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知發生何事?”暫時代掌封印的左爰左貴嬪發現了耶律太后的異樣,出聲詢問。凡是出在後宮之事,暫時都由她來代理。
席間人都疑惑,不知道究竟什麼事能讓耶律太后失態若此。
“哦,也沒什麼,”耶律太后緩了緩臉色,“不過是貪嘴的下人偷吃了幾道菜而已,讓田姑姑下去查清懲治了就完了。只是恐怕這幾道南楚特色菜各位是吃不到的了。”
“太后不必擔心,今日所備下的宴席已經是山珍海味了,”司徒婕妤輕舉酒樽,笑得有些怯怯,還特意拿那雙秋水似的剪瞳溜了對面的黎湛一眼,“臣妾替各位姐妹向太后呈上謝意。若不是趁著太后知非之壽,臣妾恐怕還吃不到這些美味呢。”
秦無衣看著面前豬肚鮑魚一色菜系,胃口缺缺,這席上應酬她實在也不喜歡,特別是看著那麼多女人對著黎湛拋各式各樣的媚眼,或隱晦或明目張膽,她的心裡就莫名其妙堵得慌。
丫的,要曖昧等天黑了豈不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算個什麼勁?
只是黎湛只默默地喝著酒,置若未見,倒讓秦無衣心裡平衡了些。
想著宴席已過半,秦無衣朝小琴招了招手,想趁著位子靠後溜出去。
“謝太后隆恩——”這時幾乎所有人都舉起了酒樽,秦無衣只好隨著大家朝耶律太后舉盞。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秦無衣總覺得耶律太后的目光越過衆人,刺啦啦直接便投在她的身上,還特意朝她輕輕舉了舉盞,笑得越發慈愛。
秦無衣知道這下自己走不成了。
果然,舉盞過後,耶律太后面帶紅光地道:“哀家新近讓人排練了一曲歌舞,不知大家有沒有興趣一見?”
彼時耶律太后身邊的田姑姑匆匆忙忙而去,秦無衣朝後努了努嘴,小琴意會,悄悄跟了出去。
殿內暖和,殿外卻正嚴冬。撲簌簌的大雪將各處宮殿披上了厚厚的毯子,地面上的雪一踩便能出個深深的印子。
田姑姑到偏殿取了厚厚的大氅子披了,風塵僕僕地在雪地裡留下了一串長長的腳印。只是若細心一看就會發現,這串腳印比起一般人的,要淺得很多。
“想不到這位田姑姑竟然也是個習武之人,深藏不露啊……”小琴將她那件粉色的小披風抓了抓緊,小聲地嘀咕。
前頭的田姑姑耳朵一動,似有察覺之象。她微微側頭,聽見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來人的步子邁得很重很小,想來不會功夫。
然饒是這樣,她還是加快了腳步,忽然在一處拐角一拐,不見了蹤影。
小琴循著那串淺淺的腳印往前去,然到了一處順安門前,那腳印卻忽然憑空消失了。
“人呢?”小琴走進順安門又四處探了探,一拍腦袋有些悔恨,“啊,怎麼會不見了呢?”
而就在她所站身後的高牆之上,正站著她所跟蹤的田姑姑,一雙銳眼,正死死地盯著小琴的後腦勺。
喜樂聲起,十二名著櫻粉色深衣舞服的舞女婀娜著身材魚貫而入,儲元宮中的氣氛一度達到高潮。
但見這十二名舞女齊刷刷一致身高,身子窈窕,眉眼各異但氣質風華一致柔美——南楚舞女,就同南楚國相耶律雄奇所說,是恆淵大陸最出名的舞者。
其舞者,初始爲巫也,然而自從三年前其左國師換爲不到二十歲的戰北冽後,其巫者之舞漸漸多了許多人性的味道。
長袖漫舞,十二名女伶瞬間化爲兩朵旋轉的蓮花,笑臉轉合間女子蠻腰漫擰,墨發飄飛,勝似仙舞而非凡舞。
秦無衣下意識朝黎湛看去,卻望進黎湛投來的溶溶目光裡。他嘴角的輕笑,依舊如蓮清雅,輕舉酒樽,遙遙朝她敬酒。那一貫天青色的衣袍,散開如冷水之泉,秦無衣心頭一動,舉盞與其對飲。
這一切看在應夫人等人眼中,眼中越發帶著嫉妒之火,重重地將酒樽往桌上一砸,好在舞樂嘈雜,未有人注意。
然而正主秦無衣卻無甚感覺,黎湛於她,目前來說不過是生意夥伴關係而已。頂多,他多了個天黎王的身份。
黎湛太神秘了,照她這種只求生活越簡單越好的性子,她沒心思去猜謎,也沒心思去了解更多。她打算儘快離宮,去找她的師傅——她同師傅的約定很快就要到了。
何況黎湛身邊這麼多女人,她纔不想趟這趟渾水。
席間兩朵旋轉的蓮花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就在大家都快眼花繚亂忘記鼓掌的時候,兩朵蓮花忽然一合,成了一大朵盛放的雅蓮。
就在人們驚歎的同時,更讓人驚歎的事情發生了,在這朵盛放的蓮花花心,十二名女子共同托起了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第十三名女子,身著淡月色廣袖長裙,如同登月的嫦娥,彎著腰擺出舞動琵琶的姿勢。
睡蓮託月!
秦無衣眼前忽地閃現之前刺殺她的兩名刺客劍上,以及所掛腰牌上的圖案,正是這樣的睡蓮託月。秦無衣眉頭皺起,這些人舞出睡蓮託月,究竟是有人刻意,還是隻是巧合?
秦無衣看向耶律太后,她正滿意地盯著席間的舞者,臉上頗有些得意,似乎正在爲她能擁有這樣好的舞者而感到自豪。
十二名女伶魚貫退去,場中只剩下那驚鴻一現的第十三名女伶,懷裡捧著的琵琶“叮咚”兩聲,立即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那音色,宛如天泉落玉盤,飽滿得彷彿那水滴落在玉盤上都能炸開千萬滴晶瑩。
秦無衣眼前有什麼影像飛速掃過,快得她來不及抓住。女伶的琵琶曲她確定她並沒有聽過,可她心裡,卻隱隱地生出一絲熟悉的感覺。
這種熟悉的感覺,不是昨日聽過今日回想的熟悉,而是彷彿千百年前靈河岸邊聽過一曲,輾轉千年物事輪迴之後,恍然又因爲這一個音符,而勾起某些塵封在心底深深處的回憶的,那一種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