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商早就在等他們用膳了,看他們進來,便將扣在飯菜上的盤子一個個揭開。
“公主,這是裴商今天下午剛抓的瀾江鯽魚,船娘給紅燒了,還香著呢!”他笑著把鯽魚盤子往即墨晚的方向推了一下。
即墨晚坐下,提起筷子嘗了一口,瞇起眼笑道:“果然鮮嫩。阿商,你也坐下吧,同我們一起吃?!?
“屬下……屬下怎么可以逾矩……”裴商愣住。
牟弈將他強按下,笑呵呵地道:“這里沒有大王沒有公主,更沒有屬下。裴商,你姐姐與阿晚情同姐妹,你往后,就認阿晚做姐姐吧?沒有星沉在旁,有你這個弟弟,也是一樣的。阿晚,對嗎?”
即墨晚點頭,往裴商的碗里夾了些菜:“多吃點,最近幾日,你為我們奔波了?!?
裴商呆呆看著飯碗,嚴重忽地一紅。自從離國滅亡,被迫四處流浪之后,他從未再享受過什么家人的溫暖。以前還有白兒在,就像是個妹妹似地能夠讓他照顧,如今……想不到就連公主都……都愿意與他做家人。
他已依稀想不起裴云的臉,可這樣很好。他寧愿姐姐不在這個世上,也不想她活著,受豐子江的折磨。豐子江斷頭的下場,令他暢快淋漓,但這不會是姐姐想看到的。這樣很好,這樣很好……
“嘩啦”一聲,艙外忽然翻起了一片水花。
裴商立刻警醒,放下筷子道:“我去看看?!北愦掖页鋈チ?。
即墨晚與牟弈對視了一眼,都皺起了眉。
如今的時局紛亂,就連瀾江上也不大太平。大批的流民跟逃兵跑到瀾江上當起了盜匪,專門搶過往船只的錢糧。就在前幾天,他們還碰到過一批,只是人數不多,被裴商剿滅了。
“你在這里等等?!蹦厕牡溃阋哺嵘坛鋈チ恕?
即墨晚心神不寧,坐了一會兒便起身走出艙外。依稀看到月下的甲板上伏著一個氣息奄奄的人,穿著軍甲,背上赫然插著一支箭。
“……”她抽了口冷氣,立即走到牟弈身邊,“這是?”
在江中心中了埋伏?還是在岸上就遭到伏擊,被江水沖到這兒的?
裴商蹲下身看了看那人背上的箭,說道:“這是顏國的箭。”又將
他的身子給翻了過來,“看來此人是受到顏國軍隊的追擊,逃到這兒的。咱們還在顏國的江域,這人難不成是別國的探子?”
即墨晚湊近一看,心“咚”地一跳:“是牟照!”
牟弈愕然,立刻蹲下身檢視對方的臉。雖然被江水泡得腫脹,但的確是牟照無疑。
他沉下臉:“我留在顏國的那些人應該是得知了我在鑒虛國的死訊,才下了手?!?
即墨晚想起來,牟弈曾說過,如今的顏國看起來是被牟照控制,實則邊域的重要關卡都還是他的人。所以他重振旗鼓之后,想要收復顏國,易如反掌。現在他的死訊傳開,那些鎮守邊關赤膽忠心的將士們,便一心認定是牟照害得牟弈如此,于是集體叛變了。
“那咱們……咱們是救,還是不救?”裴商從未見過牟照,不過他也聽說過牟氏兩兄弟的事情。
“裴商,你先看住他。”牟弈道,“他的武藝十分精湛,這區區一支箭恐怕還不足以要了他的命。趁著他現在昏迷,將他捆住了。阿晚,你給我磨墨,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必須要通知星沉白兒。”
“嗯?!奔茨睃c頭,看了牟照一眼,便隨牟弈進了船艙。
幽幽的燈光,即墨晚陪在一邊幫他研墨,看著他飛速寫下密函,微微有點失神。
牟弈封好密函,看到即墨晚似乎有點心不在焉,便擔憂地問:“你是不是擔心牟照?”
“不?!奔茨頁u頭,“我在想,我這樣強要你留在我身邊,與我一起隱退朝政,是否自私。”當看到牟弈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是一個讓星沉壯大起來的契機之時,她就隱隱覺得,牟弈并沒有舍下他的天下。
他勃勃的雄心,并未熄滅。
“你怎么會這么想?”牟弈握住即墨晚的手,乍然發現她的手冰涼一片。
即墨晚搖頭,倏然一笑:“大概……是我太胡思亂想了。”
牟弈長出一口氣,攬住她的腰:“阿晚,不要懷疑我?!?
“嗯。”即墨晚抱住他,愣愣地出神。
第二天,牟弈就讓船靠了岸。他自有與白兒聯系的方法,于是并未讓裴商一同去。
即墨晚看著他上岸,消失在岸邊的人群之中,
良久地失神。
“公主?”裴商喚了她一聲,“咱們進去等吧,大王很快就回來的?!?
即墨晚側過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突然抬頭道:“叫人開船?!?
“???”裴商錯愕,似乎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即墨晚急道:“快叫人開船!”
“可是大王他……”話未說完,裴商便已明白了過來。即墨晚這是要離開牟弈,不不,是要讓牟弈離開她……他的眉頭一皺,轉身便去交代舵手。
船徐徐地收錨離岸,離渡口越來越遠。直至化成了一條灰色迷迷蒙蒙的線,就像是隔絕了未來與現在。即墨晚站在船頭望著那條線,她似乎看到有一個人站在岸邊,正歇斯底里地對她怒吼。
她的眼模糊了,眨了下,便落了許多淚。
“公主?”裴商擔憂,不得不將自己心中的話說出來,“公主身上的毒沒有解,我們只剩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了。大王,他是想陪你好好地走完這一程,若是找不到雪竇狐的話……這些日子,也能讓他時?;貞?。公主好殘忍,竟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大王了。裴商不明白,為何公主明明舍不得,還要逼自己?”
“嗬……”即墨晚失笑,“我身上的毒,早已經解了。”
“什么?”裴商一愣。
即墨晚嘆了口氣:“是蘭明。蘭明知道我不想繼續沉浮在這個亂糟糟的時局里,便想出真正的解藥在赤雪山的謊話。我想原本,他是想借此也讓自己離開的,只是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解藥其實他一直都有,但為了約束我,約束豐子江,他不得不撒下這個彌天大謊?!本瓦B蘭明一直給她喝的湯藥,也非普普通通的延緩毒性擴散的藥物,那其中,定有著控制毒素發作的成分。
之前,她一直想不通蘭明怎么可能在自己被困的情況下,還能拿得出解除她假死的藥物?,F在她終于明白了,那不僅僅只是解除假死的藥,更是徹底清除她體內毒素的解藥。蘭明,他早就準備好了一切。
什么半個月之期,半個月,只是從瀾江入海口到達赤雪山最快的時間。他想讓她盡快遠離這一切,真可謂,煞費苦心。
“裴商,答應我一件事?!奔茨硗?,目光直勾勾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