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綠蘿悠悠然走到左爰面前,左爰對著秦綠蘿盈盈一拜,脊背挺直,卻依然不失她的端莊高雅。
秦綠蘿這回卻沒有伸手來扶,勾著嘴角目光若有似無地劃過左爰已然平坦許多的肚腹:“妹妹前幾日才小產,還是不要到處走動的好。”
左爰仿若未曾聽懂秦綠蘿的弦外之音,只仍舊笑得溫婉,語氣柔和:“多謝王后關心,妾身這幾日身上已經好了許多。在冬欣殿待了太久,難免耳目閉塞,需得親自出來透透氣,看看外頭的世界,才知道幾日不見,這外頭已然是另外一個世界了。”
秦綠蘿冷笑,仿若未曾聽懂左爰的弦外之音,目光略上采燕手中的金鐲子,語氣驚艷面上卻無半點稱羨的意思:“喲,這紫金鐲子看著好生精細,需得巧匠熔得金水細細如發絲一般累成鐲子,再細細地鑲上東珠、寶石,真是好看得緊。”
“的確如此,”左爰幾不可見地皺了眉頭,“這乃是青娥公主的鐲子,方才同妾身出來逛逛,一不留神將鐲子丟了,妾身這才準備去尋她,就不陪王后了。”
“去吧!只是丟了鐲子沒什么,別把人丟了就行。”秦綠蘿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勾著笑,看著左爰款款離去的背影,意味深長。
見左爰的腳步漸漸急切,秦綠蘿艷麗的紅唇勾起一個得意的弧度,回身:“雪竹,咱們去拜見馥太后!一會兒,等著看好戲吧!”
*
“廢物,統統都是廢物!”
天泉山莊議事廳,葉一劍憤怒地指著地上跪著的一眾人等,還有打前頭的葉飛泉,胡須一翹,氣不打一處來:“你們這么多人,竟然連兩個人都追不到!他們兩個,一個受了傷,一個還是弱女子,你們將天泉山莊的臉都給丟盡了!”
“爹!他們是有救兵的!孩兒不是沒有去追,但他們一路逃到青城,就忽然消失不見了!”葉飛泉被葉一劍當著這么多人指著罵,頓時覺得下不來臺。特別是葉一劍那一句“一個還是弱女子”,更是讓他覺得面上無光。
天泉山莊的眾少爺抱著劍在一邊冷眼旁觀,冷笑的冷笑,白眼的白眼,更是讓葉飛泉覺得難堪。
“還是天泉山莊的二少爺呢……”
“就是,平日里逞強夸口倒是挺能耐,真的到了緊急時刻,竟然連個女人都擒不住,真是丟臉……”
“丟臉?你們天泉山莊有這個東西么?”一個妖冶的嗓音自眾人頭頂上響起。
眾人抬頭,便見屠染一身紅衣從空中落下,手中那個雕刻著鳶尾花的榆木盒子猛地往葉一劍面前一扔:“本尊相信葉莊主,才將解藥給你,想不到葉莊主竟然拿這等珠子來糊弄本尊,你未免也太侮辱本尊了吧!”
話音剛落,翩翩然紅衣已然進了議事廳,細眸倨傲地掃視眾人,而后落在葉一劍臉上。
葉一劍伸手將那榆木盒子接住,伸手打開,其中的四顆極品東珠原封不動。
葉一劍瞇了瞇眼,將榆木匣子交給榮管家:“屠尊主,您昨夜說的可正是珠子。老夫告知過屠尊主老夫有許多珠子,屠尊主便取多多益善意,老夫便將所有的極品東珠雙手奉上,若是這樣都換不得家母一命的話,本莊主當真不曉得屠尊主想要的,究竟是何物。”
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屠染也無力反駁。只是如今看來,夜明珠應該不在葉一劍手上了。瞄了一眼挨罵的眾人,屠染“哼”了一聲,掠身而去。
青城,看來要轉移戰場了。
*
青城,盤踞在青城峰下的一座城,民風開放,往來各國人士,甚至江湖中各門各派,全都在此活動。
青城客棧,二樓走廊的房間里,霜天曉終于悠悠然醒來,感覺到熱毛巾在自己脖頸之間輕輕按壓擦拭。
動了動眼珠子,霜天曉眼里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影像。待適應了強光,霜天曉頓時面上一喜,嘴上卻不改那油嘴滑舌的毛病:“美女,還真的是你啊……”
他的聲音因為身體虛弱而有些沙啞。借著天光,璇兒姣好的面容,大氣的五官,一如他在夢中所見到的那樣。只是她的臉色,永遠都是那么冷冰冰的。
璇兒冷冷瞥他一眼,繼續著手上的動作。霜天曉的脖頸處雖然只是著了一根火樹銀花針,然那毒性卻迅速在他的傷口處彌漫開來,而后化成一整片潰爛的傷口。
如一粒惡毒的種子,種下之后立即生長繁殖,從一棵樹變成一株黑森林,上頭一點點紅腫似可怕的惡魔舔過一般;而霜天曉昨夜的體溫,就像著了火一般,導致他渾身發著汗。那時璇兒手中的毛巾擦拭過霜天曉的傷口,再扔到水盆中擰開時,毛巾都被焐熱了——這便是“火樹銀花”名字的由來。
直到今日辰時,霜天曉身上的燒才漸漸退去。
悄悄勾著嘴角,霜天曉啞著嗓子,看璇兒的一舉一動:“美女,你不會陪了我一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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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的光線因為她的舉動而被牽動著,一如霜天曉的熾熱目光。
然霜天曉這話聽起來卻曖昧非常。璇兒一愣,剛“嗯”了一聲,才發覺霜天曉看著自己的壞笑,遂一咬牙,手中的毛巾往他的傷口狠狠一摁!
“嗷——你輕點!”門口的任廣白才要推門而入,聽見這一聲慘叫,立即停下腳步。不是吧?才一個晚上而已,就這么……火樹銀花了?!
璇兒冷冷地剮了霜天曉一眼,然而手下的動作倒是輕了下來,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傷口處傳到心口,引得霜天曉舒坦地“啊哦”了一聲:“嗯,對,沒錯,舒服舒服,就是這個勁兒……往下往下一點,嗯,對,往左往左,嗯,再往右往右……”
隨著霜天曉那欠揍一聲聲叫喚,璇兒猛地停住:“再喊,再喊就自己來!”
霜天曉立即乖乖閉嘴。璇兒的脾氣他見識過的,簡直就是根辣椒。
見他終于安靜,璇兒這才又擰了一把毛巾,替他將挑開膿血的殘留清理。
霜天曉看著璇兒專注的眼神,目光似膜拜一般在她的面上描摹,從光潔的額頭,往下,眉、眼、鼻……最后落在她緊緊地抿著的唇上。
然那目光一觸及美人那鮮嫩花瓣似的唇,立時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再看下去,這一大早的,恐怕會出事……
璇兒冷冷瞥他一眼,仿佛未見他的反應,專注著手上的動作。
霜天曉清咳兩聲,打破這寂靜的氛圍;“你怎么會在這兒?”
璇兒是天黎的宮女,宮女未得皇命不得擅自黎宮。可她不僅離了,而且還在他最需要的時候救了他一命。
想他霜天曉,天下第一飛盜,除了黎湛的隨和苑和秦泱的十八重禁宮他進不去以外,天機閣還是多年來唯一一個差點讓他喪命的地方。而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需要一個女人的救援。
可他現在很是慶幸,這個女人是璇兒。一個十五歲不到的小女孩兒,卻過于早熟地擁有著堅韌的性子。
中毒迷迷糊糊的時候,他感覺到璇兒的存在,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璇兒眸光一黯:“在就在了,哪來那么多為什么!”
見霜天曉張了張嘴似乎還想問,索性將擰干的毛巾粗魯地塞到他手里:“既然醒了,那就自己來!”
說著,起身朝外走。
“你去哪兒?”霜天曉握著熱毛巾,上頭還有璇兒手中的溫熱。
“給你放洗澡水!”璇兒頭也不回。
霜天曉這才放心地捏著熱毛巾躺下。他還以為一言不合她這是要走呢。放洗澡水……霜天曉腦子里不知道又開始腦補什么樣的畫面,兀自笑得目光賊賊。
璇兒才打開門,門外站著偷聽的任廣白立即被抓了包。
然他若無其事地“嘩”地一聲打開他的羽扇,一身羽衣翩翩然儒雅公子模樣,仿若剛剛偷聽的并不是他。
璇兒冷冷瞥了他一眼,兀自下落。
任廣白看著璇兒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盡頭,這才進門。然才進門便看見霜天曉手中握著璇兒替他擰干的毛巾,表情那叫一個陶醉。
任廣白一扇子給了霜天曉一個暴戾,在桌邊隨意坐了,這才問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璇兒姑娘?”
霜天曉這才將那毛巾捂上自己的傷口,面上揚起一絲得意,斜斜地看向任廣白:“怎么樣?美吧?霜爺我是不是特別有眼光?”
任廣白搖著羽扇:“的確是不錯,只是這璇兒看起來,怎么跟煉秋霜長得一個樣?”
“怎么會一個樣?”霜天曉“嗤”了一聲,“我家璇兒美麗絕倫,煉秋霜那個老妖婆,怎么能跟我們家年輕單純善良可愛大方的璇兒相比……”
“喲喲喲,還年輕單純善良可愛大方?”任廣白頓時樂了,其實在他眼里所有女人幾乎都一樣,所以璇兒和煉秋霜,五分相似就可以算是一模一樣了,“煉秋霜要是知道你把她稱為老妖婆,一定會用她的赤練把你打得遍體鱗傷,然后掛在高樹上,暴曬三天!”
“所以我才說她老妖婆……”霜天曉看向任廣白,“誒,別說煉秋霜了,夜明珠呢?”
“放心吧,你的罪沒白受,你拿到的確實是貨真價實的夜明珠。而且,我已經通知黎湛了,”任廣白將羽扇一合,正色道,“另外,這個地方不安全。昨夜屠染也去了天泉山莊,如果他知道夜明珠在咱們這里,很快就會追來。你那個璇兒姑娘到底可不可信?她可是北漠的人。”
霜天曉這回倒沒有回話,因為他的確不知道璇兒怎么就出了天黎,還能及時救他一命。難道真那么巧合?
*
“什么?你說青娥不見了?!”
仁壽宮中,得知此事的馥太后緊緊地盯著前來匯報的宮人,險些從鳳椅上蹦起來。黎青蛾才不過回到王宮幾天,這就遭了意外,那些人是有多猖獗!
“可都仔細找過了?”馥太后仿佛不相信一般,凜著神情確認著。
“都找過了,”那宮人的神情中也透著焦急,“貴嬪娘娘派人將御花園整個都翻遍了,還是沒看到青娥公主……”
“御花園沒有,那就挨個王宮地找!宮里就這么大,一個大活人,怎么會憑空消失?!”馥太后鐵青著臉,然而心頭不祥的預感越發強烈。
當初就是怕發生這樣的事情,才將黎青蛾送到北郊行宮去。誰料才剛回來沒幾天,就遇到這樣的事。
“是!”那宮人急急地應著,趕緊著人挨宮去找。要知道這宮里的公主是不少,可另外三個公主加起來,也沒有這個公主的分量重,這要是弄丟了,倒霉的可是她們這些下人……
馥太后緊緊地皺著眉頭,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放心。半晌,看向一邊的瑛姑:“你去,把左貴嬪給我找來,哀家想問問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是。”瑛姑應聲而去。
不多時左爰未到,秦綠蘿倒是先來了。
她往馥太后的下首坐了,比起馥太后的焦急,顯得有些目光閑閑:“太后,您莫著急。青娥公主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方才臣妾見到左貴嬪妹妹也在那未名湖邊,像是兩人出來玩。青娥公主速來淘氣,難道是和左妹妹玩兒捉迷藏?”
秦綠蘿臉上帶著笑,語氣也緩,端坐著身子雙手交予腹前,一陣宮裝華貴,乍一看去倒真有幾分國母的氣質。
然馥太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將眼中的慌亂收起,涼涼道:“哀家也希望如此。若當真只是捉迷藏便好,別是被人藏了起來。今日出這樣的事,哀家無心招待王后。王后的安也請了,若是無事,還請回吧。”
“太后此言差矣,”馥太后話音剛落,秦綠蘿立即像是掐算好時間似的接道,“臣妾說什么也是天黎的王后,這后宮之主。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臣妾當然要替太后分憂,而不應該自己回到坤安宮去,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若是那樣的話,臣妾這個王后,豈不是無所作為么?大王這幾日去了北郊行宮,臣妾可不想到時候有人在大王面前嚼舌根子,說是臣妾這個王后沒有盡好自己的職責……”
馥太后聽著秦綠蘿的話,眼中劃過一絲冷笑。秦綠蘿做一個“王后”右一個“職責”,這想要回鳳印做個名副其實的國母的心思,昭然若揭。
可,想掌天黎的后宮之權,還得看有沒有這個資格!
見馥太后不接話,秦綠蘿面上閃過不悅。這個老太婆,精明得很呢。假裝聽不懂她的話?沒關系,今天發生的事情,總要有一方獲利。
遂也不惱,更不走,悠閑地喝著茶,等左爰。
果然不多時,左爰便匆匆到了,才要行禮,被馥太后制止:“免禮!爰兒,這事情究竟怎么回事?”
左爰看了眼坐在一邊儼然看好戲的秦綠蘿,幾不可見地將眉頭一皺,隨后快速整理了自己的表情,道:“啟稟母后,兒臣今日想著青娥多年未曾回宮,便帶她到處走走。才走到未名湖畔,青娥見未名湖邊長了幾株鮮花,便去摘。臣妾親眼見著她進了假山,再也沒有出來……”
*
“假山?”
北郊行宮心安殿,黎湛渾身凜然地盯著地上匯報的隱衛,確認著每一個細節。
黎湛天青色的衣袍如冷水展開,渾身上下散發著清冷的味道。青娥才回宮不到幾天,這就出了事,那些人也太猖狂了些。
“是。”隱衛單膝跪地,臉幾乎與地面平行,保持著對黎湛絕對的恭敬。就連回話,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看清是誰了嗎?”
“是王后身邊的一個侍女,名字不記得。”隱衛如實道。
“什么原因?”
“那侍女扔了王后的孩子,青娥公主就是證人。”
黎湛深邃的眼眸閃過一絲深沉。他的隱衛,遍布了天黎整個后宮,就像是空氣一樣,幾乎無處不在。所以天黎宮中發生的任何事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也正是因為這些隱衛,他同黎豫才能這么成功地互相交換身份。更是因為這些隱衛,替他監視著后宮中屬于恒源大陸五洲十國的各國女人們,監視她們同故國的所有交流,若無大事,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若當真要威脅到天黎大計,便立即除之而后快。
比如前陣子秘密除去的應夫人應雪兒,就是最鮮活的例子。
而一直以來,因為這些隱衛的存在,他想要保護的人,都在他的保護范圍之內,包括他的母后馥太后,盡管面上同其不和,實際上都是演給那些人看的。
包括秦無衣,盡管面上天黎所娶的是秦泱的長公主秦綠蘿,實際上卻是將秦綠蘿作為擋箭牌,讓那些還不知道秦無衣身份的人如同行走在迷霧森林之中——姬氏一族圣女擁有著全天下最大的寶藏,不僅是蒼梧戰北冽等姬氏一族黑勢力在覬覦,就連那些聽得一些風聲的,都在暗中行動,只是這些人不如戰北冽這股大流行得猛烈罷了。
而戰北冽這些人,自然不會主動將秦無衣就是姬氏一族圣女這件事情散發出去,免得更多人來搶這份寶藏——而秦綠蘿,便成了不知情者的靶心。
可現在,他想保護的人中,卻有人出了事——這不得不讓他開始重新打量他所布下的天羅地網。
王后的孩子……黎湛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寒光,他沒動過一根手指的王后,竟然有了孩子。看來,他似乎有必要除去這個無良而名不副實的王后了……
“那孩子現在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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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媽媽,您看,水生他在笑誒……”
天黎王宮的茶庫,小小的院子里傳出晴兒歡快的聲音。她逗弄著竹制搖籃里的小娃娃,才不過幾天的光景,小娃娃臉上的皺褶漸漸地退去,露出他精神十足的大眼睛。
此刻那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晴兒手中的糕餅瞧,伸出小小只的手,仿佛要去觸探抓取,然而還是因為太遠手太短而失敗。
“不行,這東西不能直接給你吃,你也吃不了的,”晴兒笑著,取來溫水和碗,將那糕餅掰了一點放進碗里,學著荀媽媽告訴她的方法,用湯匙細細地搗著,“你看,要這樣弄得細細地,糊糊的,然后才能給你吃,不然的話,你會噎到的……”
晴兒臉上掛著幸福的笑,仿佛照顧小水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啊……啊……”小水生緊緊地盯著晴兒手中的碗,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的是什么,兩只手在空中不停地揮舞著,時而拍在一起,好像開心地慶祝。
荀媽媽進來將一簍新炒好的茶葉搬出去,現在的太陽正好,曬曬茶葉,酉時太陽下山便可以收了。到時候裝盒,便是這個月各宮要送去的例茶了。
然她才走到門口,右耳輕輕一動,渾身一僵,立即回身將門一關:“晴兒,快,把水生藏起來,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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