加好奇起來,笑容道:“論起這個,兼美仙子是警幻仙子親妹,僅次于乃姐。其次是絳珠仙子,再次方是鐘情大士、癡夢仙姑、引愁金女與小仙等四人。”

“這樣啊……”唐果盤算半刻,又問:“恕我莽撞了,那兼美仙子可是被警幻仙子許配給了神瑛侍者,有一夕情緣?”

這次可不是為八卦、獵奇,這個問題很重要!

這件事她也知道?!度恨菩提壓下驚疑,點(diǎn)頭道:“不錯,那一回原是說去接絳珠妹子回來小聚,也好趁機(jī)點(diǎn)化她一二,哪知警幻仙子接了那神瑛侍者回來,說是受了賈家祖上的托付。”

黛玉悚然而驚,“賈家?神瑛侍者究竟是何人?”

度恨菩提不答。俯身掬了一把河水,慢慢翻轉(zhuǎn)手掌,任河水灑落,水珠落在草葉上,晶瑩閃爍。

待水灑了個干凈,才道:“絳珠妹妹還是仙草的時候,有一段時光因少了雨水灌溉,行就萎蔫,那神瑛侍者差事清閑,時常出來游蕩,見此情景心生憐憫,遂取了靈河水澆灌,多年后絳珠妹妹修成仙體,與我等十分相得,互稱姐妹,又因?yàn)槊妹媚耸翘斓厮c我等凡胎修成之人不同得了個絳珠仙子的雅號,入主靈波殿,成了避幻境中第三的仙女。”

度恨菩提見黛玉斂眉傾聽,嘆道:“仙家歲月,寂寞無聊。一日,神瑛侍者聽茫茫大士與渺渺真人說起人間繁華從此凡心熾盛。頗多遐思。仙界之中,最忌諱的便是思凡。他既動了凡心,豈能再容他?警幻仙子遂傳了他去,問他是否想要下界為人。神瑛侍者求之不得,當(dāng)即在警幻案前掛了號,下凡歷劫去了。轉(zhuǎn)生賈家,成了賈寶玉。歷劫,歷劫……唉!他只聽說人間昌盛有趣兒,卻沒想過‘劫’字才是重中之重。”言下不禁唏噓。

黛玉聽出弦外之音,見度恨菩提猶自出神,問道:“仙子后來如何?”

“后來……”度恨菩提苦笑,“后束警幻仙子傳了絳珠妹子前去提及神瑛侍者歷劫之事,又說到妹子所欠灌溉之情,對妹妹言道,此重因果正好可以趁機(jī)了結(jié)。妹妹一直牢記那一番恩情,自然無二話。可那神瑛侍者又不是托生草木,絳珠妹妹如何還這個人情?妹妹思及所欠者,乃是靈河甘露,便提出也去下凡為人將一生的眼淚還他。”

唐果和黛玉面面相覷,有陰謀!

“唐佳夫人,絳珠妹妹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唐果、黛玉!!

“為表誠意,小仙要先與二位說明一件事。”

“什么事?”

“夫人似乎知曉很多事情,且身有異能,但有一件事只怕是夫人想不到的。”

唐果站起身來,“還請指教。”

度恨菩提一指:“夫人請看那靈波巨木。”

她指的是黛玉住所靈波殿后的那參天老樹。

“從那巨木到這靈河岸邊,俱是靈波殿范圍,乃是放春山遣香洞之邊界。渡過靈河,對岸便是靈云山地界了。”

度恨菩提往對面指指,“夫人再看對面那株巨木。”

唐果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

河對面百十來丈遠(yuǎn),另有一株老樹,跟這邊這棵很像,一樣的高不見頂。

“彼為靈云巨木,與這靈波巨木同根,兩木之間四百八十丈,不與旁的所在相同。人世間有個說法兒,叫做‘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此處也差不多。警幻仙子讓絳珠妹妹住回前生居所,原是大有深意。二位在此處耽擱這些許時光,人間應(yīng)是五年已過。”

唐果、黛玉!!!

“凡人年壽有限。二位若想與夫郎愛子團(tuán)聚,時間不多了。另有一宗,便縱有深情厚意,時日久了只怕也淡了。二位心頭之人,身居高位,錦繡叢中住著,多少美人苦苦謀求,難保他二人不另生他念。人們常說的‘憐取眼前人’,就是這個意思吧?”

唐果看看黛玉,黛玉微微點(diǎn)頭。

“不知仙子所說交易,指的是什么?”

人間。

太上皇陛下發(fā)愣的工夫,暖閣里頭的人已出來迎駕請安了。

“奴婢等恭請?zhí)匣适グ病!?

領(lǐng)頭兒的是兩個女子。一人是妃嬪服侍,另有一個穿淺綠衣服的年輕姑娘,衣襟上很有些湯湯水水的痕跡,顯然是倉促之間沒來得及弄干凈。

太上皇難免又被引發(fā)了回憶。

小德子得了最新的情報,上前一步,悄聲提醒主子,穿淺藍(lán)的這位是謹(jǐn)嬪董鄂氏,穿淺綠的那位是嬪的姑姑,內(nèi)大臣巴彥的老來女。”

“平身。”

兒子的小老婆在這兒飲宴,太上皇筒子也不好進(jìn)去看桌子懷念老婆了,叫了起,抬腳走人。

“阿······阿嚏!”

這事兒鬧的。

雖然及時用了手帕,董鄂姑娘的口水仍然有一大半弄到了太上皇陛下的袍服下擺上。

“陛下恕罪!”謹(jǐn)嬪尚未站直,又跪下了。

“阿嚏!”董鄂姑娘持續(xù)噴嚏中。

太上皇:“……”

董鄂姑娘的噴嚏越來越假。

“罷了。”

在場眾人好容易出束一口長氣,警報解除!偷偷看時,太上皇已走遠(yuǎn)了。

謹(jǐn)嬪撫著前胸:“快回宮去,先把衣服換了。姑姑,你冷不冷?”

董鄂姑娘答非所問:“那是太上皇?看起來真年輕……”

“小姑奶奶,什么時候了還說這話……好險!”

待換過衣服,謹(jǐn)嬪道:“姑姑,你可嚇壞本宮了。在太上皇面前也能做得假……”

“衣服弄濕了,冷風(fēng)一吹,可不要打噴嚏么!后來是沒法子,只好一直打。誰知打過頭了!”

謹(jǐn)嬪按按額角:“幸好太上皇不追究。”

董鄂氏這才意識到問題嚴(yán)重:“娘娘,會不會影響你啊?”

謹(jǐn)嬪搖搖頭;“不至于。今兒本宮過生日,接姑姑進(jìn)來一聚,是皇上特準(zhǔn)的。太上皇又沒怪罪,旁人愛怎么酸怎么酸,誰理她們?難得咱們娘兒兩個生日就差兩天……喲!說起來,姑姑倒是和先乾清宮宸夫人一天生日。”

“乾清宮宸夫人?”董鄂氏喝著熱茶;“娘娘啊,你在宮里應(yīng)該知道的多些,她真有那么得寵?”

謹(jǐn)嬪笑笑;“聽宮里的老人兒們說,唐佳夫人活著的時候,沒人能奪了她的寵。那是真正的三千寵愛在一身!人沒了,照舊沒人能取代。三十多年來,太上皇身邊,就她一個。”

“那怎么沒上謚號啊?”

“恍惚聽皇上說過一嘴‘是太上皇的意思’。到底為什么,就不知道了。底下人猜,許是太上皇打算和唐佳夫人合葬,一切等將來再定吧。”

“嗯,她膝下也沒有子女……娘娘,你也不用總把以前的事兒掛在心上了。沒兒女照樣兒得寵。”董鄂氏放下茶碗,一本正經(jīng)的勸道。

“我哪兒有那個福氣?”

“娘娘,時辰快到了。”

董鄂氏起身告辭,謹(jǐn)嬪送了她出去,囑咐人:“好生伺候著。”

“是。”

看著親姑姑的背影,謹(jǐn)嬪發(fā)了番感慨;“我這個姑姑倒真是個有福的。家里上下寵著,養(yǎng)成這樣的性子……”

“這個性子倒是有些意思,只是太莽撞了。”胤笑道。

王永年笑得一臉褶子;“可不是?太上皇他老人家寬宏,不然就那一個噴嚏,便夠她家喝一壺的了。”

“哈哈哈……”胤大笑,“你個老貨!說的叫什么話……”

王永年訕訕道:“奴才是說,董鄂格格打噴嚏打到太上皇衣服上,是大不敬的罪遼,全家都有罪。可不是說那一個噴嚏有一壺水……”

胤笑得更大聲。

“得了,你去#吧,別在我這兒丟人招笑了。嗯······今兒就召謹(jǐn)嬪侍寢。”

“遵旨。”

王永年退出。

想起老爹來,胤漸漸止了笑。

董鄂氏?

要是汗阿瑪能對她感興趣,也挺好的……

比一個人傷心強(qiáng)。

胤也死過老婆了,個中滋味,一言難盡。

臘月十九,梨花院落。

“果兒今日四十八歲了。也不知這會兒吃沒吃上壽面呢?唉……為夫存了萬一的指望,指望著和你再見,你到底到哪兒去了……”

太上皇陛下瑣瑣碎碎的說著話,小德子、孫九一干人在外間兒抹眼淚。

“主子,十二爺傳回急報!”

“說。”

“從昨日開始,賈寶玉、妙玉和薛寶釵先后有了離世跡象,薛寶釵已死,另兩個被留住了。”

“嗯,知道了。”

人間天上,明爭暗斗。

然而日月是不管這些的,升升落落,冷眼看風(fēng)云變幻。

啟元十八年。

雖然年初又死了榮憲公主,但相比較來說,影響小多了。時隔六年,終于又可以選秀了!

上層社會摩拳擦掌,誓要將積層的大齡男女一次性出倉配對完畢。大家熱情高漲,即使是炎熱夏日,也擋不住。

復(fù)選結(jié)束,最后的決定要皇帝來下。但皇帝六月里奉太上皇幸塞外去了,眾人只得等著。

“怎么是你?”

太上皇有點(diǎn)兒無語。弄一秀女來充當(dāng)宮女服役,自己這皇帝兒子在想什么呀?

番外十五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

深宮寂寂。

皇帝不在,沒了爭寵對象,后宮里七夕過的平靜無波,留守人員早早的乞巧完畢,睡覺。

倒是前頭毓慶宮一帶燈火通明,雖已深夜,忙碌來往的人仍舊不少。此處自胤登基、弘大婚宮外建府之后,便成了弘日常辦公兼小憩的場所。

眼下皇帝奉太上皇北巡,太子弘留京監(jiān)國,毓慶宮遂暫時充作了政務(wù)中心。恰逢西北局勢緊張,這些日子事務(wù)甚繁,弘和大臣們加班加點(diǎn)已成常態(tài),今晚估計(jì)又是不眠夜。

他們不休息,一應(yīng)宮女太監(jiān)們自然也要跟著服役。

“這蜜瓜是新到的貢品,最是甘甜,可也脆得很,小心別弄碎了。那有點(diǎn)兒酸的桃子張大人最喜歡。海大學(xué)士脾胃差得很,吃不得西瓜,放的時候注意。”

“是。”

“行了,你們幾個去吧。”

兩個宮女領(lǐng)命,由太監(jiān)們引著,端著東西奔本殿去了。

先前說話的中年太監(jiān)見他們?nèi)サ倪h(yuǎn)了,自己也轉(zhuǎn)身離開。他因有事掛心,走路走得心不在焉。

走至一處回廊轉(zhuǎn)角,突聽有人輕笑道:“想不到下毒害人的法子已經(jīng)先進(jìn)到這個程度了!真是宮中代有才人出!”

那聲音就在他對面響起,嬌柔清脆,說不出的好聽,可此時此地此人聽起來,說不出的嚇人!

我的娘哎~~

太監(jiān)嚇得腳下一絆,好懸摔倒。張煌四顧,輕風(fēng)吹過,花木枝葉悉悉索索,對面墻上的影子斑駁晃動,何曾有人在?

墻那邊是奉先殿,供牌位的地方。只有太監(jiān)和侍衛(wèi),哪里會有女子?除非……

“是……是誰?”

中年太監(jiān)脖子像僵住似地,不敢轉(zhuǎn)動。上下牙齒相碰,格格作響,話都說不清了。

“看你的服色,應(yīng)該是六品宮殿監(jiān)副侍吧?副統(tǒng)管太監(jiān)位子也不算低了,在宮里熬到這份上想來不容易,干嘛做這要命的事兒?你主子是哪一個?”

依舊在他對面,依舊是嬌柔輕笑。

噗通!

太監(jiān)再沒有回話的力氣,一團(tuán)爛泥似地癱在地上抱團(tuán)兒了。

正嚇得無可無不可,抖得篩糠樣兒,冷不丁后背上被拍了兩爪子,耳邊傳來一聲帶有威脅意味的低吼。

這位眼角余光一掃,白森森兩排牙齒在自己腦袋旁邊閃過,消失了。

恐懼到極點(diǎn),大腦罷工不運(yùn)作,人體掌控權(quán)由“本能”接手。太監(jiān)居然沒昏,慢慢抬起頭來。

借著遠(yuǎn)處的燈光和淡淡的月光,他清楚的看見對面墻頭上站著一匹白馬。

這會兒也沒那個腦袋思考馬是怎么站上墻,以及宮里的侍衛(wèi)是否有失職之嫌的問題,太監(jiān)視線上移——

馬上端坐一人,白色長裙隨風(fēng)飄擺,渺然欲仙。

往臉上看,冰肌雪膚,美貌絕倫。頭上只戴了個小小花冠,并無其他飾物,長發(fā)卷曲,隨意披散著。小風(fēng)兒一吹,發(fā)絲輕揚(yáng)。

那少女面帶三分笑意,正看著他,頗有頑皮之色,并不見惡容。

少女身左一只花豹懸空而立。另有一只正站在他左前方不過三尺之距,金色的眼眸里很有些惡意,呲牙瞧著他。又有一匹白馬飄飄悠悠的懸在那女子身后,與兩只花豹成拱衛(wèi)之勢。

這情景怎么也算得上七夕遇仙的現(xiàn)場版了。

奈何,此太監(jiān)在宮里年頭夠久,認(rèn)識的人比較多,對宮中掌故十分的了解。這位騎白馬、領(lǐng)著兩只豹的超級美少女是什么人,他門兒清。

短暫的安靜之后——

“啊——啊——啊——啊——”

“救命啊!有鬼呀!”

分段式非男非女高亢立體聲尖叫響徹天際。

聲音之尖利,震得人心狂跳。樹上睡覺的鳥兒都差點(diǎn)兒嚇掉下來,撲棱棱飛走表示吃不消。

求生本能戰(zhàn)勝一切,中年太監(jiān)連滾帶爬的逃命去了。一邊兒爬一邊喊:“救命啊~~”

“什么人胡亂喊叫?!”好幾隊(duì)侍衛(wèi)迅速趕到。

“這不是劉公公嗎?哎……哎喲!”

一堆人暗叫晦氣,劉副統(tǒng)管失禁了。

幾個人忍著惡心上前去把他弄起來,另外的人分組到處查看。

什么也沒找著。

一頓忙活之后,侍衛(wèi)們拖著手軟腳軟全身軟的劉太監(jiān)清場走人。

宮里的安保級別提高一個等級。

弘的夜宵水果也沒吃上。

劉太監(jiān)的鬼叫在靜夜里傳得甚遠(yuǎn),N多人毛骨悚然,弘聽見外頭亂了,忙打發(fā)人去問。

那劉太監(jiān)神志不清,除了發(fā)抖沒別的反應(yīng)。侍衛(wèi)們沒法子,扇了他好幾個大耳刮子,又潑了一盆水,才把他弄清醒。

方要查詢情況,哪知這位更給力,一恢復(fù)神智立刻就瘋了。

跪在地上咣咣磕頭,磕得頭破血流的,嘴里翻來覆去的念叨:“太后饒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是奉命行事,不是個人起意要害太子殿下呀!太后饒命啊!哎喲!那豹子你別過來!別過來……救命啊!!!”

他神情恍惚自言自語,旁人問話也不答,沒多大一會兒,終于把自己磕暈了,才算消停。

事涉宮闈秘事,又牽連到太子安危,侍衛(wèi)不敢耽擱,趕緊回報與弘知道。

暗衛(wèi)們順藤很快便摸到了瓜果上。并沒下什么劇毒,只是清洗瓜果的時候,水里都做過手腳。宮里的規(guī)矩,吃東西是有定數(shù)的,弘每樣吃那么幾塊,十天半月下來,估計(jì)就得中招。同屋的幾個大臣各有忌諱,基本每人吃一樣,反而不大可能有事。到時候自然也就洗脫了瓜果的嫌疑。

且說眼下,知情人一腦補(bǔ),便把事情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太后有四位,都做了鬼了。養(yǎng)豹子的就一位,看這劉太監(jiān)的德性,八成是撞克著那位了。

再者聽話里的意思,劉太監(jiān)應(yīng)是跟誰勾結(jié)上了,做出謀害儲君的逆事!也因此才觸怒了那位收拾他!

一干人等激靈靈直打冷戰(zhàn),本來熱得出汗,不停扇扇子,這下子全涼快了。

弘自從生母過世,這樣的明虧暗虧他們夫妻父子沒少吃。萬萬想不到還會有鬼祖母給自己出頭,又是驚異又是傷心,掉了不少眼淚,跑到奉先殿去上香,跟唐果那牌位念叨了半天。

其他人亦是唏噓不已。

心里有鬼的雞皮疙瘩不斷,老覺得背后有人。

鬧騰到天邊透了亮光,大家才各自胡亂歇下。又有若干人被噩夢驚醒,不提。

宮里平添了幾分緊張和恐懼,總歸是暫時安靜了下來。

只在乾清宮某處,晨風(fēng)中傳出刻意壓低的抱怨聲:

傷腦筋~

人家只是開個玩笑……

誰讓這老太監(jiān)下毒害人來著!

唉!沒想到會把他嚇瘋。

不過這也是個問題。

我現(xiàn)在出現(xiàn),別人大概都是見鬼的反應(yīng)吧?

怎么辦呢?

夫君大人不在宮里,我總得打聽個去處才能去找他吧?

可又不能隨便問,再嚇瘋一個就不好了……

七月初八,木蘭圍場。

“大虎啊……”

太上皇摸摸大虎腦袋,又摸摸二虎,“還有二虎,你們倆也有三十三歲了。”

一人兩虎站在一處極陡峭的斜坡頂端,都有些傷感之意。

“康熙三十五年七月初八,果兒就是從這兒摔下去的。”太上皇席地而坐,往下看,下面一如三十三年前,黑黢黢一片,深不見底。

“然后,就撿到你們倆……唉!如今……”

倆老虎蹲坐在他左右,三條影子被陽光抻得長長的。

“陛下,太陽快落山了,回吧。”

“……回吧。”

高齡太上皇領(lǐng)著兩只超高齡老虎,后邊兒跟著年已七旬的老德子,以及十來個老侍衛(wèi),慢慢往回走。

這條路他們一生中走過好幾回了。

今日,夕陽映照之下,一行人走出了幾分悲涼的味道。

秋去冬來春去也,誰能擋人去花又別!

人妥大抵婦此,思來怎不傷懷!

番外十六:月下相逢

太上皇剛回到自己金帳,尚未坐穩(wěn),皇帝便領(lǐng)著人來了。

目下西北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皇帝忙著對蒙古各部做戰(zhàn)前動員,忙著調(diào)配物資人員,每日里少有空閑。

太上皇只在初到之時,與在生的蒙古老王爺們歡聚了幾次,敘敘舊事,給兒子鋪鋪路,然后便撒手不理,自去逍遙。

連兒孫們?nèi)粘U埌簿愣济饬耍屗麄儗P恼隆?

如此一來,父子爺孫反而比在宮里還少見面。

胤最近一次見父親,還是在三天前。今兒他得了個空兒,領(lǐng)著在此隨駕的胤、胤兄弟和一干子侄前來給老爹請安。

禮節(jié)已畢,太上皇賜座,個人依次坐了,小太監(jiān)們獻(xiàn)上茶來。

胤親自端過一碗獻(xiàn)與老父,笑道:“汗阿瑪喝茶。”

見父親接了,又道:“十弟人還沒到,先使了手下趕了一群牛來。說是他那牧場里用瑞典牛、西伯利亞牛和蒙古牛雜交出的新品種,口味更好。怕一路上牛餓瘦了,吩咐人必要挑水草豐美之地行走才好。如今那牛倒走得壯了許多。晚上讓他們做了,汗阿瑪便受用了老十這份兒孝心,可好?”

太上皇莞爾:“老十這幾年行事,越發(fā)的有趣兒了。”

剛剛與父親請安之時,胤幾人見父親眼中多有憂戚之色,一時倒沒想到三十三年前的典故。只以為是中元節(jié)將近,父親心有所感。此時見他笑了,心下俱是一松。打疊精神,說些趣事,活躍氣氛。

太上皇見兒子們挖空心思想讓自己開懷,不忍拂其心意,按下傷悲聽他們說,偶爾插話問上幾句。

心下卻愈加的黯然:若是果兒在這里,聽說那新品種的牛肉,大概又要?dú)g天喜地的琢磨如何吃了……

他不愿流露傷感于人前,假作喝茶,將情緒掩飾過去,強(qiáng)自轉(zhuǎn)移注意力。

幾個小輩正說起最新式的火槍,那火槍射程遠(yuǎn),后坐力小,用起來十分順手。在座之人多服過兵役,說起槍來,自是熱烈。

卻聽一人說道:“弘晚上回說,想要后坐力更小,也是有法子的,不知他弄好了沒有?”

“弘晚?沒見他啊,不知忙什么呢,整天不見人影。”

太上皇微抬了下眼皮。

這是隨口說說,還是在提醒朕與皇帝注意,弘晚幾人不在場?

眼波掃過之處,認(rèn)出說話的兩人,先頭兒那個是胤祺家的弘瞳,接他話的是胤家的弘曙。兩人都是庶出。

當(dāng)年唐果對著單子反復(fù)念叨N遍強(qiáng)化記憶,順帶著給他科普過。不然他那么多孫子,不常見的還真分不清。

太上皇一生中,這種把戲見得太多了,心中喟嘆,喝茶不語。

胤、胤都是奪嫡亂斗中爬出來的人精兒,聽了這話,目光一掠,將在場之人情態(tài)盡收眼底。

胤一盤算,除了弘暉公務(wù)在身沒來,胤獨(dú)子弘旺、胤次子弘晚、胤長子弘春和太子的倆兒子永瑋、永瑞以及弘暉之子永都沒在請安的行列里。

這眼藥上得夠及時的。微微撇嘴,胤特意再瞧一眼皇六子弘,弘生母就是在唐果靈堂上氣死黛玉的那位李佳氏——表情狀似不在意,細(xì)看卻有幾分意味不明。

呵呵……小子,還是毛嫩!

見自己的小兒子弘恍若不覺,拉著十三家的弘正低聲說話,胤放下心。決定回去必要告誡兒子,以后少往這些心眼兒不正的小子們跟前湊合!

再就是,得跟他親哥胤祺好好溝通溝通。新一輪的奪嫡越來越激烈,別老子小心謹(jǐn)慎半輩子,臨了被兒子坑了。弘瞳那個小兔崽子,旁的本事不怎么樣,拉幫結(jié)伙的能耐可是見長,再不管,怕是有禍!

胤也是同樣想法。他那四兒子弘歷跟五皇子弘走得太近,非常不好!

胤正給他爹斟茶,好似沒聽見。

“汗阿瑪,十三弟明日晚間大概就到,十弟最遲三日后也到了。兒子想著,十二日晚間并無要事,咱們爺們設(shè)宴歡聚一番,汗阿瑪以為如何?”

“也使得。皇帝打算怎么辦?”

見老爹搭了這茬兒,胤越發(fā)高興,因?qū)Ρ娙说溃骸按蠹一飪憾颊f說,怎么辦才熱鬧?”

眾人獻(xiàn)計(jì)獻(xiàn)策,將剛才的話茬兒便揭過去了。

在太上皇那兒吃過晚飯,胤回到自己主帳,大太監(jiān)王永年親自端過茶來。

胤用碗蓋撥弄著浮在上頭的茶葉,隨口問道:“弘旺、弘晚俱是第一次到草原來,八弟和十二弟又不在隨駕之列,朕也忘了問了,他們可還習(xí)慣?每日里都做什么呢?”

王永年躬身笑道:“皇上日理萬機(jī),許是忘了?上回您派奴才給阿哥們送貢果,特意問過兩位阿哥的情況。都挺好。奴才聽太子長子身邊的人說,叔侄幾個常在一處打獵,很是和睦。”

胤點(diǎn)頭,“那就好。你去傳敏成貝勒來。”

“遵旨。”

王永年一走,胤將帳中人都打發(fā)了出去,召來暗衛(wèi):“如何?”

暗衛(wèi)低聲報告了一番。

胤怒極反笑。

太上皇免了兒孫們每日請安之后,只弘旺、弘晚、弘、弘春照舊天天過去,插科打諢的逗祖父開心,或是陪著出去游玩。弘暉忙于協(xié)調(diào)蒙古部,又要跟胤、胤一起調(diào)集南北物資,爺幾個實(shí)在不得兒。弘暉每天早晨早早帶永瑋、永瑞、永過去請安,然后留下幾個小家伙兒陪伴太上皇,自己去辦差。

另有弘、弘歷剛從軍營出來,忙著見人、熟悉情況,每日晚間去太上皇那兒報道一次。

其他隨駕的弘字輩阿哥,包括自己帶來的五皇子弘和六皇子弘,除了跟自己一起,平時居然沒一個去請安的。

合著全是孝敬給自己看!

虧他們還有臉告弘晚的刁狀!

胤揉揉眉心。李佳氏被黜之后,弘兄妹他便分別記在謙妃王佳氏和謹(jǐn)嬪董鄂氏名下,一再警戒他們,錯在他們母親,不要記恨旁人。

看來他的話成了耳旁風(fēng),吹過就算了。

而且今兒這事兒,弘晚只是個陪襯,只怕最終是沖著永瑋和永瑞去。

胤心里五味雜陳。

弘、弘、弘曙、弘瞳日常交好他早就知道如今看來,明顯已經(jīng)連成一線。還有王永年這個老奴才,必是有所勾結(jié)。不然不會只強(qiáng)調(diào)那叔侄幾個游獵之事,卻不提人家日日去給太上皇請安。

皇帝糾結(jié)了。

在他看來,皇子們有野心很正常。只是他這兩個兒子,怎么看怎么蠢!

胤能猜得出他們?yōu)楹螌ψ娓覆簧闲摹:牒秃攵际撬U位之后出生的,長到十來歲才見著祖父。這十八年來太上皇從未過問朝政,遠(yuǎn)離權(quán)力中心。在這些人眼里,大概是尊榮有余,實(shí)權(quán)不足,根本不必放在心上。旁的侄子們估計(jì)也是一樣的想法,況且還有太上皇免請安的諭旨在前,大家樂得省事。

真是……

還真把太上皇當(dāng)成退位的唐玄宗了?!

這腦子,與當(dāng)年自己那些爭皇位的兄弟相比簡直是云泥之別!竟然還學(xué)人家奪嫡!

皇帝抱頭。

鬧心!

七月十二。

胤礻我和胤祥到木蘭圍場有兩日了。

皇帝將手頭兒的要緊事兒處理完畢,旁的事兒推開,今天全員放假晚上烤肉、開篝火晚會。

白日里大人們聚在一處嘮嗑兒,小輩兒們直接放羊,讓他們自己玩兒去。

一群堂兄弟相約著去遛馬。

沒多大一會兒,弘晚跟弘曙便在言語間起了爭執(zhí),跟前兒的人沒勸住,二人跳下馬、韁繩一扔,開片。

背后說人這種事瞞不了。弘晚幾人早就知道被上眼藥了。弘旺繼承了生母的忠厚脾性,且父親胤有歷史遺留問題,平時低調(diào)慣了,這次也不例外。弘晚、弘春可沒這么好說話。

弘晚自小被祖母、父、母、兄長寵大的脾氣急,跟弘又有“殺母之仇”,哪里忍得下?

他憋著氣來的,早想好了挑釁的法子,果然一挑一個準(zhǔn)兒。加上從小跟高人習(xí)武,這會兒打弘曙就是個玩兒。

弘瞳、弘見勢不好想要拉偏架三打一,早有弘春在一邊等著。三對二,弘曙三人被揍了個鼻青臉腫。又有相好的兄弟上來幫他們仨。

弘暉不在場,弘旺、弘分解不開,加上不懷好意的人在里頭攪和,各方火氣越來越大,很快馬上步下的撕扯開來。

皇子皇孫們打群架,侍衛(wèi)們不敢拉扯他們,又不能不管,只好縮手縮腳的勸架,被推來搡去。人群里裹著馬匹,亂成一團(tuán)。

正亂得不可開交,永瑋小兄弟三個騎著馬從山腳轉(zhuǎn)過來,沒等對眼前的形勢做出反應(yīng),群毆隊(duì)伍里兩匹馬突然脫了韁,撞飛好幾個人,還踩倒兩位,發(fā)瘋似的沖永瑋他們狂奔過去。其它馬跟著受驚,也要跑,被回過神來的幾個阿哥、侍衛(wèi)死命的拉住。

場面混亂至極,驚叫聲四起。

這一帶是阿哥們常來常往的地方兒,防衛(wèi)外緊內(nèi)松。為的是保證沒有外敵滲透進(jìn)來的情況下,不妨礙阿哥們玩耍取樂。

侍衛(wèi)們離得遠(yuǎn),攔截不及,一邊喊叫著催馬上前,一邊對著瘋馬開槍、放箭。

一匹馬腿受傷撲倒在地,翻滾著奔永瑋滾了過去。

永瑋的馬受驚非小,惶急間向一邊避開,卻正擋在另一匹瘋馬的去路上。那匹馬也受了傷,瘋得更厲害,去勢極猛。

永瑋欲待撥馬而走,忽然想起身后就是永瑞和永,略一猶疑,已失了良機(jī)。

來不及走避只能硬拼。永瑋一咬牙,雙腿夾馬腹,給了坐騎一鞭子迫它向前,指望能阻一阻瘋馬。同時腰腿發(fā)力,雙手一撐,從馬背上跳起來,向后翻騰。

這是死里求生的法子,即使躲過兩馬相撞,永瑋落地之后難保不被那兩匹馬撞到、壓住。馬再瘦也有數(shù)百斤,到時候還是一個死。身后的永瑞、永會不會波及,也很難說。

永瑋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驟然遇險從瘋馬沖出到做出判斷,只有幾秒鐘,全憑急智做出的選擇,對錯卻是沒時間考慮了。

他那坐騎卻是不瘋,千鈞一發(fā)之際讓開正面,與瘋馬擦身而過,二馬肉貼肉沒撞!

若是永瑋在馬上,勢必被擠成重傷,如今這兩匹馬只是各自多了些擦傷。那瘋馬未遇強(qiáng)力阻止,去勢不減,疾馳而至。

永瑋卻已落在了地上。左腳底被石頭一硌,“咕咚”摔倒。

眼見簿馬蹄子對著自己踏過來,永瑋頭腦竟然出奇的清醒:我要死…

耳邊傳來各種尖叫。

“哥!”

“大阿哥!”

“啊!”

“不要!”

很多聲音響過,又都?xì)w于沉寂,好像有那么一會兒,什么聲音都沒了。

永瑋很奇怪,死人聽不見聲音倒是符合常理,可怎么還能想事兒?

“嗚嗚……哥,你沒事吧?哥!你摔壞了嗎?傷哪兒了?”

永瑋被眼淚鼻涕給淋醒了。

惡!

永瑞!永!

你們兩個小子,弄了我一臉!

“哇……”倆弟弟見他睜開了眼睛,抱著他哭得更大聲了。更多的眼淚鼻涕抹到他臉上、脖子上、前襟上。

永瑋于是確定,自己沒死。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剛要問問自己是怎么獲救的,太上皇、皇帝領(lǐng)著人飛馬而來。跑到最前頭的,卻是大虎、二虎。

永瑋扶著永瑞的肩頭站起身,大虎、二虎已到了近前。圍著他繞了兩圈,前后聞聞,突然跳到他身后,對著某一處空氣伸懶腰、蹦蹦跳跳,撲過來撲過去的甚是喜悅。

“大虎、二虎,怎么了?”太上皇跳下馬,快步走過來,問道。

大虎、二虎跑回來,伸腦袋在太上皇身上挨挨蹭蹭,往他身上撲,又對著他叫,立起身來用大爪子抱他肩膀,歡喜到了極點(diǎn)的模樣。

一時眾人都愣在當(dāng)?shù)兀炊延垃|給扔在了一邊。

還是胤先回過味兒來,問旁邊的侍衛(wèi),永瑋是怎么回事。

侍衛(wèi)把大致情況一說,聽者無不驚出一身冷汗。

卻說那瘋馬就要踏上永瑋身體的那一霎,人人都以為永瑋必死無疑了。

哪知奇跡出現(xiàn)。

那馬的前腿在空中停頓了一下,竟然扭轉(zhuǎn)了方向,然后輕輕在永瑋身左的草地上落下。

觀者目瞪口呆,完全忘了有所動作。

等到他們想起來要去把瘋馬從永瑋身邊弄走的時候,那匹馬已邁著小碎步優(yōu)雅的離開了。姿態(tài)飄逸颯爽,仿佛是寶馬良駒在散步。見一群人跑過來想要拉它,馬斜睨了他們一眼,盡顯蔑視之意。

眾人:“……”

胤一把拉起永瑋:“沒事兒吧?”

大家也七嘴八舌、真情假意的慰問。說是上天保佑、永瑋福大云云。

太上皇手撫二虎的腦袋站在一邊沉思無語。

他們來之前并不知道永瑋遇險。

胤只得了子侄群毆的報告,沒在意。他早料到了,火爆脾氣的弘晚必要報復(fù)。

胤懶得管,背后嚼舌頭,活該!有那工夫他還跟兄弟們聊天兒呢,讓那群小崽子打吧!

只讓人盯著,打完了告訴他一聲,他老人家只要知道個勝負(fù)就行了。

誰知報信的人還沒出帳,趴在太上皇腿邊的大虎、二虎毫無預(yù)警的站起身,躥出去了。

“大虎!二虎!”

太上皇這七年來多虧了兩只老虎陪伴,情急關(guān)心,快步追出帳外。只看見倆老虎的背影——已跑出挺遠(yuǎn)了。當(dāng)即上馬追趕。

大虎、二虎一直懶洋洋的,縱然是回到出生地,都沒讓它們活躍起來。人們私下揣測是否年壽已到,獸醫(yī)官也說是太老跑不動了。

誰知人家是不動則已,一動驚人。倆家伙邊跑邊聞,幾乎繞著營地外圍跑了一圈,最后來到群毆現(xiàn)場。

將事情從頭到尾想一遍,太上皇手有點(diǎn)兒發(fā)抖,心跳加速,身子好像定在地上一樣,動彈不得。心底有個聲音越來越大:果兒!果兒!

是你么……

太子嫡長子永瑋遇險事件,以不可思議之結(jié)局落幕。可要追究的責(zé)任還得追究。

瘋馬是人為還是意外,暗地里有人去查。參與打群架的小子們,分別被抽了三十鞭子關(guān)禁閉,不問主從。

皇帝的意思是,既然動了手,就別喊冤!

因此晚上皇家開篝火晚會的時候,弘字輩只有弘暉、弘旺、弘、弘、弘歷、弘以及剛來圍場的胤礻我次子弘昭到場,其他人都趴在帳中動彈不得。

好在他們家族人多的是,宴會照舊開得熱熱鬧鬧。

胤兄弟挨次向父親敬酒,圍在父親身邊說話。

太上皇情緒頗有些激動,大家也以為是老爹心情好,只有弘暉想著弘的來信,回想白天侍衛(wèi)描述的情景,心緒起伏不定。

月光明,夜微涼。

太上皇御前宮女董鄂海蘭遞上一件披風(fēng)。

太上皇有些意外:“是你?小德子呢?”

“回主子的話,常諳達(dá)來時不小心崴了腳,正好奴婢經(jīng)過,便使了奴婢來。”

“崴了腳?可嚴(yán)重嗎?”

“看樣子挺重,站立不得,要兩個小太監(jiān)攙著,孫諳達(dá)命人抬了他回去,找人醫(yī)治了。”

倆人一問一答,旁邊一群八卦男豎著耳朵聽。

自打他們爹留下董鄂家的老來女海蘭姑娘,胤兄弟著實(shí)歡喜過幾天。

他們兩年里看了四回堂兄弟死爹,念及自家老父,難免悚然而驚。

老爹身體健康,只是沒了唐佳夫人,心緒不好,失了神采。胤把董鄂氏當(dāng)宮女送過去,便是看上了她的性情。

尋思著要是這董鄂氏能讓他爹開心,來個老樹開花又一春,也是美事件。

結(jié)果他們家的老樹拒絕開花,真就把董鄂海蘭當(dāng)宮女使喚了,還是外圍那種,謝絕近身服務(wù)。

看來太上皇就是給皇上一個面子……

集體失望。

這會兒見老爹和顏悅色的與董鄂姑娘說話,弟兄們的八卦之火再度燃起,恨不得親自上場給董鄂氏加油才好。

又恨大虎、二虎沒眼力見兒。

這兩只一左一右靠著太上皇,將旁人隔出三尺以外。董鄂氏雖說見多了不怪,可也不敢靠太近。

胤兄弟實(shí)有幾分扼腕。

多好的機(jī)會,就被這倆老虎給耽誤了!

弘暉看著親爹叔伯們的德性,沒來由的寒了一下。

他有不好的預(yù)感……

“你們兄弟先說說話,朕去走走。”太上皇站起身來。

“汗阿瑪……”

胤等人跟著起身,未等他們問,太上皇笑道:“誰都不必跟著,朕隨便散散。”

老爹向來說一不二,胤只得應(yīng)了。

太上皇帶著兩只老虎出來,走至一處空曠地,低聲道:“大虎、二虎,你們倆剛才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二虎掃了一下尾巴,伏低身子,潛行而去。大虎跟在后面。

太上皇一見倆老虎這做賊似地的派頭兒,心頭像被巨石撞過,震動又緊張,拿出最大的定力穩(wěn)住心神,悄無聲息的隨在老虎身后。

拐了四個彎,經(jīng)過好幾處守衛(wèi),對方一見是太上皇,還以為這位陛下出來遛老虎,被打了“噤聲”手勢之后,便無聲失禮,不敢打擾了。

越走越遠(yuǎn),穿過一片長草叢,是大片的馬蘭花海。

倆老虎停住了。

細(xì)微的聲音從花海中傳出來,太上皇如遭重?fù)簟?

“可惡!壞老頭兒!大色狼!弄一美女在身邊是什么意思?氣人!”

“老家伙!最好不要讓我知道你紅杏出墻!”

“人家一路跑過來,都沒吃東西,還迷了路,你倒好,對著美人笑!”

“虧我怕嚇著你,絞盡腦汁想主意怎么見面!又叫大虎、二虎小心,不準(zhǔn)亂跑跟著我,免得惹人猜疑,給你添麻煩!”

“哼!等我吃飽了,要是還想不出辦法,我就大半夜去找你!看你怕不怕,壞人!”

太上皇咧咧嘴,擠出一個笑容,卻也同時嘗到了眼淚的味道。

抖著手分開面前的長草,清楚的看到對面花叢里坐著一人。

白裙花冠,貌美如昨,就是頭發(fā)有點(diǎn)兒亂。

手里捧著好大一塊兒牛肉——估計(jì)是從后廚順來的,像咬仇敵一樣,正啃呢。

吃東西外加生氣,腮幫子鼓鼓的。

“果兒……”

聲音嘶啞低沉得幾不可聞,太上皇僵在當(dāng)?shù)兀Р粍幽_了。

他怕自己一動,就會從夢中清醒,發(fā)現(xiàn)是一場空。

他出了聲,大虎、二虎倒像是放了赦,飛奔著撲過去了。

“大虎、二虎!哇!輕點(diǎn)兒!輕點(diǎn)兒!我的牛肉!好幾天沒吃了!”

唐果左躲右閃,大呼小叫。

“果兒!”

太上皇終于能動彈了。

“果兒!”

太上皇一把抓住老婆的手!

熱乎乎、軟綿綿、油膩膩。

這絕對是一雙人手!

太上皇這關(guān)頭可沒心思分辨這些,管它人手還是鬼爪兒,他只有親手抓住實(shí)體,心里才覺著實(shí)誠!

有觸感,不是夢!

一把將老婆抱在懷里,“你去哪兒了?怎么才回來呀!我……”

話未說完,昏倒。

“啊?喂!” www? Tтkǎ n? Сo

唐果先驚后嚇,什么都忘記了。停頓了那么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趕緊把夫君大人放倒在自己腿上,摩挲前胸給順氣。

“親愛的!”

“夫君大人!”

“玄燁!”

“康宸!”

“嗚……你這是怎么了?”

好一頓折騰,直到她眼淚流了一堆,手上的油也在太上皇陛下的前襟上擦了個一干二凈,夫君大人才緩過這口氣來。

“果兒,你是真的回來了……”

躺在老婆腿上,太上皇只覺全身無力,將老婆的一只手緊握在掌心,才覺得好點(diǎn)兒。

順便,把從老婆手上沾來的油,又沾回老婆的手上了。

“親愛的你醒啦?”唐果大喜,“你哪兒不舒服?”

太上皇搖頭,“歇歇就好,我就是太激動。”

“那就好,突然昏倒嚇我一跳。別擔(dān)心,我不是鬼,我根本就沒死,都是警幻仙子那老妖婆搗鬼!她用別人的尸體弄的障眼法,綁架我到太虛幻境去了……”

唐果越說越傷心,熊抱過夫君大人,“嗚嗚……人家好想你的……才幾個月的樣子,她們說這里已經(jīng)過了快七年……你這些年好不好……有沒有生病……以前除了裝病那回,你都不會昏倒的……”

夫妻二人抱頭痛哭。

番外十七驚喜驚嚇

唐果夫婦抱頭大哭。真情流露之時,哪兒還記得小心謹(jǐn)慎壓低聲息?

馬嘶聲和輕輕的拍掌聲幾乎同時傳來,唐果嚇一跳,從夫君大人懷里抬起頭,帶著哭音說道:“有陌生人來了,是喜樂在報信。拍手的是誰?暗衛(wèi)嗎?”

太上皇聽說“喜樂”,一愣神兒。尚未答話,已有人叱問:“何人在此?”是侍衛(wèi)們奔這兒來了。

“朕在此。爾等退下,無朕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太上皇提高聲音回了一句,又小聲告訴唐果,的確有暗衛(wèi)跟著他。

“喳!”

侍衛(wèi)們遠(yuǎn)遠(yuǎn)的退走了。

兩口子被打擾了情緒,傷感減輕了些。相擁著坐在花叢里,說別后之情。兩只老虎安靜的臥在一邊,仿佛也在傾聽。

說起來,唐果能順利回來,還是她與黛玉和度恨菩提等人合作的結(jié)果。

那一日,度恨菩提提出要做個交易——太虛幻境內(nèi)部,正醞釀著一場分裂。度恨菩提是去拉黛玉和唐果入伙的。

如何仙境之中也有此等爭斗之事?

說來話長。

神仙是有是無,當(dāng)真難說。畢竟沒有哪個神仙現(xiàn)身在大眾面前彰顯過本族群的存在。有的只是傳說而已。

但唐果所在的這個時空,卻是有神仙的。

不但有,而且分了三六九等。

不過,能任意掌控人間自然萬物的那類神仙,是隔絕于人世之外

否則,相對于凡人來說,絕對強(qiáng)勢的神仙豈不是能為所欲為?神仙造福世間固然是好,可萬一哪個神仙心思一歪或是一個大失誤,凡人世界可就灰飛煙滅了。

因此,人有人路,神有神路,各走各的兩不相干。

“天道”在上,規(guī)定如此,不得逾越。違者為“天道”所不容。

所以,這個級別的神仙于凡人來說,相當(dāng)于“沒有”。

神仙不得干涉世人,世人甚或是草木動物卻有權(quán)力向往神仙。

凡人修真,修成了,做個與天地同壽、笑看人間風(fēng)云的神仙,也的確是美事一樁。

修真者與普通人不同,一樣有能力、有可能禍害普通人。

因此散布在各個靈山寶地、不明空間的修真者以及修真有成的散仙們,也是有紀(jì)律約束、甚至有組織管理的。“天道”法則一樣適用于他們。

所謂離恨天放春山遣香洞太虛幻境,就是一群修真女的聚集之所。

須知修真界也不是風(fēng)平浪靜,哪兒都有爭奪資源的事兒。女子本來弱勢,聚在一處,才好共同對外。經(jīng)過不知幾萬幾千年苦心經(jīng)營,太虛幻境在修仙界稱得上首屈一指,沒誰敢冒犯。

警幻仙子便是這里的一把手了——并沒受過誰的冊封,只是很久以前,幻境中人推選出她來領(lǐng)導(dǎo)大家罷了。

有“天道”定下的法則在前,警幻仙子管不了人間的事。可她能管所有跟太虛幻境有關(guān)的事。在她的管轄范圍內(nèi)她,即是所有男男女女的命運(yùn)主宰。

那“原裝”的唐果,據(jù)說也是由太虛幻境轉(zhuǎn)生去人間的歷劫者之一,可惜被后來的這位給攪了歷劫大計(jì),還給弄到仙子管不著的地方去了。

被挑釁權(quán)威的警幻仙子自然炸了毛。

可她炸毛的時候,后院起火了。

許是一把手做久了,習(xí)慣了決定旁人的命運(yùn),亦或是出于種種目的,警幻仙子這幾百年打著“天意如此”的旗號沒少干獨(dú)斷專行的事兒。比如把自己親妹妹、太虛幻境二把手可卿仙子配給賈寶玉做性啟蒙什么的。又或是做主答應(yīng)男修真者對屬下的求婚,等等。

積威之下,再加上她法力高強(qiáng)幻境里的仙女們敢怒不敢言。暗地里卻沒少琢磨換領(lǐng)導(dǎo)。

度恨菩提表面上是警幻仙子的心腹,實(shí)際上已經(jīng)成了堅(jiān)定的造反派。

度恨菩提的要求很簡單,黛玉和唐果與幻境皆擺脫不了關(guān)系,與其將來任人擺布,不如跟她們一道,掀翻警幻仙子另選一個公正的上。

作為交換,她們負(fù)責(zé)幫黛玉盡快恢復(fù)上輩子做絳珠仙子的記憶,并且?guī)兔ψ屘乒Ⅶ煊衽c心上人見一面。

唐果雖說能隨意走動,但想找到回去的路,也沒那么簡單。跟黛玉一商議,倆人留了心眼兒,只答應(yīng)了一半兒。

那便是黛玉可以跟度恨菩提她們一伙兒,唐果卻是暫時不奉陪的,來去自由。

度恨菩提思索再三,要求唐果應(yīng)許不倒向警幻仙子一方。唐果要走得憑自己本事,她們不能公開幫忙。

得了肯定回答,雙方成交。

趁著警幻仙子領(lǐng)人去參加散仙們百年一度的大聚會,度恨菩提引來另兩位仙子,很快便幫黛玉完成了記憶開發(fā)工作。

人世間的十二福晉林黛玉和太虛幻境的絳珠仙子,合二為一了。

鑒于黛玉所住的靈波殿范圍時間太坑爹,隨便打個盹兒,人間就是十年八年,唐果與黛玉跑到靈河對岸靈云山里去修煉了百日,之后灑淚而別。

度恨菩提引著唐果避開警幻耳目,給她指了方向路徑,唐果自己在虛空中摸索,終回了京城。

這一段事情頗為曲折離奇,唐果直說到月上中天,才將事情說了個大概。

“如此說來,十二媳婦兒是不得回來的了?”太上皇問。

“差不多。太虛幻境什么的,倒不在話下。用我上輩子的話說,跟咱們這兒不在一個空間而已。只黛玉確實(shí)是肉身已死,靈魂跟那絳珠草的本體結(jié)合,現(xiàn)在只是個靈體,回到人間,徒生煩惱。重修成人身,怕是要上千年。”唐果郁悶道。

說著從懷里小心翼翼的拿出幾張紙來:“這是黛玉寫的修仙的法子,托我轉(zhuǎn)呈給你。另外還有兩份,一份給定嬪、胤和弘、弘晚,一份給林岳二哥夫婦。我本來是聽梨樹精魄提醒,想要從警幻仙子那里弄。后來黛玉恢復(fù)了上輩子的記憶,也就免了那與虎謀皮的事兒。要不然即使我弄得到也不能分辨真假。”

“胤這幾年才漸漸恢復(fù)過來,他媳婦兒剛走那兩年,他跟丟了魂兒似地。若是知道他媳婦兒還惦念著他不定怎樣呢?既是談好了條件,他夫婦二人要如何才能見面?胤本人大概是去不得那太虛幻境吧?”

唐果也跟著嘆氣:“就像警幻仙子帶賈寶玉游幻境似地。我還沒那法力,不過我回來時,度恨菩提給了我引魂香,有這個就能帶胤去跟黛玉見面了。可這不能長久。黛玉給的那修仙法子,普通人要想修煉,最少也要幾十、上百年。我聽度恨菩提說她們那些人里,還有修了幾十輩子不成的呢。黛玉也說,世上沒有速成的神仙。她給的這法子,慢慢修習(xí),延年益壽、祛病強(qiáng)身倒是肯定的。能不能修成仙,還得看有沒有那個緣分。”

夫婦倆俱都沉默了。若是沒修成人就死了,入了輪回,想要再見可就難了。便是心志堅(jiān)定,生生世世的守著這個信念,沒有仙緣也是枉然。

還是太上皇先緩過神兒,“不管怎樣,果兒回來了就好。別的事兒咱們再商量,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所謂神仙,不也多是人變的么?未必便沒法子。”

“嗯,我也是這么想的。”

“放心,賈寶玉他們都在掌握之中,咱們的籌碼還沒用完。”

“你是怎么想起要扣住賈寶玉的?”唐果對這個很驚奇。

“也沒什么難的。原本那小說我只當(dāng)是文人臆想,借文字抒發(fā)胸臆而已。后來你和十二媳婦都走了,我突然想起那書來找出看了看。”

太上皇嗤笑一聲:“焉有正神教人云雨之術(shù)以導(dǎo)人入正途的道理?‘以情欲聲色等事警其癡頑,使其跳出迷人圈子,入于正路……嘿嘿!她是在警告那賈寶玉情天止步,還是在挑逗他孽海喪身,當(dāng)真難說!縱然我等凡夫俗子不能領(lǐng)會神仙意圖,可將自家妹妹送給旁人做教導(dǎo)人事的丫頭這種事便算是普通凡人,也不屑于做的。偏偏她一個號稱太虛幻境之主的神仙做了!可見那警幻仙子不是什么正經(jīng)八百的神仙。既非正神,想來力量有限。我想既然真有歷劫這回事,那么主要?dú)v劫的人物若是不得回去,事情便不應(yīng)算是完結(jié)。為了尋你,我也是病急亂投醫(yī),遂請了異能之人,將那賈寶玉和一干紅樓中人扣住了。‘通靈寶玉’也在我手里。”

“嘻嘻……親愛的你好厲害!聽度恨菩提說,警幻仙子也正想主意解決這個難題呢。”唐果眉開眼笑,“應(yīng)該會用得上的。”

太上皇起身,又拉起老婆,溫柔又歡喜的看著她:“所以果兒且放寬心。咱們回去吧。果兒剛才說幾天沒吃飯了,這會兒肯定餓得很了,讓他們做好吃的給你。”

“我和開心、歡喜、平安、喜樂還是先隱身得好。得先想法子解釋我死而復(fù)生這件事吧?不然再嚇瘋一個,可怎么好?”唐果招招手,兩匹馬和兩只豹憑空出現(xiàn)。

“呵呵……”太上皇親親老婆額頭,“果兒現(xiàn)在也是半仙了?那太監(jiān)是咎由自取,理他呢。”

“咦?你知道這事兒?我還沒來得及說這段……”

“宮里的事兒,除非我不想知道……”太上皇整理著唐果的亂發(fā),“我只是拿到情報的時間有點(diǎn)兒晚,今天早上才來的。后來出了永瑋他們那檔子事兒,我就猜……”

他把唐果摟進(jìn)懷里,“是不是果兒真的回到我身邊了。”

唐果摟住他腰,“是啊,我的確是那時候到的。在宮里轉(zhuǎn)了好久,才在弘德殿聽靈芝和宮女說起,你在木蘭圍場。我就趕著來啦。”

在夫君大人胸前蹭蹭臉,唐果抱怨:“可我不認(rèn)得路,只知道往北走。走了好幾天也不到地方兒,餓得要命,才想起來我可以換了衣服扮男裝雇車走!后來還是遇到往木蘭圍場來的信差,才跟著來了。我本來是去找你的金帳的,結(jié)果正看到那匹馬襲擊永瑋他們。幸好平安在緊急時刻附到了那匹馬身上,不然還真難辦。我修習(xí)了一百天,只會御風(fēng)而行和隱身高深一點(diǎn)兒的還沒開始學(xué)……平安它們倒是厲害多了。得了梨樹精魄的幫助,再就是聽黛玉說,很多動物本身就比人通靈。”

太上皇又是傷心又是好笑,想她這一番劫難,不知受了多少驚嚇苦楚,又心疼起來。把老婆的臉從自己胸前“拿”出來,喚了聲:“果兒啊……”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唐果不好意思的笑,仰頭看了夫君大人半日,“我很想你。”

甜蜜、苦澀一起涌上心頭,太上皇一把抱起老婆:“咱們回家!”

唐果摟住他脖子:“這樣好嗎?形象啊,夫君大人!”

“誰敢管我?”

“……喔。”

丈夫表了態(tài),唐果也不糾結(jié),開開心心的往他胸前一靠,她奔波了這好些日子,已經(jīng)很累了。

“開心、歡喜、平安、喜樂你們還是先隱身吧。鬼馬和鬼豹還是比較嚇人的。”

那四位“嗖”的不見了。

大虎、二虎淡定的伸懶腰,抻抻前后腿兒,顛顛兒的跟在后頭。

明亮的月光灑在兩人身上,淡淡的光輝,透出幸福來。

“親愛的,我要吃肉!吃很多很多肉!還有各種菜!”唐果熱情高漲。

“好……”夫君大人像哄小孩兒似地,“果兒要吃什么,一樣一樣列出來,讓他們?nèi)プ觥!?

“太虛幻境里只能吃果子和花兒,雖然很好吃,可沒有人間煙火,時間長了就沒趣啦!還有宮里的人也好討厭!我在宮里轉(zhuǎn)悠了一天多,只喝了一碗粥。到處都是龜苓膏、八寶燕、酸梅湯,都忙著進(jìn)補(bǔ),太沒創(chuàng)意了!好容易找到一份給弘的面,面條居然是用鹿鞭湯煮的!我也沒查到又是哪個壞心眼兒的做的,直接踢翻了。嚇得那幾個做飯的燒了好多香,說是送大仙什么的。”

“呵呵……踢得好!”

夜半更深,人們的主要注意力還都集中在篝火晚會上,太上皇一路上倒是沒遇上什么人說話。可侍衛(wèi)們左一撥右一撥的,都不是瞎子。

號外!號外!

加急號外!

太上皇抱了個女子回金帳,大半夜的又傳了N十來道菜進(jìn)帳,這可是天字第一號緋聞!

眼睛冒綠光的皇帝與兄弟們震驚過后,一個個笑得三八兮兮的:老爹終于重振雄風(fēng)了?!

可惜侍衛(wèi)們不敢到跟前兒,所以太上皇抱的是哪一個,誰也不清楚。

英明神武的諸位將圍場中的女性翻來覆去扒拉一遍,猜不著。

強(qiáng)自按捺住去一探究竟的渴望——太晚了,不好打擾老爹興致,一堆人心癢難撓的散了。

次日一早,太上皇剛起,就有皇帝領(lǐng)著胤、胤、胤礻我、胤祥前來請安。

“宣。”

“兒臣等恭請汗阿瑪圣安。”

“嗯,起來說話,賜座。”

“謝汗阿瑪。”

胤領(lǐng)頭兒,眾兒子依次坐下,孫九領(lǐng)人上茶。

幾人借著喝茶偷眼看老爹。

喲!

老爹面帶桃花眼含秋水,果然與之前截然不同!

爹,您老走桃花運(yùn)了?!

這么直白的話,胤字輩幾位是不敢問滴。

磨磨蹭蹭的喝茶,說些廢話,幾人在那兒混時間。老爹傷心太久了……關(guān)心老爹晚年幸福是兒子們的責(zé)任!當(dāng)然,八卦之心亦有之。

喝了茶,又蹭飯。

太上皇也懶得揭穿兒子們。

他老婆不是用來藏的,遲早要讓眾人知曉。

“吩咐人傳膳吧。”

“是。”

飯菜擺上,剛要吃,后帳出來一人。

梨花色漢裝打扮,頭發(fā)沒梳,一副慵懶相兒,眼睛半睜不睜的,一邊走一邊問:

“玄燁,天亮了嗎?我覺得我又餓了……可還是好困啊……”

一片寂靜!

王太監(jiān)正給胤布菜,一筷子牛肉全布到皇帝陛下臉上了。

皇帝陛下嘴張著,眼睛瞪得溜圓,說不出話來。

胤筷子掉地上,眼神呆滯,腦子里四個大字:阿彌陀佛!

胤一口湯沒咽下去,從嘴角兒流出來,活脫一副癡呆樣兒。

胤礻我掉了菜,牙齒咬筷子上,無知無覺的還在那兒努力的咬呢。

胤祥最鎮(zhèn)定,面帶笑容,就是笑容太僵,身子也太僵!

太上皇滿意了。

老子的笑話那么好看?!

“呃……各位都在啊?”唐果清醒了,“我不是鬼……那個,這個……事情很復(fù)雜,但我真沒死……”

寂靜。

“這里有誤會,是這樣的……”

唐果說得口干舌燥,一看那幾位,連姿勢都沒變。

唐果又餓又渴又困,怒!

人家也是有起床氣的好不好?!

“喂!你們是要尖叫還是昏倒還是逃跑還是抄起凳子打架,倒是給個反應(yīng)行不行?!

番外18問路之石

“喂!你們是要尖叫還是昏倒還是逃跑還是抄起凳子打架倒是給個反應(yīng)行不行?”

咚!

唐果話音剛落,“反應(yīng)”出現(xiàn)了。

現(xiàn)任乾清宮兌管太監(jiān)王全友應(yīng)聲倒地。

這位翻著白眼兒吐著白沫兒,渾身抽搐,臉色炭青,看樣子受驚不小。

見他這樣子跟宮里那位嚇瘋的有些相似,唐果心下愧疚起來。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覺得肚子餓便抓夫君大人找吃的,結(jié)果抓了個空。閉目合眼的套上外衣,爬起來到前帳去,腦子還不大清醒,沒看情況就出了聲,然后越描

黑,越說越玄幻,也難怪這些人接受不能。

瞄瞄僵在座位上那幾位,再看看地上躺的這個,唐果下意識的往丈夫身后藏藏一唉,咱現(xiàn)在是“鬼”,還是少出來嚇人得好......

太上皇云淡風(fēng)輕的把老婆從身后拉出來,“不關(guān)果兒的事。這位大總管平日里頗有些說不出的心思,又勾結(jié)了不該勾結(jié)的人,傳了些不該傳的信...”

目光在眾兒子臉上一一掃過,太上皇笑得十分有內(nèi)涵:“他是心里有鬼。”

“咯瞪!”

“哎喲!”

“有鬼”二字在這關(guān)頭過于敏感,無異干當(dāng)頭棒喝。

敦親王胤我手一顫,筷子一滑,從指間溜下去了。中間沒遮擋,上牙咬下牙,殃及了舌頭。

咬得這個疼!

那四位也跟被按了啟動鍵般,一下子活過來了。

不約而同,用手撐著桌子,腳下虛浮的起身,目光散亂的跪地行禮:“兒臣恭請皇額娘圣安。”

“……免禮。”

唐果被他們的趴地大禮又驚了一下:姿勢好難看!

不理會他們的折騰,大上皇很溫柔的哄老婆:“讓他們準(zhǔn)備了些你愛吃的飯菜。原說等你睡醒就能吃的。果兒先去梳洗下,馬上就得。若是吃過飯還困,便接

著去睡。奔波了這許多天不得休息,你實(shí)是乏得很了。這里沒什么事別理他們。”

唐果彎彎眼晴:“好啊。”

事情反正要說明白,早說晚說沒啥不同,她說話還是有分寸的,不該提的一句也沒提。再說還有老奸巨猾的丈夫在后頭首飾殘局她是啊在不必給自己太大壓力。

很受教的往偏帳去了。

現(xiàn)場沒宮女,孫九領(lǐng)著個小太監(jiān)跟了過去伺候。談定無比的做派讓皇帝王爺們相形見絀。

躺尸的王太監(jiān)早被太上皇身邊的侍衛(wèi)拖走,帳中只剩下太上皇父子。

“汗......汗阿瑪......”胤狼狽的爬起來,硬著脖子轉(zhuǎn)頭看自已老爹。

老爹無情的揮豐:“事清大致就是這個樣兒。對外只說是被奸人所害,當(dāng)年宸夫人并未過世,用不著解釋細(xì)節(jié)。朕看你們理在也吃不下東西了,各自散去吧。”

太上皇要跟老婆共進(jìn)旱餐不耐煩這堆電燈泡。趕蒼蠅似地把肚子里只有茶水,腦子里灌滿問號的皇帝和四個王爺給攆走了。

這一天木蘭圍場寧靜,沸騰兩重天。

皇瑪嬤還在世?

弘暉第一時間沖到太上皇金帳去見唐果,抱住正在吃飯的唐果大腿好一頓哭。又有弘晚和弘旺先后來到,哭敘別情,見著弘晚又想起黛玉,弄得唐果也眼淚汪汪

的。

后來見唐果實(shí)在困乏得很,他們告退了讓唐果休息,太上皇遂命人將請見之人一律擋駕。

唐佳夫人居然沒死

各方人馬聞風(fēng)而動,將消息送往全國各地。

至干各種猜測議論更是層出不窮。

奸人所害?哪個奸人?

若干陰謀論很塊被腦補(bǔ)出來。

皇帝身邊的大紅兒王全友的消失更是讓N多人心驚肉跳坐立難安。

唐果的回歸無形中成了那顆投出去問路的石子!驚起“飛禽走獸”無數(shù)。

太上皇父子則安靜的要命。

太上皇哪兒沒去,安排好了事情便回后帳去陪老婆休息自已睡不著就看著唐果睡,心清寧定歡喜。

胤兄弟五人組也窩在各自帳中,整理腦子里那一團(tuán)亂麻。

唐果所說的事兒過于出乎意料,跟他們平時的認(rèn)知水平得有點(diǎn)兒遠(yuǎn)。雖說日常也說說天地鬼神什么的,可那真只是說說。

誰承想世上真有神仙!!!

五人組脫離了驚嚇癡傻狀態(tài),精明算計(jì)迅速回籠。

胤※胤※胤※胤※胤祥:難目汗阿瑪不見老,果然唐佳夫人是個有來歷的......

十二弟妹╱十二嫂居然是太虛幻境來歷劫的仙女......

人既可成仙,那…

弟兄們心有靈犀,分別閉關(guān)思考了上午,午后變成了集體閉門磋商。

直到最新的前方軍報來到說是恂郡玉胤已干昨日開戰(zhàn),眾人才把心思拉回正事兒上去。

此次戰(zhàn)爭已準(zhǔn)備多年,清軍在訓(xùn)練和武器上優(yōu)勢頗為明顯,只要不出昏招,勝負(fù)懸念不大。

加之清軍這些年在東邊、南邊海上以及西伯利亞時常有”規(guī)模戰(zhàn)爭1在西伯利亞勝多負(fù)少在海上雖說開始時很是吃了幾次敗仗,但也讓那些自認(rèn)“天朝上國

有了危機(jī)感。多年來從后勤、橫術(shù)到戰(zhàn)術(shù),都有了極大提高,近幾年已少見敗仗,人們的眼界開闊多了。

有了這些鋪墊,且軍備物資是陸續(xù)備好了的,無須額外增加民間負(fù)擔(dān),民眾對此次大戰(zhàn)倒也有此習(xí)以為常的意思,并未引起太大震動。

不過戰(zhàn)事初起,庶務(wù)多多,權(quán)利中心再度繁忙起來,倒把唐果的事兒推離了大眾焦點(diǎn)。

堪堪已是七月十六,唐果睡了幾日,困勁兒可算是過去了。因胤尚在從江南趕來的路上,眼下并無要事,且秋高氣爽,太上皇夫妻人便騎了馬出去游玩兒。

鬼馬、鬼豹到底過于驚世駭俗,直隱身相隨。偏偏弘暉今日小有空閑,他從小便和老虎、豹子在起玩兒.不但不以為異,反而多了幾分獵奇的興趣,纏磨著唐

果將平安、喜樂和開心、歡喜借了給他。找了個偏僻的山谷,領(lǐng)著兒子永和侄子永瑋、永瑞去漫山遍野的瘋。

日落時分.唐果和夫君大人才退回金帳,進(jìn)門便接到了京中異動的密報。

旁的唐果也不在意,只有條:弘暉的愛妾黃氏被牽扯到謀害太子妃甚至太子子嗣的案件中了。據(jù)說是弘暉府上送往太子府的食品和禮物中都查到了毒物,手法隱

蔽陰險,若非子妃之母碰巧來太子府看閨女,且老太太身邊收留了個苗疆來的孤苦婦人,這事根本不會被發(fā)覺。

更巧的是.這些東西都是在弘暉嫡妻輝發(fā)納喇氏隨夫出巡、黃氏暫為掌家時送出去的。而那黃氏,據(jù)查在小時候隨父母去過云、貴帶。

唐果皺了皺眉。

太上皇倒沒怎么在意,隨手將密報燒了,“也是時候出手了。”

唐國沒太弄明白他說的是誰,但見他并不放布心上,猜測事情大概在可控范圍內(nèi)。

弘暉領(lǐng)著仨小子踩著晚飯點(diǎn)兒來還馬和豹子,副開心的樣子。唐果琢磨以他的手段,估計(jì)也應(yīng)該接了報告.既然當(dāng)事人如此放松,就更沒什么好擔(dān)憂的了。一頓

飯吃的很是酣暢琳漓。

清風(fēng)朗月。

將閑雜人等清場,兩口子依偎在處.月下玩浪漫。聊來聊去,想起剛剛晚飯后上茶的宮女,唐果一把抓住夫君大人的前襟:“差點(diǎn)把這事兒忘了,你身邊那

個高挑美女是誰?”

“那個啊——”

“還敢拖長音兒!快說!”

太上皇把老婆的爪子從胸前拿下來,放在唇邊咬來啃去,壞笑不語。

唐果怒,一口咬在他手腕上,“老交代!你有沒有出墻?”

“小沒良心的!”夫君大人突然發(fā)威,單臂夾起老婆,快步回帳。

“喂......”唐果還沒喊出下句,便被扔在床上。

沒等她調(diào)整過姿勢,夫君大人已經(jīng)撲上來了:“為夫出沒出墻,夫人親自檢驗(yàn)下就知道了。待會兒可別后悔求饒!”

“晤......”唐果被人堵了嘴才后知后覺出不妥,連推帶踹的想把人從身上弄開。可她那兩下子,除了讓人家里有性趣,根本得不到自已想要的效果。

夫君大人手固定著老婆的頭部,另只手從老婆臀部往上行進(jìn),嗯…很好,小東西的身材沒啥變化!腰細(xì).....胸高......皮膚滑,手感好..

“晤......”唐果掙扎徒勞,竭力保持理智1好容易籌到人家松口轉(zhuǎn)移陣地1趕緊大叫:“梨栩精魄也在不行”

梨樹精魄…

興致高昂的夫君大人左耳出右耳冒。

老婆優(yōu)美嫩滑的脖子可比那玩意兒有吸引力多了.....接下來是老婆的鎖骨....

嘶!

耳根子一痛,太上皇的神智被迫回籠,“果兒?”咬得夠疼的啊!下口太狠了!

夫君大人委屈迷的小表情兒讓唐果很有罪惡感,眼神漂移著小聲兒道:“不是與我合為一體的那部分梨樹精魄,是梨樹精魄的本體啦。”

太上皇僵住。

給丈夫揉著耳根,唐果接著解釋:“梨樹精魄直在貼~身保護(hù)我…因?yàn)椴恢滥蔷孟勺踊蛘咚淖ρ乐惖氖裁磿r候會來。被趁虛而八就糟糕了梨樹精魄

本體和它送給我們的力量不一樣,人家是有獨(dú)立思想的.....嗯......生命,能看、能聽、能思考、能行動......這個…所以......”

所以咱們不能當(dāng)著人家的面兒演限制級小電影兒

坑爹!

“咳咳......我出去下。”太上皇面紅耳赤的發(fā)了會呆,從老婆身上起開,被狼追般跑外帳去了。

“小果果,什么是限制級小電影?就是剛剛那位陛下親吻果果、脫果果衣服的過程?我記得上世,對面趙家兒子結(jié)婚,不就當(dāng)眾親吻了嗎?要不是你說“哇!

不止接吻,這可吻了階部位了怎么算?親吻?我還不知道那叫親吻呢。這個大家都能看吧?難道是脫衣服叫限制級小電影兒,我不能看?”

梨栩精魄有點(diǎn)低落,“果果的衣服都是我弄的......”

唐果:“咳咳…”

口水嗆死我了!我上輩子干嘛那么三八看人家婚禮游戲還點(diǎn)評?

花月良宵,太上皇兩口子一個在洗冷水澡,個在結(jié)結(jié)巴巴的給純潔的非人類無性別密友解釋限制小電影兒問題。

這日子過的…

多么有活力啊

與老爹相比.現(xiàn)任皇帝胤就歡樂多了。

今天公事結(jié)束的旱,前線戰(zhàn)況目前為止切順利。雖說京城里有些鬧心事兒,不過不是太影晌他的心情。

正趕上愛妾謹(jǐn)嬪董鄂氏來請示工作:唐果回來有四天了,因太上皇有旨不許人打擾,隨駕的幾個嬪妃和皇子福晉也還沒去請安。董鄂氏是隨駕宮妃中身份最高的一

位,主理女眷之事,大家都問到她這兒,她沒法子,只好來請示胤。

胤心知目下眾人對唐果當(dāng)年假死和日前無聲無急的回歸必是疑問重重。可有那“奸人所害”在前,沒人敢問。只能天馬行空的瞎猜或是暗里打探。

但真相是絕對不能公布滴!

“待聯(lián)明日給汗阿瑪和皇額娘請安時再做道理。”

“是。”

正事說完,因已好幾天沒翻牌子,謹(jǐn)嬪董鄂氏又是他比較寵愛的,接下來自然順理成章的讓她侍膳、侍寢了。

云散雨收,撫著愛妾圓潤的肩膀,胤不是很多的良心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回——謹(jǐn)嬪的嫡親姑姑就在太上皇駕前服役。原本打的是什么主意,相關(guān)之人都明白,不然役有

拿秀女當(dāng)宮女的道理。現(xiàn)下唐佳夫人回來了,那董鄂氏也并未得幸,是不是該想個法放了她.給指個人家?

“謹(jǐn)嬪,你那姑姑的婚事,你們家里可有什么想法?”這是直接給了恩典.家里相中了合適的對象,皇帝便給指婚。往常是要求的,這回皇帝主動奉送。

謹(jǐn)嬪似是沒有思想準(zhǔn)備,頓了下,笑道:“但憑陛下做主。”

胤笑笑,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兒拍拍謹(jǐn)嬪肩頭:“回吧。”

謹(jǐn)嬪臉色一僵。

她是寵妃,以往在宮外侍駕,侍寢之后除非特殊情況,沒有被送回去過。這是怎么了?

便有千般疑惑與不愿,也只能謝恩離開,回個人帳篷去鬧心。

按規(guī)矩讓人將董鄂氏送走,胤喝著茶,動開了腦筋。

謹(jǐn)嬪這反應(yīng)很有些不尋常…即便家里沒有準(zhǔn)備,說回去斟酌一二不就行了?自已的話說得明白,謹(jǐn)嬪沒有聽不懂的道理。

無意識的敲著茶碗.胤思緒有些亂。

王全友拐著彎與弘有勾結(jié),自己是知道的。一直引而不發(fā),卻有些私心在里頭。

一是這王全友只透露些消息,并不沾陰私害人之事,不必立除,再就是不愿最寵愛的兒子栽倒奪嫡上頭,有這么個人在,可以找機(jī)會敲打,讓弘迷途知返。最重要的

是存了試煉弘的意思。

胤覺得弘自小被他爹帶著,當(dāng)太孫培養(yǎng),地位來得有點(diǎn)容易。有挫折才好更上進(jìn)。

他現(xiàn)在隱約后悔了。

放下茶碗躺倒在床上,胤嘆口氣。

謹(jǐn)嬪前幾年難產(chǎn),胎死腹中,萬幸撿回條命,卻再不能生育。她和弘關(guān)系一般但她養(yǎng)著三格格,三格格的同母兄長弘以弘馬首是瞻....

在太上皇身邊放人,是否與此有關(guān)?可弘之前對太上皇并不重視....

若非弘,難道是謹(jǐn)嬪或是董鄂家有所圖?圖什么?

唉!

前刻還男歡女愛,轉(zhuǎn)眼便要忖度猜疑,感清上父慈子孝,理智上卻要提防算計(jì)......

胤瞪著眼睛看帳頂,半晌連眼珠也沒轉(zhuǎn)動下。

有些事兒,早了結(jié)才好!攤子大了不好收啊!

次日早起,皇帝帶著弟弟們?nèi)ソo大上皇夫婦請安,順便說了命婦拜貝宸夫人之事。

太上皇看看老婆,見后者沒異議,點(diǎn)了頭。

唐果在七月十這日,接見了超出預(yù)計(jì)的女人。除了京里跟來的,還有蒙古各部的王妃、公主、夫人們。

有不少是專程來看新鮮的。

盡管女人們的好奇心爆棚,但宮廷秘事牽扯重大,究竟是自家性命和面子里重要,終究也沒人敢第一個開口問唐果這些年怎么過的。

倒是討教保養(yǎng)之道的人不少。唐果毛歲五十歲,年輕得有點(diǎn)兒逆天。唐果于是說了大通,什么心境愉快、萬事不掛心啦,食物多樣性啦、注意防曬啦、合理運(yùn)動

么的,管它能不能蒙住人,反正有話題了。

隨后,太上皇夫婦賜宴木蘭圍場有關(guān)人等,算是究成了唐果回歸后的第一次亮相。

宴會挺順利,大家扯順風(fēng)旗說好話唄。

不開心的當(dāng)然也大有人在。

弘歷的不開心又與旁人不同。自從十三那天被唐佳夫人“復(fù)活”的消息震了個心驚喪氣之后,他這心就沒敞亮過。

鳳凰跌落梧桐樹,真龍騰起上九重。

可“鳳凰”好好的又回來了,那他這真龍......

番外19終結(jié)之章

八月十九,微云,晨星寥落。

京郊,溫泉山莊。

“太上皇主子歇下了?”孫九輕聲問小德子。

“剛歇下。”

孫九給小德子斟上茶,滅給自已倒一碗,“可算是歇了。夫人前天臨走時說得好些天才能回,太上皇若是一直守著,怎么熬得住……才進(jìn)去瞧了瞧十一爺,睡得好好的。真就跟睡著一個樣兒,誰能想到是魂兒都走了有兩天了呢?仙人這法子,可真稀奇。”

“可不!想不到咱們哥兩個這輩子還能趕上這稀奇事兒!也是難得的福氣。”小穗子笑道。

“福氣”二字觸動心腸,小德子旋即嘆了口氣,“福氣......小時候豪里窮得叮當(dāng)響,要不是有個娘護(hù)持著,指著爹怕是早餓死了。后來也是不想老娘和

弟、妹一輩子挨餓受凍,才凈身進(jìn)的宮。為這,我娘差點(diǎn)兒沒哭瞎眼晴。那時候,哪里想到什么福氣?好在后來入了主子的眼,能幫補(bǔ)家里頭,老娘也算沒白生養(yǎng)我。

人哪......”

孫九眼圈紅,“怎么說到這兒了?咱們這些人,有幾個沒傷心事兒?好好兒的,誰愿意當(dāng)......,”

倆人對坐默然。

風(fēng)聲越來越大,外頭越發(fā)的亮了,孫九先回神兒,起身進(jìn)里屋,將留在內(nèi)室一盞小燈熄了,又給胤掖掖被角兒。小穗子也將外屋兒的盞沼氣燈一一關(guān)掉。

倆人拾掇完了站在一處,孫九壓低聲音:“論起福氣,咱倆可能還真有點(diǎn)兒。前兒聽夫人說了一句,似乎咱們這些一直忠心服侍的,將來都能跟著主子得些好處。

成仙戒佛不敢想,能修個后半輩子無病無災(zāi),也是好的。”

小德子大喜,“那可是好極!”

正說著,外頭傳來“啪啪”兩聲輕響小德子忙端正臉色,“有事兒,我去瞧瞧。”

孫九答應(yīng)了,小穗子轉(zhuǎn)身出屋。小心掩上門問等在門口的暗衛(wèi):“小齊,怎么回事?”

“常安達(dá),后邊兒竹舍里那位,早早兒的起來,在那兒放風(fēng)箏呢。”

小德子辯辯風(fēng)向,“西南那邊兒去人了?”

“去了兩個兄弟。”

“弟兄們辛苦。主子才歇下,估摸著也就睡一、兩個時辰。主子醒了咱家再回。”

“哎。”

目這小齊走遠(yuǎn)小德子琢磨著回了屋,尋思會兒,問孫九:“你說竹舍里那位圖的是什么呢?中秋前,太上皇和夫人給幾位小阿哥賜婚,也曾召了她問有何打算

她說愿意輩子伺候夫人。咱們這些人,多是沒活路才進(jìn)的宮。她個官家貴女,至干么!再說,靈芝和小悅兩位姑娘回來之后哪兒輪到她伺候夫人?太上皇主子那

更沒她的份兒。這都明擺著的事兒。她非要留下,每日里當(dāng)個不尷不尬、事事上不得前的閑人,別是………”

孫九愣他和小德子皆是在內(nèi)廷摔打了半輩子的人,突然回過味兒來:別是那位董鄂氏和她背后的去所圖謀的,也跟他倆那份“福氣”有關(guān)吧?

“主子既然留著她,必是有用,咱們小就是。”孫九道。

“嗯。”

約摸半個時辰,暗衛(wèi)再回:董鄂氏的風(fēng)箏斷了線,隨風(fēng)奔西南而去。她似乎癮頭挺大,重新取出個風(fēng)箏,又在那兒放上了。

據(jù)暗衛(wèi)監(jiān)視所得,那飛走的風(fēng)箏一面畫的是桃花吐蕊,一面畫的是海棠春睡。

小穗子、孫九一對眼神兒,各自心黑有了數(shù)兒。

桃者也,海棠春睡八成是暗示十二爺沉睡不醒吧?

難怪太上皇讓人透兒給她呢。這不就傳出去了?

在這兒耍心眼…………自不量力。

紫禁城。

今日不必叫大起,胤稍微起床晚了些。

方讓人將早膳撤了,太子弘已領(lǐng)了兩個兒子來請安。

說過閑話將兩個孫子打發(fā)去念書,胤問弘:“你汗瑪法和唐佳皇瑪嬤那兒都安頓好了?你十二叔精神好點(diǎn)兒沒??”

“回汗阿瑪?shù)脑挘及差D好了。十二叔也好多了。汗瑪法吩咐兒臣回來好好當(dāng)差,兒臣與弘晚一起出莊,又送了他程,才回的。”弘說得很詳盡。

“弘晚?他去哪兒?”

“回汗阿瑪,是去姑蘇接都太妃。汗瑪法下了旨,讓都太妃去藥主山行宮住一陣子。說那兒氣候和山水都好…適合養(yǎng)生。”

胤“嗯”一聲,手上來回?cái)[弄著鎮(zhèn)紙,若有所思:老十二回京就遞了辭皇,將手頭兒的差事一概辭了,如今汗阿瑪接都太妃,這里太妃太嬪們多病多痛的好幾位,怎么沒見給旁人恩典去養(yǎng)生呢?

與那仙境之事…………有關(guān)?

他存了疑問,這一天理事便有了些心不在焉的意思。此時前方軍務(wù)順利,朝上也無大事,皇帝偶爾溜號倒也無傷大雅。到得中午,又接到大學(xué)士林岳告老的折子,

胤越發(fā)上了心,胤兄弟幾個也留了神。

朝室中人不明內(nèi)情,但眼見要空出兩個實(shí)權(quán)位子,亦是關(guān)注者眾。

八月二十七,皇帝下旨,將履郡王現(xiàn)有的差事交給人履都王長子弘,另派皇三子弘晉去接手胤尚未開展的幾項(xiàng)計(jì)劃。指定漢臣王錚接任林岳職務(wù)。

即將大婚的五皇子弘摔了茶碗。

上下活動好些天,全白費(fèi)力了。

弘、弘晉和王錚有個共同點(diǎn),不參與拉幫結(jié)伙,只忠于皇帝一人。但弘、弘晉與弘私交甚好,王錚歷來維護(hù)正統(tǒng)。所以實(shí)質(zhì)上,這三個任命全是有利于太子弘的。

他的閑心事兒還沒完。

皇帝接連下了數(shù)道旨意:封多羅敏成貝勒弘暉為敏成郡王,掌兵部,將皇四子弘映封貝勒,派住西南,參與主持那里的改土歸流事直,胤之子弘旺封貝子,大婚之后赴琉球,主理民政,胤嫡次子弘封貝子,入新成立不久的商務(wù)司,胤我嫡次子弘昭封貝子,入理藩院.胤祥嫡次子弘封貝子,入海運(yùn)司,胤嫡次子弘明封貝子,入兵部武庫清吏司。

舉朝嘩然。

跟太子比親兄弟還親的敏成郡王執(zhí)事兵部……………皇上這是給太子鋪路了?

大家細(xì)分析這份名單,除人胤、胤祉、胤膝下只余一子,必要繼承乃父事業(yè)以及出繼的現(xiàn)任莊親王胤祿兩子年動未曾服兵沒劫外,圍繞在五皇子弘身邊的皇帝子侄,完全被排除在外。

這已經(jīng)很說明問題了。

弘快瘋了。

他自認(rèn)才華心智都不比弘差,所欠缺的,只是時間而已。

他剛?cè)肴氤茫€沒真正建立起自已的勢力,雖有幾個兄弟圍在身邊,又有些朝臣暗里支持,可實(shí)在是根基尚淺。

若是假以時日,憑著皇父的寵愛,憑著自已的本事,何懼弘?

可惜,皇帝不想給他這個機(jī)會。

圣旨下達(dá)之后,素日里頂著“皇帝最寵愛之子”先環(huán)的弘迅速光華褪盡,人人避之不及。

朝野上下還沒消化完這一連串的變故,皇帝再次出手了。

九月初八,太子弘生辰前一日,皇帝正式宣告:他將在啟元二十年年底退位,禪位給太子弘.

轟!

舉圖震驚。

這是他們家扔下的第二顆退位炸彈。想當(dāng)年皇帝他爹也是這么干的!

弘力求皇父收回成命,暈頭轉(zhuǎn)向的諸王大臣多方挽留。

胤心意已決:“多年來朕忙于政務(wù),不得在皇父膝前盡孝。如今太子成立,又有良臣輔佐,朕心甚慰。啟元二十年,聯(lián)五十有八矣!皇父五十八歲退位,朕有何不可?”

眾議漸息。

九月初九,重陽佳節(jié)。

溫泉山莊。

菊花鍋,重陽糕,各色時令菜肴果品。

太上皇一個人坐著,甚是無聊。

“主子,皇上、太子和諸位王爺來給皇上賀節(jié)。”

“宣。”

“胤,你弄錯方向了,那邊兒!”空中傳來說話聲。

太上皇瞬間來了精神:“果兒!”

“是我!”

唐果顯出身形,眉開眼笑對著他撲過來:“夫君大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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