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熏百草,色艷群英(下)
下了馬車,進(jìn)了珍寶閣,掌柜的一見來人心頭立即暗贊了一聲。
做他們這一行的眼睛最毒,誰出身更高貴,誰家里是有幾個錢的,從來人的衣著行止就能看出大半來。
眼前的母女,是母女吧,年紀(jì)大些的,衣飾低調(diào)中透著華貴,自有一種世家大族的沉淀氣質(zhì),而她身旁豆蔻年華的少女則讓人眼前一亮:皎皎娉婷,膚如凝玉,細(xì)淡而長的眉眼……初見如三月春風(fēng)親切而不引人注意,再看卻似那翠碧枝頭的白玉蘭,清華,芬馥,雅致,尤其那細(xì)長的眼,瞳如點(diǎn)露,波光澄澈,一種難以言喻的清貴靜雅從中流淌而出渲出一方高儀天地,使人自覺沉靜下心恭敬聽命。
兩人的臉型五官或許有幾分相似,但氣質(zhì)卻是截然不同的。說是母女是相信的,可這年齡也著實(shí)相差大了些……不管心里怎么想,上門的貴客是要相迎的,掌柜殷勤地上前恭迎,問:“兩位客人請問要看什么?”
“掌柜的,有什么新式的首飾沒有,適合小姑娘戴的。”瓜爾佳氏也不跟他啰嗦,直接問道。
云珠則習(xí)慣性地一進(jìn)門就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店里的格局?jǐn)[設(shè)。這珍寶閣專賣珍寶擺件和珠寶首飾,在京中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這店里的裝修卻也脫不了這時代的大體框框,不過可能是由于賣的是貴重物品,沒有支窗透陽,主家便別有心思地在角落處放了幾盞燈,照得那些珠寶瑩光閃閃更加奪人眼球。
“有有有,您看,這邊的都是玉飾,這是新進(jìn)的珍珠,顏色款式都適合……”掌柜的見她們沒什么表情又道:“如果兩位覺得不滿意的里面還有更好的,只是價(jià)格——”
“自然要滿意了才買,價(jià)格不是問題。”瓜爾佳氏大家族里出身,陪嫁的莊子店鋪不少,她又是個會算計(jì)的,這么多年下來傍身銀子積了一堆,每年給女兒多添的衣物首飾便從不走官中,免得引人口舌。不過,富察家就兩個女兒,雖說嫡庶有別,但滿人重閨女,她們平日里的生活及一年四季的衣裳首飾也是不少的,明面上云珠和惠珠差別不大。
為了一大家子生活能更好些,瓜爾佳氏自生了嫡子后對家業(yè)的經(jīng)營便更上心了些,這十幾年下來,無論是莊子還是店面已是翻了數(shù)倍,更何況李榮保和幾個庶子如今都有職位在身,每年的俸銀及各類孝敬也不少。
他就覺得自己眼光準(zhǔn)嘛,果然是貴客。掌柜的笑瞇瞇地:“那這邊請。”
轉(zhuǎn)過一個小過道,迎面是一間寬敞、布置舒適的待客室,瓜爾佳氏帶著云珠坐下,淺啜了口小廝端上來的熱茶就放在幾上沒再動,蔡嬤嬤郭嬤嬤和素問等人則站在旁邊,掌柜的一會兒就帶著兩個小廝端著三個方木盤上進(jìn)來。
盤里墊著鮮紅色的綢緞,緞上放著簪子、釵、步搖、耳環(huán)、項(xiàng)鏈、珠花、珠寶玉飾……用料都是頂好的,式樣更是清新俏麗,很適合少女佩戴。
瓜爾佳氏選了一套閃著淡紅色的上等珍珠頭面和一套以紅玉為主的頭面首飾。云珠膚色本就極為細(xì)膩,五官清秀絕倫,這套珍珠頭面光澤極好,不論大小,每個珠子都極為飽滿圓潤,戴在她身上,更襯得她少女風(fēng)姿如珠如玉,氣質(zhì)如蘭。而那套紅玉首飾,玉色是那種霞紅,戴在她身上仿佛雪里桃花開,憑添了幾分少女的嬌美。瓜爾佳氏十分滿意,又給云珠挑了一對兩對耳飾,一對珊瑚一對滿綠珠子的,顏色都很鮮艷。最后猶不滿足地又在掌柜拿來的圖樣里訂制了幾款才罷手。
“額娘,你看,這支景福長綿簪怎么樣,我覺得您戴著好看。”云珠認(rèn)真地為瓜爾佳氏也選了幾款首飾。在瓜爾佳氏訂制首飾時她想起上輩子看過的不少首飾的款式有些沖動地想畫出來問掌柜的能不能做出來,不過多年練就的小心謹(jǐn)慎還是占了上風(fēng),什么也沒說。
“嗯,不錯。”瓜爾佳氏看了看說道,女兒的婦容學(xué)得不錯,對衣服首飾有著天生的鑒賞能力。“不過額娘的簪子很多了,不必再添。”
云珠對珠寶的興趣其實(shí)沒有食物大,且衣服首飾這類東西時時都有新款流行,一下子買太多也不好,母女兩個對這種事都是極有自制力的,見挑得差不多了便跟掌柜貨銀兩清又說了富察府的地址,吩咐若是訂制的首飾做好了直接送到府里。
到老字號李錦記買了幾樣點(diǎn)心,云珠眼尖地看到附近有一家賣書籍并文房四寶的明心齋不由央道:“額娘,我想去明心齋看看有什么新書。”
“不行。”瓜爾佳氏不贊同地瞪著她,努力抵抗女兒難得的撒嬌,“你不是讓你弟弟幫你買了么?”
這個弟弟是指傅恒。
云珠剛穿來的時候剛好是這個身體兩歲的時候,由于瓜爾佳氏剛剛生下傅恒,對女兒的照顧也有一陣子沒那么上心,底下的人不經(jīng)心,使得小女娃兒受了風(fēng)寒,家人怕瓜爾佳氏擔(dān)心坐不好月子也不對她講,這么一錯開,使得云珠穿過來大半個月也沒人發(fā)覺——當(dāng)然,這也有她步步小心裝著病體未愈腦袋還不清楚的緣故,等到瓜爾佳氏知道,云珠卻已摸清了富察家的大概情況,縱有不清楚的,一個兩歲多的小女孩別人也不會覺得她的記性有好到什么都記住的地步。
瓜爾佳氏開始還有些擔(dān)心女兒對小兒子會有心結(jié),沒想到她病好后卻對這個剛剛出生的小娃娃分外喜愛,常常逗著他玩兒,到了傅恒大些,又親自教他讀書認(rèn)字,給他啟蒙,著實(shí)是富察家的一大奇景。
李榮保和他的兒子們那時最喜歡的樂趣就是看著四、五歲的小云珠在他們那兒學(xué)了什么后獻(xiàn)寶似地跑到小她兩歲的小傅恒那里做起小老師,哪里知道女主這一行為背后的幾雕效果啊。
首先,她關(guān)云珠在末世前也算是個文化層次高的宅女,末世來臨后也成功地活到最后不想活了才結(jié)束的生命,可見也是個有能力的,但這些并不代表她在古代也拿得出手。實(shí)際上她早就拿定了主意,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她兩手都要抓,一抓自身修養(yǎng),包括大家閨秀該學(xué)的還有古代才女必備的;二抓親人,要知道娘家的地位和在朝堂的勢力,不管她今后做沒做皇后,都是保證她安穩(wěn)生活的最大倚靠。
所以啊,傅恒小朋友的感情是要早早就投資的,順便復(fù)習(xí)一下所學(xué),要知道,就算她腦袋再好用,看過的聽過的東西也是要慢慢琢磨吃透了才能真正收為已用的。
“可我想親自看看……”她昵聲央求著。這個身體的聲線本就清柔,這么一軟和,瓜爾佳氏立時覺得女兒實(shí)在太可愛,沖口應(yīng)道:“那、好吧,讓郭嬤嬤和素問陪你去,不可久待。”
“嗯嗯,女兒知道。”
看著大姑娘漸漸走遠(yuǎn),蔡嬤嬤看著瓜爾佳氏臉上明顯的懊色不由心中暗笑,自家太太自己生的兒子和庶子在府里可以說扎成堆了,這唯一的女兒還是夫妻二人年近不惑才得的,不說她自個兒疼到心坎,就是老爺和少爺們也是寶貝得不得了,難得的是在這樣的寵愛里姑娘卻沒養(yǎng)成嬌縱的性子,平日里知書達(dá)禮對人和善,莫說撒嬌了,連個要求都是少之又少的……
——因?yàn)橄胍脑缬腥藗浜昧怂偷剿媲啊?
家里像《孫子兵法》《平定朔漠方略》《史記》《論語》《全唐詩》之類的書是不少的,不過諸如藥草醫(yī)學(xué)、美食雜記之類的書籍就少了。
話本小說之類的云珠不感興趣,還能寫得比現(xiàn)代網(wǎng)絡(luò)文加種類繁多教人拍案驚奇的不成?再說了,這時代的大家閨秀是很忌諱看這些的。問了掌柜的,云珠從醫(yī)藥類和游記、美食類的各挑了兩本,怕瓜爾佳氏等太久,付了錢便匆匆往回走。
“姑娘小心——”素問驚喊,郭嬤嬤已手腳敏捷地拉住了云珠,憤怒的目光直掃向在大街上策馬奔馳的人——
“九少爺?”憤怒的目光轉(zhuǎn)為愕然。
“姐,你怎么出來了?”傅恒躍下馬來,看著素玉手上拿著的書籍,又道:“來買書?不是說好我給買的嗎。”十二歲的他已經(jīng)比十四歲的云珠高出半個頭了,長得濃眉大眼的,是個英姿颯爽少年。
云珠根本沒被嚇到,以她的身手就算郭嬤嬤沒拉住她她也能避開馬兒的奔撞,“我跟額娘出來,看到明心齋就順道過來看看……怎么在街上策馬狂奔?要是撞到人了怎么辦?”
傅恒笑笑:“這不緊著給姐姐找書嘛,放心,我騎術(shù)好得很,不會撞到人的。”
“那影響也不好。”知道他是有主意的人,她也不過白囑咐一句,轉(zhuǎn)口問道:“去哪兒了,弄得一身大汗的。”抽出帕子給他拭了拭額際的汗?jié)n。
“跟四阿哥到城外跑了兩圈。”傅恒不好意思地笑了,“四阿哥還在后頭呢。”
這小子!云珠道:“行了,書我也買了,你等四阿哥吧。”
“我送姐姐。”傅恒牽著馬送她們到瓜爾佳氏那兒,給瓜爾佳氏問了安便又回到明心齋,將馬交給了外頭的小廝,便靜下心慢慢地挑起書來。
“春和?”
傅恒回頭,“四阿哥。”
“怎么還在挑書?你姐姐不是買了?”弘歷微揚(yáng)著眉問道。以前就總聽傅恒說他姐姐這好那好的,這兩年大了漸漸了很少聽他再提起,如今總算是見到真人了,雖只遠(yuǎn)遠(yuǎn)一面,那清雅如蘭的風(fēng)姿確實(shí)教人眼前一亮。
他自幼練武,目力耳力比常人高了一大截,遠(yuǎn)遠(yuǎn)見那少女身穿淺翠繡著杏黃色花紋的旗袍,陽光下,那膚色像掩映在翠綠枝葉中的白玉蘭,細(xì)膩完美……隔著遙遠(yuǎn)的距離,他仿佛也能聞到那芬馥幽美的芳香。何況,她身姿娉婷,烏發(fā)如云,臉龐秀美,眉眼五官雖有別于時下黛眉大眼的美女標(biāo)準(zhǔn),可配合著她那形諸于外的氣質(zhì),竟莫名地使他想起了一句詩來:芳熏百草,色艷群英。
“啊,我怕還有漏的,再給找?guī)妆尽憬阆矚g看書,也給自己找一些。”傅恒也喜歡看一些山川地理的游記,姐姐曾說過,要做一名將軍,地理氣候不可不知。不過,“四阿哥見到我姐了?”
雖然很佩服四阿哥,可不代表他想自己的姐姐與皇家有所牽扯,傅恒心下一頓,眼前這人的心性他還是了解的,若不是生在皇家那就是風(fēng)流才子一枚,到哪兒都招惹女人。
“遠(yuǎn)遠(yuǎn)看到的。我那有許多難得的孤本,春和有空可以帶給你姐姐看。”見他遲疑,弘歷心中十分郁悶,這春和難道不是自己好兄弟嗎,怎么防自己防得這樣緊?表面上還得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記得還回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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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這才應(yīng)了。